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破冰之辩 正序初立-《重生1993,我才9岁怎么办?》

  2000年4月4日,上午九点。

  北京国际饭店宴会厅,能容纳三百人的会场坐了七成满。前排是架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中间坐着几家唱片公司的代表,后排则是被邀请来的音乐人、行业观察者和部分好听音乐网的资深用户。

  空气里弥漫着紧张感。不是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而是暴雨前低气压的沉闷——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都在等待第一道闪电劈下来。

  尽管只睡了三个小时,却精神奕奕。我在后台休息室,对着镜子整理西装。

  黑色的,剪裁合身,是我专门为今天定做的。领带是深蓝色,配银色领带夹。

  发型师给我吹了头发,打了发蜡,让那些总是散乱的发丝服帖地贴在额头上。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很成熟。太成熟了,不像十五岁,倒像是二十五岁。

  只有眼睛出卖了年龄——那里有少年人特有的清澈,但也多了些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重。

  高军推门进来,脸色凝重:“都准备好了。记者来了四十二家,包括央视、人民日报、新浪网这些主流媒体。唱片公司来了六家,滚石和华纳的代表坐第一排,脸色都不太好看。”

  “IFPI的人呢?”我问。

  “没来。但他们的中国区律师来了,坐在最后一排,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高军递给我一份名单,“这是今天提问的记者名单和问题预判。有可能会问尖锐的问题,你准备好了吗?”

  我看了一眼名单。问题集中在几个方向:侵权指控、赔偿金额、平台未来、行业影响。

  “准备好了。”我说。

  赵振也进来了,手里拿着文件夹:“法律声明已经最后确认。我们在承认‘部分歌曲授权存在瑕疵’的同时,强调‘积极推动正版化的努力’。这个表述既不会构成法律上的自认,又能体现我们的态度。”

  “好。”我点头。

  王工从门口探进头:“直播信号测试完毕。我们自己的平台、新浪网、搜狐网同步图文直播。目前预热观看人数已经超过五万。”

  “服务器扛得住吗?”

  “没问题。扩容了三倍。”王工顿了顿,“田总,我刚才看见外面有几个用户举着牌子……”

  “什么牌子?”

  “支持好听音乐网”、“音乐应该自由”、“反对垄断”。”王工说到最后一个词时声音压低,用口型示意。

  我沉默了几秒。这几个用户可能是自发的,也可能是竞争对手安排的。但无论如何,今天这场发布会,已经不仅仅是商业纠纷,开始带上某种色彩了。

  “让保安注意,保持秩序,不要发生冲突。”我说,“如果有人闹事,温和劝离,不要动手。”

  “明白。”

  墙上的时钟指向九点二十八分。还有两分钟。

  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领带,然后走出休息室。

  穿过走廊时,我能听到宴会厅里传来的嗡嗡声——上百人低声交谈的声音,像一群蜜蜂在蜂巢里振动翅膀。那声音里有好奇,有质疑,有期待,也有敌意。

  走到入口处,工作人员对我点头。我调整了一下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平静、自信、坚定。

  然后,推门进去。

  闪光灯瞬间亮起,密集得像盛夏的雷暴。我被白光包围,眼前一片模糊,只能凭着记忆走向舞台中央的发言台。

  掌声响起来。不热烈,但持续。我走到发言台前,双手撑在台面上,等待掌声平息。

  灯光很亮,烤得人脸发烫。我能看清前排那些面孔——滚石的代表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面无表情;华纳的代表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抱着手臂,嘴角向下;央视的记者在调试录音笔;人民日报的记者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

  “各位媒体朋友,各位行业同仁,各位关心好听音乐网的朋友们,”我开口,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上午好。”

  声音很稳,没有抖。这让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今天请大家来,是想就近期国际唱片协会(IFPI)对我们的法律关切,做一个正式的回应和说明。”我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在空气中沉淀,“同时,也想借此机会,谈谈我们对数字音乐未来的一些思考。”

  会场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我。

  “首先,我代表好听音乐网全体同仁,向IFPI表达我们的尊重。”我说得很慢,每个字都清晰,“我们理解并认同保护知识产权的重要性。音乐是创作者的心血,他们的劳动应该得到尊重和回报。”

  台下,IFPI的律师微微抬起头。墨镜后的眼睛看不见,但能感觉到目光。

  “但同时,我们也必须承认,世界正在发生变化。”我继续,“互联网正在重塑音乐产业的面貌。传统的发行模式、收费模式、传播模式,都在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在这个变革的时代,我们所有人都需要寻找新的平衡——保护创作者权益,与满足用户需求之间的平衡;维护行业规则,与推动创新之间的平衡。”

  滚石的代表皱了皱眉。

  “好听音乐网从成立第一天起,就致力于这个平衡。”我提高了一点音量,“我们从未回避版权问题。相反,我们一直在积极与各大唱片公司洽谈授权合作。截至目前,我们已经与十二家中小型唱片公司签订了正式的数字版权协议,覆盖歌曲超过两万首。我们为这些授权支付了合理的费用。”

