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山雨欲来-《开局被牛撞,我帮朱厚照打穿北疆》

  霜降过后,北风一日紧过一日。

  西苑梳棉工坊的院子里,堆满了新收的棉花,雪白蓬松,像一座座小山。顾花眼带着几个老匠人正在验货,手插进棉堆深处,仔细检查湿度和杂质。刘一斧在修理一批织机的综框,韩铁火则带着徒弟们打造新一批的齿轮——半自动织机的损耗比预想的要大,尤其是投梭装置的弹簧,几乎每三天就要更换一批。

  李远站在正屋廊下,手里拿着一份刚送到的文书,眉头紧锁。是兵部发来的加急公函,要求工坊在二十日内,再追加五万套戍楼褐。

  二十日,五万套。就算工坊昼夜不停,所有织机满负荷运转,也至少需要一个月。更何况三层织法的内袍还在攻关,羊毛絮入的均匀度始终达不到要求,顾花眼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李总办,”顾花眼走过来,老脸上满是疲惫,“兵部这是要逼死咱们啊。二十日,五万套,就是把我们都累死,也赶不出来。”

  李远将公函递给他:“看看这个。”

  公函末尾有一行小字,是兵部侍郎的亲笔备注:“北虏异动频繁,宣府、大同已报,达延汗集结五万骑于阴山北。边军冬衣,关乎军心士气,十万火急!”

  五万虏骑!李远心头一震。达延汗果然要趁火打劫,趁宁王叛乱、朝廷分心之际,大举入寇。

  “这……”顾花眼也惊呆了,“那宁王那边……”

  “宁王是内患,北虏是外敌。”李远沉声道,“内患要除,外敌也要防。顾师傅,咱们没有退路。”

  “可是……”

  “没有可是。”李远打断他,“传我的话:从今日起,工坊所有人,吃住都在坊里。三班轮换,机器不停。伙食标准提高,肉食管够。工钱翻倍,月底结算。另外……”他顿了顿,“三层织法暂停,所有人力物力,集中生产戍楼褐。”

  “暂停?”顾花眼急了,“可是羊毛絮入的难题,就差一点了……”

  “顾师傅,”李远看着他,“我知道您的心血。但现在是战时,北疆的将士等不起。先解决有无,再解决好坏。三层织法……等这批冬衣赶完,咱们继续研究。”

  顾花眼张了张嘴,最终重重点头:“老朽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老匠人转身离去,背影有些佝偻。李远心里也不好受,但他必须做出取舍。战争就是这样残酷,没有两全其美。

  他走回值房,铺开纸笔,开始给鲁广孝写信。信里没提宁王叛乱——这事已经天下皆知,没必要赘述。他只说工坊正在全力赶制冬衣,二十日内至少能出三万套,会尽快运抵宣府。请鲁广孝稳住军心,朝廷绝不会放弃边军。

  信写完封好,正要唤人送出,院门外传来脚步声。严文焕来了。

  这位工部主事今日没穿官袍,只着一身半旧的青布直裰,脸色有些憔悴,但眼神清明。他进门后,先反手关上门,才压低声音说:“李总办,出事了。”

  “何事?”

  “锦衣卫在南昌……扑了个空。”

  李远心头一跳:“什么意思?”

  “宁王跑了。”严文焕声音更低,“锦衣卫指挥使钱宁率队赶到南昌时,宁王府已经人去楼空。不只宁王,世子朱拱栎、王府主要管事、还有那支私兵,全都不见了。现在南昌城里乱成一团,江西都司正在全境搜捕。”

  这消息太突然。李远愣了片刻:“什么时候的事?”

  “五天前。”严文焕道,“宁王显然早有准备,锦衣卫里恐怕有内应,走漏了消息。陛下震怒,已经下令彻查锦衣卫内部。但眼下更麻烦的是……”他顿了顿,“宁王跑了,带走了至少三万私兵,还有囤积的粮草军械。他会去哪?会不会……”

  “会不会北上?”李远接道。

  严文焕点头:“陛下也是这个担心。已经密令保定、真定驻军加强戒备,京营也进入战备状态。但京城人心惶惶,谣言四起,说宁王要‘清君侧’,直捣京师。”

  清君侧。又是这个词。李远想起澄心堂暗格里那封信,看来宁王真要按计划行事了。

  “严大人,”李远看着他,“您今天来,不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吧?”

