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凶音蚀夜-《清虚伏魔录》

  “郭亮,别忙活了。”阿杰开口,声音尽量放得平和,“我们先谈正事。你把你知道的所有情况,从头到尾,再详细跟我们说一遍。不要遗漏任何细节,无论你觉得它多么微不足道。”

  郭亮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紧紧捧着那杯热茶,仿佛想从中汲取一点温暖。他开始了叙述,声音低沉而沙哑,伴随着时不时的停顿和吞咽口水的动作。

  他的讲述与大雄在车上说的基本一致,但补充了许多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

  他描述了第一个发现何师傅尸体的工人,当时是如何吓得瘫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精神恍惚了好几天;

  他提到了监控录像里,何师傅和许师傅在车间翻找时,那动作不像是在寻找某个具体物件,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被驱使的“摸索”,手指会在空无一物的空气中抓挠;

  他复述了金师傅徒手拽断门锁的监控画面,那铁制的挂锁和锁鼻扭曲变形,上面甚至留下了几道深深的、非人的指印,连办案多年的老警察看了都直皱眉头;

  他详细说了他父亲老郭噩梦的内容——那黑影并非完全无形,偶尔能看清一点轮廓,似乎穿着某种古老的、宽大的袍服,但脸部始终笼罩在翻滚的黑雾中,只能感受到那滔天的怨毒和一种非人的冰冷。那“把东西交出来”的声音,并非通过耳朵听到,而是直接在他父亲的脑海里炸响;

  他还提到了一个之前大雄忽略的细节:在何师傅和许师傅出事前,工厂里养了多年的看门大狼狗,那几天变得极其焦躁不安,对着空无一人的车间方向狂吠不止,甚至在何师傅出事的当天晚上,挣脱了锁链,不知所踪,至今没有找回。

  “还有……还有那个道长给的符,”郭亮的声音带着哭腔,“大门上那道,中间焦黑的地方,我后来偷偷用手摸了摸……不是灰烬,那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瞬间吸走了所有的‘生机’,变得像枯叶一样脆。车间门上那道,裂开的三条符纸,边缘……边缘有一种很难闻的味道,有点像……像什么东西腐烂了很久,又带着一股腥气……”

  随着郭亮的讲述,包间里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服务员陆续上菜,精致的菜肴摆满了桌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但在座的所有人,包括饥肠辘辘的我,都几乎没有动筷的欲望。那日光灯嗡嗡的声响,此刻听起来也格外刺耳,像是某种不祥的伴奏。

  虚乙始终闭着眼睛,但在他提到符纸边缘的腐腥味时,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动了一下。涛哥则一直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画着什么图案,眼神深邃,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现在,我爸躲在道观里,虽然没出大事,但每天都做那个噩梦,人都快被逼疯了。我也不敢回家住,住在酒店里,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接到什么不好的消息。”郭亮终于说完了,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耸动,“各位师傅,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爸,救救我们家!多少钱我们都愿意出!”

  阿杰看了看涛哥和虚乙。涛哥微微点了点头。

  阿杰对郭亮说道:“郭兄弟,情况我们大致了解了。这件事确实非常棘手。今晚我们先在县里住下,明天上午,我们需要去工厂实地查看,尤其是那个出事的车间。另外,如果可能,我们想见一见你父亲,当面问问他梦境的细节,这很重要。”

  “没问题!没问题!”郭亮连忙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苗,“住宿我已经安排好了,就在附近的酒店。明天一早我就带你们去工厂!我爸那边,我马上联系,看看明天什么时间安排见面!”

  这顿食不知味的晚饭很快就结束了。郭亮抢着结了账,然后领着我们去往他预定的酒店。酒店距离饭店不远,条件还算不错,但在经历了刚才那番骇人听闻的讲述后,这整洁明亮的酒店走廊,也仿佛潜藏着无形的阴影。

  郭亮给我们每人安排了一个单间,并再三表示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他,他就在隔壁房间。

  进入房间,我反锁好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路的奔波和紧张的情绪让我感到一阵疲惫,但大脑却异常清醒。窗外,县城的夜景静谧而寻常,但我知道,在这片宁静之下,潜藏着一个足以吞噬生命的恐怖谜团。

  我洗了把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稍微驱散了一些倦意。躺在床上,我回想着郭亮描述的每一个细节——梦游般的行走、徒手拽断的铁锁、焦黑撕裂的符箓、托梦索命的黑影、还有那暗红色的、不详的珠子。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那珠子到底是什么来历?那个黑影,又是什么东西?

  明天,就要进入那座吞噬了三条人命的工厂了。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

  一种混合着恐惧、好奇和沉重责任感的复杂情绪,在我心中翻腾。我知道,这个沧州之夜,注定无人安眠。而更深的黑暗,或许才刚刚揭开序幕。

  躺在床上,我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但感官却变得异常敏锐。耳朵捕捉着房间里每一点细微的声响——空调出风口的嘶嘶声,冰箱压缩机偶尔启动的低沉嗡鸣,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微弱鼓噪。窗外,县城的夜晚安静得过分,连远处偶尔驶过的车辆声音都显得空洞而遥远。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意识模糊,即将被疲惫拖入睡眠的边缘时,一阵清晰而持续的声响,猛地将我惊醒。

  不是错觉。

  那声音又来了。“沙……沙……沙……”

