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九边磐石慑群狼-《祝由大明》

  乾清宫的暖阁里,药味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弘治帝倚在明黄锦缎的引枕上,面如金箔,唇无血色,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侍立榻前的朱厚照和陈瑜的神经。回光返照带来的短暂清醒已如风中残烛,摇曳欲熄。那双曾经洞察世情的眼睛,此刻虽依旧望着陈瑜,却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灰翳,光芒涣散,仿佛随时会彻底沉入永恒的黑暗。

  “怀…怀瑾…” 弘治帝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枯瘦的手指在锦被上无意识地划动了一下,似乎想抓住什么。

  “臣在。” 陈瑜立刻上前一步,单膝跪在榻前,双手轻轻捧住皇帝那只冰凉的手。入手处一片刺骨的寒意,仿佛握着一块浸透寒泉的玉。

  弘治帝的手指在他掌心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好…好辅佐…厚照…” 他艰难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压出来,“他…性如烈火…需…需你这池水…去温…去润…” 灰翳弥漫的眼中,流露出深不见底的忧虑与托付。

  “父皇!” 朱厚照哽咽着,也跪倒在榻前,紧紧握住父亲另一只手,少年的脸上满是泪痕,却死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

  就在这时,暖阁的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股刺骨的寒气!兵部尚书刘大夏须发皆张,连朝服都未穿戴整齐,显然是刚从值房狂奔而来,手中高高擎着一份插着三支染血雁翎的六百里加急军报!

  “陛下!殿下!陈大人!宣府急报!” 刘大夏的声音带着金铁交鸣般的嘶哑和一种压抑不住的惊怒,“鞑靼小王子伯颜猛可,亲率本部三万精骑,汇合阿速等部人马,号称五万!绕过独石口,猛攻我宣府镇新筑之‘磐石堡’!攻势如潮!守将周尚文血书求援!”

  “什么?!” 朱厚照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燃起暴怒的火焰,方才的悲戚被一股铁血的杀伐之气取代!陈瑜心头也是一沉,扶住弘治帝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鞑靼人选择此刻大举寇边,时机歹毒至极!宁王那头豺狼虽暂时蛰伏,其借刀杀人之计却从未停歇!

  “磐石堡…磐石…” 弘治帝涣散的眼神似乎被“磐石”二字触动,竟奇迹般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亮,口中喃喃。那是用陈瑜献上的“磐石泥”修筑的第一批边关堡垒之一,寄托着他对九边防御脱胎换骨的期望。

  “快!念!” 朱厚照急切地催促。

  刘大夏展开血染的军报,语速急促如爆豆:“…鞑酋伯颜猛可,以精骑掠阵,驱赶掳掠之汉民、牛羊为前驱,填塞壕堑!其后,步卒推冲车、云梯、吕公车数十架,如蚁附城!更有回回炮(配重式投石机)数座,猛轰不休!箭矢如雨,昼夜不息!…”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激昂:

  “然!我磐石堡!墙高四丈,基厚三丈,皆以‘磐石泥’浇铸,坚逾精铁!鞑虏回回炮所发巨石,击中墙体,仅留白印浅坑!云梯搭上,墙头守军以叉竿猛推,云梯立覆!撞车冲击城门,城门乃双层铁皮包裹‘磐石泥’所制,纹丝不动!守将周尚文,身被七创,犹自持刀立于城楼,指挥若定!将士用命,礌石滚木、沸油金汁泼下如雨!鞑虏死伤枕藉,尸塞壕堑!然贼势汹涌,堡中箭矢滚木消耗甚巨,恐…恐难持久!请朝廷速发援兵!速发援兵!”

  刘大夏念完,暖阁内一片死寂。只有弘治帝微弱而艰难的喘息声。朱厚照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胸膛剧烈起伏。陈瑜则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掌心那只枯瘦冰冷的手,在听到“墙高四丈,基厚三丈,坚逾精铁”、“云梯立覆”、“城门纹丝不动”、“死伤枕藉”时,竟极其微弱地、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打着他的掌心!如同一个垂暮的老将军,听到了前线传来的捷报!那灰翳弥漫的眼中,竟缓缓地、缓缓地漾开了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笑意!那是一种夙愿得偿、后继有人的欣慰!

