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红烧排骨、老邻居与书房里的新-《跨国富豪的投喂》

  傍晚六点半,杭州老小区的空气里飘着各家各户的饭菜香。

  林小满推开家门时,红烧排骨的浓郁酱香混着米饭的蒸汽扑面而来。母亲在厨房里翻炒着什么,锅铲碰撞铁锅的声音清脆规律。父亲坐在客厅沙发上,戴着老花镜看报纸,电视里放着新闻联播。

  平凡得让人安心的场景。

  “回来啦?”母亲从厨房探出头,“洗洗手,马上开饭。”

  “爸。”林小满换了拖鞋,走到客厅。

  父亲从报纸上方看了她一眼:“玩得怎么样?那个海……海什么的岛?”

  “挺好的。”林小满含糊地应道,目光落在餐桌中央——除了红烧排骨,还有清炒时蔬、西红柿鸡蛋汤,都是她爱吃的家常菜。

  吃饭时,父母照例问了些常规问题:天气怎么样?吃得好不好?有没有晕船?

  林小满一一回答,避开了所有涉及亚历山大的部分。她低头扒饭,排骨炖得酥烂入味,酱汁拌饭能多吃半碗。这是她熟悉的味道,扎根在记忆深处的安全感。

  直到饭快吃完时,母亲忽然状似随意地问:“上次打电话到家里找你那个外国朋友……联系上了吗?”

  林小满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嗯。联系上了。”

  “是同学?”

  “不是。”林小满斟酌着词句,“是……朋友的朋友。有点事找我。”

  父亲放下筷子:“我看那个号码是上海的。现在很多电信诈骗,专门找留学生或者有海外关系的人。你小心点,别乱给个人信息。”

  “我知道。”林小满点头,心里却想——不是电信诈骗,但可能比诈骗更复杂。

  晚饭后,她主动帮忙洗碗。母亲在边上擦灶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你最近好像瘦了。”

  “有吗?”林小满摸了摸自己的脸,“可能期末复习太累了。”

  “不光是累。”母亲看着她,眼神里有种做母亲的特有的敏锐,“你心里有事。”

  水龙头哗哗地流着,洗洁精的泡沫在池子里堆成小山。林小满低头刷着盘子,没说话。

  “是那个送你回来的人吗?”母亲的声音很轻,“我在阳台上看见过两次。开黑车的那个。”

  林小满差点把盘子摔了:“妈!那不是黑车!那是……朋友的司机。”

  “什么朋友这么大派头?”母亲把抹布放下,转过身面对她,“小满,妈妈不是要管你交朋友。但咱们家是普通人家,有些圈子……不合适。”

  这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明白。

  “我知道。”林小满把洗好的盘子放进沥水架,“我心里有数。”

  母亲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你自己把握好。吃饭吧,排骨还剩点,你要不要再吃点?”

  “不用了,我饱了。”林小满擦干手,“我回房间看会儿书。”

  回到自己小小的卧室,关上门,世界瞬间安静下来。书桌上还堆着高中的课本和参考书,墙上贴着已经泛黄的励志标语。这是她成长的地方,每一个角落都熟悉得像自己的手掌纹。

  她坐在床边,拿出手机。亚历山大的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下午:“明天一整天都有空。你想去哪里?做什么都可以。”

  她想了解他。这是她下午在图书馆决定的。但了解一个人,该从哪里开始呢?

  她想了想,打字:“我想去你住的地方看看。酒店不算。”

  发送。

  几乎是立刻,回复就来了:“Now?”(现在?)

  林小满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十分。

  “太晚了。明天吧。”

  “Okay.10AMtorrow.I’llpickyouup.”(好的。明天上午十点。我来接你。)

  “不用来接。给我地址,我自己过去。”

  这次回复慢了一些:“Yousure?”(你确定?)

