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出城-《穿成西汉小医徒,我卷着战神跑路》

  黎明前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细雨初歇,寒意像细密的针尖,无孔不入地扎进人的骨头缝里。长安城西南荒废的坊区内,断壁残垣如同巨兽的骸骨,在死寂中沉默。三道黑影如同潜行的夜枭,借着残破建筑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接近了与主干道相邻的一道爬满枯藤的破旧土墙。

  哀乐声由远及近,肃穆而哀戚,像一条冰冷的河流,缓缓流淌在沉睡的城市边缘,预示着为冠军侯霍去病送葬的队伍即将经过这条通往城外的必经之路。霍勇背负着用厚布裹紧、气息微弱的霍去病,与苏沐禾一同紧紧隐在墙角的 阴影里,三人的呼吸都压得极低。霍勇目光如炬,锐利地扫视着长街的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苏沐禾则紧张得手心冒汗,心里的小人儿在疯狂敲鼓:“老天爷,可千万别出岔子,小爷我这小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这要是被发现了,咱们可就真成了给冠军侯陪葬的‘真·陪葬品’了,还是活埋的那种!”

  队伍渐行渐近,白幡在微风中招展,如同招魂的旗帜,雪白的纸钱被抛洒向空中,又纷纷扬扬落下,更添几分悲凉。除了显眼的皇家仪仗、低沉呜咽的乐队和那具由六匹马拉动、巨大而沉重的灵柩之外,队伍中后段还跟着数量不少的、外观朴素的官员家眷马车,以及被这盛大丧仪吸引、自发跟随但已稀疏了许多的百姓人群。苏沐禾瞪大了眼睛,按照事先约定的暗记仔细搜寻——找到了!一辆外观极其普通、毫不起眼的素色篷车,由两匹看起来有些年岁的老马牵引,正混在车队中段,随着队伍缓缓而行。车辕底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用特殊颜料画着的一道浅浅划痕,在特定角度下微光一闪,确认了它的身份。

  “就是那辆!”苏沐禾压低声音,激动地扯了扯霍勇的衣角。

  就在霍勇肌肉绷紧,准备行动之际,异动突生!只见几名穿着普通麻布衣服、头戴斗笠或围着布巾、看起来与周围百姓无异的“路人”,开始看似无意地、自然而然地向着那辆目标篷车靠近。他们或低头用袖子抹泪,肩膀耸动,显得悲痛难抑;或佝偻着背,步履蹒跚,像是年老体弱。但他们的移动轨迹却暗含章法,悄无声息间,竟巧妙地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却有效移动着的人墙,恰到好处地阻隔了前后左右可能投来的、过于探究的视线,为那辆篷车创造出了一个短暂而宝贵的相对隐蔽空间。

  这些,正是赵破虏与卫平冒着巨大风险、事先安排好的、混入百姓队伍中的精锐暗卫!他们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动作自然不着痕迹,却精准地荡开了需要的涟漪。

  时机稍纵即逝!

  霍勇眼中精光爆射,低喝一声:“走!”他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抓住暗卫们用生命风险创造出的这短短两三息的视觉盲区,身形如电般窜出阴影,背负着霍去病,脚下步伐精准而轻盈,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贴近了篷车车尾。苏沐禾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他紧咬牙关,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拼尽全力跟上霍勇的速度,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心里还在哀嚎:“等等我啊!霍大哥!我这两条腿可不是你们行伍之人的飞毛腿!”

  几乎在同一时刻,驾车的那个面容憨厚、眼神却锐利如鹰的车夫老周,手中缰绳极细微地一抖,两匹老马仿佛通人性般,速度恰到好处地缓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瞬,正好配合了霍勇接近的节奏。

  而车尾附近,一名原本在“哭泣”的暗卫,看似因过度悲伤而脚下踉跄,身体一个“不小心”的倾斜,恰好严严实实地挡住了侧后方可能投来的所有视角。

  另一名暗卫则仿佛“不小心”被同伴撞了一下,手中捧着的纸钱撒了出去,纷纷扬扬的白色纸钱如同一场微型雪崩,短暂却有效地干扰了更远处、包括城头守军可能望过来的视线。

  就在这多方配合、精心营造的、稍纵即逝的黄金窗口下!霍勇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精准而迅速地拉开了车尾那块经过巧妙伪装、与车厢木板几乎浑然一体的暗门,露出了里面一个狭窄却足以容身的夹层空间。

  他动作迅捷如风却又轻柔无比,先将背上的霍去病稳稳送入夹层,苏沐禾也顾不得形象,连滚带爬地紧随其后钻入这逼仄、黑暗且充满木料和灰尘气味的空间。暗门随即被霍勇从外部无声合拢,“咔哒”一声轻响,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打开过。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配合默契,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当那把“意外”撒出的纸钱刚刚飘落地面,那名“哭泣踉跄”的暗卫也恰好“稳住”了身形,周围的人群甚至未曾察觉到这瞬间发生的、足以震动天下的掉包异常。

