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五日，滨城，“温玉坊”车间。
订单像雪片一样从巴黎、纽约、东京飞来。玛蒂尔德夫人亲自发来邮件，告知“身体的四季”系列在巴黎首日预售额突破五十万欧元，老佛爷百货将开设卫东的独立快闪店，并希望将卫东纳入2024春夏成衣的常规采购名单。Net-a-Porter的订单追加到一百件，并要求独家线上首发权。纽约伯格道夫的薇薇安紧急下订三十件“纽约特别款”，并提议在纽约时装周期间做一场VIP沙龙。东京的森田女士则寄来一封手写信，除了追加订单，还附了一份东京顶级百货的入驻邀约。
“林经理，这是今天上午收到的订单汇总，总计三百二十件，交货期都在明年一月前。这还不包括巴黎那边还在谈的批发订单。”杨秀娟把厚厚一摞打印纸放在林卫东桌上，眉头紧锁，“咱们现在满打满算，滨城加苏州，一个月最多出六十件‘智能温控’成衣。三百二十件，意味着所有工人不吃不睡，也要干到明年四月。这还不算‘温玉’基础款和其他联名系列的常规订单。”
林卫东看着订单，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成功带来了关注，关注带来了订单，订单带来了……幸福的烦恼，也是现实的烦恼。卫东的根是“慢工出细活”的手工艺，但市场要的是“快、更多、更快”。这个矛盾，在巴黎之前是隐忧，在巴黎之后，成了迫在眉睫的挑战。
“陈师傅怎么说？”他问。
“陈师傅在车间，盯着‘智能温控’面料的生产。他说，订单要接，但不能滥接。质量不能降，一件都不能。”杨秀娟苦笑，“可巴黎那边，玛蒂尔德夫人希望我们能在圣诞节前交付第一批五十件，作为节日橱窗主打。纽约的薇薇安要得更急，感恩节前就要。还有东京……”
“接。”林卫东打断她，“但交货期要谈。巴黎的第一批五十件，我们可以优先，但最快要十二月中旬。纽约和东京的，分批交付，第一批少量，后续跟上。告诉所有客户，卫东的衣服，每一件都是手工制作，需要时间。愿意等的，我们保证品质；等不了的，我们不强求。另外，价格上调20%。巴黎系列的成功，给了我们溢价的空间。这部分溢价，全部反馈给工人，作为加班补贴和技能奖金。”
“涨价20%？客户能接受吗？”
“能接受我们‘慢工出细活’的客户，就能接受这20%的溢价。我们要筛选的，不仅是订单，更是客户。”林卫东目光坚定，“卫东不是快时尚，我们的价值，不在于跑量，在于独一无二。这个定位，不能因为订单多了就动摇。”
杨秀娟点头，但忧色未减：“可工人撑不住。‘智能温控’面料的生产，现在全靠小张和几个老师傅盯着，二十四小时三班倒，人歇机器不歇，但人也快到极限了。小红那边的热敏刺绣，更是纯手工，一个熟练绣娘一天最多完成一件衣服的刺绣量。三十五件秀款，我们动员了滨城、苏州、广州三地二十多个绣娘，赶了两个月。现在要三百多件，人手从哪来？培训也来不及。”
“人，我来想办法。”陈师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走进办公室，左手还戴着护腕，但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眼神锐利，“苏州、广州的绣娘，可以再调一批过来，集中培训。热敏刺绣的关键是手稳、心静，我会亲自带。另外，‘智能温控’面料的生产，不能光靠人盯。我跟王教授商量了，要从设备上改造，加装自动监控和反馈系统，降低对人的依赖。但这需要钱，需要时间。”
“钱，B轮马上到位。时间，我们挤。”林卫东起身，给陈师傅倒了杯茶，“陈师傅，您带人，带技术。扩产的事，我跟杨姐来跑。但您得答应我，不能太拼。您的左手，还得养。”
“左手是小事，卫东是大事。”陈师傅摆摆手，在沙发上坐下，看着那摞订单，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林经理，秀娟，你们说，咱们这么赶，这么拼，图什么？”
杨秀娟一愣：“图……把卫东做大？让更多人穿上咱们的衣服？”
陈师傅摇摇头，看向林卫东：“你说。”
林卫东沉吟片刻：“图一个证明。证明中国匠人做的东西，不输给任何人。证明‘慢’有价值，‘用心’有回报。证明咱们这条路，走得通。”