  “确定。”

  几分钟后,一个地址发了过来。不是酒店,是西湖边一个高端公寓小区的名字,林小满听说过那里,但从来没进去过。

  还有一条补充信息:“Unit2801.I’lltellsecuritytoexpectyou.”(2801室。我会告诉保安等你。)

  林小满盯着那条信息,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她要去“他家”了。虽然不是他真正的家,那个遥远的、有湖泊和森林的地方,但至少是他在杭州的落脚处。

  她正要回复,手机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杭州。

  她犹豫了一下,接通:“喂?”

  “林小姐。”是个男人的声音,普通话很标准,但有种公事公办的语气,“我是陈律师。亚历山大·金先生的代理律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

  林小满的心提了起来:“有事吗?”

  “金先生委托我跟进一些法律事务,涉及娜塔莎·奥尔洛娃女士可能采取的行动。”陈律师语速平稳,“他想确保您和您的家人受到适当的保护。我需要您提供一些基本信息,以便我们准备必要的法律文件。”

  “什么文件?”

  “主要是禁止骚扰的初步禁令,以及个人信息保护的相关文件。”陈律师解释,“如果奥尔洛娃女士继续联系您或您的家人,我们可以立即启动法律程序。这需要您的配合。”

  林小满握着手机,走到窗边。楼下,老小区的院子里,几个邻居在遛狗、散步,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需要做什么?”她问。

  “首先,提供奥尔洛娃女士联系您的具体时间、方式和内容。其次,如果您同意,我们会在您家附近安排一些……低调的安全措施。不是监视,只是预防。”陈律师顿了顿,“金先生特别强调,一切以您的意愿为准。”

  林小满想起父亲说的“电信诈骗”,苦笑了一下。她现在面对的不是诈骗,是可能需要律师和安全措施的复杂局面。

  “我考虑一下。”她说,“明天给你答复。”

  “当然。这是我的名片信息,随时可以联系我。”陈律师报了一串数字,“晚安,林小姐。”

  挂断电话后,林小满在窗边站了很久。楼下,邻居张阿姨牵着她那只胖乎乎的柯基走过,遇见遛弯的李大爷,两人停下来聊了几句家常。张阿姨笑得很大声,在安静的夜晚里传得很远。

  那是她的世界,简单,直接,喜怒哀乐都摆在明面上。

  而她现在一只脚踩进了另一个世界,那里有律师、禁令、安全措施,还有关于死亡和商业斗争的阴影。

  她转身回到书桌前,打开台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不是用来记课堂笔记的那种,而是她偶尔写写心情的日记本。

  翻开新的一页,她写道:

  “今天,他告诉了我关于他母亲的事。车祸。十七岁。他说,那是他不愿谈论的过去,但希望我知道。”

  笔尖停顿了一下,继续:

  “娜塔莎的电话像一根刺。律师的电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两个世界的距离。”

  “明天,我要去他在杭州的家。我想看看他生活的地方,哪怕只是暂时的。”

  写到这里,她停下笔,想了想,又加上一句: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我想知道全部的真实,包括沉重的部分。”

  合上笔记本时,已经快十点了。她简单洗漱,关灯躺在床上。黑暗中,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亚历山大发来的:“Sleepwell.Seeyoutorrow.”(睡个好觉。明天见。)

  她回了个“嗯”,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塞到枕头底下。

  却依然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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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九点半,林小满站在镜子前,第三次换衣服。

  第一次挑了条稍微正式的连衣裙,觉得太刻意;第二次换成T恤牛仔裤,又觉得太随意;最后选定了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和深色长裤,看起来既不会太隆重,也不会太随便。

  她对着镜子深吸一口气,拎起背包出门。

  母亲在客厅收拾,见她打扮整齐,随口问:“出去啊?”

  “嗯,去见个朋友。”林小满含糊道,“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晚上呢?”

  “还不知道。我到时候发信息。”

  走出单元门,秋日的阳光很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老小区里,几个阿姨坐在长椅上边晒太阳边摘菜,看见她,热情地打招呼:“小满出门啊?”

