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多线并进-《重回1998从国库券到商业帝国》

  六月十五日,滨城,深夜十一点。

  巴黎专线车间的灯还亮着,但缝纫机声已经稀疏。杨秀娟站在生产线末端,看着最后一批巴黎秋季系列的外套装箱。这批货明天一早发往上海港,走海运,三十天后到马赛,再陆运到巴黎。时间卡得刚刚好——老佛爷要求的到货日是七月二十日,留出十天清关和仓储。

  手机震了,是小野从东京发来的消息,附了一张照片:银座店新换的橱窗,深蓝色的背景前,挂着三件“匠作唯一品”夏季衬衫,每件旁边都有一个小屏幕,循环播放制作这件衬衫的工人采访视频。照片下方有一行日文:“本日预约已满,感谢期待。”

  “杨姐,纽约那边需要的‘雾霾绿’面料,陈师傅调出来了吗?”小红抱着一摞生产记录本走过来,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

  “苏州下午来电话,说调色基本定了,今晚出小样,明早空运过来。”杨秀娟接过记录本,快速翻阅。这是纽约胶囊系列的生产预记录——虽然货还没开始做,但每个工序的负责人、标准工时、质检要点,都已经预先登记在追溯系统里。这是王教授新开发的功能,叫“生产预演”,能在实际投产前模拟整个流程,提前发现问题。

  “纽约的款,廓形比我们的常规款复杂,袖窿这里要做活动褶,方便穿脱。但活动褶容易显胖,陈师傅要求褶量控制在1.5厘米内,误差不能超过0.2厘米。这个对工人要求很高。”小红指着图纸上的一处标注。

  “让做巴黎系列袖窿的那组人接手。她们手最稳。”杨秀娟在记录本上签了字,“另外,纽约的标签和洗标要用英文,而且要把‘追溯系统’的说明印在洗标上,不能用二维码,纽约客人不习惯扫。这个你和唐静确认过了吗?”

  “确认了。唐静说,纽约伯格道夫那边要求洗标上直接印一句话:‘这件衣服由滨城工号XXX缝制,耗时XX小时。了解更多故事,卫东官网。’网址要显眼。”

  “行。让设计部今晚就把新版洗标文件发来,明天打样。”杨秀娟合上记录本,看向窗外。夜色中的厂区很安静,只有远处苏州工厂运输面料的货车偶尔驶过的声音。但这份安静底下,是五条线在同时运转:巴黎秋季系列扫尾,纽约胶囊系列备产,东京“匠作唯一品”持续供应,国内商场秋季订货会样品制作,以及广州新线的工人培训。

  多线并进,像在同时下五盘棋,每盘棋的规则都不一样,但落子都不能错。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林卫东。

  “杨姐,纽约的合同正式签了。首批订单五百件,九月十号到纽约。但伯格道夫要求提前一个月,也就是八月十号,先发五十件样品过去做预售测试。这个时间,能挤出来吗?”

  八月十号,距离现在不到两个月。五百件,听起来不多,但纽约的款式工艺复杂,又是全新的颜色和面料,从打样到量产,正常需要三个月。压缩到两个月,意味着要抢出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能挤,但要加班,而且可能会影响巴黎系列的扫尾进度。”杨秀娟实话实说。

  “巴黎系列优先,那是我们的根基。纽约这边,实在不行,就减量,但五十件样品必须保质保量,八月十号发出。这是我们在纽约的第一次亮相,不能砸。”林卫东顿了顿,“另外,东京那边,‘匠作唯一品’的预订已经排到十月了。小野说,有客人愿意加价20%插队。但我们不能开这个口子,否则公平性就没了。你那边,产能还能不能再挤一点出来,给东京?”