“对，也不全对。”陈师傅喝了口茶，缓缓说，“咱们图的是，让每一件从卫东出去的衣服，都对得起穿它的人。以前订单少，咱们可以对得起。现在订单多了，咱们更得对得起。一件对得起容易，三百件、三千件都对得起，难。但再难，也得做。因为咱们卫东的牌子，不是广告打出来的，是这一针一线、一寸一寸布，挣出来的。牌子砸了，就什么都没了。”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窗外，滨城秋日的阳光正好，车间里传来隐约的缝纫机声，嗒嗒嗒，平稳，绵长。
“我懂了，陈师傅。”林卫东郑重点头，“订单，我们接，但不滥接。生产，我们扩，但质量不放。工人，我们加，但标准不降。您放心，卫东的根，烂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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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陈师傅放下茶杯，站起身，“我去车间了。王教授那边新改的纺丝机参数，今天要试。成了，产能能提三成。”
陈师傅走后，林卫东和杨秀娟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压力和决心。
“杨姐，两件事。”林卫东快速部署，“第一，你立刻跟巴黎、纽约、东京沟通，明确我们的产能和交付计划，争取他们的理解。同时，起草一份供应商筛选标准，我们需要更多高品质的绣娘和缝纫工，但要严格考核，宁缺毋滥。第二，我马上飞苏州，跟王教授、沈厂长敲定设备改造方案。钱一到位，立刻启动。另外，人才招聘要加快，特别是懂技术又懂管理的生产管理人才。光靠老师傅传帮带，太慢了。”
“明白。但林经理，有件事……”杨秀娟犹豫了一下，“丽新那边，最近在挖我们的人。苏州工厂有两个技术骨干，被他们用双倍薪水挖走了。虽然不涉及核心工艺，但影响很坏。而且，我听说，丽新也在研发温控面料，挖走了东华大学的一个副教授，据说进展很快。他们打出的口号是‘科技时尚，平价奢华’，明显是针对我们。”
林卫东眼神一凛。丽新的反应，比他预想的快，也比他预想的狠。挖人，仿品，低价竞争，这是资本最熟悉的打法。卫东有技术，有品牌，有口碑，但论资金、规模、渠道，和上市公司丽新不是一个量级。
“让他们挖。”林卫东的声音很冷，“核心的人，挖不走。能挖走的，本就不是一路人。至于他们的温控面料……”他顿了顿，“陈师傅说过，布是会说话的。他们的布说什么话，让市场去听。但杨姐，通知法务部，启动专利和设计保护申请。‘智能温控’的核心技术和‘身体的四季’系列设计，全部注册。丽新要模仿，可以，但不能抄袭。另外，让唐静在巴黎，准备一组高质量的视觉素材和品牌故事，向《Vogue》《BAZAAR》这些顶级媒体投稿。我们要把卫东的‘根’和‘魂’，讲清楚，讲透彻。让消费者知道，他们买的，不只是一件衣服，是一个故事，一种态度，一份匠心。”
“好。我这就去办。”
杨秀娟离开后，林卫东独自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秋风吹过，黄叶飘落。四年前，他租下这个院子，只有陈师傅、杨秀娟和他三个人。现在，卫东有了滨城、苏州、广州三个基地，有了巴黎、纽约、东京的合作伙伴，有了国际媒体的关注和雪片般的订单。
但树大招风。成功带来的不只是光环，还有更多的眼睛，更快的刀。
他拿起手机，给唐静发了一条信息：“巴黎后续事宜处理完后，尽快回国。我们需要商量下一步的品牌战略和海外拓展。另外，注意丽新的动向，他们在巴黎也有人。”
很快，唐静回复：“收到。巴黎这边订单和媒体反馈极好，但我也听到风声，丽新正在接触我们的法国代理商。我会处理好。一周后回国。”
放下手机，林卫东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件“晨雾”衬衫的样衣上。他走过去，拿起衬衫，左胸的竹叶刺绣在室内光下是淡墨色。他用手掌捂住，体温慢慢传递，竹叶缓缓泛起青绿。
这抹青绿，是陈师傅颤抖的手，是王教授实验室的灯光，是小红熬红的眼，是无数人一针一线的心血。它很慢，很安静，但有自己的生命和温度。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守护这份生命，传递这份温度。在订单、产能、竞争、资本的重重压力下，依然守护，依然传递。
因为这是卫东的根，也是他们所有人的，不可退让的底线。
窗外，又一阵秋风吹过，老槐树的叶子，落了厚厚一层。但树干，依然挺直。
