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总的“十七问”
晚上七点，公司会议室里灯火通明。
徐雅君坐在长桌一端，面前摊着笔记本电脑、笔记本、还有一沓打印出来的表格。她换了件米白色羊绒衫，眼镜摘了，但眼神更锐利。
林静、周婷、沈秀娟、沈国栋、陈默都在。李大强也来了，坐在角落，低着头。
沈国梁最后一个进来，手里拎着两份盒饭——他还没吃晚饭。
“徐总，不好意思，久等了。”他把盒饭放一边，“咱们开始吧。”
徐雅君点点头，打开电脑投屏。白墙上出现一张PPT，标题是：“胡同公司运营诊断及改进建议”。
“沈总，各位，”她开口，语速平缓但不容打断，“我今天看了公司近一年的财务报表、项目台账、人事档案。初步梳理，发现十七个问题点。我从大到小说。”
她翻到第一页：“第一，也是最严重的：盈利能力薄弱。公司成立八个月，累计营收三百二十万，净利润四十一万，净利率12.8%。低于行业平均的18%。主要原因是成本控制不严——阳光里项目，人工成本占比42%，比行业标准高7个百分点。”
沈国栋忍不住说：“我们的人工是贵，但我们的工人干得好！不偷工减料！”
“沈经理，我没说工人不好。”徐雅君看向他，“我说的是效率。你们一个电工，一天工资三百，但有效工作时间只有五小时。另外三小时在等材料、协调、开会。如果能提到六小时有效工作，人工成本占比能降到38%，净利润能增加九万。”
沈国栋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第二，”徐雅君翻页，“现金流管理混乱。公司账面流动资金五十一万，但应付账款七十三万，其中二十万已逾期。虽然今天到账两百万投资款，但按目前的烧钱速度，只够撑六个月。”
林静点头：“这个问题我们意识到了。”
“意识到了，但没解决。”徐雅君调出一张现金流量预测表，“按照现有合同，公司下半年会有两个月的现金流缺口，大约八十万。如果不提前筹划，到时候又要拆东墙补西墙。”
沈国梁默默记下。
“第三，组织结构不合理。”徐雅君指向组织结构图，“沈总一人兼任董事长、总经理、项目总指挥。决策链条过长，效率低下。建议设立COO（首席运营官），专门负责日常运营，让沈总专注战略。”
沈秀娟皱眉：“徐总，我们小公司，没必要搞那么多职位吧？”
“不是职位多少问题，是分工问题。”徐雅君说，“沈总今天去区里开会，工地上就出了两起小事故——一起是材料堆放不规范被城管罚款，一起是工人打架。如果有个COO在现场，这些事根本不会发生。”
沈国栋脸色难看：“工人打架是因为……”
“原因不重要，结果重要。”徐雅君打断他，“结果是罚款五千，耽误半天工期。这就是管理成本。”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
徐雅君继续，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过：
“四四，采购流程不规范，缺乏供应商评估体系……”
“第五，人力资源管理原始，没有绩效考核……”
“第六，品牌建设分散，手艺角、服务队、数字化平台各自为政……”
“第七……”
她说了整整四十分钟。每一条都有数据支撑，有行业对标，有改进建议。
无可辩驳。
说完，她合上电脑：“十七个问题，核心是同一个：公司还处在‘草台班子’阶段，靠人情和拼劲撑着。但要发展，要接更大的项目，必须向正规化、专业化转型。”
她看向沈国梁：“沈总，我说完了。您有什么意见？”
所有人都看向沈国梁。
沈国梁慢慢打开面前的盒饭，已经凉了。他掰开一次性筷子，吃了一口米饭。
“徐总，”他嚼着饭，声音含糊但清晰，“你说得都对。”
徐雅君一愣。她准备了一堆反驳的说辞，没想到对方直接认了。
“但我们有个实际情况，你可能不了解。”沈国梁放下筷子，“我们这些人，沈秀娟，以前是胡同里的热心大姐；沈国栋，以前是装修工；李桂花，腌咸菜的；王奶奶，剪纸的。我们没上过MBA，没在大公司干过。我们能走到今天，就靠一点：把公司当自己家，把同事当家人，把居民当亲戚。”
他喝了口水：“你刚才说，人工成本高是因为效率低。但我们的工人，刘强，腿伤没好利索就上脚手架；老赵，为了赶工期三天没回家。你跟他们讲效率，他们会说‘沈总，这话伤感情’。”