  严文焕叹了口气:“李总办是聪明人。陛下让我转告你两件事:第一,冬衣生产不能停,北疆不能乱;第二……”他声音压得极低,“陛下怀疑,宁王在京城还有内应。工坊这边,你要多留神。”

  内应?李远想起刘一斧说的那些“新匠人”。难道宁王的眼线,还没完全清除?

  “下官明白了。”他郑重道,“工坊这边,我会严加防范。”

  严文焕点点头,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这是陛下赏你的。说你这一路辛苦,有功。”

  李远接过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块玉佩,羊脂白玉,雕着如意云纹,质地温润,是上品。但更珍贵的是玉佩下面压着的一张纸条,朱厚照亲笔:

  “稳住工坊,便是大功。京中事,朕自会处置。”

  短短两行字,是信任,也是托付。

  李远将纸条收好,玉佩递给严文焕:“严大人,这玉佩,请您转交给郡主。就说……是陛下赏的。”

  严文焕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点点头:“好。”

  送走严文焕,李远独自坐在值房里,心绪纷乱。宁王出逃,意味着叛乱从“谋逆”升级为“造反”,接下来必定是刀兵相见。而北虏又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南下。大明,真的到了内忧外患的危急时刻。

  他走到墙边挂着的地图前,手指在江西、湖广、南直隶一带划过。宁王会去哪?回南昌已不可能,江西都司正在搜捕。最可能的是西进湖广,或者东去福建,依托山川险要,割据一方。但朱厚照说宁王可能北上……

  北上是死路。从江西到京城,千里之遥,沿途都是朝廷卫所,宁王那三万私兵,根本不可能突破重重防线。

  除非……有人接应。

  李远心头一凛。严文焕说陛下怀疑京城有内应,如果内应的级别够高,能调动部分京营或卫所兵力,里应外合,那就不一样了。

  会是谁?工部?兵部?还是……宫里?

  他不敢再想下去。

  与此同时,京郊,静心庵。

  这是一座不大的尼庵,坐落在西山深处,背靠悬崖,面朝深谷,只有一条狭窄的山路相通,极为隐蔽。庵堂白墙青瓦,院里种着几株老梅,这个时节叶子已经落尽,枝干虬曲,在秋风中显得格外苍劲。

  朱清瑶站在庵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才抬手叩响门环。

  等了片刻,门开了条缝,一个老尼探出头来,看见她,眼中闪过惊讶:“施主是……”

  “晚辈朱清瑶,求见静安师太。”朱清瑶合十行礼。

  老尼打量了她片刻,点点头:“施主请进,师太在后院禅房。”

  庵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檐角风铃的清脆声响。朱清瑶跟着老尼穿过前殿,来到后院。院中有口古井,井旁有棵银杏树,叶子金黄,落了一地。禅房门虚掩着,能看见里面有个穿着灰色缁衣的身影,正背对着门打坐。

  “师太,客人来了。”老尼轻声道。

  那身影缓缓转过身——正是宁王妃王氏。她已削发,穿着普通的尼姑衣裳,脸上未施粉黛,但眉眼间那份雍容气度还在。看见朱清瑶,她眼中闪过一丝波澜,但很快恢复平静。

  “你来了。”她声音很轻。

  “母亲……”朱清瑶眼眶一热,跪倒在地。

  王妃——现在是静安师太——起身走到她面前,扶起她:“起来吧,这里没有王妃,只有出家人。”

  母女俩在禅房坐下。老尼奉了茶,便退出去,轻轻带上门。

  “母亲,”朱清瑶声音哽咽,“您……何苦如此?”

