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黄金血:咳落绫罗衫-《苍麟夜哭》

  武英殿偏殿,死寂如墓。窗外,京城各处焚粮的火光将高窗映照成一片病态的橘红,浓烟裹挟着谷物焦糊的恶臭,无孔不入地渗入殿内每一寸空气,仿佛整座皇城都在巨大的熔炉中哀嚎、燃烧。殿内却冰寒刺骨,只有铜壶滴漏单调的水滴声,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凝固的恐惧。

  赵无伤枯槁的身影隐在御案后巨大的阴影里,如同一具披着紫蟒的干尸。案头一盏孤灯摇曳,微弱的光芒勉强勾勒出他深陷的眼窝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他枯瘦如鹰爪的右手,死死按在案上那块狻猊吞云玄铁令牌之上!

  令牌滚烫!幽暗的玄铁表面,此刻竟透出一种诡异的暗红,仿佛刚从熔炉中夹出!其内部那密集的“咔嚓”碎裂声,已不再是冰层破裂的轻响,而是如同朽木被巨力寸寸碾断的呻吟!一道道细密如蛛网的裂痕,在令牌表面蜿蜒、加深,闪烁着不祥的幽蓝微光,如同濒死野兽血管的搏动!

  【警告!…狻猊核心封印…破损度61%…加速崩溃!…能量逸散…无法抑制!…】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急速下滑!…纳米集群活性…失控临界!…黄金血…即将…喷发!…】

  系统冰冷的杂音已近乎癫狂,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碎裂的刺耳噪音,疯狂撕扯着赵无伤的识海!剧痛!不仅仅是精神上的撕裂感,更有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灼烧之痛,如同岩浆在他干涸的血管里奔流!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更猛烈的冲击!

  “呃…咳咳…咳咳咳!!” 无法抑制的、撕心裂肺的呛咳猛地爆发!赵无伤佝偻着枯瘦的身体,如同狂风中的残柳剧烈颤抖!他猛地用左手捂住嘴,宽大的紫色蟒袍袖口剧烈起伏,指缝间,暗金色的微弱光芒不受控制地溢散出来!

  “老祖宗!”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御案旁阴影里的魏忠贤,第一次失声惊呼!他细长的眼睛瞬间瞪大,瞳孔深处压抑的惊骇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骤然荡开!他几乎是本能地向前滑步,却又硬生生顿住,只是双手在宽大的袖袍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赵无伤猛地挥动右手,阻止魏忠贤靠近!那只手枯瘦得只剩下皮包骨,手背上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根根暴起,皮肤下隐约可见极其细微的、如同熔金流淌般的暗金丝线在疯狂窜动!

  “噗——!”

  一口粘稠的、滚烫的液体再也无法压制,从指缝间狂喷而出!

  啪嗒!啪嗒!

  几滴粘稠如融化的金漆、闪烁着刺目暗金光泽的“血液”,重重砸落在御案前光洁如镜的黑色金砖地面上!没有寻常血液的腥气,反而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如同烧熔金属混合着奇异甜腥的味道!那暗金色的“血滴”在地砖上并未立刻凝固,反而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其内无数细微到肉眼难辨的金色颗粒在疯狂地聚合、分离、再聚合!每一次聚合分离,都释放出极其微弱却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黄金血!

  魏忠贤细长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几滴蠕动的暗金液体,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他跟随赵无伤数十年,见过无数诡异血腥,但这如同神魔遗落凡尘的“黄金血”,依旧让他感到了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栗!老祖宗…他的身体…究竟变成了什么?!

  更多的暗金血液顺着赵无伤捂住嘴的指缝蜿蜒流下,沾染在他华贵的紫色蟒袍前襟上。那象征无上权柄的五爪金蟒,被粘稠的暗金液体浸染,呈现出一种亵渎而诡异的妖异光泽。他枯槁的身体因剧痛和剧烈的咳嗽而不断痉挛,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更多的暗金血沫,溅落在御案上、袖袍上、还有那块布满裂痕、依旧灼热刺目的狻猊令牌上!

  【警告!…黄金血…活性失控!…宿主基因链…崩溃加速!…建议…立即更换…容器!…容器…云昭…萧景…】

  系统的尖啸带着一种金属扭曲的绝望嘶鸣,疯狂冲击着赵无伤的意识!容器?!更换?!在这灭顶之灾的关头?!

  赵无伤猛地抬起头!枯槁的脸因剧痛和极致的暴怒而扭曲,深陷的眼窝中,那抹幽蓝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疯狂摇曳,几欲熄灭!他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盯住魏忠贤,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粘稠的血沫:

  “看…够…了?!”