  我在发言台上按下遥控器。背后的幻灯片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份份合同封面、签约照片、付款凭证。

  记者们开始拍照。快门声咔嚓咔嚓响成一片。

  “对于IFPI指出的那三百多首歌曲,”我话锋一转,“我们承认,在授权方面确实存在瑕疵。这些歌曲是我们早期为了丰富曲库而上架的,当时国内数字音乐版权规则尚不明确,我们采取了‘先上线、后补授权’的做法。这种做法在今天看来不够严谨,我们对此表示歉意。”

  台下响起一阵低声议论。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但我想强调的是,”我的声音压过议论声,“我们从未试图故意侵权或逃避责任。从今年一月起,我们就开始了系统性的版权清理工作。我们已经主动下架了五百多首授权不明确的歌曲,并对剩余歌曲进行逐一核查。”

  屏幕上切换到后台管理系统截图,显示着下架记录、核查进度。

  “对于IFPI提出的赔偿要求,”我深吸一口气,“我们认为,在推动整个行业向正版化转型的过程中,单纯的惩罚性赔偿不是最佳路径。我们更希望通过建设性的合作,共同探索数字音乐时代的版权解决方案。”

  滚石的代表举手了。工作人员递过话筒。

  “田先生,我是滚石唱片的李明。”他的声音很硬,“你说你们在推动正版化,但据我所知,你们平台上现在还有大量我们公司的歌曲未经授权。你所谓的‘积极洽谈’,为什么我们公司没有收到任何正式的合作邀约?”

  问题很尖锐。全场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我保持着平静:“李总,我们确实在两周前向贵公司发送了合作方案。可能是邮件系统问题,或者是贵公司相关部门还没有转达。会后我可以请高军先生,亲自将方案送到贵公司。”

  李明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他旁边的助理赶紧低头翻看文件。

  华纳的代表举手了。

  “田先生,我是华纳音乐的孙悦。”女人声音很冷,“即使你们现在开始补授权,但过去一年的侵权行为已经发生。这期间的流量、广告收入,都是建立在侵权内容上的。这部分收益,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又一个棘手问题。

  我思考了三秒,然后回答:“孙总问得很好。这也是我们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我们的初步方案是:第一,对于已经产生的广告收入,我们可以按比例返还给版权方;第二,我们可以开放后台数据,让版权方看到他们的歌曲在我们平台上的真实播放量,作为未来合作分成的依据;第三,我们愿意设立一个‘历史版权清算基金’,专门用于处理这类历史遗留问题。”

  这个回答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连IFPI的律师都摘下了墨镜,露出惊讶的表情。

  开放后台数据?这等于把平台的底牌亮给版权方看。返还广告收入?这可能会让平台陷入财务危机。

  但我必须这么做。要赢得信任,就要付出代价。

  “当然,”我补充道,“这些方案需要具体协商。我们欢迎所有版权方与我们坐下来谈,共同制定一个公平合理的解决方案。”

  台下开始有掌声。先是零星的,然后越来越多。

  不是欢呼,不是喝彩,而是一种沉默的掌声——带着思考,带着审视,但也带着某种程度的认可。

  接下来是记者提问环节。

  央视的记者问:“田先生,您刚才提到数字音乐时代的版权解决方案。能具体谈谈您的设想吗?”

  “我们的设想是建立一个多方共赢的生态系统。”我回答,“平台方提供技术和流量,版权方提供内容,用户享受服务并支付合理费用。费用可以很灵活——包月、单曲下载、广告抵扣等等。关键是要让用户觉得值,让版权方觉得公平,让平台能够持续运营。”

  新浪网的记者问:“如果最终与IFPI无法达成和解,你们会怎么办?”

  “我们会尊重法律程序。”我说,“但同时,我们也会继续推进自己的正版化进程。无论诉讼结果如何,数字音乐的时代已经到来,这个趋势不会改变。我们希望能成为这个时代的建设者,而不是破坏者。”

  搜狐网的记者问:“好听音乐网未来有什么计划?”

  我按下遥控器,屏幕切换到新的页面。

  “今天,我们正式宣布三个计划。”我提高音量,“第一,‘原创音乐人扶持计划’。我们将设立五百万人民币的基金,专门扶持独立音乐人、校园乐队、地下创作者。我们会提供录音、制作、宣传、发行的全方位支持。”

  屏幕上出现基金logo、申请流程、成功案例预览。

  “第二,‘正版音乐引进计划’。未来三个月,我们将引进十万首正版歌曲,覆盖华语、欧美、日韩等主要音乐市场。我们会与版权方探索灵活的分成模式,而不是简单的一次性买断。”

  屏幕上显示着已签约的版权方名单、曲库规模、合作模式。

  “第三,‘用户创作激励计划’。我们鼓励用户在我们的社区上传原创作品、翻唱作品、乐评文章。优秀的创作者将获得流量扶持、现金奖励,甚至签约机会。”

  屏幕上展示了社区里的热门作品、用户评论、互动数据。

  三个计划宣布完,会场彻底安静了。不是沉默,是震撼。

  五百万扶持基金?十万首正版歌曲?用户创作激励?