  “这是最好的结局。”静安师太平静地说,“你父亲走错了路,我劝不住,也不能跟着错。出家,是赎罪,也是避祸。”

  “可是……”

  “没有可是。”静安师太打断她,“清瑶,你做得对。跟着李远回京,向朝廷表明心迹,这是保全自己的唯一办法。你父亲那边……已经回不了头了。”

  朱清瑶泪如雨下:“女儿不孝,不能侍奉母亲左右……”

  “别说傻话。”静安师太握住她的手,“你能平安,就是对母亲最大的孝顺。而且……”她顿了顿,“我在这里很好,清静,自在。比在王府里,日日提心吊胆,强多了。”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朱清瑶听得出其中的苦涩。王府二十年,母亲看似尊荣,实则如履薄冰。正妃之位看似光鲜,但上有王爷压制,下有侧妃争宠,还要周旋于各房之间,那份累,只有自己知道。

  “母亲可知道,”朱清瑶擦了擦眼泪,“父亲他……跑了。”

  静安师太点点头:“我知道。锦衣卫来庵里问过话。但他们还算客气,知道我已经出家,与王府再无瓜葛。”

  “那父亲会去哪?”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静安师太望向窗外,“清瑶,从今往后,宁王府的事,与我们无关了。你是朝廷的郡主,我是出家的尼姑,各走各的路吧。”

  这话决绝,但朱清瑶明白,这是母亲在保护她——彻底割裂与宁王的关系,才能避免被牵连。

  “女儿明白了。”她重重点头,“母亲……保重。”

  “你也是。”静安师太从怀中掏出一串佛珠,递给她,“这是母亲用了二十年的念珠,你带着,就当是个念想。记住,无论遇到什么,心要静,神要定。慌,解决不了问题。”

  朱清瑶接过佛珠,入手温润,每一颗都磨得光滑,显然是被常年摩挲。她紧紧攥住,仿佛握住了母亲最后的温度。

  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多是家常。静安师太问她在京城的生活,问工坊的事,问李远待她如何。朱清瑶一一回答,只报喜不报忧。

  时辰不早,朱清瑶起身告辞。走出禅房时,静安师太忽然叫住她:“清瑶。”

  “母亲?”

  “李远那孩子……不错。”静安师太微笑,“踏实,肯干,有担当。你跟着他,母亲放心。”

  朱清瑶脸一红,点了点头,快步离开。

  走出静心庵,回头望去,庵门已经关闭。母亲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也许这一别,就是永诀。

  她握紧手中的佛珠,深吸一口气,转身下山。

  山路崎岖,但她走得很稳。母亲说得对,慌,解决不了问题。路还长,她要一步一步走下去。

  西苑工坊的灯火,彻夜不熄。

  三班轮换的制度已经开始实施。白日班从卯时到申时,晚班从申时到子时,夜班从子时到卯时。每班四个时辰,中间有半个时辰吃饭休息。匠人们虽然疲惫,但没人抱怨——工钱翻倍,肉食管够,而且大家都知道,这些冬衣关系着北疆将士的生死。

  李远也住在工坊里,和匠人们同吃同住。他不仅督工,还亲自上手,哪个工序缺人就去补哪个。织机出故障了,他和刘一斧一起修理;纺车效率低了,他和顾花眼一起改进;甚至连伙食,他都要亲自过问,确保每顿都有荤有素。

  匠人们看在眼里,服在心里。有这样的总办带头,谁还能偷懒?

  这日晚班,李远正在织机旁指导一个新学徒操作,院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一个太监匆匆进来,看见李远,急声道:“李总办,陛下急召!请即刻随咱家入宫!”

