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九重春色
第十六章：暗夜交锋
永寿宫遇刺的消息，在天亮前便传遍了六宫。
惠贵妃是第一个赶来的，她面色苍白，眼底带着血丝，显然也是一夜未眠。见到林微安然无恙，她才松了口气，随即怒道：“简直是无法无天！宫中重地，皇贵妃居所，竟有死士潜入行刺！这事必须彻查！”
林微请她到内室，屏退左右，才低声道：“姐姐稍安勿躁。昨夜之事，不宜声张。”
“为何？”惠贵妃不解，“如此猖狂行径，若不严查严办，往后这宫里还有规矩吗？”
“姐姐以为，昨夜那些人，是谁派来的？”林微反问。
惠贵妃一怔，随即脸色变了变，声音低了下去：“你是说……慈宁宫？”
“冯三娘在他们身上闻到了檀香味，慈宁宫小佛堂特有的檀香。”林微平静道，“况且，能在宫中豢养死士、且敢对皇贵妃动手的，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惠贵妃倒吸一口凉气，跌坐在椅子上：“太后她……她为何要如此？你是皇贵妃，霁儿是皇长子，你们若出了事，她就不怕皇上……”
“皇上南巡未归，太后监国理政，这后宫便是她说了算。”林微打断她，“若我与霁儿‘意外’身亡，她大可将责任推给贤妃余党，或是其他什么人。到时，她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太后，而我和霁儿……不过是深宫怨魂罢了。”
惠贵妃浑身发冷：“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坐以待毙。”
“所以昨夜之事，不能声张。”林微看着她，“一旦闹大，太后必会以‘护卫不力、惊扰宫闱’为由，撤换永寿宫所有护卫，甚至可能将霁儿接到慈宁宫‘保护’起来。到那时，我们便真的束手无策了。”
惠贵妃明白了她的顾虑，但仍心有不甘：“难道就这么算了？”
“自然不会。”林微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昨夜那些死士，虽然蒙面，但冯三娘与他们交手时，在其中一个的手臂上留下了剑伤。伤口在右臂外侧，长约三寸，深可见骨。这样重的伤，必需要太医诊治。”
惠贵妃眼睛一亮：“你是说……通过太医院查？”
林微点头：“我已让孙太医暗中留意，近日可有宫人因剑伤求医。另外，慈宁宫那边，我也安插了眼线。只要他们敢找太医，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可若他们自己带医者呢？”惠贵妃担忧道，“崔家暗卫，说不定有自己的大夫。”
“宫中出入皆有记录，药材更是严格管制。”林微冷笑，“除非他们能凭空变出金疮药和绷带，否则总要露出马脚。”
惠贵妃这才稍稍安心，但随即又想到另一件事：“和妃那边……她昨日来找你，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林微将和妃药中发现红花的事说了。惠贵妃听完，脸色更加难看：“连有孕的妃嫔都不放过……这是要绝了皇上的子嗣吗？”
“或许吧。”林微淡淡道，“又或许，他们只是不想让和妃生下皇子，以免多一个竞争对手。”
“那和妃现在……”
“我已派人暗中保护，饮食用药都由永寿宫负责。”林微道，“只是……这不是长久之计。太后既已动手，便不会只有这一招。”
正说着，外间传来张嬷嬷的声音：“娘娘，慈宁宫来人了。”
林微与惠贵妃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来的是容嬷嬷。她依旧拄着拐杖，步履蹒跚，但神色却比往日精神了些。见到林微和惠贵妃都在，她微微躬身行礼：“老奴给皇贵妃娘娘、惠贵妃娘娘请安。”
“容嬷嬷不必多礼。”林微示意她坐下，“可是太后有什么吩咐？”
“太后听闻昨夜永寿宫不太平，特意让老奴来问问。”容嬷嬷的声音嘶哑，“太后说，皇贵妃娘娘协理六宫，还要照顾皇子，实在辛苦。若永寿宫护卫不力，可向慈宁宫调拨些人手。”
果然来了。林微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感激之色：“劳太后挂心。昨夜不过是几个小毛贼，已被护卫击退，并未造成什么损失。永寿宫护卫尚可，不敢劳烦太后。”
容嬷嬷浑浊的眼睛盯着林微看了片刻，才道：“娘娘客气了。太后还说……如今皇上不在宫中，后宫安危至关重要。皇贵妃娘娘身份尊贵，若有丝毫差池，太后无法向皇上交代。不如……让皇长孙暂时移居慈宁宫，由太后亲自照看，也免去娘娘的后顾之忧。”
这才是真正的目的！林微心头一紧，袖中的手微微握紧。
惠贵妃也变了脸色，急声道：“容嬷嬷，这怕是不妥。霁儿年幼，离不开生母。且慈宁宫距离永寿宫甚远，往来不便……”