  这在2000年,是颠覆性的。没有哪个音乐平台敢这么玩——不是没钱,而是不敢。

  传统音乐产业是封闭的,是唱片公司、电台、电视台垄断的。

  一个互联网平台说要扶持原创、引进正版、激励用户,听起来像天方夜谭。

  但我说出来了。而且说得很认真。

  “我们做这些,”我最后总结,“不是因为我们是圣人,不是因为我们要拯救世界。而是因为我们相信,音乐的本质是分享,是连接,是表达。互联网给了我们前所未有的工具,去实现这个本质。而我们,想用好这个工具。”

  我看着台下,一张张面孔在灯光下明暗交错。

  “我们可能会失败。可能会亏钱。可能会被起诉。可能会被嘲笑。”我的声音很轻,但通过麦克风传得很远,“但我们还是要做。因为总得有人先迈出第一步。总得有人去试试,看这条路能不能走通。”

  “如果走不通,至少我们试过了。如果走得通,那也许,我们能为这个行业,为所有爱音乐的人,打开一扇新的门。”

  我说完了。

  没有激昂的结尾,没有煽情的呼吁。只是平静地陈述。

  但掌声响起来了。这一次,不是沉默的掌声,是真正的掌声——热烈,持续,像潮水一样涌上舞台。

  闪光灯再次亮起,比开场时更密集。记者们站起来拍照,唱片公司的代表交头接耳,后排的用户举起手机(虽然还不能拍照,但他们举着,像举着某种仪式性的道具)。

  我站在发言台后,看着这一切。

  心里没有激动,没有得意,只有一种奇怪的平静。

  因为我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发布会结束后,我被记者包围了。问题一个接一个抛过来:

  “田先生,您真的只有十五岁吗?”

  “扶持基金的钱从哪里来?”

  “你们不怕得罪整个传统音乐产业吗?”

  我一一回答,保持着耐心和礼貌。高军和赵振在旁边帮忙维持秩序,引导记者有序提问。

  半小时后,记者们逐渐散去。我走到后台休息室,刚推开门,就看到里面坐着两个人。

  滚石的李明,和华纳的孙悦。

  我愣了一下,然后微笑:“李总,孙总,没想到二位会来后台。”

  李明站起来,表情复杂:“田先生,你刚才说的那些……是认真的?”

  “百分之百认真。”我说,“方案文本在这里,您现在就可以看。”

  我从公文包里拿出两份装订好的文件,递给他们。李明和孙悦接过,快速翻阅。

  文件很厚,有三十多页。内容包括:版权分成模式(按播放量阶梯分成)、数据开放协议(版权方可查看后台数据)、广告收入返还方案、历史版权清算基金运作细则。

  每一个条款都很具体,有数字,有公式,有流程图。不是空话。

  李明看完,抬起头,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这些……都是你做的?”

  “我和团队一起做的。”我说,“我们花了三个通宵。”

  孙悦合上文件,沉默了很久。然后她说:“田先生,你知道如果按这个方案执行,你们平台可能三年内都赚不到钱吗?”

  “星海文化、共荣音乐在之前与贵司有良好的合作基础,我们熟知里面的规则,也知道建立音乐网站的难度。”我说,“但我们看的是五年后,十年后。如果现在不建立规则,不赢得信任,五年后我们可能连平台都没了。”

  又是一阵沉默。

  李明和孙悦对视了一眼,然后李明开口:“我们需要回去讨论。但……我会推动这件事。”

  “我也是。”孙悦说,“不过有些条款可能需要调整。”

  “当然可以调整。”我说,“我们随时愿意谈。”

  他们离开了。休息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靠在墙上,闭上眼睛。累。从骨头里透出来的累。

  但心里是轻松的。

  因为第一步,迈出去了。

  下午两点,我离开酒店,去机场。

  路上,高军打来电话:“小田总,发布会后的舆论反馈出来了。主流媒体大多持中立偏正面态度,肯定我们‘积极解决问题’的态度。行业内的讨论很激烈,分成两派——一派说我们找死,一派说我们可能是未来的方向。”

  “用户呢?”

  “用户炸了。”高军的语气兴奋起来,“平台上的讨论区一小时新增五万条帖子,90%是支持我们的。很多人说,如果我们要收费,他们愿意付费。还有音乐人主动联系我们,想申请扶持基金。”

  “好。”我说,“抓住这股势头。原创音乐人计划立刻启动,接受申请。第一批签约的音乐人,要选真正有才华的,哪怕名气不大。”

  “明白。”

  挂了电话,我看着车窗外。北京在身后渐渐远去,机场高速两旁的杨树飞快地向后退,新生的叶子在阳光下闪着嫩绿的光。

  春天真的来了。

  而我的春天,也许也要来了。

  尽管前面还有无数挑战——IFPI的诉讼、唱片公司的谈判、半导体的投资、专辑的制作、网吧的扩张……

  但至少今天,我听到了掌声。

  虽然沉默,但真实。

  那就够了。

  因为路还长。

  而掌声,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