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灵境雷斧-《清虚伏魔录》

  渔场的办公室内,时间仿佛被拉长。墙上挂钟的秒针,每一次“滴答”声都清晰地敲在心头。窗外,洞庭湖支流的水声、芦苇荡的风声、不知名虫豸的鸣叫,交织成一片夜的合奏,却更反衬出室内的死寂。

  老田和卢总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紧张得几乎不敢呼吸,目光不时瞟向法坛和漆黑的窗外。司机小刘则守在门边,手里紧握着一根不知从哪找来的木棍,虽然明知可能无用,但似乎能带来一丝心理安慰。涛哥闭目养神,气息沉稳,但紧绷的肌肉显示他随时可以暴起。虚乙和阿杰一左一右护持在法坛两侧,默默调息,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我静坐于法坛前,三炷清神香烟雾笔直,维系着灵台的清明与法坛的灵光。心神大部分都系于远处鱼池边那张“灵境连接符”上,如同设下了一张无形的蛛网,只待猎物触动。

  子时将至,天地间阴气最盛的时刻。窗外原本朦胧的月光,似乎被一层突如其来的薄雾遮蔽,渔场内的光线愈发昏暗。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水腥和腐朽气息的寒意,开始透过门缝窗隙,悄然渗入办公室。

  “阴气加重了。”虚乙低声提醒,因为平时内练,对这类气息尤为敏感。

  我点了点头,手掐“镇坛诀”,确保办公室这片方寸之地固若金汤。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目光聚焦在窗外那片深邃的黑暗,仿佛能穿透夜幕,看到那个三号鱼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已是丑时三刻。就在众人精神因长时间紧绷而略显疲惫时——

  嗡!

  法坛上,那盏代表“灵境连接符”状态的油灯,灯焰猛地剧烈跳动了一下,随即拉长,指向三号鱼池的方向!几乎同时,我感觉到心神相连的那张符箓被一股冰冷、粘稠、充满恶意的气息触动了!

  “来了!”我低喝一声,瞬间手印变幻,由“镇坛诀”转为“开灵诀”,口中疾诵:“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灵宝符命,普告九天……开尔灵境,现彼真形!急急如律令!”

  咒音落定,我并指如剑,点在法坛中央的清水碗中。碗中平静的水面骤然荡漾起来,一圈圈涟漪散开,中心处仿佛变成一个深邃的通道。而我的“神魂”,已顺着这通道与那张被激发的“灵境连接符”彻底贯通!

  灵境,再开!

  元神感知瞬间投射至三号鱼池岸边。在灵境视界中,现实的景象与能量的流动交织呈现。那堆精心布置的法食和金元宝,正散发着诱人的、如同灯塔般明亮的灵光。而此刻,一个模糊、扭曲的“存在”,正匍匐在诱饵旁边!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更像是一团不断蠕动、变化的不透明阴影,边缘处散发着令人不适的灰黑色怨气。它的“核心”散发着强烈的贪婪和暴戾的意念,正伸出由阴冷能量构成的、类似触手的东西,贪婪地攫取着法食中的灵炁,并将那些金元宝的虚影塞入自身不断变幻的形体中。

  然而,就在它贪婪吞食之际,它身下那张“灵境连接符”猛然爆发出强烈的金光!无数细密的金色符文如同锁链般从虚空中浮现,迅速缠绕上那团阴影!

  “吼——!”

  一声非人、充满了愤怒与痛苦的嘶吼,直接在灵境中炸响!那团阴影剧烈地挣扎起来,灰黑色的怨气如同沸水般翻腾,试图挣脱金色符文的束缚。它显然没料到这是一个陷阱。

  “孽障!还不现行!”我以神念催动符文,金光大盛,如同烙铁般灼烧着那邪祟的灵体。

  在金色符文的逼迫和灼烧下,那团扭曲的阴影开始收缩、凝聚,逐渐显露出一个更为具体的形态——那是一个约莫孩童大小,通体覆盖着湿滑、暗绿色粘液的东西。它有着类似猿猴的四肢,但指趾间带着蹼状结构,头颅硕大,没有明显的鼻子,只有一张裂至耳根、布满细密尖牙的大嘴,以及一双……一双完全是死白色、没有任何瞳孔的眼睛!此刻,那双白色的眼睛正恶狠狠地“瞪”着我的灵识方向,充满了原始的恶意。

  水猴子! 或者说,是修炼成精、蕴含怨念的水猿煞!