  “嗯,阿姨好。”

  “打扮这么漂亮,约会去啊?”张阿姨笑着打趣。

  林小满脸一红:“没有,就普通朋友。”

  快步走出小区,她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报出那个高端小区的名字时,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车子穿过杭州的老城区,驶向西湖边。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叶子已经开始泛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路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一个设计低调但明显透着昂贵感的小区门口。黑色的铁艺大门紧闭,岗亭里站着穿制服的保安。

  林小满下车,报了自己的名字。保安在平板电脑上核对了一下,然后露出礼貌的微笑:“林小姐,请进。金先生在2801室等您。”

  小区里的绿化做得极好,石板小径蜿蜒在草坪和树木之间,几栋高层公寓楼错落分布,间距宽敞,保证了每一户的隐私。环境安静得不像在市中心,只能隐约听见远处马路上模糊的车流声。

  她找到A栋,走进大堂。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挑高的天花板垂下水晶吊灯,空气里有淡淡的香氛气味。电梯需要刷卡才能按楼层,保安已经提前为她开通了权限。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从1跳到28,几乎没有感觉。门打开,是一条铺着厚地毯的走廊,两边只有两户门。

  2801室的门是深胡桃木色的,设计简洁。她刚抬手要按门铃,门就开了。

  亚历山大站在门口。他今天穿得很居家——浅灰色的羊绒开衫,里面是简单的白T恤,深色休闲裤,光着脚。头发有点乱,像是刚用手随意扒拉过。

  “Hi.”(嗨。)他微笑,侧身让她进来,“Youfoundit.”(你找到了。)

  “嗯,司机直接送到门口。”林小满走进玄关,视线所及让她愣了一下。

  和她想象的奢华公寓不太一样。

  空间确实很大,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西湖全景,远山如黛,湖水在秋日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但装修极其简洁,几乎可以说朴素。墙面是干净的白色,家具都是线条简单的现代设计,颜色以米白、浅灰、原木色为主。没有多余的装饰品,没有闪闪发光的摆件,甚至没有多少生活气息——像一间高级酒店的套房,精致但缺少“人味”。

  除了书房。

  她视线越过客厅,看到半开的书房门里,露出整面墙的书架,塞得满满当当。

  “Youwantatour?”(想参观一下吗?)亚历山大问,关上门。

  “好啊。”

  客厅、餐厅、开放式厨房、主卧、客卧……每个房间都整洁得过分,像是样板间。衣柜里衣服不多,但每一件都熨烫平整,按颜色排列。厨房的灶台干净得像从来没开过火。

  “你平时……不做饭?”林小满看着那套德国顶级品牌的厨具,崭新得能照出人影。

  “Sotis.Silethings.”(有时候。做些简单的。)亚历山大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Mostlyorderin.”(主要叫外卖。)

  林小满接过水,目光又飘向书房。那里是唯一看起来“活”着的地方。

  “可以看看你的书房吗?”她问。

  亚历山大愣了一下,随即点头:“Ofcourse.”(当然。)

  书房比想象中大。整面墙的书架从地板延伸到天花板,塞满了各种语言的书籍——英文、法文、德文,甚至还有一些她认不出文字的书脊。小说、历史、哲学、艺术史、商业管理……种类杂乱,但摆放得很整齐。

  靠窗的位置是一张巨大的原木书桌,桌面上散落着一些文件、几支笔、一个笔记本电脑。最引人注目的是书桌一角,放着一个老式的打字机——不是装饰品,是真的能用那种,旁边还放着一卷纸。

  “Youstillusethis?”(你还在用这个?)林小满惊讶地走过去。

  “Forfirstdrafts.”(写初稿的时候。)亚历山大走到她身边,“Keysareslower.Makesthinkre.”(按键更慢。能让我思考更多。)

  林小满小心地碰了碰打字机的金属键帽,凉凉的触感。

  她的目光扫过书架,忽然被一个区域吸引——那里全是中文书。不是那种外国人学中文的教材,而是真正的中国文学作品:《红楼梦》、《水浒传》、鲁迅全集、老舍、沈从文,甚至还有几本当代作家的书。

  “你看得懂?”她抽出一本《围城》,书脊已经有些磨损,显然是经常翻阅。

  “Notall.”(不全会。)亚历山大诚实地说,“ButItry.Withdictionary.”(但我试着看。用字典。)

  林小满翻开书,看到里面夹着很多便签纸,上面用英文写着注解和疑问。字迹工整,有些问题很基础——“‘婚姻是围城’为什么是比喻?”有些则很深——“钱钟书对知识分子的讽刺,是否源于他自身的困境?”