“惠贵妃娘娘多虑了。”容嬷嬷打断她，声音依旧平板，“慈宁宫有专门的暖阁，地龙常年烧着，最适合孩童居住。太后身边经验丰富的老嬷嬷也多，定能将皇长孙照顾得妥妥帖帖。皇贵妃娘娘若想念皇子，随时可去探望。”
话说得冠冕堂皇，可谁都听得出其中的威胁——要么交出霁儿，要么……后果自负。
林微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容嬷嬷，请回禀太后：臣妾感激太后慈爱，只是霁儿前些日子大病初愈，太医嘱咐需静养，不宜挪动。且这孩子认生，换了环境怕是要哭闹不休，反倒扰了太后清静。待皇上回銮，臣妾定亲自带霁儿去慈宁宫请安，到时再请太后教导不迟。”
她拒绝得委婉，但态度坚决。容嬷嬷的脸色沉了沉，半晌才道：“娘娘既如此说，老奴便这样回禀太后。只是……太后也是一片好意，娘娘还是再思量思量为好。”
送走容嬷嬷，惠贵妃急得团团转：“妹妹，这可如何是好？太后这是铁了心要夺走霁儿！你若再不答应，她恐怕要……”
“要强行带走，是吗？”林微替她说完，神色却异常平静，“那就让她来试试看。永寿宫虽不比慈宁宫势大，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可是……”
“姐姐不必担心。”林微握住她的手，“我既敢拒绝，便有拒绝的底气。倒是姐姐……你与德妃交好多年，可知德妃临终前，可曾留下什么东西？”
惠贵妃一愣：“妹妹为何突然问这个？”
“昨日清理德妃遗物时，我发现她的妆匣底层有个暗格。”林微压低声音，“里面藏着一本手札，记录的……是八年前的一些事。”
惠贵妃脸色骤变：“什么手札？写的什么？”
“我没来得及细看，只匆匆瞥了几眼。”林微道，“上面提到了一个‘崔嬷嬷’，还有……‘换药’、‘哭声’等字眼。德妃的字迹很乱，像是情绪激动时写下的。”
“崔嬷嬷……”惠贵妃喃喃重复，“是了，德妃生产时，慈宁宫确实派了个姓崔的嬷嬷去照看，说是太后体恤。那嬷嬷在永和宫待了三个月，直到小皇子夭折后才回慈宁宫。”
果然！林微心中一震。德妃的手札，吴嬷嬷的回忆，孙稳婆女儿的证词……全都对上了！
“那本手札现在在哪儿？”惠贵妃急问。
“我让周娘子藏起来了，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林微看着她，“姐姐，若这本手札是真的，那便是太后害死皇嗣的铁证。你说……皇上若知道了，会如何？”
惠贵妃沉默了。良久，她才苦笑道：“妹妹，你太天真了。就算证据确凿，皇上难道会为了一个死去的皇子，废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吗？更何况……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
“皇上或许不会废了太后，但这份证据，足以让太后忌惮。”林微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只要太后知道手札的存在，她就不敢真的对我与霁儿下死手。否则……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惠贵妃恍然：“你是想……用手札牵制太后？”
“是，也不是。”林微摇头，“手札只能保一时平安，不是长久之计。但有了它，我们便有了谈判的筹码，也有了……反击的机会。”
正说着，春桃匆匆进来，脸色发白：“娘娘，不好了！和妃……和妃见红了！”
林微与惠贵妃同时起身：“怎么回事？”
“说是用了午膳后，忽然腹痛不止，下身流血……”春桃急得语无伦次，“太医已经赶过去了，但……但情况不好……”
林微心中一沉。她还是低估了对方的手段——明着要不到霁儿，便转而向有孕的和妃下手。若能同时除掉和妃腹中的皇嗣，这后宫便只剩下霁儿一个皇子，目标更加明确。
“姐姐，我们立刻过去。”林微当机立断，“张嬷嬷，你留在永寿宫，看紧小殿下，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暖阁半步！”
“是！”
和妃所居的宜春宫里，此刻一片混乱。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太医们进进出出，脸色凝重。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
林微与惠贵妃赶到时，和妃正躺在榻上，面色惨白如纸，额头满是冷汗。见到林微，她眼中涌出泪来，挣扎着要起身。
“别动。”林微按住她，转头问太医，“情况如何？”
为首的刘太医擦了擦汗，低声道：“回娘娘，和妃娘娘这是……是误用了活血之物，导致胎动不安。臣等已施针用药，但……但胎儿能否保住，还要看今晚。”
