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点在地图上已经凝固了十分钟。沈墨白没有移开视线，笔尖悬在纸面之上，距离那个被刺穿的孔洞仅半寸。技术员站在一旁，报告纸边缘已被他手指捏出褶皱。
“三处信号重叠区，时间间隔平均为六小时十七分钟，误差不超过四分钟。”沈墨白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不是随机跳频，是轮询。”
房间里原本低语的几名队员停了下来。有人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的人轻轻按住手臂。
“我们刚打完一场仗。”一名老队员还是开了口，“现在所有人力都调去追一个残缺信号，万一这是诱饵呢？”
沈墨白没回答。他从桌上拿起那份频谱报告，翻到第二页，用钢笔在三组波形下方画了三条横线。
“这是三个月内的第七次同类信号出现。”他指着第一组，“第一次在满洲里，第二次在张家口西，第三次在热河边境。间隔越来越短，功率逐步提升。他们不是在试探，是在校准。”
他抬眼扫过众人，“如果我们现在不跟进去，等他们校准完成，下一次就不会是信号，是行动。”
没人再说话。林悦站起身，走到投影屏前，调出边境联络站的值班记录。
“我来负责交叉比对。”她说，“赵老汉留下的联络人名单还在，加上码头出入档案，可以查有没有异常人员流动。”
沈墨白点头，将报告递给她。“四十八小时内出模型，我要知道这些信号背后有没有固定的人为节点。”
会议结束，指挥室迅速转入运作状态。林悦带着两名技术员进入情报分析区，沈墨白则走向通讯台，接通后方医疗站。
“陈宇现在能接电话吗？”
“他在工作台前，左手缠着绷带，右手还能动。”护士迟疑了一下，“医生说他至少要再休息五天。”
“让他接。”
电话响了两声，陈宇的声音传来，有些沙哑，但清晰。
“听说你们捡了个烧糊的盒子？”
“是。”沈墨白将通信设备的编号报给他，“主板烧毁，但存储模块有残留数据。技术组说它使用非标准调制方式，可能是跳频加密。”
“跳频？”陈宇沉默了几秒，“像定时器的脉冲序列？”
“你说对了。”
“那玩意儿要是双频跳变，光靠软件解不了。得手动调接收端，匹配它的跳速。”
“你能修？”
“试试。但得有人把波形图传过来，还要找台老式短波机，拆零件。”
沈墨白立刻下令调拨设备。二十分钟后，一张泛黄的电路图被扫描传入系统，陈宇在病床上对照着，用铅笔在纸上画出几个关键节点。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指着三个位置，“主板上的晶振坏了，得换。频率必须卡在4680赫兹上下浮动，否则收不到同步信号。”
助手在仓库翻出一台报废的德制电台，拆下元件送进手术室改装。陈宇坐在轮椅上，右手握着焊枪，左手勉强固定电路板。焊点刚成型，手一抖，锡丝偏移，连接断开。
他没骂人，只是让助手重新加热。第二次，焊点勉强成形。第三次，他闭上眼，凭着记忆里的爆破计时节奏，一气呵成。
“接电源。”他说。
设备嗡鸣一声，屏幕亮起，显示“待机”。但信号栏始终空白。
“有反应吗？”沈墨白在通讯台前问。
“电源通了，接收模块也活了。”陈宇盯着屏幕，“但它收不到东西。就像站在空房间里喊话，没人回应。”
“继续监听。”沈墨白说，“他们迟早会再发。”
林悦那边的进度也在推进。她将赵老汉提供的联络人名单导入系统，逐条比对近三个月的码头出入记录。两名搬运工的名字反复出现在信号出现的时间段前后，但每次都在交接前被临时调离岗位。
她调出这两人近一个月的行踪轨迹，发现其中一人曾在青浦港值夜班时，连续三个晚上离开岗位四十分钟，理由是“去厕所”。而那段时间，正是北方航线货船靠岸的窗口期。
“不是巧合。”她对身旁的技术员说，“他们被安排离开，是为了让别人顶替。”
“顶替的人呢？”
“查不到。”林悦摇头，“登记簿上写的是‘临时工’，没有编号，没有照片。”
她将这三个夜晚的无线电监测记录调出，发现在那四十分钟内，港区短波频段出现过三次短暂的异常波动，每次持续不到两分钟，频率与记录仪中那段非日语背景音高度接近。
“他们在用平民岗位做掩护。”林悦低声说，“信号不是从日军据点发的，是从码头内部，由不知情的人代为传递。”
她开始构建“信号—人员—时间”三维模型。横轴是时间，纵轴是人员流动，第三维度是信号强度。当三者叠加时，一个模糊的规律浮现出来：每当有非制式船只靠岸，且值班人员被调换，信号就会出现。
“这不是单点联络。”她向沈墨白汇报，“是网络。他们用日常调度做掩护，把情报嵌进正常流程里。”
