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存在的人-《雾都档案室事件簿:狐贾虎威》

  档案室的空气凝固了一瞬,被童主任的怒吼划破。

  石坚的手指几乎在键盘上敲出残影,屏幕上的数据流瀑布般冲刷而下,多个搜索界面同时打开。七年前的“DQ-2020-037”档案被完整调出,包含当年所有十一名症状较重者的详细询问笔录、走访记录、心理评估报告,以及当时警方认为可能与事件相关的几条社会传闻剪报。

  贾栩盯着屏幕上那些泛黄的文字和略显模糊的扫描件。笔录中的描述与如今《血之泪》的记忆几乎如出一辙:被囚禁的女性、戴头套的施暴者、不准哭泣的规则、用碎玻璃片反杀、以及结尾处镜中残缺面容带来的巨大心理冲击。只不过当年的“电影”名叫《血色微笑》,施暴工具是碎玻璃而非剃刀片,细节略有出入。

  “当年事件最终以‘集体心因性反应’结案,主要依据是未找到实体影视作品,且受害者之间并无直接社交关联。”石坚快速提炼要点,“但备注中提到,有三名报告者坚持称在‘观影’后数日内,手腕或脸颊对应位置出现过短暂的淤青或刺痛感,医学检查无异常,数日后自行消失。当时的调查员认为这是‘躯体化症状’。”

  躯体化症状……贾栩想起张建军手腕的共感酸麻,以及陈晓琳脸上那一瞬间的模糊。这不是简单的心理暗示能解释的。

  “七年前的当事人,还能联系上吗?”童主任问。

  “档案里有部分联系方式和当时地址。我尝试联系。”石坚开始拨打电话,同时启动了背景信息追踪程序。

  就在这时,童主任的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郑队。

  “童主任,工厂现场的初步鉴证报告出来了。”郑队的声音比在医院时更加紧绷,“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说。”

  “我们在现场共采集到两类血迹样本:一类属于死者王大勇,量巨大,主要集中在颈部伤口周围和地面上;另一类属于那名受害女孩,分布较散,包括罐体死角的地面、断绳附近、逃往纺织机堆沿路的滴落血迹,以及纺织机堆内部藏身处。”

  郑队顿了顿,继续说道:“鉴证科按照标准流程,将两类血迹样本分别标记、封存,连夜送回市局物证中心进行DNA分析。但就在半小时前,物证中心的技术员在准备分析时发现……”

  “发现什么?”

  “属于受害女孩的所有血样全部变质了。”郑队的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困惑,“不是常规的腐败或降解,而是物理性状发生了根本改变,液态血液样本凝固成了类似黑色焦油状的固体,干燥血斑样本则化为灰白色的粉末,轻轻一碰就散。技术员说,这不符合任何已知的血液自然变化规律,简直像是被某种力量抹消了。”

  童主任、贾栩和石坚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

  “指纹呢?”童主任追问,“现场提取到的受害者指纹?”

  “一样。”郑队的回答更加沉重,“在罐体死角内壁、断绳、剃刀片刀柄上,以及纺织机堆里她藏身的机器表面,我们提取到多处清晰指纹,已初步判定属于同一人——也就是受害女孩。但这些指纹样本在送往实验室的路上消失了。”

  “消失了?具体怎么回事?”

  “封存在标准物证袋里的指纹胶膜和照片,在运输车辆抵达市局停车场时,安保人员清点发现,所有与受害者相关的指纹载体——包括物理胶膜和存储照片的U盘——全部变成了空白。胶膜上的纹路完全平坦,U盘里的图像文件变成了无法识别的乱码。但同批运送的王大勇的指纹样本完好无损。”

  童主任深吸一口气:“监控呢?运输过程有没有异常?”

  “运输车辆全程有GPS定位和视频监控,途中无停车、无异常开门记录。司机和押运员均为经验丰富的警员,他们发誓物证从未离开过视线。”郑队停顿片刻,“童主任,这不合常理。按程序,我们甚至无法确认这名‘受害者’在官方数据库里是否存在——她的DNA和指纹现在都已经无法比对。”

  “明白了。”童主任的声音沉了下来,“郑队,继续深挖王大勇的社会关系,尤其是他近期的活动轨迹、经济状况、接触过的人。我要知道他绑架这个女孩是纯粹随机,还是背后有人指使,或者……”

  “或者他根本不是第一个接触她的人。”贾栩在旁边低声补充。

  童主任点头,对着手机继续:“另外,派人去医院调取受害者入院时采集的医疗记录——抽血化验单、X光片、任何留下生物样本或影像的记录,全部封存。我怀疑那些东西可能也已经‘失效’了。”

  “明白。我这就去办。”

  挂了电话,他看向石坚:“给现场勘查组开放一级数据接口,同步灵压历史记录、‘影见’残留图谱模型,所有能给的都给他们!贾栩,你……”

  他的话被石坚桌上另一部突然响起的内部通讯器打断。石坚接起,听了几句,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主任,医院那边的监控分析有初步结果了。”石坚放下听筒,调出一段视频,“技术科截取了病房门口及内部监控的最后有效画面。”