“活血之物？”惠贵妃厉声道，“和妃的饮食用药都是严格把关的，怎会有活血之物？”
刘太医支支吾吾，不敢答话。
林微冷眼扫过殿内跪着的宫人：“今日和妃的午膳，是谁负责的？”
一个中年嬷嬷颤声道：“是……是奴婢。但奴婢绝不敢在膳食中动手脚！每道菜都是银针试过，奴婢也尝过才敢呈上来的……”
“那药呢？”林微问。
“药是太医院送来的安胎药，煎药的是奴婢的徒弟小菊……”嬷嬷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对了！煎药时，慈宁宫的郭公公曾来过，说是奉太后之命，送了些上好的血燕来。当时小菊正好去取水，药罐旁……只有郭公公一人……”
慈宁宫！又是慈宁宫！
林微强压怒火，对刘太医道：“无论如何，保住和妃和胎儿。若保不住……你们太医院上下，都脱不了干系！”
“是！是！臣等定当竭尽全力！”
安抚了和妃几句，林微与惠贵妃退出内室。两人走到廊下，惠贵妃咬牙道：“太后这是疯了！连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
“她不是疯了，是急了。”林微望着远处慈宁宫的方向，声音冰冷，“皇帝南巡日久，她怕皇上回銮后局势有变，所以想在皇上回来之前，清除所有障碍。”
“那我们……”
“和妃这里，加派人手保护，所有饮食用药，一律从永寿宫出。”林微快速吩咐，“另外，让孙太医暗中查查，太医院还有哪些人与慈宁宫来往密切。这些人……一个都不能留。”
“好。”
回到永寿宫时，天色已近黄昏。林微只觉得身心俱疲，仿佛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身力气。
暖阁里，霁儿正被周娘子抱着玩布老虎。见到她，小家伙立刻张开手臂，奶声奶气地喊：“娘……抱……”
林微接过儿子，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孩子的体温透过衣衫传来，温暖而真实。她低头，深深吸了口气，鼻尖是霁儿身上特有的奶香。
这一刻，所有的疲惫与恐惧都暂时退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护住这个孩子，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娘娘，”张嬷嬷悄声进来，“桂花树下……又来人了。”
林微精神一振：“可抓住了？”
“抓住了。”张嬷嬷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是个小太监，说是御花园洒扫的。冯三娘她们按住了他，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个。”
她递上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已阅。
是回信！对方来取信，并留下了回信！
“人呢？现在何处？”
“关在后院的柴房里，由冯三娘亲自看着。”张嬷嬷道，“那小子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说。”
“带本宫去见他。”
柴房阴暗潮湿，那个小太监被捆得结实，嘴里塞着布团。见到林微进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强作镇定。
林微示意冯三娘取下他嘴里的布团。
“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宫当差？”林微问。
小太监梗着脖子：“奴才……奴才叫小柱子，在御花园洒扫。奴才不知犯了什么错，娘娘为何要抓奴才？”
“御花园洒扫？”林微冷笑，“御花园的太监，半夜翻墙进永寿宫后院，去桂花树下埋东西？小柱子，你这谎撒得可不怎么样。”
小柱子脸色发白，仍嘴硬道：“奴才……奴才是走错了路……”
“走错了路，会随身带着回信？”林微晃了晃那张纸条，“‘已阅’……这是给谁的回信？信里又写了什么？”
小柱子闭口不言。
林微也不急，只是淡淡道：“你不说也没关系。本宫已查过，你家中还有老母和幼弟，靠你每月的月例过活。若你死了，他们该如何是好？”
小柱子浑身一颤，眼中终于露出恐惧。
“本宫给你两条路。”林微俯身，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第一条，说出指使你的人，以及传递消息的内容。本宫保你性命，还会给你一笔钱，让你回乡安置家人。”
小柱子嘴唇哆嗦着。