沈墨白听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他再次走到地图前，将三个信号交汇点用红线连接，形成一个三角区域，中心指向华北腹地的一座小城。
“这里没有日军大型据点，也没有电台站。”他说，“但他们选了这个位置做中继，说明它具备隐蔽性和通联便利性。”
“要不要派人进去查？”
“不能大动。”沈墨白摇头，“现在我们手里只有推测，没有实证。一旦打草惊蛇，这条线就断了。”
他下令调出该区域近一个月的通信设施维护记录，发现三家电报局在同一周内进行了“线路检修”，而检修期间，均出现过短时信号中断。
“检修时间与信号空白期吻合。”技术员确认。
“不是检修。”沈墨白说，“是改装。他们在把民用线路，变成自己的通道。”
他决定行动。两名便衣特工被派往三地，任务是暗查电报局周边人员流动、夜间值守情况及设备进出记录。不接触任何人，不留下痕迹，只收集观察数据。
与此同时，技术组继续监听北方频段。陈宇的改装设备始终处于接收状态，屏幕上偶尔闪过杂波，但没有成型信号。
第三天下午，林悦在模型中发现新的异常。她将三次信号出现的时间换算成东京标准时，发现它们都发生在日本本土高层会议结束后的两小时内。
“他们在汇报。”她说，“不是日常联络，是任务通报。”
沈墨白盯着这个时间差，久久未语。他忽然问：“山田一郎最近有没有公开露面？”
“没有。”林悦查了资料，“最后一次出现在公开文件是两周前，签发一份人事调动令。”
“调动令的内容？”
“将三名通信军官调往华北，理由是‘加强区域联络效率’。”
沈墨白冷笑了一声。“他们不是在重建网络，是在升级指挥链。”
他走到陈宇的通讯记录前，翻看他这些天的手写笔记。一页纸上画满了波形图，角落里有一行小字：“若跳频周期与心跳同步，则可用生物节律反推密钥。”
他盯着那句话，忽然意识到什么。
“陈宇，”他拨通电话，“你说跳频像定时器——那你有没有想过，它的节奏，可能是人控制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你是说……发信的人，是活体中继？”
“不是机器自动跳频，而是人在按节奏按键。所以每次间隔几乎一致，但又有微小波动——那是人的反应时间。”
陈宇的声音变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信号源不在机器里，在人身上。”
沈墨白挂断电话，转身对林悦说：“把那两名搬运工的档案再查一遍。尤其是他们的家庭背景、社会关系，还有——他们有没有接受过电讯培训？”
林悦立刻调取资料。十分钟后，她抬起头。
“其中一人，十年前在奉天读过无线电技校，毕业后失踪两年，再出现时成了码头工人。”
“查他那两年去了哪里。”
“档案空白。但他在技校时的教员，去年被日军征调，去了华北通讯团。”
沈墨白眼神一凝。
“找到了。”他说，“不是平民，是潜伏者。他们早就埋进来了。”
他重新在地图上标出三点，这次用的是蓝笔。蓝线延伸出去，指向更多小城、港口、铁路枢纽。
“这不是一条线，是一个网。”他低声说，“他们用我们的人，走我们的路，发他们的令。”
指挥室陷入短暂寂静。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敌人从未真正被击溃，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
沈墨白拿起钢笔，将蓝线逐一圈住，每个圈都不闭合。
“现在我们知道了他们的模式。”他说，“下一步，是等他们再次出现。”
他下令所有监听设备保持二十四小时运行，陈宇的改装机被接入主系统，作为独立接收端。林悦继续完善模型，寻找下一个可能的信号窗口。
第四天凌晨，设备屏幕突然闪烁。一段微弱信号切入频道，持续了八十三秒，随即消失。
技术组立刻抓取数据，比对波形。特征匹配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二。
“是同一个源。”技术员说，“但它这次用了新的加密头。”
沈墨白站在屏幕前，看着那串跳动的曲线。
“他们察觉了。”他说，“所以换了协议。”
他转身走向通讯台，准备下令调整监听参数。
就在沈墨白刚准备通过通讯台下令调整监听参数时，林悦的声音从分析区传来。
“沈墨白。”
他回头。
“刚才那段信号，结束前有零点六秒的延迟。”她说，“不像机器，像人在等什么。”
沈墨白脚步停住。
“等什么？”
“等确认。”林悦盯着屏幕，“等接收方的回应。可我们没发过任何回应。”