徐雅君想说“管理不能讲感情”，但沈国梁抬手制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所以，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他看着她，“我们需要专业，需要制度，需要效率。但我们也有我们的底线——人情不能丢，家的感觉不能丢。”
他站起来：“所以徐总，我提个方案：你留下来，做我们的运营顾问。三个月试用期，帮我们建立制度、规范流程、培养团队。三个月后，如果我们双方都满意，你再正式加入，做COO。薪资按市场价，但有一点——”
他顿了顿：“你得先住到胡同里来。跟李婶学腌菜，跟王奶奶学剪纸，跟沈国栋上三天工地。你得先成为‘家里人’，再当‘管家’。”
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徐雅君的表情很复杂。惊讶，不解，还有一丝……兴趣。
“沈总，你这要求……很特别。”
“我们的公司也很特别。”沈国梁笑了，“徐总，你在万科干过十年，见过不少规范的公司。但我们这样的，你见过吗？”
徐雅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也笑了：“没有。”
“那试试？”
“试试。”徐雅君点头，“不过我有个条件：这三个月，我的建议，只要不违反法律法规，你们必须执行。哪怕不理解，先执行，再看效果。”
“成交。”
会议散了。徐雅君跟林静去财务室继续看资料。其他人留下来，面面相觑。
沈秀娟先开口：“哥，你真要让她住胡同里？她那样的人，能住得惯吗？”
“住不惯就走吧。”沈国梁说，“我们要的是能融入我们的专业人才，不是来改造我们的空降兵。”
陈默一直没说话，这时候开口：“沈总，我同意徐总的很多观点。品牌建设确实分散。我建议，把‘胡同’作为一个母品牌，手艺角、服务队、数字化都是子品牌。统一视觉、统一话术、统一价值主张。”
“具体怎么做？”
“下个月手艺角周年庆，可以办个‘胡同生活节’。把手艺体验、社区服务、数字展示都整合进去。邀请居民、客户、媒体、政府都来。一举多得。”
“好主意。”沈国梁看向沈秀娟，“秀娟，你牵头，陈默配合。”
沈秀娟虽然对徐雅君有抵触，但对搞活动很热衷：“行！我来办！保证热闹！”
李大强弱弱地举手：“沈叔……我能不能也参与？电商部可以搞个线上分会场，直播带货。”
沈国梁看着他：“可以。但有个条件：所有产品，必须经过李婶品鉴合格才能上架。”
“一定！”
正说着，沈国梁手机响了。是沈浩。
“爸，我决定了。”沈浩声音很坚定，“那笔投资，我不接了。”
“为什么？”
“我想明白了。我要的是自己做主，不是给人打工。那一百万，看着多，但拿了，我的‘胡同记忆’就变成别人的了。”沈浩顿了顿，“我跟我妈说了，她支持我。她说，没钱可以慢慢赚，但志气不能丢。”
沈国梁眼眶一热：“好儿子。”
“爸，还有个事。”沈浩说，“我们平台，昨天有个用户上传了她爷爷的口述历史，讲的是1959年国庆游行的事。特别珍贵。我突然想，咱们能不能做个‘社区档案馆’？每个小区、每个胡同的老故事都收进来，做成一个城市记忆库？”
“这个想法好。但需要很多资源。”
“我可以先从小做起。”沈浩说，“阳光里小区不是快完工了吗？我们给每户老人做口述历史，免费。积累经验，再做推广。”
“需要多少钱？”
“初期……五万就够了。我可以用微创基金剩下的钱。”
沈国梁想了想：“这样，公司给你配三个人，再拨五万。算公司的新项目。你做项目经理。”
“真的？！”
“真的。但你得签军令状：半年内，完成阳光里一百户的口述历史采集，并形成可复制的模式。”
“没问题！”
挂了电话，沈国梁心情好了很多。
他走到窗前，看着夜色中的胡同。家家户户亮着灯，炊烟袅袅。
这个小小的胡同，正在长出越来越多的枝丫。
也许不够规范，不够高效。
但它在生长。
这就够了。
身后，沈秀娟在跟陈默讨论生活节的细节，沈国栋在算工地上要换多少扣件，李大强在手机上记录产品要点。
一切都在继续。
徐雅君从财务室出来，看到这一幕，站住了。
林静跟在她身后，小声说：“徐总，这就是胡同公司。乱，但乱中有序。”
徐雅君看了很久，说：“我有点明白沈总的意思了。”
她走到沈国梁身边：“沈总，我明天就搬过来。住哪？”
沈国梁想了想：“手艺角隔壁有个空房间，以前堆杂物的。我让人收拾出来。”
“好。”徐雅君顿了顿，“另外，那十七个问题，我按优先级排了序。前三个最急的，下周就要启动整改。您看……”