  暗卫们继续保持着送葬百姓应有的悲戚姿态,自然地随着队伍缓缓前行,但他们的站位依旧若有若无地、如同众星拱月般护卫着这辆看似普通的篷车,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警惕地扫描着四周任何一丝可疑的动静。

  夹层内一片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木板缝隙透入极其微弱的光线和外面模糊的哀乐声、车轮辘辘声。空气混浊,弥漫着陈木和灰尘的味道。苏沐禾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霍去病冰冷的体温和那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的呼吸。他尽量在狭窄的空间里调整姿势,让霍去病能靠得更舒服些,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抵挡行车时的颠簸。心脏仍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既为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惊险刺激,也为这周密到极致、堪称艺术般的安排下终于窥见的一线生机而激动不已。“乖乖,赵将军和卫老这手笔可真够大的!这简直比戏文里唱的还要刺激!”他暗暗咂舌。

  霍去病在彻底的黑暗中紧闭双眼,全力凝聚着残存的精神,对抗着身体内部冰火交织的极度不适和剧痛。外面哀乐呜咽,如同为他奏响的挽歌,车轮每一次颠簸都碾过他的骨骼。但隐约地,透过冰冷的木板,他能感觉到一种被严密守护的安心感,那是他忠诚的部下们,用无声的行动和巨大的风险,为他编织的一道无形却坚实的屏障。

  队伍缓慢前行,终于逼近了那座戒备森严、象征着皇权与律法出口的清明门。盘查开始了。守城士兵的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冷硬。当士兵要求掀开车帘检查内部时,马车夫老周用带着哭腔的、卑微而恭敬的语气应答着。

  就在车帘被掀开一条缝隙的瞬间!附近两名暗卫似乎因人群拥挤发生了小小的推搡,低声争执起来,声音不大,却恰好吸引了门口检查士兵一刹那的注意力。这微小的、看似偶然的干扰,加上车内堆放的、合乎情理的杂物的巧妙遮掩,使得那名士兵只是草草瞥了一眼,未能深究,便不耐烦地挥挥手,匆匆放行。

  当马车车轮缓缓碾过城门洞下冰冷的石板,驶出那巨大阴影的刹那,夹层中的苏沐禾和霍去病,几乎同时感到一种无形的、沉重的枷锁骤然松脱!城外的风,带着泥土、草木和旷野特有的清冽气息,透过木板缝隙涌入,虽然前途依旧未卜,危机四伏,但他们终于闯过了第一道、也是最为凶险的鬼门关!苏沐禾差点喜极而泣,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声音。

  暗卫们在送葬队伍完全出城、行进了一段距离后,开始按照预定计划,如同水滴融入沙地,三三两两、不着痕迹地、自然而然地脱离队伍,消失在通往不同方向的小路、田野或树林中。他们将负责清除可能存在的“尾巴”,侦查前方敌情,并在远方预定的秘密地点重新集结,准备接下来更加漫长而艰巨的护卫任务。

  棺马车随着送葬队伍继续前行了一段距离,直到完全远离了城门的视线范围。在一个长满荒草的岔路口,这辆看似普通的篷车悄然脱离了主队伍,车轮一转,拐上了一条更为偏僻、坑洼不平的乡间小路,速度明显加快。霍勇矫健的身影,早已在前方约定的地点——一片茂密的榆树林边缘等候多时。

  真正的逃亡之路,此刻才算是正式展开帷幕。

  林间换马,微澜初生

  棺马车在颠簸的土路上疾驰,驾车的老周技术精湛,尽可能在速度与平稳之间找到平衡,减少对夹层中人的冲击。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一片人迹罕至、幽深静谧的榆树林深处缓缓停下。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投下斑驳的光点。

  霍勇如同幽灵般从一棵大树后闪出,目光如电,迅速而仔细地确认四周绝对安全后,才快步上前,低声道:“安全。”

  暗门被从外面轻轻拉开,久违的天光刺得苏沐禾眯起了眼睛。他率先动作有些僵硬地钻出这憋屈的夹层,贪婪地深吸了好几口林中清冷而新鲜的空气,感觉像是重获新生。他立刻转身,和霍勇一同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霍去病扶抱出来。

  他的动作自然而急切,充满了医者的本能。当他的手指触碰到霍去病冰凉依旧、几乎没什么温度的手臂时,心头莫名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霍去病脸色惨白得吓人,毫无血色,连站立都极其困难,刚从狭窄空间出来,似乎有些眩晕,身体一晃,大半重量都不由自主地倚靠了过来。苏沐禾连忙用自己同样单薄的身躯奋力撑住他,感受到那份远超想象的虚弱和轻飘,一种混合着强烈医者责任与难以言喻的、悄然滋生的怜惜情绪,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怎么轻成这样……”他鼻子有点发酸,赶紧甩甩头,驱散这“不专业”的多愁善感。

  “将军!”霍勇低唤一声,声音里难掩深深的关切,上前一步,想要接过霍去病。

  霍去病微微颔首,示意自己还清醒。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此刻汇聚过来的几名风尘仆仆却眼神坚定的暗卫。

  最后,在苏沐禾因用力支撑而微微发红的、带着明显倦意的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不同于对待忠诚下属的、更为复杂的意味,或许是感激,或许是……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转瞬即逝,快得让苏沐禾以为是阳光晃了眼,根本无法捕捉。