  她抬头看他:“你看了多久了?”

  “Thisone?Aboutayear.Onandoff.”(这本?大概一年。断断续续的。)他接过书,小心地翻到某一页,“ThispartIlike.”(这部分我喜欢。)

  那是方鸿渐和唐晓芙在茶馆对话的一段。他用手指着其中一行,慢慢读出来,中文发音生硬但努力准确:“‘结婚仿佛金漆的鸟笼,笼子外面的鸟想住进去,笼内的鸟想飞出来……’”

  读到这里他卡住了,皱着眉看后面的字。

  “所以结而离,离而结,没有了局。”林小满轻声接上。

  亚历山大抬头看她,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着光:“Yes.That.”(对。就是这句。)

  他合上书,放回书架:“Chineseis…difficult.Butbeautiful.”(中文……很难。但很美。)

  林小满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动。这个能流利使用好几门语言、在商业和文学领域都游刃有余的男人,会为了读懂一本书,一个字一个字地查字典,做笔记。

  “你为什么想学中文?”她问。

  亚历山大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西湖。阳光洒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Atfirst,forbusiness.”(起初,是为了生意。)他坦白道,“Chinaisabigrket.Knowingthelanguagehelps.”(中国是个大市场。懂语言有帮助。)

  “后来呢?”

  “Later…”(后来……)他转身,背靠着窗台,面对她,“Ireadsotranslatedworks.LuXun.LaoShe.AndIthought…there’ssothinghere.Awayofseeingtheworld.Differentfroine.”(我读了一些翻译作品。鲁迅。老舍。然后我想……这里有些东西。一种看待世界的方式。和我的不同。)

  他顿了顿,灰蓝色的眼眸深深看着她。

  “ThenItyou.”(然后我遇见了你。)他的声音很轻,“AndIwantedtounderstandre.Thelanguage.Theculture.You.”(于是我想了解更多。语言。文化。你。)

  林小满觉得喉咙有点发紧。她移开视线,目光扫过书桌,落在那些散落的文件上。

  其中一份文件上,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拼音,LinXiaon。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亚历山大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表情僵了一下。他快步走过去,想把文件收起来,但林小满已经先一步拿起来了。

  那是一份法律文件的草案,标题是英文:“ConfidentialityandNon-DisclosureAgreent”(保密与非披露协议)。下面列出了需要保护的“机密信息”,包括:

  1.亚历山大·金的个人生活细节。

  2.他与林小满的关系及相关交往信息。

  3.任何可能被媒体或竞争对手利用的个人信息。

  文件末尾,甲方是亚历山大·金,乙方空着,但显然是为她准备的。

  “这是什么?”林小满抬头看他,声音有点抖。

  亚历山大叹了口气,从她手里轻轻抽走文件:“Aprecaution.”(一项预防措施。)

  “为我准备的?”

  “Forus.”(为我们。)他纠正道,“Ifyousignit,itgiveslawyersrepowertoactifNatasha—oranyoneelse—triestouseinfortionaboutyou.”(如果你签署了,我的律师在娜塔莎——或任何其他人——试图利用关于你的信息时,有更多权力采取行动。)

  林小满看着他:“你认为我需要签这个?”

  “Ithink…”亚历山大斟酌着词句,“youshouldhavethechoice.Todecidewhatpartsofyourlifeyouwanttoprotect.Legally.”(我认为……你应该有选择权。决定你生活中哪些部分想要受到法律保护。)

  他把文件放在书桌上,手指在边缘轻轻敲击。

  “It’snotaboutnottrustingyou.”(这不是关于不信任你。)他看着她的眼睛,“It’saboutgivingyouatool.Incaseyouneedit.”(这是给你一件工具。以防你需要。)

  林小满重新拿起那份文件。纸张很厚,质感很好,上面的法律条文密密麻麻,她看不太懂。

  “如果我签了,”她问,“意味着什么?”

