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第一个星期五，纽约，曼哈顿中城。
唐静从出租车里钻出来，站在第五大道和五十七街的交叉口，午后的阳光被摩天玻璃幕墙反射成一片刺眼的白。空气里是热狗、咖啡、香水、和汽车尾气混合的味道，嘈杂，躁动，和巴黎那种慵懒的优雅截然不同。她眯着眼，看着街对面那栋黑色花岗岩外墙的建筑——伯格道夫·古德曼百货的总部入口，门口穿着深蓝色制服的保安像两尊雕塑，面无表情地扫视着进出的行人。
“唐小姐，这边。”赵岚从后面快步走来，她今天穿了身利落的黑色西装裙，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看起来比在巴黎时更干练，“伯格道夫的采购总监，大卫·陈，已经在等我们了。他是美籍华人，第三代移民，会说中文，但更习惯英文。他对亚洲品牌有兴趣，但非常务实，甚至可以说……功利。你们要做好准备，纽约的规则和巴黎不一样。”
“明白。”唐静深呼吸，调整了一下手里的皮质文件夹，里面是“卫东”巴黎系列的英文资料，和最新一季的“追溯系统”介绍。陈师傅走在她另一边，穿着那件深驼色的“温玉”改良中山装，手里提着一个特制的黑色手提箱，里面是薄荷绿、月白、深驼三色面料样品，和几件微型成衣。他第一次来纽约，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只是看着车窗外飞掠而过的钢铁丛林，眉头微微皱着。
三人穿过旋转门，走进伯格道夫的大堂。挑高十几米的空间，冷气开得很足，空气里有新皮革和鲜花的混合香气。一个四十岁左右、戴着无框眼镜的亚裔男人迎上来，握手，语速很快：“我是大卫·陈。欢迎来纽约。我们时间不多，直接去样品间。”
没有寒暄，没有咖啡，甚至没有坐下。大卫·陈径直走向电梯，刷卡，按楼层。电梯上升时，他才转身，打量了一下陈师傅手里的手提箱：“样品在里面？”
“是的，陈总监。这是我们巴黎系列的核心面料和代表性款式。”唐静用流利的英语回答。
“巴黎系列……”大卫·陈点点头，但表情没什么变化，“我看过你们的巴黎秀报道，在《女装日报》上。概念不错，但纽约客人不在乎故事，只在乎穿上身好不好看，能不能在Instagra出片，以及——价格是否合理。伯格道夫的客人，平均年龄比老佛爷年轻十岁，可支配收入高，但耐心更少。他们想要的是‘立刻的奢侈’，不是‘等待的艺术’。”
电梯门开，是一条铺着深灰色地毯的走廊。大卫·陈推开一扇厚重的木门，里面是一个大约五十平米的样品间，四面墙都是落地镜，中间一张巨大的白色工作台，头顶是模拟自然光的专业照明。已经有几个人等在那里：一个金发的高瘦女人，是视觉总监；一个光头戴耳钉的黑人，是男装买手；一个扎着脏辫的拉丁裔，是社交媒体负责人。
“时间宝贵，直接看东西。”大卫·陈示意陈师傅开箱。
陈师傅把手提箱放在工作台上，打开。里面分层放着面料样品和微型成衣，每一件都用无纺布细心包裹。他先取出那块薄荷绿的“轻温玉”面料，在灯光下展开。
视觉总监走过来，伸手摸了摸，又对着光看。“手感不错。但颜色太……温和了。纽约的夏天需要更鲜明的色彩，更强烈的视觉冲击。这个薄荷绿，在第五大道的橱窗里，会被香奈儿的亮粉、古驰的电光蓝吃掉。”
“我们有更深的竹青色，和更淡的月白色，但整体色调都偏柔和。”唐静解释，“我们的品牌理念是‘温润’，强调内敛的质感，而不是外放的颜色。”
“内敛在纽约卖不动。”社交媒体负责人摇头，他手里一直拿着手机，“看看这张图，”他把屏幕转向唐静，上面是伯格道夫官方账号昨天发的一张街拍，一个年轻女孩穿着荧光绿的露脐上衣，配银色亮片短裤，在时代广场前跳舞，点赞数已经破万，“这才是纽约要的：大胆，张扬，有话题性。你们的东西，很美，但太安静了。在社交网络上，安静就是死亡。”
