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北疆聚首-《清虚伏魔录》

  飞机冲破北京铅灰色的云层,机翼下是逐渐缩小的城市脉络。刚从西藏归来的疲惫尚未散尽,年底的差旅任务又接踵而至。哈尔滨三个字跃入行程单时,一个名字也随之浮上心头——虚铉师弟。上次见面,还是两年前的元旦前夕,我们一起学习做禳解科仪的时候,种种场景浮现在眼前。虽然偶尔在微信上也偶尔联络,但是他经常在国外,导致我们经常要跨越时差沟通,所以就有很多的不便利,但是我们师兄弟的感情一直都很好,指尖划过手机通讯录里的号码,按下了拨通键。

  听筒里的忙音响了两声便被接起,一个带着浓郁东北腔调的爽朗笑声炸开:“哎哟我的亲师兄!好久都没见了?您终还能想起我这山旮旯里的师弟?”

  久违的乡音和毫不掩饰的亲近瞬间驱散了北方的寒意,我忍不住也笑起来:“少贫!忙得脚打后脑勺。刚从西藏给师父帮完忙回来,骨头缝里还带着雪山的寒气呢。你小子,是钻哪个资本主义窝里享福去了,还是回咱黑土地猫冬了?”

  “刚滚回来没俩礼拜!”虚铉声音洪亮,“师父在电话里把你们西藏之行夸得天花乱坠,听得我这心啊,跟猫挠似的!要不是手头那个跨国的事情在忙着,我非得插翅膀飞过去不可!雪山、圣湖、千年古刹……啧啧,师兄你这趟可值了大钱了!”

  “风光是真壮阔,活儿也是真累人。”我揉着还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这不,刚喘口气,下周三又得往哈尔滨飞一趟,谈个明年开春的项目。想着你这地头蛇,正好打打秋风。”

  “下周?哈尔滨?”虚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我的老天爷!师兄你真是我亲师兄!下周三对吧?几点落地?航班号发我!麻溜的!”

  “周三下午,具体航班待定。”我被他这火烧火燎的劲儿逗乐了,“你家在哪个区?我订个附近的酒店,方便咱哥俩见面唠嗑。”

  “打住!打住!”虚铉立刻咋呼起来,“埋汰谁呢师兄?到了哈尔滨,到了你师弟我的地盘,让你住酒店?传出去我这脸往裤裆里塞啊?家里三层小楼空房间多的是!你弟妹早念叨着想见见你这传说中的师兄了!必须住家里!让你尝尝正宗哈尔滨大锅炖,管够造!这是咱东北银的最高礼遇,懂不?”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一个温婉女声的小声嗔怪,虚铉嘿嘿笑着压低声音:“听见没?你弟妹发话了,不来就是瞧不起咱!”

  这份滚烫的热情堵住了我所有推辞的借口。“成!听你安排!”我笑着应下,“不过,酒店钱省了,饭钱我得出……”

  “拉倒吧!再提钱我跟你急!”虚铉打断我,随即又想起什么,“对了师兄,虚乙那小子呢?他要是闲着没事,一起叫来呗?咱师兄弟仨好好聚聚!好久没凑齐了!”

  “他?他巴不得呢!”我想起虚乙那张永远充满好奇的脸,“行,我跟他说,这小子肯定蹦高乐。”

  “妥了!就这么定了!”虚铉兴奋得不行,“航班定了立马告诉我!我去接驾!对了师兄,”他语气忽然郑重了些,“把你吃饭的家伙什儿都带上。”

  “法器?”我微微一怔。

  “嗯,”虚铉的声音沉了下来,“正好你们来了,帮我搭把手,去收趟‘兵’。我一个人,心里有点没底。”

  收兵?我心头一动。玄门之中,收服古战场或特定地域遗留的英魂战魄,召入自身法坛作为护法兵马。此术非根基稳固、心性坚韧者不可轻为。虚铉师弟虽天赋异禀,尤精法器制作,但这几年忙于商海沉浮,道法修持难免生疏。

  “没问题!”我毫不犹豫,“家伙事儿全带着。虚乙那儿我去说,让他也准备齐全。”一股久违的热流在胸中涌动,师兄弟并肩作战的期待,冲淡了旅途的疲惫。

  周三下午,首都机场T3航站楼人声鼎沸。我刚拖着行李箱走到约定地点,就看见虚乙像只撒欢的兔子般蹦跶过来。他穿着一件崭新的亮蓝色羽绒服,背着一个鼓鼓囊囊、印着八卦图案的登山包,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

  “师兄!你可算来了!”他一把抢过我的小行李箱,“快快快!我都等半天了!哈尔滨啊!铁锅炖大鹅!冰灯!还有虚铉师兄!想想就带劲!”