  “Itansyou’reofficiallypartof…world.”(这意味着你正式成为我……世界的一部分。)亚历山大说,语气认真,“Withalltheprotections—andcolications—thatcowithit.”(拥有随之而来的所有保护——以及复杂之处。)

  窗外,西湖上有游船缓缓划过,拖出一条长长的水痕。

  林小满沉默了很久。她想起昨晚律师的电话,想起娜塔莎的调查,想起母亲说的“有些圈子不合适”。

  然后她放下文件。

  “我不签。”她说。

  亚历山大愣了一下:“Why?”(为什么?)

  “因为我不需要法律文件来定义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林小满的声音很平静,但很坚定,“也不需要用它来保护自己。”

  她走到窗边,和他并肩站着,看着外面的湖光山色。

  “如果我选择和你在一起,”她继续说,“那是我自己的决定。不是因为我签了什么文件,得到了什么保护。而是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包括所有复杂和麻烦的部分。”

  亚历山大看着她,灰蓝色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很亮,很深。

  “而且,”林小满转头对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种释然的轻松,“如果真有人想用我的信息做什么,一份文件也拦不住。就像娜塔莎,她不还是在调查我吗?”

  亚历山大也笑了,那是个真正放松的笑容。他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肩。

  “You’rewiserthanIa”(你比我聪明。)

  “不是聪明。”林小满靠在他肩上,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爽的皂角香气,“只是……我想用我的方式面对这些事情。而不是躲在一堆法律条文后面。”

  “Yourway.”(你的方式。)亚历山大重复道,语气里带着欣赏,“Whatisyourway?”(你的方式是什么?)

  林小满想了想:“比如,下次娜塔莎再打电话给我,我会直接告诉她——我和亚历山大之间的事,是我们的事。不关她的事。”

  亚历山大笑出声,胸腔微微震动:“Thatghtactuallywork.”(这说不定真的有用。)

  “不过,”林小满补充,“你需要告诉我更多。关于你的家庭,你的生意,所有娜塔莎可能用来攻击你的东西。我想知道。”

  “Fairenough.”(很公平。)亚历山大点头,“Wheredoyouwanttostart?”(你想从哪里开始?)

  林小满环顾书房,目光落在书架最上层的一个相框上。刚才她就注意到了,但因为太高没看清。

  “从那里开始。”她指着相框。

  亚历山大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走到书架前,踮脚取下相框。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已经很旧了。照片上是一对年轻的夫妇,男人穿着西装,女人穿着优雅的连衣裙,怀里抱着一个大概两三岁的小男孩。男人英俊,女人美丽,孩子有一头浅色的卷发,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

  “Myparents.”(我父母。)亚历山大轻声说,“And.Agethree.”(还有我。三岁。)

  林小满接过相框,仔细看。照片上的亚历山大夫人——Elena,有着和儿子一样的灰蓝色眼睛,笑容温柔。亚历山大先生则眉眼深邃,气质冷峻,但看着妻儿时,眼神里有种难得的柔和。

  “你父亲……”林小满小心地问,“还在世吗?”

  “No.”(不在了。)亚历山大说,语气平静,“Hediedfiveyearsafterther.Cancer.”(他在我母亲去世五年后也走了。癌症。)

  林小满的心一沉。

  “SoI’vebeen…aloneforalongti.”(所以我……已经独自一人很久了。)亚历山大拿回相框,手指轻轻抚摸玻璃表面,“Nosiblings.Noclosefaly.Just…this.”(没有兄弟姐妹。没有亲近的家人。只有……这个。)

  他指的是照片,也是他这些年建立的商业帝国和文学声誉——那些辉煌但孤独的成就。

  林小满看着他低垂的侧脸,忽然明白了他身上那种偶尔流露出的、深沉的孤寂感从何而来。

  “I’orry.”(对不起。)她轻声说。

  “Don’tbe.”(不必。)亚历山大把相框放回书架高处,“It’sjust…facts.”(这只是……事实。)

  他转身,面对她,忽然问:“Lunch?Icanordersothing.Orwecangoout.”(午饭?我可以叫点东西。或者我们可以出去吃。)

  这个话题转得有点生硬,但林小满理解——有些回忆太沉重,不适合在阳光明媚的上午深究。

  “叫外卖吧。”她说,“我想尝尝你平时吃的东西。”

  亚历山大明显松了口气:“Okay.Whatdoyoulike?”(好的。你喜欢什么?)

