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病榻烽火 无路可退-《重生1993,我才9岁怎么办?》

  2000年4月3日,下午四点。

  四川县城,人民医院住院部三楼。

  我推开312病房的门。四人间,靠窗的床上,父亲正躺着,腰上缠着厚厚的固定带。

  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混杂着饭菜、汗水和某种衰老的气味。走廊里挤满了人——提着暖壶的家属,推着换药车的护士,拄着拐杖练习走路的病人。每一张脸上都写着疲惫、疼痛或者麻木。

  “爸。”我轻声唤他。

  他转过头,看到我,眼睛里亮了一下,但很快暗下去:“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忙吗?”

  “再忙也得回来。”我把背包放下,从袋子里拿出保温桶,“妈炖的鸡汤,让我带给你。”

  父亲挣扎着想坐起来,但腰使不上力。我赶紧扶住他,在他背后垫了个枕头。他的身体很轻,像一捆干柴。我记得前世他五十多岁的时候还很壮实,能扛起一百斤的米袋。现在才四十三岁,却已经显出老态了。

  “网吧那边……”他开口就问。

  “小军哥管着呢,没事。”我打开保温桶,鸡汤的香气飘出来,“你先喝汤。”

  父亲接过勺子,手有些抖。鸡汤很烫,他小口小口地喝,喝得很慢。病房里另外三个病人都看过来,眼神里有羡慕——这年头,能喝上家里炖的鸡汤,是福气。

  “打架那几个人呢?”我问。

  “派出所带走了。”父亲说,“两个小年轻,为了抢一台机器,动起手来。我去劝,被推了一下,撞到桌角上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我能想象当时的混乱。县城网吧,几十号人挤在烟雾缭绕的地下室里,打游戏上了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雇个保安吧。”我说,“钱我出。”

  “不用。”父亲摇头,“浪费钱。我自己能看好。”

  “你看不了。”我看着他的腰,“这次是扭伤,下次万一动刀呢?县城里什么样的人都有,你不能总指望人家讲道理。”

  父亲不说话了,闷头喝汤。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不想花我的钱,不想显得没用,不想承认自己老了。这是那一代男人的骄傲,也是他们的枷锁。

  喝完汤,父亲靠在枕头上,闭上眼睛。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在他花白的鬓角上,那些白发我以前没注意过。

  “浩彣。”他忽然开口,眼睛还闭着,“你妈说,你现在做的事,很大。”

  “嗯。”

  “有多大?”

  我想了想:“可能……会影响很多人。”

  “多少人?”

  “说不准。几万,几十万,也许更多。”

  父亲睁开眼睛,看着我:“那你得小心。”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他的声音很严肃,“人越多,责任越大。你做错一点,可能害了很多人。就像我开车,方向盘在我手里,一车人的命都在我手里。我不能错。”

  我点头:“我明白。”

  “你不明白。”父亲摇头,“你还年轻,觉得什么事都能做好。但世上没有百分之百的事。你得给自己留条退路,万一错了,还能回头。”

  退路。这个词这两天很多人跟我说。

  高军说:IFPI的事,我们退一步吧。

  赵振说:诉讼风险太大,和解是退路。

  现在父亲也说:留条退路。

  但我不能退。退了,好听音乐网就死了。退了,行业规则就还是老样子。退了,我就白重生了。

  “爸,”我说,“有些事,退不了。”

  父亲看着我,看了很久。然后他叹了口气:“随你吧。你从小就有主意,我管不了。”

  他重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我知道他担心,但他不说。这就是父爱,沉默,沉重,像山。

  下午六点,我离开医院,母亲送我下楼。

  “浩彣,”母亲在楼梯口拉住我,“你爸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他就是担心你。”

  “我知道。”我说。

  “还有……”母亲犹豫了一下,“那个林薇,中午来医院看你爸,还带了水果。她是个好姑娘,但你们年纪还小……”

  “妈,”我打断她,“我和她只是朋友。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读书。”

  母亲看着我,眼神复杂:“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我走到医院门口,打车去长途汽车站。今晚必须赶回北京,明天还有发布会。

  从县城赶回北京已是深夜,我回招待所换了身衣服,直接去了公司准备发布会材料。

  公司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我先回办公室处理邮件。

  IFPI的律师函正式送达了。不是快递,是派人专程送来的,厚厚一沓,全是英文。赵振已经组织团队在翻译、分析。初步结论不乐观:对方证据确凿,法律依据充分,如果我们硬扛,败诉率超过80%。

  更糟糕的是,消息在行业内传开了。三家原本有意合作的唱片公司临时取消会谈,两家广告商暂停投放,甚至有两个员工私下打听“公司会不会倒闭”。

  墙倒众人推。古话不假。

  我给高军打电话:“开紧急会议。半小时后。”

  “好。”高军说,“对了,张汝京博士那边又发邮件了,问会面时间是否确定。我还没回。”

  “回他,时间不变,4月5号,上海。”我说,“再告诉他,资金已经准备好了。”

  “两千万美元,真的都投进去?之前预留的700万美元,大部分要投入到网吧示范店的。”高军的声音里有犹豫,“小田总,我们现在面临诉讼,可能需要钱……”

  “诉讼的钱另外筹。”我打断他,“半导体基金的钱,一分不动。”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车流像一条光的河流,缓慢,但坚定地向前流动。

  每个人都在向前。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目标努力。

  而我,要同时打几场仗。

  一场是对IFPI的法律战。一场是对唱片公司的商业战。一场是对网吧竞争对手的市场战。还有一场,是对半导体的投资战。

  每一场都不能输。

  因为输掉任何一场,都可能满盘皆输。

  公司会议室,晚上十一点。

  高军、赵振、王工都在,还有新来的法务助理小陈,刚从政法大学毕业,戴副眼镜,一脸紧张。

  桌上摊着IFPI的律师函中文译本,一共二十三页,字小得让人眼花。

  “情况很严峻。”赵振开口,声音低沉,“IFPI这次是动真格的。他们聘请的律所在知识产权领域排名全国前三,主攻这个案子的合伙人打过很多类似官司,胜率很高。”

  “我们的辩护点呢?”我问。

  “不多。”赵振翻到第三页,“主要就是两点:第一,我国现行《着作权法》对信息网络传播权没有明确规定,法律存在空白;第二,我们平台上的歌曲是‘试听’,不是‘复制发行’,属于合理使用范畴。”

  “胜算多大?”