“按你说的办。”沈国梁说，“但每项整改，都要跟相关人员充分沟通。不能硬推。”
“明白。”
徐雅君走了。高跟鞋的声音在楼道里渐行渐远。
沈秀娟凑过来：“哥，你真信她？”
“不信也得试试。”沈国梁说，“咱们要接三千万的项目，就得有三千万的本事。徐雅君有这样的本事。但她能不能为我们所用，看她造化了。”
他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半。
“都回去吧，明天还要干活。”
“哥，你还不走？”
“我再看会儿文件。”
人都走了。沈国梁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翻开刘副主任给的那份“片区化改造”方案。
三千万。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看到第十二页时，手机又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接起来，对方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沈国梁先生吗？我是文华创投风控部的。关于你们公司，我们有几个问题需要核实……”
问题很细，很刁钻。
从股权结构到项目风险，从财务数据到个人背景。
沈国梁一一回答，后背渐渐湿透。
最后，对方说：“沈先生，感谢配合。我们初步判断，贵公司符合投资标准。但需要补充一份材料：未来三年的详细发展规划，包括财务预测、风险控制、退出机制。下周五前交。”
“下周五……只有七天。”
“是的。如果交不出，第二笔投资可能需要重新评估。”
电话挂了。
沈国梁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七天。
要改掉十七个问题。
要准备三千万项目的方案。
要写三年发展规划。
还要保证阳光里项目不出岔子。
他感到太阳穴突突地跳，胸口发闷。
从口袋里摸出药瓶，倒出两片，干咽下去。
苦。
真苦。
但再苦，也得咽下去。
他睁开眼睛，继续看文件。
窗外的胡同，渐渐安静下来。
只有老槐树在风里轻轻摇晃。
像是点头。
又像是摇头。
晚上七点，公司会议室里灯火通明。
徐雅君坐在长桌一端，面前摊着笔记本电脑、笔记本、还有一沓打印出来的表格。她换了件米白色羊绒衫，眼镜摘了，但眼神更锐利。
林静、周婷、沈秀娟、沈国栋、陈默都在。李大强也来了，坐在角落，低着头。
沈国梁最后一个进来，手里拎着两份盒饭——他还没吃晚饭。
“徐总，不好意思，久等了。”他把盒饭放一边，“咱们开始吧。”
徐雅君点点头，打开电脑投屏。白墙上出现一张PPT，标题是：“胡同公司运营诊断及改进建议”。
“沈总，各位，”她开口，语速平缓但不容打断，“我今天看了公司近一年的财务报表、项目台账、人事档案。初步梳理，发现十七个问题点。我从大到小说。”
她翻到第一页：“第一，也是最严重的：盈利能力薄弱。公司成立八个月，累计营收三百二十万，净利润四十一万，净利率12.8%。低于行业平均的18%。主要原因是成本控制不严——阳光里项目，人工成本占比42%，比行业标准高7个百分点。”
沈国栋忍不住说：“我们的人工是贵，但我们的工人干得好！不偷工减料！”
“沈经理，我没说工人不好。”徐雅君看向他，“我说的是效率。你们一个电工，一天工资三百，但有效工作时间只有五小时。另外三小时在等材料、协调、开会。如果能提到六小时有效工作，人工成本占比能降到38%，净利润能增加九万。”
沈国栋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第二，”徐雅君翻页，“现金流管理混乱。公司账面流动资金五十一万，但应付账款七十三万，其中二十万已逾期。虽然今天到账两百万投资款，但按目前的烧钱速度，只够撑六个月。”
林静点头：“这个问题我们意识到了。”
“意识到了，但没解决。”徐雅君调出一张现金流量预测表，“按照现有合同，公司下半年会有两个月的现金流缺口，大约八十万。如果不提前筹划，到时候又要拆东墙补西墙。”
沈国梁默默记下。
“第三，组织结构不合理。”徐雅君指向组织结构图，“沈总一人兼任董事长、总经理、项目总指挥。决策链条过长，效率低下。建议设立COO（首席运营官），专门负责日常运营，让沈总专注战略。”
沈秀娟皱眉：“徐总，我们小公司，没必要搞那么多职位吧？”