陈师傅一直沉默地听着，这时他拿起那块月白色面料，走到窗边，对着纽约午后的自然光。“颜色，是衣服的皮。魂，是衣服的骨。皮可以换，骨不能丢。”他开口，声音不高，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纽约要亮色，我们可以调。但这种，”他捻了捻面料，“这种‘糯’的手感，这种会呼吸的光泽，是我们的骨。丢了，衣服就死了。”
他转过身，看着大卫·陈：“陈总监，你是中国人，你懂‘温润如玉’是什么意思。玉不扎眼，但经得起细看，越看越有味道。纽约客人现在喜欢扎眼的，但扎眼的东西，看久了会累。玉，看不累。”
大卫·陈看着他，脸上第一次有了表情变化，是一种混合了惊讶和深思的表情。“陈师傅，您说得有道理。但市场不等人。伯格道夫秋季的橱窗排期，下个月就要定。如果我们合作，你们能多快拿出符合纽约审美、但又不丢‘骨’的设计？”
唐静看向陈师傅。陈师傅沉吟片刻：“调色，打样，生产，最快也要两个月。但我们可以先做一个小胶囊系列，三到五件，用纽约喜欢的廓形和颜色，但用我们的面料和工艺。九月上市，测试市场反应。”
“胶囊系列……”大卫·陈和视觉总监交换了一个眼神，“可以。但我们要独家，至少在纽约市场。而且价格必须有竞争力。伯格道夫的扣点比老佛爷高5%，你们要自己消化。”
“独家可以，但仅限于这个胶囊系列。价格……我们需要核算成本，明天给您报价。”唐静说。
“好。明天下午三点，给我完整的方案：设计草图，面料参数，成本核算，交货期。如果可以，我们就签意向书。”大卫·陈伸手，“期待你们的作品。”
握手，告辞。走出伯格道夫，纽约的热浪扑面而来。陈师傅站在街边，看着车水马龙，长长吐出一口气。
“陈师傅，您刚才说得真好。”唐静轻声说。
“不是我说得好，是布说得好。”陈师傅看着手里的月白色面料，在纽约的阳光下，它依然温润，但似乎也带上了一点这个城市的硬朗，“纽约要快，要亮，要响。但再快再亮再响，人总要回家，总要一件穿得舒服、看得顺眼的衣服。我们就做那件衣服。”
当天晚上，在时代广场附近的酒店房间里，唐静、陈师傅、赵岚三人开紧急会议。赵岚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已经列好了纽约胶囊系列的要点。
“纽约的审美关键词：大胆，混搭，运动感，街头风。但我们的核心是‘温润’。怎么结合？”赵岚看向陈师傅。
陈师傅拿着素描本，用铅笔快速勾勒。一件oversize的薄荷绿衬衫，但领子用了更挺括的立领，袖口做了可卷起的扣绊。一件竹青色的运动风外套，但面料用了“轻温玉”，在光线下会有微妙的光泽流动。一件月白色的不规则剪裁连衣裙，但腰侧有隐藏的抽绳，可以自由调节松紧。
“廓形可以大胆，颜色可以调整，但面料和工艺，必须用我们的。缝线要细，扣眼要齐，内衬要讲究。纽约客人可能不懂，但穿在身上，他们会感觉到不一样。”陈师傅放下铅笔，“调色，我来。把薄荷绿加一点灰调，变成‘雾霾绿’。竹青色加一点蓝调，变成‘深海青’。月白色加一点暖黄，变成‘象牙白’。颜色还是柔和的，但在纽约的光线下，会有层次，不会飘。”
“成本呢？”唐静问。
“面料成本不变，但设计更复杂，工艺要求更高，人工成本会增加。而且伯格道夫要独家，扣点高，我们的利润空间会被压缩。”赵岚快速计算，“初步估算，这个胶囊系列，我们的净利润率可能只有15%，远低于巴黎系列的30%。”
“15%也要做。”唐静说，“纽约是战略市场，不图赚钱，图占位。只要在伯格道夫站住了，其他美国百货和买手店就会跟进。而且，我们可以用这个系列测试美国市场对‘温润东方’的接受度，为以后的正式进入做准备。”