“第二条，”林微直起身，“继续嘴硬。本宫会将你交给内务府，以‘偷盗宫中财物、私通外敌’论处。到时，不止你死无全尸，你的家人……也会受牵连。”
“不……不要……”小柱子终于崩溃，哭了出来，“奴才说……奴才都说……”
原来，他是崔家早年安插进宫的暗线，负责在永寿宫与慈宁宫之间传递密信。那些埋在后院的信，是太后与宫外崔家联系的渠道。内容他不知，只知道每次取信埋信，都有一笔不小的赏钱。
“昨日……昨日慈宁宫传来消息，说……说永寿宫戒备森严，暂停传递。”小柱子哭着说，“奴才本不该来的，但……但昨日有封急信，必须送到。所以奴才才冒险……”
“急信？什么内容？”林微追问。
“奴才……奴才不知道。信是封死的，奴才不敢拆。”小柱子道，“但传信的人说……说是‘江南有变，速决’。”
江南有变，速决！
林微心头剧震。江南……皇帝南巡之地！太后与崔家，在江南也有布局？他们要“速决”什么？是对付皇帝？还是……对付她？
“还有呢？”她急声问，“除了传信，你还知道什么？慈宁宫还有什么安排？”
小柱子摇头：“奴才地位低微，只知道这些……对了，前几日听一个相熟的公公说，慈宁宫最近在暗中调动一批人手，像是……像是要办什么大事。”
大事……林微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太后这是要……全面动手了！
“冯三娘，”她转身，“将他带下去，好生看管。张嬷嬷，立刻去请惠贵妃，就说……有十万火急之事相商。”
夜幕降临，永寿宫的灯火一盏盏亮起。
林微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沉沉的夜色。慈宁宫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随时可能扑出，将她与霁儿撕得粉碎。
但她不怕了。
手握德妃的手札，掌握了密信渠道，又有了小柱子的口供……她终于有了与太后周旋的筹码。
接下来，就是看谁更沉得住气，谁的布局更周全。
“娘娘，”张嬷嬷悄声进来，“惠贵妃到了。”
林微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请她进来。”
“今夜，我们要好好谋划一番了。”
窗外，夜风呼啸。
窗内，烛火通明。
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第十七章待续）
第十六章：暗夜交锋
永寿宫遇刺的消息，在天亮前便传遍了六宫。
惠贵妃是第一个赶来的，她面色苍白，眼底带着血丝，显然也是一夜未眠。见到林微安然无恙，她才松了口气，随即怒道：“简直是无法无天！宫中重地，皇贵妃居所，竟有死士潜入行刺！这事必须彻查！”
林微请她到内室，屏退左右，才低声道：“姐姐稍安勿躁。昨夜之事，不宜声张。”
“为何？”惠贵妃不解，“如此猖狂行径，若不严查严办，往后这宫里还有规矩吗？”
“姐姐以为，昨夜那些人，是谁派来的？”林微反问。
惠贵妃一怔，随即脸色变了变，声音低了下去：“你是说……慈宁宫？”
“冯三娘在他们身上闻到了檀香味，慈宁宫小佛堂特有的檀香。”林微平静道，“况且，能在宫中豢养死士、且敢对皇贵妃动手的，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惠贵妃倒吸一口凉气，跌坐在椅子上：“太后她……她为何要如此？你是皇贵妃，霁儿是皇长子，你们若出了事，她就不怕皇上……”
“皇上南巡未归，太后监国理政，这后宫便是她说了算。”林微打断她，“若我与霁儿‘意外’身亡，她大可将责任推给贤妃余党，或是其他什么人。到时，她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太后，而我和霁儿……不过是深宫怨魂罢了。”
惠贵妃浑身发冷：“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坐以待毙。”
“所以昨夜之事，不能声张。”林微看着她，“一旦闹大，太后必会以‘护卫不力、惊扰宫闱’为由，撤换永寿宫所有护卫，甚至可能将霁儿接到慈宁宫‘保护’起来。到那时，我们便真的束手无策了。”
惠贵妃明白了她的顾虑，但仍心有不甘：“难道就这么算了？”
“自然不会。”林微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昨夜那些死士，虽然蒙面，但冯三娘与他们交手时，在其中一个的手臂上留下了剑伤。伤口在右臂外侧，长约三寸，深可见骨。这样重的伤，必需要太医诊治。”
惠贵妃眼睛一亮：“你是说……通过太医院查？”
林微点头：“我已让孙太医暗中留意，近日可有宫人因剑伤求医。另外，慈宁宫那边，我也安插了眼线。只要他们敢找太医，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可若他们自己带医者呢？”惠贵妃担忧道，“崔家暗卫，说不定有自己的大夫。”