  “你决定。”

  他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林小满凑过去看,惊讶地发现他用的居然是中国的外卖APP,而且界面设置成了中文。

  “Youcanreadthis?”(你看得懂这个?)她指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菜单。

  “Mostlypictures.”(主要看图片。)亚历山大老实承认,“AndIhave…favorites.ThatIorderoften.”(而且我有……常点的。经常点。)

  他点进一家看起来很高端的粤菜馆,下单了几样菜:清蒸东星斑、白切鸡、上汤菜心,还有两份米饭。

  “Thisis…coortfoodhere.”(这是……我在这里的慰藉食物。)他下单后解释,“Rendsof…norllife.”(让我想起……正常的生活。)

  外卖四十分钟后送到。包装精致,保温袋里拿出时还冒着热气。他们在餐厅的大理石餐桌上摆开,菜量不多,但摆盘讲究,像在餐厅里一样。

  吃饭时,亚历山大问起她期末考试的安排。林小满说了时间,还有最后几门需要复习的科目。

  “Afterexa,”(考完试后,)亚历山大说,“doyouwanttogosowhere?Justforafewdays.Beforethe…Natashasituationescalates.”(你想去什么地方吗?就几天。在娜塔莎的事态升级之前。)

  “去哪里?”

  “Anywhereyouwant.”(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他说,“Sowherequiet.Wherewecanjust…be.”(安静的地方。在那里我们可以就只是……待着。)

  林小满想了想:“我想去你画里那个地方。”

  亚历山大愣住了:“What?”(什么?)

  “你书房里那幅画。”林小满说,“暴风雨中的海。那是真实的地方吗?”

  沉默。长久的沉默。

  亚历山大放下筷子,靠进椅背,目光变得遥远。

  “It’saplaceinMaine.”(那是缅因州的一个地方。)他终于开口,“Asllisland.Mytherloveditthere.Weusedtogoeverysuer.”(一个小岛。我母亲喜欢那里。我们以前每年夏天都去。)

  “那幅画……”

  “Waspaintedfroery.Aftershedied.”(是根据记忆画的。在她去世后。)亚历山大顿了顿,“Ihaven’tbeenbacksince.”(从那以后我再没回去过。)

  林小满的心脏揪紧了。她意识到自己可能触碰了一个更深的伤口。

  “对不起,我不该——”

  “No.”(不。)亚历山大打断她,“It’sokay.Maybe…ybeit’sti.”(没关系。也许……也许是时候了。)

  他看着她,灰蓝色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然后慢慢变得坚定。

  “Ifyouwanttogo,”(如果你想去,)他说,“we’llgo.Afteryourexa.”(我们就去。你考完试后。)

  这是个重大的承诺。林小满能感觉到。

  “好。”她轻声说。

  午饭在相对轻松的氛围中继续。他们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杭州秋天的天气,她学校里某个有趣的老师,他正在写的书里一个棘手的章节。

  吃完饭,林小满主动收拾餐具。亚历山大想帮忙,但她坚持让他坐着:“你是主人,今天你请客。”

  清洗外卖餐盒时,她透过厨房的窗户,看到楼下小区的中庭花园里,有个老人在打太极拳,动作缓慢而流畅。阳光很好,树影婆娑。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这个过于整洁、缺少生活气息的公寓,也有了一种奇异的“家”的感觉。

  也许,家不是地方,是人。

  收拾完厨房,她看了看时间,下午两点多。

  “我该回去了。”她说,“还要复习。”

  “I’lldriveyou.”(我送你。)

  “不用,我打车很方便。”

  亚历山大却已经拿起车钥匙:“Iwantto.”(我想送。)

  这次他没有叫司机,而是自己开车。车库里停着几辆车,他选了一辆最低调的黑色SUV。

  车子驶出小区,汇入车流。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车内投下温暖的光斑。

  等红绿灯时,亚历山大忽然说:“Thankyou.”(谢谢你。)

  “谢什么?”

