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芝麻碎屑,船夫疑云-《大明食探》

  秦淮河的晨光总带着三分水汽,将两岸的画舫、酒旗染得朦胧。沈砚踏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鼻尖还萦绕着烟雨舫桂花糕那抹怪异的甜香,指尖却捏着一小撮从舱底捻起的芝麻碎屑。这碎屑颗粒饱满,带着淡淡的焦糖气息,绝非宴席上散落的普通芝麻——昨日勘查现场时,他便注意到舱底角落那几星暗黄,此刻在晨光下细看,更觉与寻常糕点碎屑截然不同。

  “沈兄,微婉姑娘那边传来消息,死者指甲缝里的粉末,经初步检验,确与曼陀罗花粉成分吻合。”捕头周虎快步追上来,腰间的铁锁链随着脚步叮当作响,“徐大人已经下令,全城彻查售卖曼陀罗花的店铺,可这花既能入药,又能观赏,一时半会儿怕是难有结果。”

  沈砚停下脚步,将手中的芝麻碎屑凑近鼻尖轻嗅,眉头微蹙:“周捕头,你看这碎屑——颗粒均匀,带着些许黏性,不像是从糕点上掉落,反倒像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街边一个推着小车卖芝麻糖的摊贩,“像是从芝麻糖上剥落的。”

  周虎凑近一看,挠了挠头:“芝麻糖?秦淮河畔卖芝麻糖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线索怕不是大海捞针?”

  “未必。”沈砚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指了指碎屑边缘那层极淡的青灰色,“你看这颜色,寻常芝麻糖用的是麦芽糖熬制,色泽偏金黄,而这碎屑带着点青灰,像是加了荞麦粉的苏式芝麻糖。再者,这碎屑黏性十足,说明熬糖时火候极足,南京城里能做出这般口感的,恐怕不多。”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那摊贩前。摊主是个年过半百的老汉,见两人身着便服,连忙热情招呼:“两位客官,刚出锅的苏式芝麻糖,加了荞麦粉,不粘牙、甜而不腻,要不要尝尝?”

  沈砚拿起一块芝麻糖,轻轻一掰,碎屑簌簌落下,颜色、颗粒竟与他手中的样本别无二致。他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问道:“老伯,你这芝麻糖生意不错吧?常来买的都是些什么人?”

  老汉一边给芝麻糖称重,一边笑道:“托客官的福,生意还算红火。买的大多是附近的居民,还有些画舫上的船夫、丫鬟,尤其是烟雨舫的船夫周六,几乎天天来买,有时候一次还买个两三斤呢。”

  “周六?”沈砚眼神一凝,“他为何买这么多?”

  “谁知道呢?”老汉撇了撇嘴,“那周六是个糙汉子,性子孤僻,除了买芝麻糖,平日里也不与人多说。听说他无儿无女,就住在河边的破船里,估计是把芝麻糖当饭吃了。”

  周虎立刻接话:“烟雨舫的船夫?昨日案发时,他在哪里?”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老汉摇了摇头,“不过昨日傍晚,我还见他来买过芝麻糖,手里攥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神色急匆匆的,像是有什么急事。”

  沈砚与周虎对视一眼,心中已有了计较。谢过老汉后,两人沿着秦淮河畔一路向西,朝着船夫聚居的码头走去。岸边停泊着数十艘大小不一的船只,渔网、缆绳杂乱地堆放在船头,空气中混杂着鱼腥味、水汽和淡淡的烟火气。

  “周六的船应该就在前面。”周虎指着不远处一艘破旧的乌篷船,“烟雨舫的船夫都有固定的停泊区域,那艘船看着最破,应该就是他的。”

  两人走近时,乌篷船的舱门紧闭着,船头挂着的渔网早已破旧不堪,上面还沾着些许干枯的水草。沈砚俯身查看,只见船板缝隙中,果然残留着几星与样本一致的芝麻碎屑,更让他在意的是,船舷边缘有一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近期与其他船只碰撞过,或是被什么硬物刮擦所致。

  “周六!开门!”周虎上前用力拍了拍舱门,声音洪亮。

  舱内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过了好一会儿,舱门才缓缓打开一条缝,一个满脸胡茬、眼神躲闪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他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短打,袖口沾满油污,正是烟雨舫的船夫周六。

  “周、周捕头?您找我有事?”周六的声音有些沙哑,目光在沈砚和周虎身上来回扫视,神色愈发紧张。

  “昨日烟雨舫发生命案,王怀安大人在船上暴毙,你作为船夫,理应配合调查。”周虎沉声道,“昨日傍晚案发时,你在哪里?做了什么?”

  周六眼神闪烁,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我、我昨日傍晚一直在河边捕鱼,捕到后就去市集卖了,回来后就待在船上,没去过烟雨舫啊。”

  “是吗?”沈砚上前一步,目光如炬,落在周六的鞋子上。那是一双破旧的草鞋,鞋底沾满了泥泞,边缘却沾着几颗与舱底、芝麻糖碎屑一致的青灰色颗粒,“你说你一直在捕鱼、卖鱼,可你的鞋子上,怎么会沾着苏式芝麻糖的碎屑?而且据卖芝麻糖的老伯说,你昨日傍晚明明买了芝麻糖,却为何谎称一直在捕鱼?”

  周六脸色骤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想要关上舱门。周虎早有防备,一把推开舱门,闪身而入。沈砚紧随其后,只见狭小的船舱内杂乱不堪,墙角堆放着几件破旧的衣物,一张木板床上散落着几个空的芝麻糖纸,而床底下,竟藏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布包。

  “这是什么?”周虎弯腰将红布包拽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一串珍珠手串、一支金钗和一块玉佩,珠光宝气,显然价值不菲。

  周六见状,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这、这不是我的!是我捡来的!”

  “捡来的?”沈砚冷笑一声,拿起那串珍珠手串,只见手串上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胭脂味,与烟雨舫歌女常用的胭脂气味一致,“这串珍珠手串,是上个月一位客商在烟雨舫丢失的;这支金钗,是前几日一位官夫人宴饮后不见的;还有这块玉佩,上面刻着‘李’字,是工部李主事的随身之物。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偏偏捡了这么多‘失物’?”

  周六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周虎上前一步,厉声喝道:“周六,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烟雨舫近期频发珠宝失窃案,想必都是你干的!快老实交代,你是如何潜入画舫作案的?昨日王怀安大人暴毙,你是否知情?”

  在两人的逼问下,周六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双腿一弯,跪倒在地:“我交代!我全都交代!珠宝确实是我偷的,但王怀安大人的死,真的与我无关啊!”

  沈砚示意周虎稍安勿躁,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到周六面前:“你先起来,慢慢说。只要你如实交代,官府自会酌情处理。”

  周六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上的冷汗,缓缓开口:“我……我从小就跟着父亲在秦淮河上撑船,后来父亲去世,我就一直在烟雨舫做船夫。烟雨舫的客人非富即贵,身上常带着值钱的珠宝玉器。我日子过得艰难,看着那些珠宝,就起了贪念。”

  他顿了顿,眼神中满是悔恨:“烟雨舫的窗棂年久失修,有些缝隙能容人钻进去。我利用船夫的身份,平日里留意客人的行踪,趁他们宴饮正酣、注意力分散时,就从窗棂缝隙潜入舱内,偷取他们放在桌上或枕边的珠宝。得手后再从原路返回,神不知鬼不觉。”

  “那床底下的芝麻碎屑,还有你鞋子上的痕迹,又是怎么回事?”沈砚追问道。

  “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