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雨夜、航班与临别礼物-《跨国富豪的投喂》

  凌晨一点,杭州下起了雨。

  不是那种温柔的秋雨,而是突如其来的、带着夏日余威的骤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扭曲的水痕。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像巨兽在云层深处翻身。

  林小满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上被闪电瞬间照亮的裂纹。手机就握在手里,屏幕暗着。亚历山大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三小时前:“Ergencyeting.Willcallwhendone.”(紧急会议。结束打给你。)

  她没睡,也睡不着。

  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陈律师的话:“新加坡的事泄露了……可能需要提前回纽约。”

  这么快。

  她才刚让父母接受他,刚让他走进她的世界,现实就要把他拽回他自己的世界——那个充满商业斗争、法律文件和远在大洋彼岸的麻烦的世界。

  窗外又一道闪电划过,瞬间将房间照得惨白。紧接着是炸雷,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

  手机忽然亮了。

  不是来电,是一条新信息,来自一个陌生号码,没有署名,只有一句英文:

  “He’sleaving.Andhewon’tcoback.Notforyou.”(他要走了。而且他不会回来。不会为了你回来。)

  林小满盯着那条信息,手指冰凉。

  娜塔莎。

  即使没有署名,她也知道是谁。那种冰冷的、带着精准恶意的语气,只有那个女人。

  她正要删除,又一条信息进来:

  “Askhibouttheclauseinhiswill.Theoneabout‘unsuitablerelationships’.Orareyouafraidtoknow?”(问问他遗嘱里的条款。关于“不适当关系”的那条。还是你害怕知道?)

  遗嘱?

  林小满的心脏猛地收紧。她坐起身,背靠着床头,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

  她没有回复,只是把那个号码拉黑,然后将手机塞到枕头底下,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些恶意。

  但那些话已经种下了种子。

  遗嘱。不适当关系。

  什么意思?

  凌晨两点半,手机终于震动起来。是亚历山大的视频请求。

  林小满几乎是立刻接通。屏幕亮起,映出他的脸——在酒店套房的客厅里,穿着白天那件灰色衬衫,但领口松开了,头发有些乱。背景里能看到书房的门开着,桌上摊满了文件。他看起来疲惫,但眼神依然清醒。

  “You’restillup.”(你还没睡。)他说,声音沙哑。

  “等你电话。”林小满小声说,“怎么样了?”

  亚历山大揉了揉眉心,那个动作暴露了他深深的倦意:“Colicated.”(复杂。)他顿了顿,“Theleakwas…precise.Sooneknewexactlywhichnuerstoreleasetocausexiage.”(泄露很……精准。有人确切知道该公布哪些数字才能造成最大破坏。)

  “是娜塔莎吗?”

  “Nodirectproof.”(没有直接证据。)亚历山大说,“Butthepattern…fitsherstyle.”(但模式……符合她的风格。)

  他端起手边的咖啡杯喝了一口,林小满注意到那是冷的——杯壁上没有蒸汽。

  “Ihavetogoback.”(我得回去了。)他说,声音很低,“Torrowafternoon.There’saflightat4PM.”(明天下午。四点有一班飞机。)

  明天。下午四点。

  林小满感觉喉咙发紧:“去多久?”

  “Idon’tknow.”(不知道。)亚历山大坦白,“Couldbeaweek.Couldbe…longer.”(可能一周。可能……更久。)

  他看着她,灰蓝色的眼睛里有着罕见的无力感:“Theboardispanicking.Shareholdersareaskingquestions.Ineedtobethere,inperson.”(董事会慌了。股东在质问。我需要亲自到场。)

  “我明白。”林小满说,尽管她并不完全明白那个世界的运作规则,“你需要做什么?”

  “Dagecontrol.”(损害控制。)亚历山大苦笑,“Meetings.Pressstatents.Legalfilings.Andfindingoutwhodidthis.”(会议。新闻发布会。法律文件。还有查出是谁干的。)

  窗外又是一道闪电,短暂地照亮了他的脸。林小满看到他眼角的细纹,还有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

  “你会很累。”她轻声说。

  “I’sedtoit.”(我习惯了。)亚历山大说,但语气里没有自豪,只有疲惫,“Thisisworld,Xiaon.Sotisit’s…ugly.”(这就是我的世界,小满。有时候它……很丑陋。)

  雨声渐大,敲打着窗户,像无数只急切的手指。

  “那个缅因州的小岛,”林小满忽然问,“我们还去吗?”