  “好…好…磐石…名不虚传…” 弘治帝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满足,“怀瑾…此…此乃你…筑我大明…长城…”

  “陛下…” 陈瑜喉头哽咽,眼中酸涩。

  “父皇!您放心!儿臣定教鞑虏有来无回!” 朱厚照猛地站起,少年天子的威严在这一刻展露无遗,他转向刘大夏,语速快如疾风,“刘尚书!传孤旨意!命大同总兵王勋,率本部精骑一万,即刻出塞,绕击鞑虏侧后!命蓟镇总兵张俊,抽精锐步卒八千,火速驰援宣府!命兵部,即刻清点武库,调拨强弓劲弩三万张,箭矢百万支,火药十万斤,火速运往宣府!命户部,拨内帑银五十万两,犒赏九边将士!告诉周尚文!给孤钉死在磐石堡!朝廷援军、粮草军械,三日内必到!堡在,人在!堡亡,人亡!斩一级鞑虏首级,赏银十两!斩伯颜猛可者,封侯!”

  一连串命令如同疾风骤雨,精准而狠厉!刘大夏精神大振,抱拳领命:“臣遵旨!” 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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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瑾!” 朱厚照目光如电,射向角落阴影中侍立的司礼监掌印。

  “奴婢在!”

  “你亲自去!盯着兵部、户部!孤要的军械粮饷,少一根箭,迟一刻钟,唯你是问!再传孤密令给牟斌(锦衣卫指挥使),宣府战事期间,九边各镇,凡有懈怠畏战、勾连外敌、克扣军饷、传播谣言者,无论品级,锦衣卫可先斩后奏!”

  “奴婢领旨!” 刘瑾躬身,眼中寒光一闪,无声退下。

  暖阁内再次只剩下父子君臣三人。弘治帝脸上那丝欣慰的笑意还未完全散去,但眼神中的光芒却在急速黯淡,仿佛刚才那军报的刺激,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心力。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朱厚照,嘴唇翕动。

  朱厚照立刻俯身凑近:“父皇,您说,儿臣听着。”

  “…厚照…过来…” 弘治帝的声音几不可闻。朱厚照连忙将耳朵凑到父亲唇边。

  “…内宫…边军…有…有脏东西…宁…” 极其微弱的几个字,如同冰冷的针,刺入朱厚照耳中。朱厚照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厉芒!父皇这是在提醒他,宁王的爪子,不仅伸向了外敌,更可能已经深深插入了宫禁和边军之中!

  弘治帝的目光最后落在陈瑜脸上,那目光深邃得如同古井,带着无尽的嘱托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枯瘦的手指在陈瑜掌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缓慢而清晰地划了三个字——

  如、朕、临。

  随即,那眼中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彻底熄灭。眼皮沉重地合上,只留下嘴角那一丝尚未散去的、对“磐石”欣慰的弧度。呼吸变得极其微弱而悠长,仿佛随时会断开。

  “父皇!” 朱厚照发出一声压抑的悲鸣。

  陈瑜紧紧握住那只彻底失去力气、冰冷刺骨的手,感受着掌心那三个无形的、重于泰山的字迹。他知道,这是弘治帝在生命尽头,留给他的最后一道护身符,也是最后一道紧箍咒。

  “殿下,” 陈瑜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陛下倦了。让陛下…安心歇息吧。九边有磐石,京畿有殿下,臣…定不负‘怀瑾’之托,如…陛下亲临。”

  朱厚照看着陈瑜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又看看榻上气若游丝的父亲,眼中的悲痛与暴戾渐渐被一种沉重的责任压了下去。他重重点头,擦去脸上的泪痕,挺直了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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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府镇,杀虎口外三十里,磐石堡。

  天空被浓密的硝烟和尘土笼罩,呈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铅灰色。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焦糊味、火药味和一种尸体堆积发酵的恶臭。原本开阔的堡前旷野,此刻已化为人间炼狱!

  数道深阔的壕堑早已被泥土、断木和层层叠叠、姿态扭曲的尸体填平!汉民、牛羊、鞑靼步卒的尸体混杂在一起,形成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肉斜坡!在这些尸堆之上,数十架巨大的云梯、吕公车如同狰狞的钢铁怪兽,死死地搭在高达四丈、由灰白色“磐石泥”浇铸而成的城墙上!更多的云梯在攀爬过程中被城头守军用长长的叉竿合力推倒,带着上面密密麻麻攀附的鞑靼兵卒,如同倒塌的巨塔般轰然砸下,激起一片骨断筋折的惨嚎和漫天血雨!