订单像雪片一样从巴黎、纽约、东京飞来。玛蒂尔德夫人亲自发来邮件，告知“身体的四季”系列在巴黎首日预售额突破五十万欧元，老佛爷百货将开设卫东的独立快闪店，并希望将卫东纳入2024春夏成衣的常规采购名单。Net-a-Porter的订单追加到一百件，并要求独家线上首发权。纽约伯格道夫的薇薇安紧急下订三十件“纽约特别款”，并提议在纽约时装周期间做一场VIP沙龙。东京的森田女士则寄来一封手写信，除了追加订单，还附了一份东京顶级百货的入驻邀约。
“林经理，这是今天上午收到的订单汇总，总计三百二十件，交货期都在明年一月前。这还不包括巴黎那边还在谈的批发订单。”杨秀娟把厚厚一摞打印纸放在林卫东桌上，眉头紧锁，“咱们现在满打满算，滨城加苏州，一个月最多出六十件‘智能温控’成衣。三百二十件，意味着所有工人不吃不睡，也要干到明年四月。这还不算‘温玉’基础款和其他联名系列的常规订单。”
林卫东看着订单，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成功带来了关注，关注带来了订单，订单带来了……幸福的烦恼，也是现实的烦恼。卫东的根是“慢工出细活”的手工艺，但市场要的是“快、更多、更快”。这个矛盾，在巴黎之前是隐忧，在巴黎之后，成了迫在眉睫的挑战。
“陈师傅怎么说？”他问。
“陈师傅在车间，盯着‘智能温控’面料的生产。他说，订单要接，但不能滥接。质量不能降，一件都不能。”杨秀娟苦笑，“可巴黎那边，玛蒂尔德夫人希望我们能在圣诞节前交付第一批五十件，作为节日橱窗主打。纽约的薇薇安要得更急，感恩节前就要。还有东京……”
“接。”林卫东打断她，“但交货期要谈。巴黎的第一批五十件，我们可以优先，但最快要十二月中旬。纽约和东京的，分批交付，第一批少量，后续跟上。告诉所有客户，卫东的衣服，每一件都是手工制作，需要时间。愿意等的，我们保证品质；等不了的，我们不强求。另外，价格上调20%。巴黎系列的成功，给了我们溢价的空间。这部分溢价，全部反馈给工人，作为加班补贴和技能奖金。”
“涨价20%？客户能接受吗？”
“能接受我们‘慢工出细活’的客户，就能接受这20%的溢价。我们要筛选的，不仅是订单，更是客户。”林卫东目光坚定，“卫东不是快时尚，我们的价值，不在于跑量，在于独一无二。这个定位，不能因为订单多了就动摇。”
杨秀娟点头，但忧色未减：“可工人撑不住。‘智能温控’面料的生产，现在全靠小张和几个老师傅盯着，二十四小时三班倒，人歇机器不歇，但人也快到极限了。小红那边的热敏刺绣，更是纯手工，一个熟练绣娘一天最多完成一件衣服的刺绣量。三十五件秀款，我们动员了滨城、苏州、广州三地二十多个绣娘，赶了两个月。现在要三百多件，人手从哪来？培训也来不及。”
“人，我来想办法。”陈师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走进办公室，左手还戴着护腕，但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眼神锐利，“苏州、广州的绣娘，可以再调一批过来，集中培训。热敏刺绣的关键是手稳、心静，我会亲自带。另外，‘智能温控’面料的生产，不能光靠人盯。我跟王教授商量了，要从设备上改造，加装自动监控和反馈系统，降低对人的依赖。但这需要钱，需要时间。”
“钱，B轮马上到位。时间，我们挤。”林卫东起身，给陈师傅倒了杯茶，“陈师傅，您带人，带技术。扩产的事，我跟杨姐来跑。但您得答应我，不能太拼。您的左手，还得养。”
“左手是小事，卫东是大事。”陈师傅摆摆手，在沙发上坐下，看着那摞订单，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林经理，秀娟，你们说，咱们这么赶，这么拼，图什么？”
杨秀娟一愣：“图……把卫东做大？让更多人穿上咱们的衣服？”
陈师傅摇摇头，看向林卫东：“你说。”
林卫东沉吟片刻：“图一个证明。证明中国匠人做的东西，不输给任何人。证明‘慢’有价值，‘用心’有回报。证明咱们这条路，走得通。”
“对，也不全对。”陈师傅喝了口茶，缓缓说，“咱们图的是，让每一件从卫东出去的衣服，都对得起穿它的人。以前订单少，咱们可以对得起。现在订单多了，咱们更得对得起。一件对得起容易，三百件、三千件都对得起，难。但再难，也得做。因为咱们卫东的牌子，不是广告打出来的，是这一针一线、一寸一寸布，挣出来的。牌子砸了，就什么都没了。”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窗外，滨城秋日的阳光正好，车间里传来隐约的缝纫机声，嗒嗒嗒，平稳，绵长。