“不是职位多少问题，是分工问题。”徐雅君说，“沈总今天去区里开会，工地上就出了两起小事故——一起是材料堆放不规范被城管罚款，一起是工人打架。如果有个COO在现场，这些事根本不会发生。”
沈国栋脸色难看：“工人打架是因为……”
“原因不重要，结果重要。”徐雅君打断他，“结果是罚款五千，耽误半天工期。这就是管理成本。”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
徐雅君继续，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过：
“四四，采购流程不规范，缺乏供应商评估体系……”
“第五，人力资源管理原始，没有绩效考核……”
“第六，品牌建设分散，手艺角、服务队、数字化平台各自为政……”
“第七……”
她说了整整四十分钟。每一条都有数据支撑，有行业对标，有改进建议。
无可辩驳。
说完，她合上电脑：“十七个问题，核心是同一个：公司还处在‘草台班子’阶段，靠人情和拼劲撑着。但要发展，要接更大的项目，必须向正规化、专业化转型。”
她看向沈国梁：“沈总，我说完了。您有什么意见？”
所有人都看向沈国梁。
沈国梁慢慢打开面前的盒饭，已经凉了。他掰开一次性筷子，吃了一口米饭。
“徐总，”他嚼着饭，声音含糊但清晰，“你说得都对。”
徐雅君一愣。她准备了一堆反驳的说辞，没想到对方直接认了。
“但我们有个实际情况，你可能不了解。”沈国梁放下筷子，“我们这些人，沈秀娟，以前是胡同里的热心大姐；沈国栋，以前是装修工；李桂花，腌咸菜的；王奶奶，剪纸的。我们没上过MBA，没在大公司干过。我们能走到今天，就靠一点：把公司当自己家，把同事当家人，把居民当亲戚。”
他喝了口水：“你刚才说，人工成本高是因为效率低。但我们的工人，刘强，腿伤没好利索就上脚手架；老赵，为了赶工期三天没回家。你跟他们讲效率，他们会说‘沈总，这话伤感情’。”
徐雅君想说“管理不能讲感情”，但沈国梁抬手制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所以，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他看着她，“我们需要专业，需要制度，需要效率。但我们也有我们的底线——人情不能丢，家的感觉不能丢。”
他站起来：“所以徐总，我提个方案：你留下来，做我们的运营顾问。三个月试用期，帮我们建立制度、规范流程、培养团队。三个月后，如果我们双方都满意，你再正式加入，做COO。薪资按市场价，但有一点——”
他顿了顿：“你得先住到胡同里来。跟李婶学腌菜，跟王奶奶学剪纸，跟沈国栋上三天工地。你得先成为‘家里人’，再当‘管家’。”
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徐雅君的表情很复杂。惊讶，不解，还有一丝……兴趣。
“沈总，你这要求……很特别。”
“我们的公司也很特别。”沈国梁笑了，“徐总，你在万科干过十年，见过不少规范的公司。但我们这样的，你见过吗？”
徐雅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也笑了：“没有。”
“那试试？”
“试试。”徐雅君点头，“不过我有个条件：这三个月，我的建议，只要不违反法律法规，你们必须执行。哪怕不理解，先执行，再看效果。”
“成交。”
会议散了。徐雅君跟林静去财务室继续看资料。其他人留下来，面面相觑。
沈秀娟先开口：“哥，你真要让她住胡同里？她那样的人，能住得惯吗？”
“住不惯就走吧。”沈国梁说，“我们要的是能融入我们的专业人才，不是来改造我们的空降兵。”
陈默一直没说话，这时候开口：“沈总，我同意徐总的很多观点。品牌建设确实分散。我建议，把‘胡同’作为一个母品牌，手艺角、服务队、数字化都是子品牌。统一视觉、统一话术、统一价值主张。”
“具体怎么做？”
“下个月手艺角周年庆，可以办个‘胡同生活节’。把手艺体验、社区服务、数字展示都整合进去。邀请居民、客户、媒体、政府都来。一举多得。”
“好主意。”沈国梁看向沈秀娟，“秀娟，你牵头，陈默配合。”
沈秀娟虽然对徐雅君有抵触，但对搞活动很热衷：“行！我来办！保证热闹！”
李大强弱弱地举手：“沈叔……我能不能也参与？电商部可以搞个线上分会场，直播带货。”