  极其轻微,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感,确确实实是从门外传来的。像是指甲,或者某种更粗糙的东西,在反复地、缓慢地刮擦着房门下方的缝隙,或者是门板本身。

  我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绷紧,连呼吸都停滞了。黑暗中,我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房门的方向。房间内一片漆黑,只有电子闹钟微弱的红光,在墙壁上投射出一个模糊的数字。

  “沙……沙……”

  声音还在继续,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它不是在敲门,更像是一种……标记,或者是一种无意识的、令人不安的摸索。

  是谁?服务员?不可能,这个时间,而且这种举动毫无理由。是郭亮?他更没理由这样做。大雄?阿杰?他们也不会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我想起虚乙对郭亮说的话——“勿受外物干扰,心神守一”。我努力深呼吸,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但那“沙沙”声像是一把钝锯,反复切割着我的神经。

  我轻轻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蹑手蹑脚地移动到门后,再次将眼睛凑近猫眼。

  走廊里依旧空无一人。昏暗的壁灯散发着惨淡的光,将地毯的纹路照得模糊不清。那“沙沙”声,仿佛就贴在门板的另一面,近在咫尺。

  我看不到任何东西。

  这种未知带来了最大的恐惧。是什么东西在门外?它想干什么?

  就在我全身僵硬,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沙沙”声戛然而止。

  停止了?

  我屏息等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门外一片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但紧绷的神经还未放松,另一种声音又隐约传来。

  不是刮擦声,而是……一种极低极低的絮语声。

  像是有无数个声音挤在一起,用一种我无法分辨的语言,飞快地、含混不清地念叨着什么。那声音极其微弱,仿佛隔着厚厚的墙壁,又像是直接从脑海深处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质感。我听不清任何一个字,却能感受到那絮语中蕴含的混乱、怨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

  “……东西……我的……”

  “……找到……必须……”

  “……不交……死……”

  破碎的、无法连贯的词语片段,夹杂在无法理解的呓语中,像冰冷的针,刺入我的意识。

  是它!是那个在郭老板梦中索命的“东西”!它竟然能找到这里来?!它不是在道观盯着郭老板吗?难道它的感知范围如此之广?还是因为我们这些试图介入此事的人,身上已经沾染了它的“关注”?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那低语声忽远忽近,时而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时而又模糊得如同背景噪音,但它始终存在,像无形的触手,缠绕着这个房间,试图渗透进来。

  想到这里还真的觉有点生气,胆子真的不小,管你什么邪祟,当道士如果还怕这个,那就不要入玄门。我打开房间的灯,打开背包,把天蓬尺拿了出来,运转全身真炁,我说道:“我不管你是何来历,我限定你一分钟之内滚出这个范围,否则天蓬神咒加身,让你有来无回。”

  转瞬几秒钟的时间,那絮语声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彻底消失了。门外的走廊,也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一夜,我未曾合眼,倒也不是害怕,就是很奇怪这东西是什么来历。

  当清晨的阳光终于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斑时,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我再次凑近猫眼。

  走廊空无一人,晨光透过尽头的窗户洒进来,一切看起来正常而平静,仿佛昨夜那恐怖的刮擦声和低语,真的只是一场逼真的噩梦。

  但我清楚地知道,那不是梦。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然后拿起手机,拨通了阿杰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被瞬间接起的。

  “喂?”阿杰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你那边……没事吧?”

  “你们……也听到了?”我压低声音问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传来阿杰凝重的声音:“嗯。虚乙说,那是‘怨念探知’,我们被标记了。看来,这次的东西,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麻烦。准备一下,半小时后,楼下集合。今天,必须进那个工厂看个究竟了。”

  挂了电话,我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眼带血丝的自己,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那座吞噬了三条人命的工厂,正等待着我们自投罗网。而昨夜的经历,不过是一道冰冷的开胃菜。

  半小时后,我们在酒店楼下碰头。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眼底下带着明显的青黑,显然昨夜无人能安眠。阿杰眼神锐利,透着彻夜未眠的警惕;涛哥依旧沉稳,但眉宇间的凝重又深了几分;虚乙则更显苍白,仿佛昨夜与那无形的“探知”进行了一场无声的较量,消耗不小。大雄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哈欠连天,显然被吓得不轻。郭亮更是憔悴,看到我们,像是看到了救星。

  “都没事吧?”阿杰扫了我们一眼,声音低沉。

  我们默默摇头。那种经历,无需多言,尽在不言中。

  “虚乙,你怎么看?”涛哥看向同伴。

  虚乙微微抬眸,浅色的瞳孔映着清晨微光,更显空寂:“怨念深重,已能化形侵扰现实,其力……非同小可。昨夜仅是警告,亦是试探。今日入那凶地,需万分谨慎,不可有丝毫松懈。”他的目光落在郭亮身上,“郭兄弟,令尊所在之道观,距离此地多远?”

  “不远,开车二十多分钟就能到城西青峰山脚。”郭亮连忙回答。

  “先去见你父亲。”涛哥果断决定,“有些细节,必须当面问清。而且,那道观既能暂时庇护他,或许观主也知晓些什么。”

  我们不再耽搁,挤上那辆熟悉的商务车,由郭亮指路,朝着青峰山方向驶去。清晨的县城渐渐苏醒,早点摊冒出热气,行人脚步匆匆,但与昨夜那死寂的恐惧相比,这鲜活的日常反而给人一种不真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