  “林经理,咱们不是海绵,挤不出水了。”杨秀娟苦笑,“现在每条线都在满负荷,工人每天工作十小时,每周休一天。再挤,质量就要出问题。纽约的样品我可以想办法,但东京的增量,真的没办法了。除非……从广州新线调人过来帮忙,但广州那边培训才刚开始,新手做不了精细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那就保纽约样品,东京的预订顺延,跟客人解释清楚。小野那边,我去说。”

  挂了电话,杨秀娟走到车间白板前。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磁钉标记着五条线的生产进度:红色是巴黎,绿色是东京,蓝色是纽约,黄色是国内,白色是广州培训。纽约的蓝色磁钉还停在“打样”阶段,但后面跟着一串密集的时间节点:六月二十日面料到货,六月二十五日首样完成,七月五日量产开始,七月二十五日完成三百件,八月五日完成最后两百件,八月十日样品发出。

  每一个节点,都像一道鬼门关。

  她拿起笔,在“六月二十五日首样完成”后面画了个星号,写上“陈师傅亲自盯”。在“七月五日量产开始”后面画了个圈,写上“巴黎线抽人支援”。在“八月十日样品发出”后面重重画了三条线,写上“绝对不许晚”。

  写完,她退后一步,看着满板的标记。五颜六色的磁钉,像一片微型战场,而她是指挥官,要在有限的兵力、有限的时间、有限的资源里,打赢五场仗。

  “杨姐,陈师傅来了。”小红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杨秀娟转身。陈师傅提着一个银色保温箱走进来,箱子上贴着“苏州面料研发中心”的标签。他打开箱子,里面是三卷面料小样,分别标着“雾霾绿”、“深海青”、“象牙白”。在车间冷白色的灯光下,这三种颜色呈现出一种奇妙的质感:不像巴黎系列的温润,也不像东京系列的清雅,而是一种带着灰调的、有些冷感的雅致,但仔细看,面料的光泽依然在流动,只是流动得更慢,更沉。

  “这就是纽约要的颜色。”陈师傅拿起“雾霾绿”,对着灯光,“我调了七次。第一次太灰,像水泥。第二次太绿,像苔藓。第七次,终于对了——远看是灰,近看是绿,光线一变,绿里透出一点蓝。纽约的高楼玻璃幕墙反光厉害,这种颜色,在那种环境下不会飘,反而能压得住。”

  杨秀娟接过,用手摸了摸,手感依然是“轻温玉”特有的糯,但似乎更挺括一些。“厚度增加了?”

  “加了5%的天丝,增加骨感。纽约客人的穿着习惯更随意,廓形大,面料太软会没型。但这个比例不能多,多了手感就硬了。5%,是平衡点。”陈师傅说,“小王用仪器测了,各项数据都达标。明天可以打样了。”

  “好。我让打样组今晚就准备,面料一到,立刻开工。”杨秀娟小心地把面料收好,“陈师傅,纽约的款,袖窿的活动褶,您看这个设计行吗?”

  她拿出图纸。陈师傅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一会儿,拿起铅笔,在褶量的标注上改了一个数字:“1.5厘米改成1.2厘米。纽约客人体型比亚洲人宽,褶量太大显臃肿。1.2厘米,既保证活动量,又不显胖。另外,这里,”他指着袖窿弧线的顶点,“提高0.3厘米,这样抬手时更舒服。纽约人走路快,动作大,衣服得跟得上人动。”

  杨秀娟一一记下。陈师傅虽然没去过纽约,但四十年的裁缝经验,让他对人体的运动和衣服的关系,有一种本能的直觉。这种直觉,是再多数据也替代不了的。

  “陈师傅,纽约这一仗,您觉得我们能赢吗?”她忽然问。

  陈师傅放下图纸,看向窗外。夜色浓重,但天边已经泛起一丝极淡的鱼肚白。天快亮了。

  “赢不赢,不是咱们说了算。但咱们把衣服做好,对得起布料,对得起穿它的人,就对得起自己。剩下的,交给时间。”他拍拍杨秀娟的肩,“秀娟,你太累了,去睡会儿。天亮还要打仗呢。”

  杨秀娟点点头,却没有动。她看着白板上那些五颜六色的磁钉,看着车间里那些已经空置但明天又会坐满人的工位,看着陈师傅保温箱里那三卷即将变成衣服的面料。

  是啊,还要打仗。巴黎的仗还没打完,东京的仗还在继续,纽约的仗刚刚开始,国内的仗暗流涌动,广州的仗是持久战。

  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疲惫。反而有一种奇怪的踏实感——就像走在一条很黑很长的隧道里,手里提着一盏灯,灯光虽然微弱,但能照亮脚下,能看见同伴,也知道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