“宫中出入皆有记录，药材更是严格管制。”林微冷笑，“除非他们能凭空变出金疮药和绷带，否则总要露出马脚。”
惠贵妃这才稍稍安心，但随即又想到另一件事：“和妃那边……她昨日来找你，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林微将和妃药中发现红花的事说了。惠贵妃听完，脸色更加难看：“连有孕的妃嫔都不放过……这是要绝了皇上的子嗣吗？”
“或许吧。”林微淡淡道，“又或许，他们只是不想让和妃生下皇子，以免多一个竞争对手。”
“那和妃现在……”
“我已派人暗中保护，饮食用药都由永寿宫负责。”林微道，“只是……这不是长久之计。太后既已动手，便不会只有这一招。”
正说着，外间传来张嬷嬷的声音：“娘娘，慈宁宫来人了。”
林微与惠贵妃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来的是容嬷嬷。她依旧拄着拐杖，步履蹒跚，但神色却比往日精神了些。见到林微和惠贵妃都在，她微微躬身行礼：“老奴给皇贵妃娘娘、惠贵妃娘娘请安。”
“容嬷嬷不必多礼。”林微示意她坐下，“可是太后有什么吩咐？”
“太后听闻昨夜永寿宫不太平，特意让老奴来问问。”容嬷嬷的声音嘶哑，“太后说，皇贵妃娘娘协理六宫，还要照顾皇子，实在辛苦。若永寿宫护卫不力，可向慈宁宫调拨些人手。”
果然来了。林微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感激之色：“劳太后挂心。昨夜不过是几个小毛贼，已被护卫击退，并未造成什么损失。永寿宫护卫尚可，不敢劳烦太后。”
容嬷嬷浑浊的眼睛盯着林微看了片刻，才道：“娘娘客气了。太后还说……如今皇上不在宫中，后宫安危至关重要。皇贵妃娘娘身份尊贵，若有丝毫差池，太后无法向皇上交代。不如……让皇长孙暂时移居慈宁宫，由太后亲自照看，也免去娘娘的后顾之忧。”
这才是真正的目的！林微心头一紧，袖中的手微微握紧。
惠贵妃也变了脸色，急声道：“容嬷嬷，这怕是不妥。霁儿年幼，离不开生母。且慈宁宫距离永寿宫甚远，往来不便……”
“惠贵妃娘娘多虑了。”容嬷嬷打断她，声音依旧平板，“慈宁宫有专门的暖阁，地龙常年烧着，最适合孩童居住。太后身边经验丰富的老嬷嬷也多，定能将皇长孙照顾得妥妥帖帖。皇贵妃娘娘若想念皇子，随时可去探望。”
话说得冠冕堂皇，可谁都听得出其中的威胁——要么交出霁儿，要么……后果自负。
林微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容嬷嬷，请回禀太后：臣妾感激太后慈爱，只是霁儿前些日子大病初愈，太医嘱咐需静养，不宜挪动。且这孩子认生，换了环境怕是要哭闹不休，反倒扰了太后清静。待皇上回銮，臣妾定亲自带霁儿去慈宁宫请安，到时再请太后教导不迟。”
她拒绝得委婉，但态度坚决。容嬷嬷的脸色沉了沉，半晌才道：“娘娘既如此说，老奴便这样回禀太后。只是……太后也是一片好意，娘娘还是再思量思量为好。”
送走容嬷嬷，惠贵妃急得团团转：“妹妹，这可如何是好？太后这是铁了心要夺走霁儿！你若再不答应，她恐怕要……”
“要强行带走，是吗？”林微替她说完，神色却异常平静，“那就让她来试试看。永寿宫虽不比慈宁宫势大，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可是……”
“姐姐不必担心。”林微握住她的手，“我既敢拒绝，便有拒绝的底气。倒是姐姐……你与德妃交好多年，可知德妃临终前，可曾留下什么东西？”
惠贵妃一愣：“妹妹为何突然问这个？”
“昨日清理德妃遗物时，我发现她的妆匣底层有个暗格。”林微压低声音，“里面藏着一本手札，记录的……是八年前的一些事。”
惠贵妃脸色骤变：“什么手札？写的什么？”
“我没来得及细看，只匆匆瞥了几眼。”林微道，“上面提到了一个‘崔嬷嬷’，还有……‘换药’、‘哭声’等字眼。德妃的字迹很乱，像是情绪激动时写下的。”
“崔嬷嬷……”惠贵妃喃喃重复，“是了，德妃生产时，慈宁宫确实派了个姓崔的嬷嬷去照看，说是太后体恤。那嬷嬷在永和宫待了三个月，直到小皇子夭折后才回慈宁宫。”
果然！林微心中一震。德妃的手札，吴嬷嬷的回忆，孙稳婆女儿的证词……全都对上了！
“那本手札现在在哪儿？”惠贵妃急问。
“我让周娘子藏起来了，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林微看着她，“姐姐，若这本手札是真的，那便是太后害死皇嗣的铁证。你说……皇上若知道了，会如何？”