  “辛苦诸位。眼下情况如何?”霍去病的声音依旧沙哑虚弱,如同破旧的风箱,但每个字都带着清晰的意志。

  一名看似头目的暗卫立刻躬身,简洁禀报:“禀将军,出城过程顺利,反复确认,未见任何可疑尾巴。弟兄们已按计划分散行动,清理我们留下的所有痕迹,并向前方不同路线探查。目前周边一切平静,未见异常。”

  霍去病闭目沉吟片刻,仿佛在积攒力气,也像是在快速分析局势。随即,他睁开眼,决断道:“好。此地不可久留。弃车,换马,速渡潏水。”

  “喏!”老周等人立刻低声应命,行动迅捷地开始处理马车痕迹,并从树林深处牵出几匹早已备好的、看起来同样不起眼却神骏内敛的骏马。

  霍勇牵过其中一匹最为温顺稳健的马,准备扶霍去病上马。霍去病却微微摆手,目光再次转向正在活动酸麻手脚的苏沐禾,声音低弱却清晰:“苏先生……可否再劳烦你……”他似乎是不想再过多耗费霍勇这主要战力护卫的体力,希望他保持最佳状态应对突发危险;又或者,是潜意识里对这两日来苏沐禾不避污秽、以体温相偎的那份支撑和温暖,生出些许难以言明的依赖和信任。

  苏沐禾正龇牙咧嘴地揉着肩膀,闻言愣了一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随即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哦哦,好!没问题!”他与霍勇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将霍去病托上马背。霍去病浑身无力,几乎是被两人半抱半推上去的。过程中,霍去病冰冷而修长的手指无意间擦过苏沐禾的手腕皮肤,两人皆是不易察觉地一顿。苏沐禾只觉得被碰到的地方像过电一样,耳根莫名有些发热,慌忙低下头,专注于用宽布带将霍去病稳妥地固定在马鞍上,嘴里还掩饰性地念叨着:“固定好,固定好,可不能摔着……” 而霍去病则迅速移开视线,望向山林深处,下颌线却似乎比刚才绷得更紧了些,苍白的耳廓边缘,也泛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晕?

  一行人迅速策马,离开榆树林,沿着偏僻小路向潏水方向疾驰。霍去病伏于马背,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颠簸带来的剧痛和虚弱,每一次马蹄起落都如同重锤敲打在他脆弱的脏腑上。苏沐禾骑马紧随其侧,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道坚韧却此刻显得无比脆弱的背影。每当看到霍去病因为难以忍受的痛楚而身体微微蜷缩或轻颤一下,他的心也跟着揪一下,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缰绳,仿佛这样能隔着距离分担些许他的痛苦,心里忍不住骂骂咧咧:“这贼老天,干嘛这么折腾一个英雄!等小爷我以后医术大成,非得炼出能肉白骨活死人的仙丹不可!”

  午后时分,一行人抵达潏水岸边。河水不算宽阔,但水流颇为湍急。他们选择了上游一处隐蔽的河湾,利用早已准备好的简陋竹筏渡河。竹筏狭小,众人紧靠在一起,才能保持平衡。苏沐禾坐在霍去病身侧,能清晰感受到他因为寒冷、虚弱和伤口被河水湿气侵袭而传来的细微却持续的颤抖。河水湍急处,竹筏随着波浪微微晃动颠簸,苏沐禾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虚扶在霍去病身侧的后腰处,以防他体力不支失去平衡。霍去病没有回头,也没有出言拒绝或推开,只是在那只温热的手掌靠近、虚贴上来的瞬间,他一直紧绷如弓的脊背,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仿佛找到了一个无形的支点。

  夕阳西下,天色渐晚。一行人终于抵达了预定的中转点——一处位于山坳里、早已废弃多年的猎人木屋。霍勇率先进入,如同最警惕的猎犬,仔细检查了每一个角落,确认绝对安全并无任何近期人迹后,才示意众人进来。

  众人下马。霍勇立刻上前,欲像往常一样将霍去病抱下马。霍去病却再次微微侧首,目光越过霍勇宽厚的肩膀,落在了正忙着从马背上解下水囊的苏沐禾身上,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近处的两人能听见:“苏先生……扶我一下即可。”

  苏沐禾闻声抬头,对上霍去病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神色的眸子,心里咯噔一下,随即默默上前,这次,霍去病将一条手臂直接搭在了他的肩上,借着他的力量,缓慢而艰难地翻身下马。

  那一刻,两人靠得极近,苏沐禾甚至能感受到霍去病喷在他颈侧微弱而灼热的呼吸。他能闻到霍去病身上混杂着的淡淡药味、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以及连日奔波沾染上的风尘气息,这些味道并不好闻,甚至有些刺鼻,却奇异地让苏沐禾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也有些发烫。霍去病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并不算强壮的肩头,很沉,压得他脚步有些踉跄,但苏沐禾却咬紧牙关,觉得这是此刻世界上最沉重也最重要的托付,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我必须撑住他”的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