  李远心头一紧。这个时候急召,定有大事。

  他交代顾花眼几句,便跟着太监上了马车。马车在夜色中疾驰,直奔皇宫。

  不是去豹房,是去乾清宫——皇帝的正殿。

  李远心中不安更甚。乾清宫是处理重大朝政的地方,深夜召他去那里,事情绝不简单。

  到了乾清宫外,早有太监等候。引着他穿过重重宫门,来到暖阁。阁内灯火通明,朱厚照坐在御案后,张永垂手侍立一旁,还有一个穿着戎装的中年武将——李远认得,是京营提督、咸宁伯仇钺。

  “臣李远,叩见陛下。”李远行礼。

  “起来。”朱厚照声音疲惫,“李远,你看看这个。”

  张永递过一份军报。李远展开,快速浏览,越看心越沉。

  军报是宣府鲁广孝发来的八百里加急:达延汗五万骑已突破边墙,兵分两路,一路围攻宣府,一路东进,直扑居庸关!宣府守军血战三日,伤亡惨重,急需援军!

  “陛下,”仇钺沉声道,“北虏此次来势汹汹,显然是看准了我朝内乱。臣请旨,率京营精锐北上迎敌!”

  “京营不能动。”朱厚照摇头,“宁王下落不明,京城必须留重兵防守。万一宁王与北虏勾结,南北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那宣府那边……”

  “调保定、真定驻军北上。”朱厚照道,“那三万精兵本是防备宁王的,现在顾不上了。先解宣府之围再说。”

  他看向李远:“李远,冬衣……还有多少?”

  李远心算了一下:“现有戍楼褐两万套,三层内袍三千件。按照目前进度,十日内可再出三万套。”

  “太慢了。”朱厚照皱眉,“北疆已经入冬,将士们等不起。传朕旨意:京城所有官办织造坊,全部投入冬衣生产。民间作坊,愿意接活的,朝廷高价收购。二十日内,朕要十万套冬衣运抵北疆!”

  “陛下,”张永低声道,“如此大规模征调,耗费巨大,国库恐怕……”

  “没银子就去借!”朱厚照厉声道,“向江南富商借,向山西票号借!告诉他们,朝廷不会赖账,等平了宁王,翻了年就还!北疆若失,大明就完了,要银子有什么用!”

  天子震怒,阁内一片肃然。

  李远心中震撼。他第一次看见朱厚照如此失态,但也能理解——内忧外患,同时爆发,换谁都要急。

  “李远,”朱厚照看向他,“工坊那边,你全权负责。需要什么,直接跟张伴伴说。朕只有一个要求:快,越多越好!”

  “臣遵旨。”李远郑重道,“但臣有一事……”

  “说。”

  “三层织法的羊毛絮入工序,始终无法均匀。”李远道,“若只求数量,放弃质量,臣担心……会重蹈永丰号的覆辙。”

  朱厚照沉默了。永丰号案,劣质冬衣害死边军,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良久,他才缓缓道:“三层内袍……先停了吧。集中力量生产戍楼褐。但质量必须保证,朕宁愿数量少些,也不能让将士们寒心。”

  “臣明白。”

  “还有,”朱厚照又道,“宁王跑了,但他在京城的党羽还在。工坊那边,你要小心。朕会派一队锦衣卫过去,名义上是保护,实际上是监控。若有可疑之人,立刻拿下。”

  “谢陛下。”

  李远告退。走出乾清宫时,夜已经深了。秋风凛冽,吹得宫灯摇晃,在地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他抬头望向北方。那里,战火已经燃起。而南方,宁王不知潜伏何处,随时可能暴起。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场风雨,注定要席卷整个大明。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向宫门。

  工坊里,还有无数人在等他。

  接下来的日子,京城像一架开足马力的机器,疯狂运转。

  工部的官文一道道发下,京城十二家官办织造坊全部改产冬衣。民间作坊也被动员起来,朝廷开出高价:一套戍楼褐,给银八钱,现银结算。重赏之下,应者云集。很快,从通州到宛平,从大兴到昌平,数百家作坊日夜赶工,机杼声响彻京城。

  西苑工坊成了总调度中心。李远忙得脚不沾地:要验收各坊送来的成品,要调配原料,要解决技术难题,还要协调运输——十万套冬衣,需要上千辆大车,数万民夫,光是组织运输就是个大工程。