惠贵妃沉默了。良久，她才苦笑道：“妹妹，你太天真了。就算证据确凿，皇上难道会为了一个死去的皇子，废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吗？更何况……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
“皇上或许不会废了太后，但这份证据，足以让太后忌惮。”林微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只要太后知道手札的存在，她就不敢真的对我与霁儿下死手。否则……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惠贵妃恍然：“你是想……用手札牵制太后？”
“是，也不是。”林微摇头，“手札只能保一时平安，不是长久之计。但有了它，我们便有了谈判的筹码，也有了……反击的机会。”
正说着，春桃匆匆进来，脸色发白：“娘娘，不好了！和妃……和妃见红了！”
林微与惠贵妃同时起身：“怎么回事？”
“说是用了午膳后，忽然腹痛不止，下身流血……”春桃急得语无伦次，“太医已经赶过去了，但……但情况不好……”
林微心中一沉。她还是低估了对方的手段——明着要不到霁儿，便转而向有孕的和妃下手。若能同时除掉和妃腹中的皇嗣，这后宫便只剩下霁儿一个皇子，目标更加明确。
“姐姐，我们立刻过去。”林微当机立断，“张嬷嬷，你留在永寿宫，看紧小殿下，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暖阁半步！”
“是！”
和妃所居的宜春宫里，此刻一片混乱。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太医们进进出出，脸色凝重。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
林微与惠贵妃赶到时，和妃正躺在榻上，面色惨白如纸，额头满是冷汗。见到林微，她眼中涌出泪来，挣扎着要起身。
“别动。”林微按住她，转头问太医，“情况如何？”
为首的刘太医擦了擦汗，低声道：“回娘娘，和妃娘娘这是……是误用了活血之物，导致胎动不安。臣等已施针用药，但……但胎儿能否保住，还要看今晚。”
“活血之物？”惠贵妃厉声道，“和妃的饮食用药都是严格把关的，怎会有活血之物？”
刘太医支支吾吾，不敢答话。
林微冷眼扫过殿内跪着的宫人：“今日和妃的午膳，是谁负责的？”
一个中年嬷嬷颤声道：“是……是奴婢。但奴婢绝不敢在膳食中动手脚！每道菜都是银针试过，奴婢也尝过才敢呈上来的……”
“那药呢？”林微问。
“药是太医院送来的安胎药，煎药的是奴婢的徒弟小菊……”嬷嬷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对了！煎药时，慈宁宫的郭公公曾来过，说是奉太后之命，送了些上好的血燕来。当时小菊正好去取水，药罐旁……只有郭公公一人……”
慈宁宫！又是慈宁宫！
林微强压怒火，对刘太医道：“无论如何，保住和妃和胎儿。若保不住……你们太医院上下，都脱不了干系！”
“是！是！臣等定当竭尽全力！”
安抚了和妃几句，林微与惠贵妃退出内室。两人走到廊下，惠贵妃咬牙道：“太后这是疯了！连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
“她不是疯了，是急了。”林微望着远处慈宁宫的方向，声音冰冷，“皇帝南巡日久，她怕皇上回銮后局势有变，所以想在皇上回来之前，清除所有障碍。”
“那我们……”
“和妃这里，加派人手保护，所有饮食用药，一律从永寿宫出。”林微快速吩咐，“另外，让孙太医暗中查查，太医院还有哪些人与慈宁宫来往密切。这些人……一个都不能留。”
“好。”
回到永寿宫时，天色已近黄昏。林微只觉得身心俱疲，仿佛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身力气。
暖阁里，霁儿正被周娘子抱着玩布老虎。见到她，小家伙立刻张开手臂，奶声奶气地喊：“娘……抱……”
林微接过儿子，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孩子的体温透过衣衫传来，温暖而真实。她低头，深深吸了口气，鼻尖是霁儿身上特有的奶香。
这一刻，所有的疲惫与恐惧都暂时退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护住这个孩子，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娘娘，”张嬷嬷悄声进来，“桂花树下……又来人了。”