  这个问题让亚历山大沉默了。他放下咖啡杯,身体前倾,靠近屏幕,仿佛这样能离她更近一些。

  “Yes.”(去。)他说,语气坚定,“Afterthis.AfterIfixthisss.”(等这件事过去后。等我收拾完这烂摊子。)

  “Prose?”(保证?)

  “Prose.”(保证。)

  他们安静地对视了几秒。屏幕那头,亚历山大忽然说:“I’orry.”(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Forbringingthisintoyourlife.”(因为把这些带进你的生活。)他的声音很轻,“Youshouldbestudyingforexa.Worryingaboutnorlthings.Not…this.”(你应该在复习考试。担心正常的事。而不是……这些。)

  林小满摇摇头:“是我自己选择的。记得吗?”

  亚历山大笑了,那是个疲惫但温暖的笑容:“You’retoogoodfor.”(你对我来说太好了。)

  “那你就努力配得上我。”林小满说,努力让语气轻松起来。

  这句话让亚历山大的眼睛亮了一下:“Iwill.”(我会的。)

  又聊了十分钟,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看着对方。亚历山大那边不时有信息提示音,他瞥一眼,但不理会。

  “Youshouldsleep.”(你该睡了。)最后他说,“Youhaveclasstorrow.”(你明天有课。)

  “你也是。”

  “I’lltry.”(我试试。)亚历山大看了眼书房的方向,“Afewrethingstofinish.”(还有点事要处理。)

  “别太晚。”

  “Iwon’t.”(不会的。)他顿了顿,“CanIseeyoutorrow?BeforeIgo?”(明天能见你吗?在我走之前?)

  “几点?”

  “Lunch?12:30?I’llpickyouupatschool.”(午饭?十二点半?我到学校接你。)

  “好。”

  “Goodnight,Xiaon.”(晚安,小满。)

  “晚安。”

  视频挂断,屏幕暗下去。房间里只剩下雨声和黑暗。

  林小满躺回床上,闭上眼睛,但那些话还在脑海里回响。

  遗嘱。不适当关系。

  还有娜塔莎那句:“他不会回来。不会为了你回来。”

  她深吸一口气,把脸埋进枕头里。

  明天。

  他就要走了。

  ---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但天空还是阴沉的,灰白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城市。

  林小满有上午三四节的审计课。她强迫自己专注听讲,记笔记,但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飘向窗外——那里能看到学校大门的方向。

  下课铃响时,她看了眼手机:十一点四十五分。

  还有四十五分钟。

  她收拾书包,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手机震动,是亚历山大的信息:“Running10nuteslate.Traffic.”(晚十分钟。堵车。)

  “没事。我在图书馆等你。”

  她走到图书馆,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财务管理》,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的边缘,目光时不时瞟向窗外。

  十二点二十五分,她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SUV缓缓停在校门口。

  她收拾东西下楼。

  走出图书馆时,天空又开始飘起细雨,细密的雨丝在空中交织成一张灰色的网。她没带伞,拉起卫衣的帽子戴上,快步走向校门。

  亚历山大已经下车,站在车边等她。他换了一身更正式的衣服——深蓝色的西装,没打领带,手里拿着一把黑色长柄伞。雨丝落在他银灰色的头发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Hi.”(嗨。)他看到她,快步迎上来,将伞举过她头顶。

  “等很久了?”林小满问,抬头看他。他看起来比昨晚视频里更疲惫,眼下有明显的青影,但刮了胡子,头发整齐,努力维持着体面。

  “Justgothere.”(刚到。)他拉开车门,“Getin.It’scold.”(上车吧。冷。)

  车里开着暖气,隔绝了外面的湿冷。林小满摘掉湿漉漉的帽子,理了理头发。

  “Wheredoyouwanttoeat?”(想去哪里吃?)亚历山大发动车子,“Anywhereyoulike.”(任何你喜欢的地方。)

  林小满想了想:“学校附近有家面馆,挺好吃的。就是……环境一般。”

  “Let’sgo.”(走吧。)

  面馆藏在一条小巷子里,门脸不大,装修简单,但生意很好。中午时分,挤满了学生和附近的上班族。空气里弥漫着骨汤、葱花和辣椒油的混合香气。

  亚历山大高大的身材一进门就显得有些局促。他们好不容易在角落找到一张小桌子,塑料凳子,桌面上铺着一次性的塑料桌布。

  “Thisis…”亚历山大环顾四周,“lively.”(热闹。)

  林小满点了两碗招牌牛肉面,加了两份小菜。等餐的时候,两人都有些不自在——太多话想说,但环境太嘈杂,周围太多人。

  面很快端上来,热气腾腾,大块的牛肉铺在面上,撒着翠绿的葱花和香菜。

  “小心烫。”林小满提醒他,递过去一双一次性筷子。

  亚历山大接过,这次用筷子熟练多了。他挑起一束面,吹了吹,小心地送进嘴里。咀嚼,然后眼睛微微睁大:“Good.”(好吃。)

