第77章 咫尺与天涯-《谍海密码:孤岛迷踪》

  时间: 1942年3月18日,傍晚(紧接上章)

  地点:上海法租界,“墨斋”安全点及隔壁弄堂

  “吉田正一?!”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苏砚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杀父仇人的影像瞬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副金丝眼镜后温和却冰冷的眼神,那看似儒雅实则残忍的笑容。一股混杂着仇恨、愤怒和一丝难以言喻恐惧的情绪,猛地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呼吸都为之一窒。

  老周的反应更直接,他“噌”地一下从后腰摸出了一把磨得锃亮的匕首,眼神变得像要吃人:“狗日的吉田?!他在哪儿?老子去捅了他!” 说着就要往门口冲。

  “站住!” 顾慎之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依旧紧贴着窗帘缝隙,仔细观察着外面,“你想让苏砚和我们所有人给他陪葬吗?”

  老周猛地刹住脚步,胸口剧烈起伏,握着匕首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狠狠啐了一口:“妈的!”

  苏砚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气,走到顾慎之身边另一扇窗户前,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

  隔壁弄堂口的情形清晰可见。几个穿着黑色巡捕制服的人正粗暴地推搡着几个衣衫朴素、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地上散落着一些传单。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静静地停在弄堂口的阴影里,车窗摇下一半,隐约能看到后座上坐着一个人,穿着深色西装,侧脸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但那种熟悉的感觉,让苏砚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吉田正一!

  他怎么会在这里?!

  是巧合?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苏砚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昨晚“听雪楼”的搜查是例行公事,那今天呢?吉田的出现,让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极度危险的色彩。

  “他在车里…没下来。” 苏砚的声音有些干涩。

  “这老狐狸,又在玩什么花样?” 老周咬牙切齿,眼睛死死盯着那辆车,仿佛能用目光把它烧穿。

  顾慎之眉头紧锁,快速分析着:“他在监视,或者…在等什么。抓学生是巡捕房的事,用不着他这个特高课课长亲自出马。除非…”

  “除非这些学生只是个幌子,他的目标,是我们?” 苏砚接话道,感觉后背又开始冒冷汗。他们刚刚制定好爆破军火库的计划,吉田就出现在如此近的地方,这巧合也太可怕了!

  “不一定。” 顾慎之摇头,目光锐利,“如果他真的发现了这里,来的就不会是巡捕房,而是宪兵队和76号的特务了。他可能是在进行某种…‘巡视’或者‘施压’,用这种方式提醒租界里的所有人,他无处不在。”

  就在这时,隔壁弄堂的骚动似乎接近了尾声。学生们被巡捕推推搡搣地押走了,散落的传单也被随意踩踏、收缴。那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引擎发出一声低吼,缓缓启动,调转车头,驶离了弄堂口。

  直到车尾灯消失在街角,弄堂里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寂静,三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刚才那几分钟,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妈的,吓老子一跳!” 老周收起匕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破凳子上,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还以为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

  苏砚也感觉双腿有些发软,靠着墙壁才站稳。与杀父仇人如此近的距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这种无力感像毒虫一样啃噬着他的内心。

  顾慎之离开窗边,脸色依旧凝重:“吉田出现在附近,绝不是好事。这说明他对这一片的控制力在加强,或者说,他在寻找什么。我们的行动必须更加小心。”

  他看向苏砚和老周:“爆破计划不变,但执行细节需要调整。老周,安装炸药的时间必须极度压缩,不能有任何闪失。苏砚,你的计算,是所有行动的基础,不能出任何差错。”

  苏砚重重地点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贴身口袋里那些演算纸。这些纸张,此刻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放心吧,老顾。” 老周拍了拍胸脯,“老子干这活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算盘珠子’给他安上!就是…” 他挠了挠头,看向苏砚,“苏老弟,你那图纸可得画清楚点,别让我这大老粗看差了,把炸药贴自己屁股上。”

  这粗俗的玩笑在这种紧张氛围下显得有些突兀,却意外地驱散了一些压抑。苏砚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周叔,你放心,我一定画得清清楚楚,连蚂蚁爬上去先迈哪条腿都给你标出来。”