  看着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我无奈摇头:“你小子,就知道吃和玩。虚铉说了,这次去有正事,收兵。”

  “收兵?!”虚乙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放射出比听到美食更亮十倍的光芒,“真的假的?啥兵?古代的还是近代的?厉不厉害?我能上手不?”一连串问题像机关枪似的扫射过来。

  “去了就知道了。法器都带齐了?”我打断他的亢奋。

  “必须的!”虚乙拍着胸脯,“天蓬尺、令牌,净尺、帝钟,护身铜镜,还有师父给的那几张压箱底的‘五雷斩鬼符’,全副武装!就等着大展身手了!”他摩拳擦掌,仿佛已经置身于金戈铁马的战场。

  两个多小时的飞行,舷窗外从华北平原的枯黄萧瑟,渐渐过渡到覆盖着厚厚积雪的东北大地。飞机降落在哈尔滨太平国际机场时,天色已近黄昏。凛冽的寒风如同裹着冰碴的刀子,瞬间穿透衣物,让人真切感受到“冰城”的威严。刚走出温暖的航站楼,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便裹挟着寒气大步迎了上来。

  “师兄!!”虚铉张开双臂,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力道之大让我差点背过气去。他穿着厚重的黑色貂皮领大衣,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眉毛和睫毛上挂着细小的冰晶,笑容却像火炉一样炽热。目光转向虚乙,他更是一把将瘦小的师弟抱离了地面转了个圈:“虚乙!你小子一点没变,还是这么精瘦!走!上车!家里炕头都烧热乎了,就等你们开席!”

  虚铉的座驾是一辆宽大的黑色越野车,暖气开得十足。车子驶离机场,融入哈尔滨华灯初上的夜色。窗外掠过俄式风情浓郁的中央大街,巨大的冰雕在七彩射灯下晶莹剔透,松花江面早已封冻,宛如一条巨大的白色玉带。车内,虚铉打开了话匣子,从哈尔滨的冰雪大世界说到索菲亚教堂的红砖穹顶,从商场的趣闻说到他最近淘到的几块极品雷击木料,爽朗的笑声就没停过。我和虚乙被他的情绪感染,旅途的劳顿一扫而空。

  车子最终驶入松北区一处静谧的高档别墅区。推开虚铉家厚重的实木大门,一股混合着炖肉浓香与暖融融烟火气的热浪扑面而来。

  “弟妹好!”,“嫂子好!”我和虚乙连忙向迎上来的女主人问好。虚铉师弟的妻子,温婉娴静,笑容里带着山东姑娘特有的爽利:“师兄,师弟,快进屋!冻坏了吧?拖鞋换上,沙发坐!”

  随后冲着虚铉师弟说道:“你还愣着干啥,赶紧给师兄师弟泡茶!”

  餐厅里,一张巨大的原木餐桌上早已摆得满满当当。热气腾腾的酸菜白肉血肠锅咕嘟作响,金黄油亮的锅包肉堆成小山,酱骨架散发着浓郁的肉香,还有小鸡炖蘑菇、地三鲜、拔丝地瓜……琳琅满目,分量十足。虚铉开了一瓶珍藏多年的北大仓,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荡漾。

  “来!师兄,师弟,走一个!欢迎回家!”虚铉举杯,声音洪亮。

  “欢迎师兄师弟!”弟妹也笑着举起了果汁。

  三杯滚烫的烧刀子下肚,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觥筹交错间,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了西藏之行。我和虚乙你一言我一语,从拉萨河谷的经幡讲到纳木错湖的星空,从昌珠寺的珍珠唐卡讲到干城章嘉峰下的孤绝法坛,再到阿里无人区的生死时速和林芝的世外桃源。虚铉听得入了神,手中的酒杯久久未动,眼神里充满了向往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当讲到凭借变神之术,在西安将军墓中与千年凶煞搏命,祖元君最终燃烧战意相助时,弟妹捂住了嘴,虚铉则重重一拍桌子:“好!这才是咱玄门弟子的风骨!痛快!”他眼中精光闪烁,“可惜啊,没能亲身经历。”

