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青铜巨树的记忆回廊-《亡灵低语:我即是灰潮》

  风在耳边刮着。

  我往下掉,身体失重,四肢发麻。血从胸口流出来,顺着战术背心往下滑,滴进黑暗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底。只有冷,像铁针扎进骨头缝里。

  然后,我停了。

  不是撞上什么,是被托住了。一股力量贴着后背撑着我,不让我继续下坠。眼睛睁开时,头顶是一片扭曲的青铜枝干,像树,又不像树。它们交错盘绕,表面有东西在跳动,像是血管,一抽一抽地搏。

  脚下是透明的地面。

  低头看,下面悬着无数发光的小点,密密麻麻,像星群。每一颗光点里都有画面在闪——婴儿躺在金属台上哭,黑玉扳指插进胸膛,手术刀划开皮肤,一个穿灰色毛衣的男人倒在地上……

  这些都是记忆。

  别人的,也是我的。

  我动了一下腿,疼得咬牙。左肩的伤口裂开了,皮肉翻出来,血还在渗。我靠着墙慢慢站直,右手摸到腰间的手术刀,拔出来撑地。枪还在背上,六管格林机枪沉得压肩。

  这里就是树里面。

  根系在动,贴着晶体地面蔓延,像活的东西。那些光点随着根系的节奏明灭,像是呼吸。

  我往前走。

  每一步都吃力。血从指尖滴下去,落在晶体上,发出轻微的“滋”声,像是烧红的铁放进水里。我没有去擦,也没有停下。脑子里开始响。

  亡灵的声音来了。

  不是杂音,是很多个声音叠在一起,喊同一个名字。

  “望川……”

  “望川……回来……”

  “别走……你还活着……”

  我听过这些声音。殡仪馆夜里听过,灰潮爆发时听过,梦里的地铁站也听过。它们缠着我三年,现在更近了,像是贴着耳膜说话。

  我不躲。

  越靠近中央,声音越清楚。不再是模糊的低语,而是完整的句子,一段一段地往脑子里塞。

  “实验第十七次失败,容器排斥反应剧烈。”

  “暴雨周期重启,归者记忆保留。”

  “他快醒了,不能让他碰核心。”

  我听得出是谁说的。赵无涯,苏湄,还有几个陌生的声音。他们讨论我,像讨论一件工具,一个编号,一个必须完成的程序。

  我不是人。

  我是变量。

  唯一不会被重置的那个。

  地面开始上升坡度。前方有一块比其他水晶大得多的晶体,悬浮在半空,被七条青铜根缠住。它不闪,也不动,颜色是暗红的,像凝固的血。

  那就是中央水晶。

  我走到它面前五步远,停住。

  手抬起来,指尖离它还有十公分。

  金手指猛地炸开。

  不是声音,是警告。直接砸进脑子,像刀劈进颅骨。眼前一片血红,耳朵里只有一句话,重复不停:

  “接触将永久丧失聆听亡灵能力。”

  我没收回手。

  这能力从来不是恩赐。听见死人说话,看他们最后的记忆,每一次使用都在把我往死亡拉近。我的思维越来越冷,心跳越来越慢,有时候照镜子,觉得镜子里的人已经死了很久。

  但现在不能停。

  我碰了上去。

  手掌贴上水晶的瞬间,画面炸开。

  不是回忆,是规律。

  每一次暴雨降临,城市都会回到某个时间点。建筑重建,尸体复活,然后再次死亡。所有人重来,只有我记得上一次发生了什么。

  我是唯一被保留记忆的实验体。

  而每次重启,都是因为有人触发了终止程序。

  那个人是我。

  我曾经无数次试图关闭系统,结果只是让实验进入下一阶段。父亲死了,赵无涯掌权,我被改造成容器,再被唤醒,再反抗,再失败。

  循环早就开始了。

  水晶里的影像结束。

  我还没松手。

  就在这时,周围所有的记忆水晶同时爆裂。

  不是碎,是炸。光点崩成碎片,四散飞溅。空气中浮现出人影,一个接一个,从不同方向走来。

  他们穿着不同的衣服。

  有的穿病号服,有的穿战术服,有的浑身是血,有的脸上戴着机械面罩。但他们长得一样。

  都是我。

  三百多个“陈厌”围成圈,一步步逼近。没有人说话,但他们的嘴在动,声音却从我脑子里响起:

  “你逃不掉的。”

  “你试过两百七十一次。”

  “每一次都失败。”

  “你根本不该醒来。”

  我知道他们是谁。

  不是敌人,也不是幻觉。他们是平行时间线里的我,每一个都曾走到这一步,每一个都选择了反抗,然后被抹除。

  他们回来了。

  作为残影,作为代价,作为提醒。

  我站在原地,没动。

  右手松开手术刀,让它掉在地上。左手慢慢抬起来,摘下左耳的第一个银环。金属滑出皮肤时有点涩,带出一点血丝。

  我把它扔了。

  叮的一声,落在晶体上。

  接着是第二个。

  第三个。

  三个银环滚远,消失在裂缝里。

  这是我最后的执念。

  记得用枪,记得擦枪,记得杀谁都不能回头。这些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第一次听见亡灵说话开始的。是从发现自己不是陈厌,而是“归者”开始的。

  我不需要再听了。

  我抬起右手,抓住背上的格林机枪。枪管发烫,散热片有裂痕。我把它卸下来,双手握紧,枪口调转。

  对准自己的胸口。

  没有犹豫。

  用力刺进去。

  枪管穿透皮肉,卡在肋骨间。我咬牙,往前顶。骨头断裂的声音很闷,血顺着枪身流下来,滴在中央水晶的基座上。

  第一滴。

  第二滴。

  第三滴。

  血没有落地。

  它们悬在空中,一颗一颗,慢慢凝聚,颜色变深,形态固化。最后,形成一颗新的水晶,通体漆黑,表面浮着细纹,像是脉搏在跳。

  青铜巨树猛地一震。

  所有根系停止蠕动,然后反向收缩。头顶的枝干开始抽搐,血管般的结构由鼓胀变为塌陷。远处传来轰鸣,像是某种能量被倒灌。

  我抬头。

  看见雨水在往上走。

  原本从破口落下的雨滴,此刻逆流升空,被树顶吸回去。火光熄灭,烟雾倒卷,整个空间的气流开始反转。

  暴雨正在被吞噬。

  树根也开始变化。原本缠绕着记忆水晶的那些根,开始枯萎、断裂。而新生的根,从黑色水晶下方长出,颜色更深,质地更硬,一节一节地往四周延伸。

  其中一根,轻轻缠上了我的脚踝。

  不疼。

  像有人伸手拉住我。

  我跪了下来。

  枪还插在胸口,血不断流。视线模糊,呼吸变得费力。但我还能动。

  我抬起手,最后一次摸了摸脖颈上的纹路。它还在蔓延,已经到了锁骨下方,触感温热,像是活的。

  我不是容器。

  我是钥匙。

  钥匙不需要听见亡灵说话。

  钥匙只需要打开门。

  我倒下时,脸朝下,额头碰到晶体地面。最后一眼,看到那扇石壁里的小门还在。缝隙比刚才宽了些,里面的光更亮了。

  有脚步声。

  从门里传出来的。

  很小,很轻。

  像是赤脚踩在石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