  城墙脚下,几辆包裹着生牛皮的厚重冲车,正被数十名精赤着上身、肌肉虬结的鞑靼力士疯狂撞击着那扇同样由“磐石泥”构筑、外层镶嵌厚铁板的巨大堡门!沉闷如雷的撞击声每一下都震得墙头灰尘簌簌落下,但堡门却如同山岳般岿然不动!城楼上,守军将早已烧得滚沸、恶臭扑鼻的“金汁”(人畜粪便混合毒药熬煮)和滚烫的火油,顺着专门设计的倾泻口,如同瀑布般浇下!

  “啊——!” 凄厉到非人的惨嚎瞬间爆发!被滚油金汁当头浇中的鞑靼力士,瞬间皮开肉绽,全身冒起恶臭的青烟,如同被点燃的人形蜡烛般翻滚哀嚎,将死亡和恐惧传染给周围的同伴!

  “放箭!压制城头!” 后方鞑靼中军大旗下,一身金甲、面容阴鸷的小王子伯颜猛可挥舞着弯刀怒吼。他身后,数千名鞑靼弓手排成密集的阵型,将一波波箭雨抛射向城头!箭矢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飞蝗般落下!

  “举盾!低头!” 城楼上,一个浑身浴血、左臂被白布吊在胸前、头盔早已不知去向的中年将领嘶声咆哮,正是守将周尚文!他右脸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还在渗血,却浑然不顾,一手持刀,一手擎着一面巨大的旁牌(盾牌),挡在垛口前!叮叮当当!无数箭矢凿击在旁牌和女墙上,火星四溅!

  噗!一支刁钻的重箭穿过盾牌的缝隙,狠狠扎进他身边一名年轻亲兵的脖颈!热血喷了周尚文一脸!亲兵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狗鞑子!” 周尚文目眦欲裂,一脚踹开那亲兵的尸体,吼道:“火铳队!给老子瞄准了那些放箭的畜生!打!”

  城楼后方,数十名火铳手在盾牌掩护下,将黑洞洞的铳口伸出射击孔。他们是宣府镇仅存的一支受过陈瑜新式操典训练的火铳队。

  “预备——放!”

  砰砰砰砰——!

  密集的爆响连成一片!白烟弥漫!虽然射程和精度有限,但居高临下的齐射,依旧将鞑靼弓手阵型的前排扫倒了一片!惨叫声和混乱暂时打断了对方密集的箭雨压制。

  “好!” 周尚文精神一振,抹了把脸上的血汗,嘶吼道:“礌石!滚木!给老子砸!砸死这帮狗娘养的!”

  守军们咬着牙,将早已准备好的沉重礌石和滚木,顺着搭上城头的云梯狠狠推下!轰隆隆!如同山崩地裂!攀爬在半途的鞑靼兵卒如同下饺子般被砸落,筋断骨折,脑浆迸裂!

  战斗已持续了一天一夜。磐石堡如同一个巨大的血肉磨盘,疯狂吞噬着双方的生命。灰白色的水泥城墙上,布满了烟熏火燎的痕迹、箭矢凿出的白点和一道道泼洒上去的、早已凝固发黑的血迹。墙根下,鞑靼人的尸体堆积如山,几乎与城墙齐腰高!堡内守军也伤亡近半,箭矢滚木消耗殆尽,连烧火的木柴都快用完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血污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疯狂。

  “台吉(王子)!不能再攻了!” 一名浑身是血的千夫长冲到伯颜猛可马前,带着哭腔,“勇士们死伤太惨重了!这…这根本就不是土堡!是铁山!是铁山啊!撞不开!爬不上!咱们的箭射上去就是个白点!勇士们的血都快流干了!”

  伯颜猛可脸色铁青,死死盯着那座在硝烟中屹立不倒的灰白色堡垒,眼中充满了暴怒、不甘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他原以为这新筑的土堡不过是明人虚张声势,正好趁其皇帝病危、人心浮动之际,一举破关,掳掠个盆满钵满!却万万没想到,这“磐石”二字,竟如此名不虚传!

  就在这时,一匹快马如旋风般冲到他面前,马背上的斥候滚鞍落马,声音带着惊恐:“报台吉!大同方向烟尘蔽日!明军精骑万余,由王勋率领,正向我军侧后迂回!蓟镇方向亦有大队明军步卒急行而来!距此不足百里!”