她抬起头，声音很轻。
“除非……他们以为收到了。”
“三处信号重叠区，时间间隔平均为六小时十七分钟，误差不超过四分钟。”沈墨白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不是随机跳频，是轮询。”
房间里原本低语的几名队员停了下来。有人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的人轻轻按住手臂。
“我们刚打完一场仗。”一名老队员还是开了口，“现在所有人力都调去追一个残缺信号，万一这是诱饵呢？”
沈墨白没回答。他从桌上拿起那份频谱报告，翻到第二页，用钢笔在三组波形下方画了三条横线。
“这是三个月内的第七次同类信号出现。”他指着第一组，“第一次在满洲里，第二次在张家口西，第三次在热河边境。间隔越来越短，功率逐步提升。他们不是在试探，是在校准。”
他抬眼扫过众人，“如果我们现在不跟进去，等他们校准完成，下一次就不会是信号，是行动。”
没人再说话。林悦站起身，走到投影屏前，调出边境联络站的值班记录。
“我来负责交叉比对。”她说，“赵老汉留下的联络人名单还在，加上码头出入档案，可以查有没有异常人员流动。”
沈墨白点头，将报告递给她。“四十八小时内出模型，我要知道这些信号背后有没有固定的人为节点。”
会议结束，指挥室迅速转入运作状态。林悦带着两名技术员进入情报分析区，沈墨白则走向通讯台，接通后方医疗站。
“陈宇现在能接电话吗？”
“他在工作台前，左手缠着绷带，右手还能动。”护士迟疑了一下，“医生说他至少要再休息五天。”
“让他接。”
电话响了两声，陈宇的声音传来，有些沙哑，但清晰。
“听说你们捡了个烧糊的盒子？”
“是。”沈墨白将通信设备的编号报给他，“主板烧毁，但存储模块有残留数据。技术组说它使用非标准调制方式，可能是跳频加密。”
“跳频？”陈宇沉默了几秒，“像定时器的脉冲序列？”
“你说对了。”
“那玩意儿要是双频跳变，光靠软件解不了。得手动调接收端，匹配它的跳速。”
“你能修？”
“试试。但得有人把波形图传过来，还要找台老式短波机，拆零件。”
沈墨白立刻下令调拨设备。二十分钟后，一张泛黄的电路图被扫描传入系统，陈宇在病床上对照着，用铅笔在纸上画出几个关键节点。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指着三个位置，“主板上的晶振坏了，得换。频率必须卡在4680赫兹上下浮动，否则收不到同步信号。”
助手在仓库翻出一台报废的德制电台，拆下元件送进手术室改装。陈宇坐在轮椅上，右手握着焊枪，左手勉强固定电路板。焊点刚成型，手一抖，锡丝偏移，连接断开。
他没骂人，只是让助手重新加热。第二次，焊点勉强成形。第三次，他闭上眼，凭着记忆里的爆破计时节奏，一气呵成。
“接电源。”他说。
设备嗡鸣一声，屏幕亮起，显示“待机”。但信号栏始终空白。
“有反应吗？”沈墨白在通讯台前问。
“电源通了，接收模块也活了。”陈宇盯着屏幕，“但它收不到东西。就像站在空房间里喊话，没人回应。”
“继续监听。”沈墨白说，“他们迟早会再发。”
林悦那边的进度也在推进。她将赵老汉提供的联络人名单导入系统，逐条比对近三个月的码头出入记录。两名搬运工的名字反复出现在信号出现的时间段前后，但每次都在交接前被临时调离岗位。
她调出这两人近一个月的行踪轨迹，发现其中一人曾在青浦港值夜班时，连续三个晚上离开岗位四十分钟，理由是“去厕所”。而那段时间，正是北方航线货船靠岸的窗口期。
“不是巧合。”她对身旁的技术员说，“他们被安排离开，是为了让别人顶替。”
“顶替的人呢？”
“查不到。”林悦摇头，“登记簿上写的是‘临时工’，没有编号，没有照片。”
她将这三个夜晚的无线电监测记录调出，发现在那四十分钟内，港区短波频段出现过三次短暂的异常波动，每次持续不到两分钟，频率与记录仪中那段非日语背景音高度接近。
“他们在用平民岗位做掩护。”林悦低声说，“信号不是从日军据点发的，是从码头内部，由不知情的人代为传递。”
她开始构建“信号—人员—时间”三维模型。横轴是时间，纵轴是人员流动，第三维度是信号强度。当三者叠加时，一个模糊的规律浮现出来：每当有非制式船只靠岸，且值班人员被调换，信号就会出现。
“这不是单点联络。”她向沈墨白汇报，“是网络。他们用日常调度做掩护，把情报嵌进正常流程里。”
沈墨白听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他再次走到地图前，将三个信号交汇点用红线连接，形成一个三角区域，中心指向华北腹地的一座小城。