  “比酒店的好吃吧?”林小满笑着问。

  “Muchbetter.”(好多了。)亚历山大又吃了一口,“Realfood.”(真正的食物。)

  他们安静地吃了一会儿。周围的喧闹声像一层保护壳,让他们不必马上面对即将到来的分离。

  吃到一半,亚历山大忽然放下筷子,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不是昨晚给她母亲的那种首饰盒,而是一个扁平的、深棕色的皮质盒子。

  “Foryou.”(给你的。)他推到她面前。

  林小满停下筷子:“这是什么?”

  “Openit.”(打开看看。)

  她擦擦手,小心地打开盒盖。里面不是珠宝,而是一把钥匙——很旧的黄铜钥匙,造型古朴,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钥匙下面垫着深蓝色的丝绒,旁边还有一张折叠的小纸条。

  “这是……”林小满拿起钥匙,沉甸甸的,表面已经被摩挲得很光滑。

  “Tothehouse.”(房子的钥匙。)亚历山大轻声说,“InMaine.Theoneinthepainting.”(缅因州的房子。画里的那个。)

  林小满愣住了:“可是……”

  “Iwantyoutohaveit.”(我想让你拥有它。)他的声音很平静,但眼神里有种不容置疑的认真,“EvenifI’otthere.Evenif…thingsgetcolicated.”(即使我不在那里。即使……事情变得复杂。)

  “我不能要这个。”林小满想把钥匙放回去,“这太……”

  “Please.”(拜托。)亚历山大按住她的手,“Takeit.Asaprose.”(收下它。作为一个承诺。)

  他的手很暖,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周围嘈杂的人声仿佛瞬间退远,只剩下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Iwillcoback.Andwewillgothere.Together.”(我会回来。而且我们会一起去那里。一起。)

  林小满看着他的眼睛,灰蓝色的眼眸在面馆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她看到他眼底的疲惫,但也看到某种更坚定的东西——一种决心,一种不容动摇的承诺。

  “好。”她轻声说,合上盒子,握在手心。黄铜钥匙的棱角硌着她的掌心,带着他手心的温度。

  亚历山大松了口气,嘴角微微上扬:“Good.”(很好。)

  他们继续吃面。林小满把盒子小心地放进背包最里层的口袋,拉好拉链。

  饭后,亚历山大坚持付了钱——两碗面加小菜,总共四十六元。他拿出钱包,抽出两张二十元和一张十元,动作有些笨拙。老板娘找零时,他认真地数了数,然后放进钱包的零钱格。

  这些细节让林小满心里发酸——他在努力适应她的世界,即使只是付一碗面钱这样的小事。

  走出面馆时,雨已经停了,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巷子里的石板路湿漉漉的,倒映着灰白的天光。

  “Ishouldgo.”(我该走了。)亚历山大看了眼手表,已经快一点半了,“Needtocheckinby2:30.”(两点半前要办理登机。)

  “我送你去机场。”

  “No.”他摇头,“Yourclass…”(你的课……)

  “下午没课。”林小满说,“复习可以晚上补。”

  亚历山大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Okay.”(好吧。)

  车里很安静。雨后的杭州街道,树木被洗得碧绿,空气清新冷冽。车子驶上机场高速,两旁的景色飞快地向后掠去。

  林小满看着窗外,忽然问:“遗嘱的事,是真的吗?”

  问题来得突然,亚历山大明显僵了一下。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Shecontactedyou.”(她联系你了。)不是疑问句。

  “昨晚。发了信息。”林小满坦白,“说你不会回来。还有……遗嘱里有什么‘不适当关系’的条款。”

  亚历山大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他的侧脸线条紧绷,下颌骨微微凸起。

  “It’strue.”(是真的。)他承认,声音平静但沉重,“Thereisaclause.Froyfather’swill.”(确实有条款。在我父亲的遗嘱里。)

  林小满的心沉了下去。

  “Whatdoesitsay?”(上面说什么?)