  “什么?!” 伯颜猛可脸色剧变!明军的反应速度远超他的预计!侧后有精骑包抄,正面是啃不动的铁乌龟,再耗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台吉!退吧!” 周围的将领纷纷劝道,脸上都露出了惧色。那磐石堡如同噩梦,彻底打垮了他们的信心。

  伯颜猛可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尸体,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明军号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最终,他猛地一勒马缰,发出一声充满不甘和怨毒的咆哮:“撤——!”

  呜——呜——呜——!

  苍凉的牛角号声在鞑靼大营中响起。如同退潮般,密密麻麻攻城的鞑靼兵卒如蒙大赦,潮水般退了下去,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和层层叠叠的尸体,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攻防战的惨烈。

  城楼上,周尚文拄着卷刃的腰刀,望着如同潮水般退去的鞑靼大军,布满血丝的眼中没有喜悦,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更深的警惕。他哑着嗓子,对身边同样摇摇欲坠的副将道:“传令…清点伤亡…修补城墙…鞑子…不会死心的…咱们的援兵…也该到了…” 说完,他身体一晃,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冰冷坚硬的水泥女墙缓缓滑坐在地,昏死过去。唯有他身下那片被鲜血反复浸润的“磐石”,依旧沉默而坚定地矗立在边关的风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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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昌,宁王府,观澜阁。

  檀香袅袅,丝竹靡靡。宁王朱宸濠一身常服,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闭目养神。一名面容姣好、体态婀娜的侍女跪坐在旁,纤纤玉指正轻柔地为他按摩着太阳穴。阁内温暖如春,与北方边关的血火仿佛是两个世界。

  一名身着黑衣、如同影子般的幕僚悄无声息地走进阁内,垂手侍立,不敢打扰。

  “说吧。” 宁王眼皮未抬,淡淡开口。

  “王爷,” 幕僚声音低沉,“北边传来确切消息。伯颜猛可猛攻宣府磐石堡三日,死伤逾万,未能撼动分毫。明军援兵已至,鞑靼…已退兵。”

  阁内的丝竹声似乎停顿了一瞬。宁王按摩太阳穴的手指也微微一顿。

  “磐石堡…水泥…” 宁王缓缓睁开眼,眼中没有惊讶,只有一片深沉的阴鸷和冰冷的算计,“陈瑜…好手段啊。竟真筑起了一道铁壁铜墙。”

  “是,” 幕僚继续道,“据内线密报,此战之后,弘治虽依旧病危,但太子朱厚照借机大肆整肃内宫与边军。司礼监萧敬、锦衣卫牟斌亲自坐镇,已秘密拿下了御马监掌印太监曹吉祥、宣府监军太监高凤,以及大同副总兵张安等十余人…皆以‘勾连白莲、怠战通敌’之名…证据…似乎指向…我们这边安插的人手…”

  宁王眼中寒光一闪,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端起手边温热的参茶,轻轻呷了一口。“弃子而已。尾巴扫干净了?”

  “王爷放心,所有明线暗线皆已斩断。便是厂卫拿到人,也查不到王府头上。” 幕僚语气笃定。

  “嗯。” 宁王放下茶盏,目光投向窗外幽深的庭院,“李梦阳那边呢?”

  “李侍郎…似有些沉不住气了。前日密信,言语间颇有催促之意,询问王爷下一步方略…似乎对王爷暂时…蛰伏…颇有微词。”

  “微词?” 宁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告诉他,想活命,就管好自己的嘴,夹紧尾巴做人。本王…自有主张。”

  “是。” 幕僚躬身。

  “传令下去,” 宁王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却透着森森寒意,“所有计划,暂停。各路人马,蛰伏待机。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是!王爷!” 幕僚领命,无声退下。

  阁内再次只剩下丝竹和檀香。宁王重新闭上眼,侍女的手指再次轻柔地按上他的太阳穴。仿佛刚才那番足以震动朝野的对话从未发生。只有他那在袖中缓缓摩挲着一枚温润羊脂玉佩的手指,透露出内心并非全然的平静。

  “磐石…水泥…朱厚照…陈瑜…” 宁王心中默念,如同毒蛇在舔舐着毒牙,“且让你们…再得意几日。待那弘治咽了气…这盘棋…才算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