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符毁梦魇-《清虚伏魔录》

  “警察那边,最后怎么说?”阿杰追问,他的侧脸在仪表盘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冷峻。

  “官方结论,都是自杀。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没有外人入侵迹象,排除他杀。”大雄无奈地摊开手,手掌心里也全是汗,“但是,带队的那个老警察,经验很丰富,私下里把郭老板拉到一边,悄悄跟他说,‘郭老板,这事我们警察能查的,就到这儿了。现场是自杀,没错。但这里头……’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脑袋,‘……不对劲。我建议你,去找找懂这方面的人看看吧,或许能有点头绪。再多的话,我也不能说了。’”

  “郭老板这才真的害怕了。”大雄继续说道,“他赶紧托朋友,重金请了当地一位据说很有名气的道长,亲自上门去请教。”

  “那道长怎么说?”虚乙突然开口,他依旧闭着眼,但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那道长听完郭老板的讲述,脸色‘唰’一下就变了!”大雄模仿着当时郭亮描述的样子,压低了嗓音,脸上满是惊惧,“他盯着郭老板看了好久,才缓缓说,‘此事,与你这厂子,与你本人,并无直接干系。是那三人自身招惹的祸端。我送你两道符,你回去,一道贴在工厂大门门楣正中,一道贴在出事的那个车间大门正中。切记,若是明日来看,这两道符完好无损,此事或许还有转圜余地;若是灵符有所损坏……’道长重重叹了口气,‘那便是贫道也无能为力了,你速速另请高明,也不必再来寻我。’”

  “结果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干。

  “结果?”大雄苦笑一声,那笑容比哭还难看,“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郭老板就心急火燎地赶去工厂。离大门还有十几米远,他就看见,贴在大门门楣上那道黄纸朱砂的符……符纸正中央的位置,焦黑了一大块!那形状,不像是自然烧灼,倒真像是……像是被人用烧红的烙铁,或者……或者什么东西,给精准地烫了一下!”

  他喘了口气,脸上恐惧更甚:“郭老板当时腿就有点软了,他强撑着走到车间门口。一看之下,差点没瘫在地上!车间大门上那道符,更吓人!整张符纸,像是被什么力量从中间猛地撕扯开,裂成了长短不一的三条!那断口处毛毛糙糙,边缘还带着一种不祥的卷曲,看上去……看上去根本不像人力能撕开的,倒像是……像是什么野兽的利爪,狠狠一抓所致!”

  灵符受损!而且是如此诡异的受损方式!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我的尾椎骨沿着脊柱窜上了后脑勺。灵符是道家沟通天地神灵、敕令鬼神、驱邪镇煞的凭证与媒介,其蕴含的力量与书写者的修为、以及倾注的神力息息相关。灵符无端受损,尤其是这种带着明显恶意和强大力量痕迹的损坏,往往意味着所抵御的邪祟极其凶悍,或者那“东西”的怨念与执念,已经强到了可以干扰、甚至破坏这种法力的程度!

  “这还没完,”大雄的声音带着颤音,继续说道,“当天晚上,郭老板就在家里做了个极其可怕的噩梦!他梦见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就站在他床尾,看不清具体样貌,但能感觉到那影子无比狰狞、充满了恶意!那影子用一种非男非女、冰冷又尖锐的声音,反复地冲他吼叫——‘把东西交出来!把东西交出来!下一个……就是你!’”

  “郭老板直接被吓醒了,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了,心口疼得像被针扎一样。他天没亮就又跑去找那位道长。”大雄说道,“道长听完,脸色更难看了。他告诉郭老板,那‘东西’已经盯上他了,因为他是一厂之主,或许认为那‘宝贝’最终会落到他手里。道长说,事已至此,他只能尽力帮郭老板暂避一时。”

  “他让郭老板立刻带着所有直系亲属,搬出家里,去酒店住,连续三天,无论如何,绝对不能再踏入家门半步。然后,道长用纸扎了一个简陋的纸人,上面写上了郭老板的生辰八字,穿上了郭老板一件贴身的旧衣服,放在了郭老板卧室的床上。最后,道长在那纸人额头上,贴上了一道看起来更加复杂、朱砂颜色也更深的灵符。”

  “郭老板一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照办,住进了县里最好的酒店。第一天,平安无事;第二天,也还算安稳;就在第三天,出意外了。”大雄重重地叹了口气,“郭老板因为匆忙离家,工厂的公章落在了家里书房的保险柜里。那天下午必须用这个章,否则工厂就要面临巨额的违约赔偿。郭老板思前想后,抱着侥幸心理,觉得是大中午的,一天里阳气最盛的午时三刻,回去拿个章,前后不过几分钟,应该不会有事。”

  “他挑着正午十一点四十五分,太阳最烈的时候,硬着头皮回了家。一切似乎很顺利,他快速拿了公章就离开了。结果……就在当天晚上,他在酒店的床上,又梦到了那个黑色的影子!这一次,那影子仿佛暴怒到了极点,周身都翻滚着黑气,声音变得更加尖锐刺耳,它咆哮着——‘你敢戏耍于我!竟敢用此等拙劣替身之术欺瞒!我要你付出代价!你们都要付出代价!’”