“我同意。”陈师傅点头，“不图一时，图长远。”
第二天下午三点，伯格道夫样品间。唐静展示设计草图、调色方案、成本核算。大卫·陈仔细看了每一页，最后抬头：“价格比我们预期的低。你们确定能保证利润？”
“这个系列，我们更看重和伯格道夫的合作，和纽约市场的入场券。利润，可以放在长远。”唐静坦诚。
大卫·陈看着她，又看看陈师傅，笑了。“我喜欢你们的坦诚。好，意向书我签。但有个条件：这个系列的每一件，都必须有你们的‘追溯系统’，而且要用英文详细说明工艺和故事。纽约客人可能不懂‘魂’，但他们喜欢听故事。讲好了，他们会买单。”
“没问题。我们会在标签上增加一个简短的二维码，链接到专门为这个系列制作的英文页面，包括您的设计思路，陈师傅的调色笔记，甚至制作工人的采访视频。”唐静说。
“很好。合作愉快。”大卫·陈再次伸手。
走出伯格道夫，纽约的夕阳把摩天大楼染成金红色。陈师傅站在街上，看着手里刚刚签好的意向书，沉默了很久。
“陈师傅，想什么呢？”唐静问。
“我在想，”陈师傅抬起头，看着那些高耸入云的建筑，“纽约这么大，这么响，我们的衣服挂进去，会不会被淹没？”
“也许会。但只要我们坚持把衣服做好，总会有人看见，就像在巴黎一样。”唐静说，“而且，纽约再大，也是由一个个具体的人组成的。只要一个人喜欢，就会告诉下一个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陈师傅点点头，把意向书小心地收进手提箱。“走吧，回酒店。我得给苏州那边打电话，调色要抓紧。纽约的秋天，等着我们的衣服呢。”
三人融入第五大道的人流。纽约的喧嚣包裹着他们，但他们的脚步很稳，眼神很定。
陌生的战场，已经打开。而他们，正握着最熟悉的武器——一针一线，一寸一布，走进去。
唐静从出租车里钻出来，站在第五大道和五十七街的交叉口，午后的阳光被摩天玻璃幕墙反射成一片刺眼的白。空气里是热狗、咖啡、香水、和汽车尾气混合的味道，嘈杂，躁动，和巴黎那种慵懒的优雅截然不同。她眯着眼，看着街对面那栋黑色花岗岩外墙的建筑——伯格道夫·古德曼百货的总部入口，门口穿着深蓝色制服的保安像两尊雕塑，面无表情地扫视着进出的行人。
“唐小姐，这边。”赵岚从后面快步走来，她今天穿了身利落的黑色西装裙，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看起来比在巴黎时更干练，“伯格道夫的采购总监，大卫·陈，已经在等我们了。他是美籍华人，第三代移民，会说中文，但更习惯英文。他对亚洲品牌有兴趣，但非常务实，甚至可以说……功利。你们要做好准备，纽约的规则和巴黎不一样。”
“明白。”唐静深呼吸，调整了一下手里的皮质文件夹，里面是“卫东”巴黎系列的英文资料，和最新一季的“追溯系统”介绍。陈师傅走在她另一边，穿着那件深驼色的“温玉”改良中山装，手里提着一个特制的黑色手提箱，里面是薄荷绿、月白、深驼三色面料样品，和几件微型成衣。他第一次来纽约，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只是看着车窗外飞掠而过的钢铁丛林，眉头微微皱着。
三人穿过旋转门，走进伯格道夫的大堂。挑高十几米的空间，冷气开得很足，空气里有新皮革和鲜花的混合香气。一个四十岁左右、戴着无框眼镜的亚裔男人迎上来，握手，语速很快：“我是大卫·陈。欢迎来纽约。我们时间不多，直接去样品间。”
没有寒暄，没有咖啡，甚至没有坐下。大卫·陈径直走向电梯，刷卡，按楼层。电梯上升时，他才转身，打量了一下陈师傅手里的手提箱：“样品在里面？”