  “IfIrrysoonedeed…‘unsuitable’bythefalytrust’sboard,”(如果我娶了被家族信托董事会认为……“不适当”的人,)亚历山大说,每个字都说得清晰而缓慢,“asignificantportionofinheritancewouldbedivertedtocharitablefoundations.”(我继承的很大一部分财产将转给慈善基金会。)

  他顿了顿,补充道:“‘UnsuITable’isnotdefined.It’sdiscretionary.Theboarddecides.”(“不适当”没有明确定义。是酌情决定的。董事会决定。)

  林小满消化着这番话。所以,如果他娶了她——一个普通中国女大学生,没有任何家族背景——那些董事会有可能判定为“不适当”,然后……

  “Howsignificant?”(多大一部分?)她问,声音有点干。

  “Aboutfortypercent.”(大约百分之四十。)亚历山大说,语气里有一丝自嘲,“Myfatherwas…cautious.Paranoid,sowouldsay.”(我父亲很……谨慎。有些人会说,偏执。)

  百分之四十。那是一个林小满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你从没告诉我。”她说。

  “Becauseitdoesn’ttter.”(因为这无关紧要。)亚历山大转头看了她一眼,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犹豫,“Theney,thetrust,theboard…they’rejustthings.You’renot.”(钱、信托、董事会……它们只是东西。你不是。)

  “可是——”

  “No.”(不。)他打断她,语气坚决,“Listento,Xiaon.I’vespentwholelifelivinguptootherpeople’sexpectations.Myfather’s.Theboard’s.Thepublic’s.”(听我说,小满。我这辈子一直在满足别人的期望。我父亲的。董事会的。公众的。)

  车子驶入机场隧道,灯光在车窗上飞速掠过,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替的光影。

  “WhenI’ithyou,”(当我和你在一起时,)他的声音在隧道回音中显得格外清晰,“Idon’thavetobeanyonebutself.That’sworthrethananyinheritance.”(我不必成为任何人,只需要做我自己。这比任何遗产都更有价值。)

  隧道尽头,天光重现。机场航站楼巨大的玻璃幕墙在阴沉的天空下泛着冷光。

  车子停在出发层。亚历山大熄了火,却没有立刻下车。

  他转过身,面对林小满,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

  “WhateverhappensinNewYork,”(无论纽约发生什么,)他看着她的眼睛,“whatevertheysayordo…reerthis:Ichoseyou.AndIwillkeepchoosingyou.Everyday.”(无论他们说什么或做什么……记住:我选择了你。而且我会继续选择你。每一天。)

  林小满感觉眼眶发热。她用力眨眼,忍住眼泪。

  “即使这意味着失去百分之四十?”

  “Evenifitanslosingeverything.”(即使这意味着失去一切。)亚历山大说,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You’retheonlythingIcan’taffordtolose.”(你是我唯一不能失去的东西。)

  他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松开手。

  “Co.Walkin?”(来吧。送我进去?)

  “嗯。”

  他们下车,亚历山大从后备箱拿出一个简单的登机箱——没有助理,没有司机,只有他一个人。林小满这才意识到,他这次回纽约,连平时的随行人员都没带。

  “你的团队呢?”她问。

  “They’realreadythere.”(他们已经在那里了。)亚历山大拉着箱子,“Iwantedtocoalone.Toseeyou.”(我想一个人来。为了见你。)

  走进航站楼,国际出发厅里人来人往,广播里循环播放着航班信息。亚历山大去办理登机手续,林小满在不远处等着。

  她看着他站在柜台前,和地勤人员交谈,递上护照。他挺拔的背影在嘈杂的人群中依然醒目,但此刻多了一种孤独感。

  办理完手续,他走回来,手里拿着登机牌和护照。

  “Titogo.”(该走了。)他说,声音有点哑。

  他们走到安检口前。这里已经是送别的人能到达的极限了。

  林小满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周围是拥抱告别的情侣、挥手告别的家人、拖着行李箱匆匆走过的旅客。

  “Callwhenyouland.”(落地了给我打电话。)她说。

  “Iwill.”(我会的。)

  “别工作太晚。记得吃饭。”

  “Youtoo.”(你也是。)

  沉默了几秒。太多话想说,但时间太少,场合也不合适。

  最后,亚历山大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Studyhard.Aceyourexa.”(好好学习。考个好成绩。)

  “嗯。”

  “AndthinkaboutMaine.”(还有,想想缅因。)他微笑,“Theleavesshouldbeturningcolornow.Redsandgolds.You’dlikeit.”(树叶现在应该变色了。红色和金色。你会喜欢的。)

  “我会的。”

  广播响起,提醒前往纽约的旅客尽快登机。

  亚历山大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要把她的样子刻进记忆里。

  然后他松开手,后退一步。

  “I’llbeback.”(我会回来的。)他说,不是承诺,是宣告。

  “我等你。”