  我心中顿时明了。这东西是水域中常见的精怪之一,性情凶残,喜食生物精魄,尤其偏爱眼珠这等灵气汇聚之物。看其形态和怨气浓度,绝非刚成气候,只怕在这洞庭水系中已潜伏作恶多年。

  “原来是你这水精作祟!”我神念如锤,直击其意识,“为何在此残害生灵,扰乱渔场?”

  “吼!饿……好吃!这里……我的地盘!”一股混乱、贪婪夹杂着领地意识的意念反馈回来,虽然模糊,但意思明确。它把这新辟的渔场当成了自己的狩猎场,那些鱼的眼睛,是它喜爱的“点心”!

  跟这种灵智未全开、只凭本能行事的精怪讲道理是徒劳的。唯有将其制服,或驱散,或封印。

  “冥顽不灵!”我不再多言,灵识引动更多金色符文,化作一条条炽亮的锁链,向那水猴子精缠绕而去,要将其彻底捆缚。

  水猴子精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它猛地张开大嘴,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嘶鸣!这嘶鸣不仅是在灵境中回荡,甚至影响到了现实!

  办公室内,众人只听到窗外远处传来一阵极其尖锐、让人头皮发麻的叫声,如同指甲刮过玻璃,又像是无数冤魂的哭嚎。卢总和老田吓得一哆嗦,小刘更是差点把手里的木棍丢掉。

  与此同时,灵境之中,随着那声嘶鸣,三号鱼池原本平静的水面猛然炸开!无数条黑色的、由浓烈水煞之气凝聚而成的触手,如同群蛇出洞,从水下激射而出,疯狂地抽打、缠绕向那些金色符文锁链!

  这水猴子精竟能调动水脉煞气为己用!难怪如此嚣张!

  金色符文锁链在无数水煞触手的冲击下,光芒一阵明灭,竟有些摇摇欲坠之感。那水猴子精趁机猛地一挣,眼看就要挣脱部分束缚!

  “虚乙!阿杰!助我!”我在现实中的本体立刻出声。

  “明白!”虚乙应声而动,手掐“玄阴敕水诀”,口诵秘咒,一股精纯的阴寒之力透过法坛,汇入灵境,并非攻击水猴子,而是开始安抚、梳理那些暴动的水煞之气,如同釜底抽薪。

  阿杰则取出那枚六壬仙师玉佩,握在手中,朗声念诵六壬护法神咒:“焚香拜请六壬仙,仙师法力大无边……驱邪缚魅保安宁,神兵火急如律令!” 一股刚正凛然的法力波动扩散开来,虽不及虚乙那般针对性,却也在一定程度上压制了水猴子精的凶煞气焰。

  得到两位师弟的支援,灵境中压力骤减。我抓住时机,灵识全力爆发!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巨天猛兽,制伏五兵!所在之处,万神奉迎!敢有不从,雷斧不容!急急如律令!”

  轰隆!

  灵境虚空之中,仿佛有惊雷炸响!五道代表着金木水火土的五色雷光凭空显现,虽然不是真正的天雷,却是我以自身道炁引动的“五行破煞神雷”,专克各种阴邪煞气!

  五色雷光交织成网,悍然劈下!那些水煞触手在雷光中如同冰雪消融,纷纷溃散。雷网余势不减,直接笼罩向那只水猴子精!

  “嗷——!”

  水猴子精发出了凄厉无比的惨叫,它身上的湿滑粘液在雷光下滋滋作响,冒出阵阵黑烟,庞大的怨气被迅速净化、打散。它那白色的眼睛中,终于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雷光收敛,那水猴子精的形体已然缩小了一大圈,变得虚幻透明了许多,萎顿在地,被残余的金色符文牢牢锁住,再也无力挣扎。它那双白色的眼睛畏惧地看着我的灵识方向,发出“呜呜”的哀鸣。

  我深知此类精怪难以彻底消灭,其根源往往与一方水脉相连。强行打散,恐伤及水脉灵气,且它若有一丝残灵遁入水脉,假以时日又能恢复。

  “念你修行不易,今日暂不毁你灵基。”我以神念传递信息,“但此地非你猎场,不可再犯!吾将你封禁三日,磨去凶性,三日后放你回归深水,不得再近人烟渔场!若再感知你在此地为恶,定召九天雷火,将你形神俱灭!可听明白?”