“这里没有日军大型据点，也没有电台站。”他说，“但他们选了这个位置做中继，说明它具备隐蔽性和通联便利性。”
“要不要派人进去查？”
“不能大动。”沈墨白摇头，“现在我们手里只有推测，没有实证。一旦打草惊蛇，这条线就断了。”
他下令调出该区域近一个月的通信设施维护记录，发现三家电报局在同一周内进行了“线路检修”，而检修期间，均出现过短时信号中断。
“检修时间与信号空白期吻合。”技术员确认。
“不是检修。”沈墨白说，“是改装。他们在把民用线路，变成自己的通道。”
他决定行动。两名便衣特工被派往三地，任务是暗查电报局周边人员流动、夜间值守情况及设备进出记录。不接触任何人，不留下痕迹，只收集观察数据。
与此同时，技术组继续监听北方频段。陈宇的改装设备始终处于接收状态，屏幕上偶尔闪过杂波，但没有成型信号。
第三天下午，林悦在模型中发现新的异常。她将三次信号出现的时间换算成东京标准时，发现它们都发生在日本本土高层会议结束后的两小时内。
“他们在汇报。”她说，“不是日常联络，是任务通报。”
沈墨白盯着这个时间差，久久未语。他忽然问：“山田一郎最近有没有公开露面？”
“没有。”林悦查了资料，“最后一次出现在公开文件是两周前，签发一份人事调动令。”
“调动令的内容？”
“将三名通信军官调往华北，理由是‘加强区域联络效率’。”
沈墨白冷笑了一声。“他们不是在重建网络，是在升级指挥链。”
他走到陈宇的通讯记录前，翻看他这些天的手写笔记。一页纸上画满了波形图，角落里有一行小字：“若跳频周期与心跳同步，则可用生物节律反推密钥。”
他盯着那句话，忽然意识到什么。
“陈宇，”他拨通电话，“你说跳频像定时器——那你有没有想过，它的节奏，可能是人控制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你是说……发信的人，是活体中继？”
“不是机器自动跳频，而是人在按节奏按键。所以每次间隔几乎一致，但又有微小波动——那是人的反应时间。”
陈宇的声音变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信号源不在机器里，在人身上。”
沈墨白挂断电话，转身对林悦说：“把那两名搬运工的档案再查一遍。尤其是他们的家庭背景、社会关系，还有——他们有没有接受过电讯培训？”
林悦立刻调取资料。十分钟后，她抬起头。
“其中一人，十年前在奉天读过无线电技校，毕业后失踪两年，再出现时成了码头工人。”
“查他那两年去了哪里。”
“档案空白。但他在技校时的教员，去年被日军征调，去了华北通讯团。”
沈墨白眼神一凝。
“找到了。”他说，“不是平民，是潜伏者。他们早就埋进来了。”
他重新在地图上标出三点，这次用的是蓝笔。蓝线延伸出去，指向更多小城、港口、铁路枢纽。
“这不是一条线，是一个网。”他低声说，“他们用我们的人，走我们的路，发他们的令。”
指挥室陷入短暂寂静。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敌人从未真正被击溃，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
沈墨白拿起钢笔，将蓝线逐一圈住，每个圈都不闭合。
“现在我们知道了他们的模式。”他说，“下一步，是等他们再次出现。”
他下令所有监听设备保持二十四小时运行，陈宇的改装机被接入主系统，作为独立接收端。林悦继续完善模型，寻找下一个可能的信号窗口。
第四天凌晨，设备屏幕突然闪烁。一段微弱信号切入频道，持续了八十三秒，随即消失。
技术组立刻抓取数据，比对波形。特征匹配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二。
“是同一个源。”技术员说，“但它这次用了新的加密头。”
沈墨白站在屏幕前，看着那串跳动的曲线。
“他们察觉了。”他说，“所以换了协议。”
他转身走向通讯台，准备下令调整监听参数。
就在沈墨白刚准备通过通讯台下令调整监听参数时，林悦的声音从分析区传来。
“沈墨白。”
他回头。
“刚才那段信号，结束前有零点六秒的延迟。”她说，“不像机器，像人在等什么。”
沈墨白脚步停住。
“等什么？”
“等确认。”林悦盯着屏幕，“等接收方的回应。可我们没发过任何回应。”
她抬起头，声音很轻。
“除非……他们以为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