林微精神一振：“可抓住了？”
“抓住了。”张嬷嬷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是个小太监，说是御花园洒扫的。冯三娘她们按住了他，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个。”
她递上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已阅。
是回信！对方来取信，并留下了回信！
“人呢？现在何处？”
“关在后院的柴房里，由冯三娘亲自看着。”张嬷嬷道，“那小子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说。”
“带本宫去见他。”
柴房阴暗潮湿，那个小太监被捆得结实，嘴里塞着布团。见到林微进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强作镇定。
林微示意冯三娘取下他嘴里的布团。
“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宫当差？”林微问。
小太监梗着脖子：“奴才……奴才叫小柱子，在御花园洒扫。奴才不知犯了什么错，娘娘为何要抓奴才？”
“御花园洒扫？”林微冷笑，“御花园的太监，半夜翻墙进永寿宫后院，去桂花树下埋东西？小柱子，你这谎撒得可不怎么样。”
小柱子脸色发白，仍嘴硬道：“奴才……奴才是走错了路……”
“走错了路，会随身带着回信？”林微晃了晃那张纸条，“‘已阅’……这是给谁的回信？信里又写了什么？”
小柱子闭口不言。
林微也不急，只是淡淡道：“你不说也没关系。本宫已查过，你家中还有老母和幼弟，靠你每月的月例过活。若你死了，他们该如何是好？”
小柱子浑身一颤，眼中终于露出恐惧。
“本宫给你两条路。”林微俯身，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第一条，说出指使你的人，以及传递消息的内容。本宫保你性命，还会给你一笔钱，让你回乡安置家人。”
小柱子嘴唇哆嗦着。
“第二条，”林微直起身，“继续嘴硬。本宫会将你交给内务府，以‘偷盗宫中财物、私通外敌’论处。到时，不止你死无全尸，你的家人……也会受牵连。”
“不……不要……”小柱子终于崩溃，哭了出来，“奴才说……奴才都说……”
原来，他是崔家早年安插进宫的暗线，负责在永寿宫与慈宁宫之间传递密信。那些埋在后院的信，是太后与宫外崔家联系的渠道。内容他不知，只知道每次取信埋信，都有一笔不小的赏钱。
“昨日……昨日慈宁宫传来消息，说……说永寿宫戒备森严，暂停传递。”小柱子哭着说，“奴才本不该来的，但……但昨日有封急信，必须送到。所以奴才才冒险……”
“急信？什么内容？”林微追问。
“奴才……奴才不知道。信是封死的，奴才不敢拆。”小柱子道，“但传信的人说……说是‘江南有变，速决’。”
江南有变，速决！
林微心头剧震。江南……皇帝南巡之地！太后与崔家，在江南也有布局？他们要“速决”什么？是对付皇帝？还是……对付她？
“还有呢？”她急声问，“除了传信，你还知道什么？慈宁宫还有什么安排？”
小柱子摇头：“奴才地位低微，只知道这些……对了，前几日听一个相熟的公公说，慈宁宫最近在暗中调动一批人手，像是……像是要办什么大事。”
大事……林微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太后这是要……全面动手了！
“冯三娘，”她转身，“将他带下去，好生看管。张嬷嬷，立刻去请惠贵妃，就说……有十万火急之事相商。”
夜幕降临，永寿宫的灯火一盏盏亮起。
林微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沉沉的夜色。慈宁宫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随时可能扑出，将她与霁儿撕得粉碎。
但她不怕了。
手握德妃的手札，掌握了密信渠道，又有了小柱子的口供……她终于有了与太后周旋的筹码。
接下来，就是看谁更沉得住气，谁的布局更周全。
“娘娘，”张嬷嬷悄声进来，“惠贵妃到了。”
林微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请她进来。”
“今夜，我们要好好谋划一番了。”
窗外，夜风呼啸。
窗内，烛火通明。
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第十七章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