“我懂了，陈师傅。”林卫东郑重点头，“订单，我们接，但不滥接。生产，我们扩，但质量不放。工人，我们加，但标准不降。您放心，卫东的根，烂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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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陈师傅放下茶杯，站起身，“我去车间了。王教授那边新改的纺丝机参数，今天要试。成了，产能能提三成。”
陈师傅走后，林卫东和杨秀娟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压力和决心。
“杨姐，两件事。”林卫东快速部署，“第一，你立刻跟巴黎、纽约、东京沟通，明确我们的产能和交付计划，争取他们的理解。同时，起草一份供应商筛选标准，我们需要更多高品质的绣娘和缝纫工，但要严格考核，宁缺毋滥。第二，我马上飞苏州，跟王教授、沈厂长敲定设备改造方案。钱一到位，立刻启动。另外，人才招聘要加快，特别是懂技术又懂管理的生产管理人才。光靠老师傅传帮带，太慢了。”
“明白。但林经理，有件事……”杨秀娟犹豫了一下，“丽新那边，最近在挖我们的人。苏州工厂有两个技术骨干，被他们用双倍薪水挖走了。虽然不涉及核心工艺，但影响很坏。而且，我听说，丽新也在研发温控面料，挖走了东华大学的一个副教授，据说进展很快。他们打出的口号是‘科技时尚，平价奢华’，明显是针对我们。”
林卫东眼神一凛。丽新的反应，比他预想的快，也比他预想的狠。挖人，仿品，低价竞争，这是资本最熟悉的打法。卫东有技术，有品牌，有口碑，但论资金、规模、渠道，和上市公司丽新不是一个量级。
“让他们挖。”林卫东的声音很冷，“核心的人，挖不走。能挖走的，本就不是一路人。至于他们的温控面料……”他顿了顿，“陈师傅说过，布是会说话的。他们的布说什么话，让市场去听。但杨姐，通知法务部，启动专利和设计保护申请。‘智能温控’的核心技术和‘身体的四季’系列设计，全部注册。丽新要模仿，可以，但不能抄袭。另外，让唐静在巴黎，准备一组高质量的视觉素材和品牌故事，向《Vogue》《BAZAAR》这些顶级媒体投稿。我们要把卫东的‘根’和‘魂’，讲清楚，讲透彻。让消费者知道，他们买的，不只是一件衣服，是一个故事，一种态度，一份匠心。”
“好。我这就去办。”
杨秀娟离开后，林卫东独自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秋风吹过，黄叶飘落。四年前，他租下这个院子，只有陈师傅、杨秀娟和他三个人。现在，卫东有了滨城、苏州、广州三个基地，有了巴黎、纽约、东京的合作伙伴，有了国际媒体的关注和雪片般的订单。
但树大招风。成功带来的不只是光环，还有更多的眼睛，更快的刀。
他拿起手机，给唐静发了一条信息：“巴黎后续事宜处理完后，尽快回国。我们需要商量下一步的品牌战略和海外拓展。另外，注意丽新的动向，他们在巴黎也有人。”
很快，唐静回复：“收到。巴黎这边订单和媒体反馈极好，但我也听到风声，丽新正在接触我们的法国代理商。我会处理好。一周后回国。”
放下手机，林卫东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件“晨雾”衬衫的样衣上。他走过去，拿起衬衫，左胸的竹叶刺绣在室内光下是淡墨色。他用手掌捂住，体温慢慢传递，竹叶缓缓泛起青绿。
这抹青绿，是陈师傅颤抖的手，是王教授实验室的灯光，是小红熬红的眼，是无数人一针一线的心血。它很慢，很安静，但有自己的生命和温度。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守护这份生命，传递这份温度。在订单、产能、竞争、资本的重重压力下，依然守护，依然传递。
因为这是卫东的根，也是他们所有人的，不可退让的底线。
窗外，又一阵秋风吹过，老槐树的叶子，落了厚厚一层。但树干，依然挺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