“是的，陈总监。这是我们巴黎系列的核心面料和代表性款式。”唐静用流利的英语回答。
“巴黎系列……”大卫·陈点点头，但表情没什么变化，“我看过你们的巴黎秀报道，在《女装日报》上。概念不错，但纽约客人不在乎故事，只在乎穿上身好不好看，能不能在Instagra出片，以及——价格是否合理。伯格道夫的客人，平均年龄比老佛爷年轻十岁，可支配收入高，但耐心更少。他们想要的是‘立刻的奢侈’，不是‘等待的艺术’。”
电梯门开，是一条铺着深灰色地毯的走廊。大卫·陈推开一扇厚重的木门，里面是一个大约五十平米的样品间，四面墙都是落地镜，中间一张巨大的白色工作台，头顶是模拟自然光的专业照明。已经有几个人等在那里：一个金发的高瘦女人，是视觉总监；一个光头戴耳钉的黑人，是男装买手；一个扎着脏辫的拉丁裔，是社交媒体负责人。
“时间宝贵，直接看东西。”大卫·陈示意陈师傅开箱。
陈师傅把手提箱放在工作台上，打开。里面分层放着面料样品和微型成衣，每一件都用无纺布细心包裹。他先取出那块薄荷绿的“轻温玉”面料，在灯光下展开。
视觉总监走过来，伸手摸了摸，又对着光看。“手感不错。但颜色太……温和了。纽约的夏天需要更鲜明的色彩，更强烈的视觉冲击。这个薄荷绿，在第五大道的橱窗里，会被香奈儿的亮粉、古驰的电光蓝吃掉。”
“我们有更深的竹青色，和更淡的月白色，但整体色调都偏柔和。”唐静解释，“我们的品牌理念是‘温润’，强调内敛的质感，而不是外放的颜色。”
“内敛在纽约卖不动。”社交媒体负责人摇头，他手里一直拿着手机，“看看这张图，”他把屏幕转向唐静，上面是伯格道夫官方账号昨天发的一张街拍，一个年轻女孩穿着荧光绿的露脐上衣，配银色亮片短裤，在时代广场前跳舞，点赞数已经破万，“这才是纽约要的：大胆，张扬，有话题性。你们的东西，很美，但太安静了。在社交网络上，安静就是死亡。”
陈师傅一直沉默地听着，这时他拿起那块月白色面料，走到窗边，对着纽约午后的自然光。“颜色，是衣服的皮。魂，是衣服的骨。皮可以换，骨不能丢。”他开口，声音不高，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纽约要亮色，我们可以调。但这种，”他捻了捻面料，“这种‘糯’的手感，这种会呼吸的光泽，是我们的骨。丢了，衣服就死了。”
他转过身，看着大卫·陈：“陈总监，你是中国人，你懂‘温润如玉’是什么意思。玉不扎眼，但经得起细看，越看越有味道。纽约客人现在喜欢扎眼的，但扎眼的东西，看久了会累。玉，看不累。”
大卫·陈看着他，脸上第一次有了表情变化，是一种混合了惊讶和深思的表情。“陈师傅，您说得有道理。但市场不等人。伯格道夫秋季的橱窗排期，下个月就要定。如果我们合作，你们能多快拿出符合纽约审美、但又不丢‘骨’的设计？”
唐静看向陈师傅。陈师傅沉吟片刻：“调色，打样，生产，最快也要两个月。但我们可以先做一个小胶囊系列，三到五件，用纽约喜欢的廓形和颜色，但用我们的面料和工艺。九月上市，测试市场反应。”
“胶囊系列……”大卫·陈和视觉总监交换了一个眼神，“可以。但我们要独家，至少在纽约市场。而且价格必须有竞争力。伯格道夫的扣点比老佛爷高5%，你们要自己消化。”
“独家可以，但仅限于这个胶囊系列。价格……我们需要核算成本，明天给您报价。”唐静说。
“好。明天下午三点，给我完整的方案：设计草图，面料参数，成本核算，交货期。如果可以，我们就签意向书。”大卫·陈伸手，“期待你们的作品。”
握手，告辞。走出伯格道夫，纽约的热浪扑面而来。陈师傅站在街边，看着车水马龙，长长吐出一口气。
“陈师傅，您刚才说得真好。”唐静轻声说。