  “郭老板再次被吓醒,还没等他缓过神,手机就响了,一看,正是那位道长的号码!”大雄的声音充满了绝望,“郭老板颤抖着接起电话,那边道长的声音又急又怒,还带着一丝……恐惧!他劈头盖脸就把郭老板骂了一顿,说郭老板不听劝告,私自回家,导致法术反噬,功亏一篑!现在,那‘东西’不仅更加怨恨郭老板,连带着也盯上了出手帮助他的道长本人!道长说,那‘东西’也给他托了梦,扬言要让他付出代价!道长最后丢下一句话——‘此事我已无能为力,或许这便是你的命数!你速速另请高明吧!看在相识一场,我最后指你一条生路,立刻去城西青峰山下的道观暂住,提我的名号,观主或可容你躲避几日!’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再打过去,已经是关机状态。”

  “郭老板第二天一早去道长家里道歉,却发现道长家大门紧锁,人去楼空!连那个道长,也失踪了!”大雄摊开手,脸上写满了无力感,“郭老板这下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只好按照道长的指点,带着铺盖卷躲进了那个道观。道观的观主倒是收留了他,他在观里住着,虽然每天晚上还是会做那个被索命的噩梦,那个黑影依旧不停地恐吓他,让他‘交东西’,但至少,人身暂时是安全的,没出什么意外。”

  “郭亮看着他爸每天活得像个惊弓之鸟,人都瘦脱了形,心里又急又怕,这么躲下去根本不是办法。他这才想起来找我打听。我一听这前因后果,我的妈呀,这哪是我们平时处理的那种小打小闹?这分明是惹上了要命的玩意儿!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们几位!”大雄说完这番话,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软在座椅上,大口喘着气,眼神空洞地望着车顶。

  车内陷入了长时间的、令人压抑的沉默。只有引擎持续的低吼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噪音,提醒着我们仍在向着那个恐怖的核心不断靠近。捡来的诡异珠子、三人接连的诡异自杀、受损的灵符、托梦索命的狰狞黑影、仓皇逃遁的道士……所有的线索,都像一块块冰冷的拼图,最终拼凑出一个超出常人理解范畴的、凶戾无比、执着于某物的恐怖存在。

  阿杰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油门又往下踩了几分。车速陡然提升,引擎发出更加沉闷的咆哮,像是在回应着前方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与未知。车灯的光芒,执着地刺破夜幕,仿佛我们正驾驶着一叶孤舟,冲向一个深不见底、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漩涡。

  晚上九点多,导航提示我们已进入沧州地界,并引导车辆驶下高速公路,进入了X县县城。与大都市的不夜繁华相比,县城的夜晚显得格外安静,甚至透着一股早早歇息的寥落。路灯是那种老式的昏黄色,光线不足以照亮整个街道,反而在水泥路面上投下大片大片的、模糊不清的阴影。街道两旁的店铺十有八九已经熄灯关门,卷帘门拉得严严实实,只有零星几家烧烤摊和大排档还亮着灯,塑料桌椅摆在外面,三五个食客围坐,零星的谈笑声和酒杯碰撞声在空旷寂静的街道上飘荡,不仅没有增添生气,反而更显出一种异样的冷清和疏离。

  按照郭亮发来的定位,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家名为“老地方菜馆”的饭店门口。饭店门脸不大,招牌是木质底板上刻着红色的字,霓虹灯管显然年久失修,缺笔少画地闪烁着,“老地方”变成了“老也方”,透着一股颓败和落寞。门口站着一个瘦高的年轻人,穿着挺括的浅蓝色POLO衫和深色西裤,皮鞋擦得锃亮,看得出是精心打扮过,试图维持着最后的体面。但此刻,他头发凌乱,原本应该精神的短发像是被反复抓挠过,显得毛毛躁躁。他的脸色在招牌那明明灭灭、变幻不定的霓虹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极不健康的惨白,眼窝深陷,眼圈乌黑,嘴唇因为紧张而微微哆嗦着,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节泛白。他正焦虑不安地踱着步,不时伸长脖子向路口张望,每一次有车灯闪过,他的身体都会下意识地绷紧,眼中闪过一丝希望,随即又迅速被更大的恐惧和失望取代。

  大雄第一个推开车门跳了下去。“郭亮!”

  那年轻人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一颤,看清是大雄,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崩溃的狂喜,几步冲上前,一把紧紧抓住大雄的胳膊,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和颤抖:“雄哥!你们……你们可算到了!我……我爸他……”他话没说完,眼圈就先红了,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只剩下急促的喘息。

  我们也都陆续下车。初夏夜晚的微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过,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头那股沉甸甸的、如同实质般的压抑感。空气中似乎隐隐飘来一股若有若无的、像是铁锈混合着陈旧纸张的怪异味道,让我鼻子有些发痒。

  “郭亮,别急,慢慢说。”大雄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然后转身向我们介绍,“各位,这就是我朋友郭亮。郭亮,这几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虚中师兄,阿杰、涛哥、虚乙师兄。”

  我对郭亮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在我们几人身上快速扫过,尤其是在清瘦闭目的虚乙和沉稳的涛哥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冀,但更多的,依旧是化不开的惊惶。

  “各位……各位师傅,麻烦你们了,真是……真是太感谢了!”郭亮的声音依旧带着颤音,他努力想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但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定了包间,我们……我们边吃边聊?你们一路辛苦,肯定也饿了。”

  我们都没有反对。跟着郭亮,我们走进了这家略显破旧的饭店。饭店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干净一些,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饭菜与消毒水混合的、略显沉闷的味道。这个时间点,大厅里只有一桌客人,显得空荡荡的。服务员引着我们穿过大厅,走进了一个狭小的包间。

  包间的装修很简单,一张圆桌,几把椅子,墙壁有些泛黄,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声响,光线白得有些刺眼。落座后,郭亮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忙不迭地给我们倒茶,茶水因为他的手抖而洒出了不少在桌布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