  那水猴子精灵智虽不高,但对“毁灭”的恐惧是本能。它忙不迭地传递出臣服、畏惧的意念,连连“点头”。

  我手诀再变,引动灵境力量,结合剩余符文,化作一个透明的封印光茧,将萎靡不振的水猴子精包裹其中,缓缓沉入三号鱼池水底。光茧将吸收水中灵气维持三日,同时也磨砺其凶煞之气。

  处理完这一切,我缓缓退出灵境。

  元神归位,一股强烈的疲惫感袭来,额角已见汗珠。长时间维持灵境并施展雷法,对心神的消耗极大。

  “师兄,没事吧?”虚乙和阿杰关切地问道。

  我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对满怀期待又带着惊恐的卢总说道:“卢总,事情解决了。是个成了精的水猴子,已经被我封在水底,三日后它会自行离开,以后不会再来捣乱了。”

  卢总闻言,先是难以置信,随后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激动得语无伦次:“真……真的?太感谢了!真是太感谢各位道长了!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们才好!”

  老田也长长舒了口气,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们能行!”

  这时,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黑暗退去,晨曦将至。

  我们走出办公室,来到三号鱼池边。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阴冷和腥臭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清晨水边特有的清新。岸边的法食和金元宝散落一地,但那张灵境连接符已化为灰烬。水面平静,仿佛昨夜那场人妖之间的无形较量从未发生。

  “好了,”我对卢总说,“安排人正常打理渔场即可。只是这三日内,不要让人下水,也别动那水底的封印。”

  卢总连连点头应承。

  看着卢总如释重负的表情,以及远处洞庭湖上初升的朝阳,我们相视一笑。又是一夜奔波,又是一次在常人看不见的战场上,守护了这一方的安宁。

  中午时分,卢总已在益阳一家临湖而建的精致菜馆设宴,为我们饯行。席间皆是洞庭特色,清蒸银鱼、荷香三鲜……卢总频频举杯,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几位道长,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们!我这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务必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他知晓我们下午便要启程前往长沙,言语中充满了不舍。

  临别之际,卢总执意要我在北京的住址,反复说着:“一定得给我个地址,我们这儿的腊鱼、藕粉、还有特色的茶叶,都得给你们寄些过去尝尝!你们可千万别推辞,不然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他态度诚恳,几乎带着几分固执。推辞不过,我与涛哥对视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便将小院的地址写给了他。卢总如获至宝般仔细收好,这才与我们一一用力握手道别,目送我们的车子驶离。

  车子沿着高速向着长沙方向平稳行驶,窗外的景色由水乡泽国逐渐变为都市轮廓。抵达星城长沙时,已是华灯初上。我们再次投身于这座城市的烟火气中,在坡子街品尝了火宫殿的臭豆腐、糖油粑粑,在湘江边感受着晚风拂面,看对岸橘子洲头的灯光秀将夜空点亮。热闹与喧嚣冲淡了连日来的紧张与疲惫,仿佛之前在怀化深山与益阳水畔的经历,都成了遥远而清晰的梦境。

  翌日中午,阳光正好。老田和司机小刘将我们送到了长沙黄花国际机场。出发大厅里,人流熙攘,离别的气氛悄然弥漫。

  老田用力地和我们每个人拥抱了一下,声音有些哽咽:“兄弟们,这次……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们。这一别,又不知道啥时候能再见了。”

  我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道:“行了,老田,别整得那么煽情。过年你现在都难得回老家,见面是不容易。下次你来北京,哪儿都别去,直接到我们小院住下,让你也体验几天我们的‘逍遥’日子。”

  “一定!一定!”老田重重点头,眼眶有些发红,“到时候咱哥俩再好好喝几杯!你们这情义,我记一辈子!”

  涛哥、虚乙和阿杰也纷纷与老田、小刘道别,嘱咐他们回去路上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挥手作别,我们转身汇入安检的人流。回头望去,还能看见老田和小刘站在原地,用力地朝我们挥着手,直到身影被人群遮挡。

  通过安检,进入候机区,巨大的玻璃窗外,一架架银鸟起起落落。我们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等待飞往北京的航班。机舱外是熟悉的北方天空,而心中装载的,是湘西的险峻、洞庭的诡谲、凤凰的温婉、张家界的奇绝,以及一路走来,那份沉甸甸的情谊与历经世事后的沉淀。

  小院的海棠花,此刻想必已谢,结出了青涩的果实。而我们,也将回归那方位于京城胡同深处的静谧天地,等待着下一段缘分。

  湘西之行,隧道将军岭的山神之怒,洞庭渔场的水精作祟,皆已平息。然而,修行之路漫长,这红尘俗世之中,不知还有多少光怪陆离,在等待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