  “Fortoday.For…notsigningthedocunt.”(为了今天。为了……没有签那份文件。)他转头看她,眼神温柔,“Forbeingyou.”(为了做你自己。)

  绿灯亮了。车子继续前行。

  快到林小满家小区时,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明天晚上你有空吗?我爸妈……想请你吃顿饭。”

  亚历山大差点踩了刹车。

  “What?”(什么?)

  “我爸妈想见你。”林小满重复,看着他瞬间僵住的表情,忍不住笑了,“怎么,紧张了?”

  “Alittle.”(有一点。)亚历山大承认,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No,alot.”(不,很紧张。)

  “就吃顿饭。家常菜。在我家。”林小满安慰他,“我妈做菜很好吃。”

  车子停在她家小区门口。亚历山大熄了火,却没有立刻让她下车。

  “Yourparents…”(你父母……)他迟疑地问,“whatdotheyknowabout?”(他们知道我多少?)

  “不多。就知道你是我朋友,比我大一些,写书。”林小老实说,“其他的……你自己告诉他们?”

  亚历山大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Okay.Torrow.Whatti?”(好的。明天。几点?)

  “六点半。别迟到。”

  “Iwon’t.”(我不会。)他顿了顿,“ShouldIbringsothing?Wine?Flowers?”(我应该带点什么吗?葡萄酒?花?)

  林小满想了想:“带点水果吧。普通点的。别太贵,不然他们压力大。”

  “Okay.Fruit.”(好的。水果。)亚历山大重复,像在记重要笔记,“Nottooexpensive.”(不要太贵。)

  林小满笑了,推开车门:“那我走了。明天见。”

  “Torrow.”(明天见。)亚历山大看着她,忽然又叫住她,“Xiaon.”(小满。)

  “嗯?”

  “Whateverhappenstorrow,”(无论明天发生什么,)他的声音很认真,“thankyou.ivingthischance.”(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林小满心里一暖,对他挥挥手,转身走进小区。

  回到家,母亲正在客厅看电视。看到她回来,随口问:“和朋友吃饭去了?”

  “嗯。”林小满放下背包,“妈,明天晚上……我有个朋友想来家里吃饭。”

  母亲按遥控器的手停住了:“什么朋友?”

  “就是……那个朋友。”林小满小声说,“送我回来的那个。”

  母亲沉默了几秒,然后关掉电视,转过身面对她:“你想清楚了?”

  “我想清楚了。”林小满点头,“他是个好人。我想让你们见见他。”

  母亲看了她很久,眼神复杂,最后叹了口气:“行吧。明天我多做几个菜。他有什么忌口的吗?”

  “好像没有。我问问。”林小满拿出手机,给亚历山大发信息:“我妈问你有没有什么不吃的。”

  回复很快:“Nothing.I’lleatanything.”(没有。我什么都吃。)

  林小满把手机给母亲看。母亲看了一眼,嘟囔道:“外国人倒是不挑食。”

  然后又补充:“让他别带太贵的东西。咱们家就普通吃饭。”

  “我跟他说了。”

  母亲点点头,起身往厨房走:“我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菜……排骨还有,再做个鱼,烧个肉……”

  听着母亲在厨房里自言自语盘算菜单的声音,林小满靠在客厅门框上,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明天。

  亚历山大要见她的父母了。

  而她要带他去那个缅因州的小岛,那个他母亲爱过、他却在母亲去世后再没踏足的地方。

  生活,正在以一种她从未预料的方式,向前推进。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一盏盏亮起,在老小区里投下温暖的光晕。

  林小满回到自己房间,打开台灯,翻开审计学课本。

  但今天,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脑海里全是亚历山大拿起父母照片时,那个低垂的侧脸。

  还有他说“也许……也许是时候了”时,眼神里的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