  “师兄你做的那些令牌才叫绝活呢!”虚乙适时地把话题引开,化解了虚铉的怅然。

  虚铉闻言,脸上顿时放出光来:“嘿!说到这个!”他起身快步走进书房,片刻后端出一个古朴的紫檀木盒。打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两块令牌。令牌长约一尺,宽三寸,通体呈现深沉内敛的紫红色,木纹细密流畅如行云流水,隐隐有金色雷纹闪烁其间。令牌正面雕刻着威严的元帅形象,背面以朱砂混合金粉勾勒出繁复玄奥的云篆符纹,触手温润如玉,却又蕴含着沛然的雷霆正气。

  “正宗百年雷击枣木芯料!”虚铉的语气带着匠人特有的自豪,“托朋友在太行山深处寻摸了大半年才找到这么一块。所有的边角料都舍不得扔,全留着做法器胚子。这两块‘令牌’,特意给你和虚乙做的,试试手感!”

  我和虚乙郑重接过令牌。入手沉甸甸的,一股温和却坚韧的纯阳气息顺着手臂蔓延开来,体内的道力竟隐隐与之呼应,流转得更加顺畅。这不仅是顶级的法器,更饱含着师弟深厚的情谊。

  “太贵重了,师弟!”我摩挲着令牌上流畅的符纹,由衷感叹。

  “自家兄弟,说啥外道话!”虚铉大手一挥,满不在乎,“明儿我去公司处理点收尾,师兄应该也是去忙,虚乙在家歇着。正好,这两块令牌还没开光,你闲着也是闲着,在我的法坛开个光,沾沾你刚从西藏带回来的灵气!”

  弟妹在一旁笑道:“你呀,就知道支使你师弟干活。开光可以,中午我给你包酸菜馅饺子!”

  “得令!嫂子万岁!”虚乙立刻眉开眼笑。

  次日,我去了合作公司。洽谈异常顺利,对方对明年的合作框架高度认可。婉拒了丰盛的商务晚宴,傍晚时分,我便匆匆赶回虚铉家中。屋内灯火通明,虚铉和虚乙早已准备停当。桌上摊开一张泛黄的旧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松原市塔虎城附近的一片区域。

  “师兄,你看这里。”虚铉指着地图,“塔虎城,辽代长春州治所,金代沿用。最关键的是,它西边不远,就是历史上着名的‘出河店之战’古战场!”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标记旁,“公元1114年冬,女真部英雄完颜阿骨打,就在这冰天雪地里,以区区三千七百哀兵,大破辽国十万精锐!一举扭转乾坤,敲响了大辽帝国的丧钟!这一仗,打出了大金国的立国之基!”

  他的声音带着历史的回响,仿佛让我们看到了千年前松嫩平原上那场决定命运的惨烈搏杀。寒风卷着雪沫,刮在脸上如同刀割。辽军统帅萧嗣先的傲慢,副帅萧挞不也的轻敌,与女真战士在绝境中爆发出的、如同受伤猛兽般的凶悍,在历史的尘埃中隐隐浮现。战鼓声、喊杀声、刀剑碰撞声、战马嘶鸣声,似乎穿越时空,在耳边低语。

  “辽金将士,隔了千年,语言不通怎么办?”虚乙看着地图,突然提出疑问。

  虚铉笑道:“傻小子,到了那个层面,心念相通即可。语言不过是心念的皮囊。就像我们现在念诵的古咒真言,其力量本源在于心念与天地之炁的共鸣,字音本身反在其次。”

  我点头补充:“正是。沟通天地鬼神,心诚则灵,意到神知。只要心念纯粹,跨越时空与语言的障碍并非难事。” 我看向虚乙,“就像你能感应到法器的灵性,那也是一种超越语言的心念交流。”

  虚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至于能否看见,”虚铉看向我,眼神有些奇异,“师兄,不瞒你说,在正式入道修炼之前,我偶尔就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自从开始内炼,开了窍,现在基本可以稳定地看见了。”他顿了顿,“师兄你…在山西收兵之后?”

  “嗯,”我坦然承认,“经历那次长平战场收兵,似乎也冲开了某些关窍,时灵时不灵。这次能不能看见,还得看机缘。”心中却隐隐期待,若能再次亲眼见证千年前的英魂,该是何等震撼。

  “无妨,”虚铉信心十足,“我能看见就行,师兄你负责策应,虚乙护住法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