  屏幕上,是病房内部的监控视角。时间显示为今天凌晨5点47分。女孩静静躺在病床上,似乎仍在沉睡。门口守卫的刑警身影在门玻璃外隐约可见。

  一切正常。

  然后,在5点47分23秒,病床上的女孩,毫无征兆地,从画面中消失了。

  不是坐起,不是下床,不是化作青烟。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消失——前一帧她还躺在那里,下一帧,床上只剩下凌乱的被褥和垂落的监控导线。

  视频逐帧播放。在消失的前一帧(5:47:22),女孩的轮廓清晰。消失的瞬间(5:47:23),床铺上出现了一个极短暂的视觉扭曲,紧接着,人就不见了。门口守卫的身影始终未动,门也未曾开启。

  走廊监控同样显示,没有任何人从病房门进出。

  石坚将画面逐帧慢放、放大、增强。结论依旧:凭空消失。

  “空间转移?高阶幻术?还是……”贾栩盯着那空荡荡的病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某种不稳定的异常现象?”

  白爷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跃上了主控台,湛蓝的眸子凝视着定格的监控画面,尾巴尖儿几不可察地轻轻摆动。「非幻,非移。此乃『存在锚定』失效。」

  “存在锚定?”童主任转向白爷。

  「生灵存于世,肉身、魂魄、记忆、因果,皆如锚链,将其固定于此世此刻。」白爷的声音在众人脑海中响起,清冷中带着一丝审慎的探究,「寻常之人,锚链稳固,纵使魂魄离体或记忆缺损,肉身与因果之链仍在。然此女……其肉身痕迹自行湮灭,身份记录无处可寻,连最基础之血液指纹亦抗拒留存。此非主动隐匿,而是其与现世之『锚点』正被某种力量持续剥离、抹消。」

  “像是不被这个世界‘记录’?”石坚试图理解,“所以她的物理证据会变质消失,监控无法持续捕捉她的存在?那为什么我们之前能看到她、接触到她?”

  「接触之时,其锚点尚存,或因其自身强烈之求生执念,或因其身处特定环境,暂时稳定。」白爷的目光扫过屏幕上七年前的案件摘要和如今的《血之泪》记录,「两次事件,相隔七年,症状雷同,容貌相似。恐非巧合。此女,或为一反复出现之『现象』,而非单一个体。每次出现,皆伴随极端创伤与集体精神侵染,事件结束后,其自身存在痕迹亦随之淡化、消失,直至下一次……被『触发』。」

  贾栩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蔓延开来。一个会周期性出现、经历恐怖事件、引发大规模共感、然后自身存在被抹去的“现象”?这听起来比任何怨灵或实体异常更加诡异和悲哀。

  童主任的脸色难看:“这女孩不是一次绑架案的受害者,她本身就是个长期存在的异常事件。”

  「需寻其根源。」白爷跳下控制台,走向档案室深处那排存放陈年异常事件卷宗的特制柜,「七年前之事件,既是线索,亦是印证。彼时未能深究,今次或可追溯其源。当年所有亲历者,尤其是症状最重、有躯体残留感应者,其当前状态、后续经历,至关重要。此外……」

  它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众人:「需彻查王大勇。此人绝非随机选择。他如何找到她?如何知晓囚禁之地?其背后,或有关键媒介,甚至可能存在诱导或利用此『现象』之知情人。」

  童主任用力抹了把脸,将疲惫和困惑暂时压下,职业本能重新占据上风。

  “石坚,优先级调整。”他语速飞快,“一、全力追踪七年前所有事件亲历者的现状,尤其是那三名有躯体残留反应的,我要知道他们这七年发生了什么,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再出现任何异常。二、深挖王大勇的一切,把他出狱后到今天的所有行踪、联系人、经济流水、甚至浏览记录,给我挖地三尺!三、建立‘现象’模型,以七年前事件和本次事件为节点,尝试反推‘触发’的可能规律或前置条件。四、通知所有合作医院及基层警务单位,留意任何面部严重创伤、身份不明、且伴随奇怪记忆共感报告的年轻女性——但注意方式,别引发恐慌。”

  “明白。”石坚十指如飞,新的任务流在屏幕上铺开。

  “贾栩。”童主任看向脸色依旧苍白的狐族青年,“你跟我去一趟物证中心,亲眼看看那些‘消失’的证据。你的‘影见’或许能捕捉到抹消过程残留的痕迹。然后,我们去会会王大勇的‘社会关系’。”

  他顿了顿,看向白爷,语气带着请教的意味:“白爷,档案室这边,还有对追踪此‘现象’根源,您可还有建议?”

  白爷微微颔首,目光悠远:「根源或在彼之最初创伤,亦可能在持续牵引彼之力量。寻踪索迹,可由近及远,亦可……由‘果’溯‘因’。莫要忽视那些看似无关的‘观众’。他们被侵染,记忆被植入,自身亦成为此现象蔓延之‘节点’。其中或有灵觉特异者,或可成为反向追踪之通道。」

  贾栩若有所思。陈晓琳、李薇薇、张建军……他们不仅仅是受害者,他们的记忆、他们的共感,都是连接着那个“她”的桥梁。

  “我明白了。”童主任点头,抓起外套,“行动吧。时间不站在我们这边。我们必须赶在下一次‘触发’之前,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