沈国梁看着他：“可以。但有个条件：所有产品，必须经过李婶品鉴合格才能上架。”
“一定！”
正说着，沈国梁手机响了。是沈浩。
“爸，我决定了。”沈浩声音很坚定，“那笔投资，我不接了。”
“为什么？”
“我想明白了。我要的是自己做主，不是给人打工。那一百万，看着多，但拿了，我的‘胡同记忆’就变成别人的了。”沈浩顿了顿，“我跟我妈说了，她支持我。她说，没钱可以慢慢赚，但志气不能丢。”
沈国梁眼眶一热：“好儿子。”
“爸，还有个事。”沈浩说，“我们平台，昨天有个用户上传了她爷爷的口述历史，讲的是1959年国庆游行的事。特别珍贵。我突然想，咱们能不能做个‘社区档案馆’？每个小区、每个胡同的老故事都收进来，做成一个城市记忆库？”
“这个想法好。但需要很多资源。”
“我可以先从小做起。”沈浩说，“阳光里小区不是快完工了吗？我们给每户老人做口述历史，免费。积累经验，再做推广。”
“需要多少钱？”
“初期……五万就够了。我可以用微创基金剩下的钱。”
沈国梁想了想：“这样，公司给你配三个人，再拨五万。算公司的新项目。你做项目经理。”
“真的？！”
“真的。但你得签军令状：半年内，完成阳光里一百户的口述历史采集，并形成可复制的模式。”
“没问题！”
挂了电话，沈国梁心情好了很多。
他走到窗前，看着夜色中的胡同。家家户户亮着灯，炊烟袅袅。
这个小小的胡同，正在长出越来越多的枝丫。
也许不够规范，不够高效。
但它在生长。
这就够了。
身后，沈秀娟在跟陈默讨论生活节的细节，沈国栋在算工地上要换多少扣件，李大强在手机上记录产品要点。
一切都在继续。
徐雅君从财务室出来，看到这一幕，站住了。
林静跟在她身后，小声说：“徐总，这就是胡同公司。乱，但乱中有序。”
徐雅君看了很久，说：“我有点明白沈总的意思了。”
她走到沈国梁身边：“沈总，我明天就搬过来。住哪？”
沈国梁想了想：“手艺角隔壁有个空房间，以前堆杂物的。我让人收拾出来。”
“好。”徐雅君顿了顿，“另外，那十七个问题，我按优先级排了序。前三个最急的，下周就要启动整改。您看……”
“按你说的办。”沈国梁说，“但每项整改，都要跟相关人员充分沟通。不能硬推。”
“明白。”
徐雅君走了。高跟鞋的声音在楼道里渐行渐远。
沈秀娟凑过来：“哥，你真信她？”
“不信也得试试。”沈国梁说，“咱们要接三千万的项目，就得有三千万的本事。徐雅君有这样的本事。但她能不能为我们所用，看她造化了。”
他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半。
“都回去吧，明天还要干活。”
“哥，你还不走？”
“我再看会儿文件。”
人都走了。沈国梁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翻开刘副主任给的那份“片区化改造”方案。
三千万。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看到第十二页时，手机又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接起来，对方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沈国梁先生吗？我是文华创投风控部的。关于你们公司，我们有几个问题需要核实……”
问题很细，很刁钻。
从股权结构到项目风险，从财务数据到个人背景。
沈国梁一一回答，后背渐渐湿透。
最后，对方说：“沈先生，感谢配合。我们初步判断，贵公司符合投资标准。但需要补充一份材料：未来三年的详细发展规划，包括财务预测、风险控制、退出机制。下周五前交。”
“下周五……只有七天。”
“是的。如果交不出，第二笔投资可能需要重新评估。”
电话挂了。
沈国梁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七天。
要改掉十七个问题。
要准备三千万项目的方案。
要写三年发展规划。
还要保证阳光里项目不出岔子。
他感到太阳穴突突地跳，胸口发闷。
从口袋里摸出药瓶，倒出两片，干咽下去。
苦。
真苦。
但再苦，也得咽下去。
他睁开眼睛，继续看文件。
窗外的胡同，渐渐安静下来。
只有老槐树在风里轻轻摇晃。
像是点头。
又像是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