  他转身,走向安检通道,没有再回头。林小满看着他出示登机牌和护照,走过安检门,身影消失在通道深处。

  她站在原地,很久。直到广播再次响起,提醒那趟航班开始登机。

  她转身离开,走出航站楼。外面又下起了小雨,细密的雨丝落在脸上,凉凉的。

  她走到停车场,坐进车里——亚历山大把车留给了她,钥匙在她手里。他说司机会来取,让她先用。

  发动车子,暖气慢慢充盈车厢。她拿出那个装着钥匙的皮质盒子,打开,看着里面的黄铜钥匙。

  缅因州的房子。画里的那个地方。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拿出手机,打开搜索页面,输入:“Maineautufoliage”(缅因州秋叶)。

  图片加载出来——漫山遍野的红色、橙色、金色,像燃烧的火焰,像打翻的调色盘。层林尽染,湖面倒映着绚烂的色彩。

  确实很美。

  她关上手机,握紧方向盘,看着挡风玻璃上蜿蜒流下的雨滴。

  然后她启动车子,驶离机场,汇入返回市区的车流。

  雨越下越大,雨刷器在玻璃上来回摆动,发出规律的声响。车载广播里放着轻音乐,主持人用温柔的声音说着什么,但她没听进去。

  手机震动,是姐姐林小然发来的信息:“晚上回家吃饭?妈说煲了汤。”

  她回:“好。大概七点到。”

  又一条信息进来,这次是陈律师:“林小姐,金先生已登机。在他返回前,如有任何需要或疑问,请随时联系我。另:奥尔洛娃女士方面暂无新动向,但我们保持警惕。”

  林小满看着那条信息,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打字:“谢谢。有情况请告诉我。”

  发送。

  车子驶下高速,进入市区。雨中的杭州,街道湿漉漉的,车灯和霓虹灯在雨幕中晕开一片片模糊的光晕。

  等红灯时,她无意中看向路边——一家便利店门口,一对年轻情侣正撑着一把伞,男生把伞大部分倾向女生那边,自己的肩膀湿了一半。女生发现了,笑着把他拉近,两人挤在一把伞下,继续往前走。

  平凡的爱情。简单的温暖。

  绿灯亮了。林小满踩下油门,车子继续向前。

  她会等他回来。

  无论多久。

  无论要面对什么。

  因为正如他所说——有些东西,值得为之奋斗。

  雨夜里,城市的灯光在车窗外流淌而过,像一条发光的河流。而她在这河流中前行,带着一把黄铜钥匙,和一个远方的承诺。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这次是亚历山大发来的,来自飞机上的Wi-Fi:

  “Justtookoff.Alreadyssyou.P.S.Checkyoureil.”(刚起飞。已经开始想你了。另:查收邮件。)

  林小满把车靠边停下,打开手机邮箱。

  有一封新邮件,发件人是亚历山大,主题只有一个词:“Maine”(缅因)。

  她点开。

  没有正文,只有附件——十几张照片。她一张张点开。

  第一张:一座木屋,建在湖边,深色的木材,大片的玻璃窗,正是他书房里那幅画中的房子。但照片里是晴天,湖面平静如镜,倒映着蓝天和树林。

  第二张:木屋的室内,巨大的壁炉,原木的家具,书架上塞满了书。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第三张:湖边的小码头,停着一艘旧的木船。

  第四张、第五张、第六张……

  最后一张:从屋内透过玻璃窗拍出去的景色。秋天,树林绚烂如燃烧,湖面倒映着那片绚烂。照片一角,能看到窗台上放着一个相框——是他父母和幼年他的那张合影。

  照片下面,他终于写了一段话:

  “ThisiswhatI’ongbackto.This,andyou.Waitfor.”(这是我即将回到的地方。这个,还有你。等我。)

  林小满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然后她关掉邮箱,重新启动车子。

  雨还在下。

  但她的心里,已经有一片阳光。

  那片阳光,在遥远的缅因州,在一个有湖泊和树林的地方,在一个有着旧钥匙和黄铜锁的房子里。

  也在一个承诺里——他会回来。

  而她,会等。

  车子驶入她家小区。雨夜中,老旧的居民楼窗户透出暖黄的灯光,像黑夜中的星星。

  她把车停好,拿起背包,跑进楼道。

  上楼,开门,家里飘出煲汤的香气。

  “回来啦?”母亲从厨房探头,“刚好,汤好了。洗洗手吃饭。”

  “好。”林小满应道,声音平静,嘴角带着微笑。

  生活还在继续。

  考试,复习,家常菜,父母的关心。

  而他,在飞往纽约的航班上。

  但他们会重逢。

  在秋叶绚烂时。

  在湖水清澈处。

  在他们选择彼此的那个未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