  “嘿!你小子,也会贫嘴了?” 老周乐了,用力拍了拍苏砚的肩膀,拍得他龇牙咧嘴。

  顾慎之看着两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他知道,越是关键时刻,越需要稳定的心态。

  接下来的时间,苏砚摒除一切杂念,全身心地投入到绘制安装示意图的工作中。他用最清晰的线条,最标准的标注,将爆破点的位置、TNT的放置形状、角度、雷管的插入方式、导火索的预留长度等等,事无巨细地画在了一张新的、更结实的牛皮纸上。他甚至用不同的阴影表示出墙壁的材质和需要注意的凹凸处。

  老周在一旁看着,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了不得,了不得!这图画的,比我们那些侦察兵画的地图还精细!我说苏老弟,你要是不干这个,去当个建筑师肯定也饿不死。”

  苏砚只是笑了笑,没有停笔。他的专注,是对“算盘”的告慰,也是对吉田的无声宣战。

  傍晚彻底降临,夜色笼罩了上海。阿福悄悄出去买了些简单的吃食回来——几个馒头,一碟咸菜,还有一小盆没什么油星的青菜汤。

  几人围坐在昏暗的灯下,默默地吃着这顿简陋的晚餐。气氛有些沉闷,吉田的阴影似乎还盘旋在头顶。

  “妈的,想想就憋气!” 老周啃着馒头,含糊不清地骂着,“吉田那老王八蛋,坐在小汽车里人模狗样的,指不定又在琢磨什么坏水!老子真想现在就摸到他老窝,把他那破眼镜片塞他屁眼里!”

  苏砚被这极其形象又粗鄙的比喻呛得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才顺过气。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虽然荒诞,但心里却莫名地涌起一股快意。

  顾慎之倒是很平静,慢条斯理地喝着汤:“急什么。他嚣张不了多久。只要我们这次行动成功,够他喝一壶的。”

  “对!炸他个底朝天!” 老周挥舞着馒头,仿佛那就是炸药。

  吃完饭,顾慎之开始详细部署明天的行动。

  “老周,你明天下午四点出发,伪装成收破烂的,混进西郊那片区域。务必在晚上八点前,完成炸药的安装和伪装。安装完成后,立刻撤离到三号预备接应点,不要停留。”

  “明白!” 老周收起嬉皮笑脸,郑重答道。

  “苏砚,你和我留在这里,作为指挥和联络中心。我们需要随时掌握情况,应对可能出现的变故。” 顾慎之看向苏砚,“尤其是你,苏砚,你的计算是核心,一旦出现意外,可能需要你立刻进行重新评估和计算。”

  “我明白。” 苏砚点头。他知道自己无法亲临一线,但后方的工作同样至关重要,甚至更考验心理素质和临机决断的能力。

  “阿福,” 顾慎之对一直沉默的伙计说,“你负责外围警戒和通讯,留意任何风吹草动。特别是…留意是否还有吉田或者他手下的人的踪迹。”

  “晓得了,顾先生。” 阿福用力点头。

  部署完毕,夜色已深。老周开始最后一次检查他的爆破装备,将TNT块用油纸仔细包好,雷管、导火索一一检查确认。他的动作熟练而沉稳,与平时那个大大咧咧的形象判若两人。

  苏砚则再次核对着他的计算数据和示意图,确保万无一失。每一个数字,每一条线,都关系着行动的成败,也关系着许多人的生死。

  就在这紧张的准备接近尾声时,外面里弄里,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阵清脆的、有节奏的竹梆子声。

  “笃…笃笃…笃…”

  是打更人的梆子声,预示着时辰已晚。

  更声过后,四周愈发寂静。只有偶尔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吠,更添了几分乱世的苍凉。

  苏砚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明天晚上,十点零三分,那片废弃的仓库,将会被他和老周、顾慎之共同点燃的火焰照亮。那将是他用父亲传授的知识,对侵略者发出的第一声直接、猛烈的怒吼。

  他握紧了拳头,心中充满了决然。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与更声、狗吠都截然不同的“沙沙”声,极其突兀地,从他们这间石库门房子的屋顶上,隐约传了下来!

  那声音极其细微,像是猫儿踩过瓦片,又像是…人的脚步声?!

  屋内的四个人,动作同时僵住!

  顾慎之猛地抬手,示意噤声。老周瞬间握紧了身边的匕首,眼神锐利地向上望去。阿福脸色煞白,屏住了呼吸。

  苏砚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

  屋顶上有人?!

  是谁?!

  是路过的野猫,还是…吉田派来的探子?!

  他们已经被发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