“不是我说得好，是布说得好。”陈师傅看着手里的月白色面料，在纽约的阳光下，它依然温润，但似乎也带上了一点这个城市的硬朗，“纽约要快，要亮，要响。但再快再亮再响，人总要回家，总要一件穿得舒服、看得顺眼的衣服。我们就做那件衣服。”
当天晚上，在时代广场附近的酒店房间里，唐静、陈师傅、赵岚三人开紧急会议。赵岚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已经列好了纽约胶囊系列的要点。
“纽约的审美关键词：大胆，混搭，运动感，街头风。但我们的核心是‘温润’。怎么结合？”赵岚看向陈师傅。
陈师傅拿着素描本，用铅笔快速勾勒。一件oversize的薄荷绿衬衫，但领子用了更挺括的立领，袖口做了可卷起的扣绊。一件竹青色的运动风外套，但面料用了“轻温玉”，在光线下会有微妙的光泽流动。一件月白色的不规则剪裁连衣裙，但腰侧有隐藏的抽绳，可以自由调节松紧。
“廓形可以大胆，颜色可以调整，但面料和工艺，必须用我们的。缝线要细，扣眼要齐，内衬要讲究。纽约客人可能不懂，但穿在身上，他们会感觉到不一样。”陈师傅放下铅笔，“调色，我来。把薄荷绿加一点灰调，变成‘雾霾绿’。竹青色加一点蓝调，变成‘深海青’。月白色加一点暖黄，变成‘象牙白’。颜色还是柔和的，但在纽约的光线下，会有层次，不会飘。”
“成本呢？”唐静问。
“面料成本不变，但设计更复杂，工艺要求更高，人工成本会增加。而且伯格道夫要独家，扣点高，我们的利润空间会被压缩。”赵岚快速计算，“初步估算，这个胶囊系列，我们的净利润率可能只有15%，远低于巴黎系列的30%。”
“15%也要做。”唐静说，“纽约是战略市场，不图赚钱，图占位。只要在伯格道夫站住了，其他美国百货和买手店就会跟进。而且，我们可以用这个系列测试美国市场对‘温润东方’的接受度，为以后的正式进入做准备。”
“我同意。”陈师傅点头，“不图一时，图长远。”
第二天下午三点，伯格道夫样品间。唐静展示设计草图、调色方案、成本核算。大卫·陈仔细看了每一页，最后抬头：“价格比我们预期的低。你们确定能保证利润？”
“这个系列，我们更看重和伯格道夫的合作，和纽约市场的入场券。利润，可以放在长远。”唐静坦诚。
大卫·陈看着她，又看看陈师傅，笑了。“我喜欢你们的坦诚。好，意向书我签。但有个条件：这个系列的每一件，都必须有你们的‘追溯系统’，而且要用英文详细说明工艺和故事。纽约客人可能不懂‘魂’，但他们喜欢听故事。讲好了，他们会买单。”
“没问题。我们会在标签上增加一个简短的二维码，链接到专门为这个系列制作的英文页面，包括您的设计思路，陈师傅的调色笔记，甚至制作工人的采访视频。”唐静说。
“很好。合作愉快。”大卫·陈再次伸手。
走出伯格道夫，纽约的夕阳把摩天大楼染成金红色。陈师傅站在街上，看着手里刚刚签好的意向书，沉默了很久。
“陈师傅，想什么呢？”唐静问。
“我在想，”陈师傅抬起头，看着那些高耸入云的建筑，“纽约这么大，这么响，我们的衣服挂进去，会不会被淹没？”
“也许会。但只要我们坚持把衣服做好，总会有人看见，就像在巴黎一样。”唐静说，“而且，纽约再大，也是由一个个具体的人组成的。只要一个人喜欢，就会告诉下一个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陈师傅点点头，把意向书小心地收进手提箱。“走吧，回酒店。我得给苏州那边打电话，调色要抓紧。纽约的秋天，等着我们的衣服呢。”
三人融入第五大道的人流。纽约的喧嚣包裹着他们，但他们的脚步很稳，眼神很定。
陌生的战场，已经打开。而他们，正握着最熟悉的武器——一针一线，一寸一布，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