  “不到三成。”赵振推了推眼镜,“而且即使赢了,诉讼过程也可能拖一两年。这期间,我们的业务会一直处在不确定状态,用户、广告商、合作伙伴都会观望。”

  高军补充:“更麻烦的是舆论。已经有媒体在写了,标题很吓人——《好听音乐网涉侵权,或面临天价赔偿》。这种报道出来,对我们品牌是毁灭性打击。”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但房间里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层阴影。

  “那如果我们主动和解呢?”我问。

  “IFPI开出的条件是:下架所有侵权歌曲,公开道歉,赔偿一百万美元,并承诺未来所有上架歌曲必须获得正式授权。”赵振说,“这个条件,等于让我们承认侵权,以后在版权方面前就抬不起头了。”

  一百万美元。八百万人民币。钱不是问题,问题是低头。

  一旦低头,好听音乐网就永远是个“盗版平台”,洗不白。

  “不能和解。”我说得很坚决。

  “可是小田总……”高军想劝。

  我抬起手:“听我说完。IFPI打的是法律战,我们要打的是舆论战和商业战。”

  我站起来,走到白板前,拿起笔。

  “第一,舆论战。明天召开新闻发布会,主题是‘数字音乐的未来与挑战’。我们主动公布IFPI的律师函,承认存在问题,但强调我们一直在积极推进正版化。同时宣布三件事:成立‘原创音乐人扶持基金’,首期投入五百万;启动‘正版音乐引进计划’,未来三个月引进十万首正版歌曲;推出‘用户创作激励计划’,鼓励用户上传原创作品。”

  我在白板上写下:主动、透明、建设性。

  “第二,商业战。加快和唱片公司的谈判。告诉他们,我们可以付版权费,但要合理的价格。如果他们坚持高价,我们就自己培养原创音乐人。用数据说话——好听音乐网现在有十五万日活用户,这个流量,足够捧红几个自己的歌手。”

  写下:谈判、扶持、自主。

  “第三,法律战。赵律师,你组织团队研究两个方向:一是寻找法律漏洞,争取拖时间;二是研究反诉的可能性——IFPI有没有垄断行为?有没有利用市场支配地位打压创新?找到切入点,即使打不赢,也要让他们难受。”

  写下:防守、反击、拖延。

  “第四,用户战。在平台首页发公告,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用户。征求用户意见:如果部分歌曲必须下架,他们希望保留哪些?如果必须收费,他们愿意付多少钱?让用户参与决策,让他们感觉这个平台是他们的。”

  写下:公开、参与、共情。

  写完,我放下笔,转身看着他们。

  “四场战斗,同时打。很累,很难,但我们没有选择。”我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要么跪着活,要么站着死。我选择站着。”

  没有人说话。

  高军第一个站起来:“我明白了。新闻发布会我来安排。”

  赵振推了推眼镜:“法律这边,我今晚就开始研究反诉方向。”

  王工点头:“技术这边,我优化服务器,应对可能出现的流量波动。”

  小陈举手,声音有点抖:“田总,我……我能做什么?”

  我看着这个刚毕业的年轻人,想起前世的自己——在这个年纪,也是这么青涩,这么紧张,这么想证明自己。

  “你跟进原创音乐人扶持计划。”我说,“去各个音乐院校、地下乐队、网络论坛,找有潜力的新人。告诉他们,我们有钱,有平台,愿意支持他们做自己的音乐。”

  小陈眼睛亮了:“好!”

  会议结束,已经是凌晨两点。所有人都匆匆离开,去执行自己的任务。会议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北京。霓虹灯闪烁,车流不息,这座巨大的城市从不停止运转。

  就像这个世界,从不因为某个人的困境而停下脚步。

  要么跟上,要么被碾过。

  没有第三条路。

  凌晨三点,我回到中戏招待所。

  推开房门,房间里一片漆黑。我打开灯,从背包里拿出手机,看到两条未读短信。

  第一条是母亲的:“浩彣,你爸能下地走了,晚上医生查房说恢复得不错。你那边顺利吗?记得喝汤,你让公司同事帮你热一下就可以了。”

  第二条是张小军的:“浩彣,幺姨爹恢复得挺好。林薇今天来上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说你忙,她让你注意身体。”

  我打字回复:“知道了。你们也照顾好自己。”

  发送。

  我坐到书桌前,打开台灯。桌面上摊开着明天发布会的讲稿,密密麻麻的标注和修改痕迹。

  窗外,城市的灯火渐次熄灭,夜空越来越深,星星越来越亮。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新的战斗,即将继续。

  但我不怕。

  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的身后,有团队,有用户,有合作伙伴,有那些被星火照亮的人。

  我的前方,有音乐,有技术,有资本,有芯片,有那个正在展开的未来。

  而我,站在中间。

  连接过去和未来。

  连接星火和燎原。

  连接这个时代的夜晚,和下一个时代的黎明。

  这就是我的位置。

  这就是我的使命。

  这就是我,田浩彣,马上十六岁,重生第七年,在2000年的春天,将要踏出的下一步。

  晚安,昨天。

  早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