  更麻烦的是,原料开始短缺了。

  “李总办,”顾花眼拿着账册,愁眉苦脸,“棉花库存只剩三成了。松江府那边说,今年雨水多,棉花减产,而且价格涨了五成。羊毛更缺,宣府被围,北边的羊毛运不过来。湖广的麻布也断了,说是水路被宁王的人封锁……”

  “能凑多少是多少。”李远一边核对运输清单一边说,“棉花不够,就用旧棉絮翻新;羊毛没有,就多用几层棉布;麻布断了,就用粗棉布代替。非常时期,顾不了那么多了。”

  “可是质量……”

  “质量我来把关。”李远抬起头,“顾师傅,您带着刘师傅、韩师傅,专门成立一个质检队。每批货都要抽检,不合格的,一律打回去重做。宁可少,不能滥。”

  “老朽明白了。”

  顾花眼匆匆离去。李远继续核对清单,脑子里却在飞速计算:三万套冬衣,需要三百辆大车,每车配三个民夫,再加五十名护卫,沿途粮草、马料、医药……每一项都要安排妥当。

  正忙着,院门外传来喧哗声。李远皱眉,放下笔走出去。

  只见一队锦衣卫押着几个人进来,为首的正是沈炼。

  “李总办,”沈炼抱拳,“抓到了几个可疑之人。”

  那几个人被反绑着手,穿着普通的匠人衣裳,但脸上有惊慌之色。李远打量他们,都不认识。

  “怎么回事?”

  “他们在工坊周围转悠,打听冬衣的产量和运输路线。”沈炼道,“我们的人盯了两天,今天他们试图混入库房,被当场拿下。搜身时,发现了这个。”

  他递过一张纸条。李远接过展开,上面写着一行字:“冬衣运输路线及护卫兵力,速报。”

  字迹潦草,但内容明确。这是要刺探军情!

  “谁派你们来的?”李远盯着那几个人。

  几人低着头,不吭声。

  沈炼冷笑,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扔在地上:“不说?这块宁王府的腰牌,是从你们领头的那人身上搜出来的。怎么,还要我请你们去诏狱喝茶?”

  听到“诏狱”二字,几人脸色煞白。其中一个年轻的终于撑不住,噗通跪下:“大人饶命!小人……小人是被逼的!”

  “被谁逼的?”

  “是……是王府的一个管事。他说,只要我们打听到消息,就给我们每人一百两银子。小人家里老母病重,急需用钱,一时糊涂……”

  “糊涂?”沈炼厉声道,“你们这是通敌!知道这些消息要是落到北虏手里,会害死多少边军将士吗?”

  那年轻人磕头如捣蒜:“小人知错了!小人再也不敢了!”

  李远看着他们,心中五味杂陈。都是穷苦人,为了一百两银子,就敢铤而走险。可军情大事,岂能儿戏?

  “沈百户,”他沉声道,“按律该怎么处置?”

  “刺探军情,通敌叛国,当斩。”沈炼冷声道。

  几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声求饶。

  李远沉默片刻,道:“先关起来,等战事结束再发落。沈百户,加强工坊守卫,尤其是库房和运输车队。不能再出纰漏。”

  “是!”

  沈炼押着人走了。李远站在原地,望着院子里忙碌的匠人,心中沉重。

  宁王的触手,果然伸到了工坊。那这几个人,是弃子,还是试探?更大的阴谋,还在后面?

  他不敢细想。

  正午时分,第一批冬衣装车完毕。三百辆大车,满载着三万套戍楼褐,在五百名京营士兵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开出西苑,向北而行。

  李远站在工坊门口,目送车队远去。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隆隆的声响,像远方的雷声。

  这一去,山高路远,凶险重重。

  但必须去。

  因为北方,有数十万将士在等。

  有整个大明的安危在等。

  他转身走回工坊。院子里,顾花眼正带着匠人们开始新一轮的生产。

  机杼声、铁锤声、人语声,再次响起。

  这平凡而坚韧的声音,是这片土地最坚实的脊梁。

  李远挽起袖子,加入其中。

  风雨要来,那就让它来吧。

  他们,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