  那目光,带着濒死凶兽般的疯狂和不容置疑的、深入骨髓的威压!魏忠贤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浑身一僵!他猛地低下头,细长的眼睛里所有异样情绪瞬间被极致的恭顺和惶恐取代,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老祖宗息怒!奴才…奴才这就去请御医…”

  “滚!” 赵无伤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殿门方向。

  “是!是!” 魏忠贤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起身,倒退着,脚步虚浮地快速退向殿门。他低垂的眼帘下,惊骇和恐惧依旧翻腾,但更深沉的,是一丝被强行压下的、如同野草般滋生的…灼热!老祖宗…真的不行了?!那几滴如同熔金般的血…那令牌上恐怖的裂痕…还有那几乎要熄灭的幽蓝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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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门无声地合拢,隔绝了魏忠贤的身影。

  “噗!” 赵无伤又是一口暗金血液喷在御案上!他枯瘦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向前扑倒,双手死死撑住冰冷的紫檀案面,才没有彻底瘫倒。粘稠的暗金血液顺着他惨白的下巴滴落,在案上汇聚成一小滩蠕动的金色水洼。

  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骨髓深处刺向每一寸神经!狻猊令牌灼热得几乎要熔穿他的掌心!封印的崩溃如同决堤的洪水,失控的纳米集群在他衰朽的躯壳内疯狂肆虐、吞噬、破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从内部被这可怕的力量一寸寸焚毁、吞噬!

  【容器…云昭…萧景…】

  系统那如同催命符般的声音,夹杂着刺耳的杂音,不断回响。

  赵无伤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案上那一小滩蠕动的暗金血液,又缓缓移向地上那几滴同样散发着不祥光芒的“黄金血”。一丝近乎疯狂的、扭曲的光芒,在他幽蓝黯淡的瞳孔深处燃起!

  更换容器?在这绝境之下?

  不!

  他赵无伤…绝不会把自己的命…交托给任何人!

  尤其是…那两个该死的变数!

  他枯瘦如柴的手指,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伸向案上那滩属于他自己的、滚烫粘稠的暗金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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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六宫,最偏僻的角落,废弃的“静思堂”。

  潮湿阴冷的空气混杂着灰尘和霉变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狭窄的殿内,只有一盏如豆的油灯在破旧的供桌上摇曳,勉强驱散一小片浓稠的黑暗。昏黄的光晕边缘,蛛网在残破的梁柱间无声飘荡。

  云昭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下只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馊味的稻草。单薄的宫裙早已被冷汗和灰尘浸透,紧紧贴在她瘦削的身体上。赫连山那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和血腥气的“照顾”话语,如同毒蛇的利齿,深深扎进她的意识,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恐惧和屈辱。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如同铁浮屠重甲般沉重的身影,不去想他臂甲上那道熔金般的恐怖爪痕和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金丝阴霾。她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自己的右手上。

  那只手,纤细,苍白,沾满了污垢。掌心,一道被粗糙草绳勒出的血痕早已凝固结痂。她死死地盯着掌心,集中全部意念,试图去“看”,去“听”,去“感受”那虚无缥缈的“血脉深处”的力量!

  时间一点点流逝。

  油灯的灯芯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除了冰冷的地板和身体深处传来的阵阵虚弱眩晕感,她什么都感觉不到。掌心依旧空空如也,只有那道丑陋的痂痕。

  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淹没。难道…一切都是幻觉?难道…她真的只是一个无用的、任人宰割的棋子?

  就在绝望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心脏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如同沉睡的巨兽在遥远的地底深处翻了个身,穿透了冰冷的地面和厚重的宫墙,极其微弱地传递到她蜷缩的身体上!

  不是错觉!

  云昭猛地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

  紧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感,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从她灵魂的最深处漾开!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源自…她自身!仿佛有什么被尘封的东西,在这股来自地底深处的奇异震动刺激下,被猛地唤醒!

  她的右手掌心,那道凝固的血痂之下,一股极其微弱、却灼热如同岩浆的暖流,毫无征兆地窜动了一下!如同沉睡的火山,在深渊中第一次睁开了眼睛!

  噗通…噗通…

  一种低沉、宏大、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心跳声!

  不是来自外界的地底!

  而是直接在她自己的意识深处…轰然响起!

  这心跳声沉重、缓慢,带着一种亘古的沧桑和难以言喻的威严!每一次搏动,都仿佛撼动着她的灵魂!伴随着这心跳声,她掌心那股灼热的暖流瞬间变得清晰、活跃!仿佛沉睡的血液被彻底点燃!

  云昭猛地抬起自己的右手,举到眼前!在昏黄的油灯光芒下,她惊恐地、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激动看到——

  自己苍白掌心的皮肤下,极其细微的、淡金色的脉络,如同初春冰层下悄然流淌的溪流,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亮起!那光芒微弱却纯粹,带着一种古老而神圣的气息!而在那淡金色脉络交织的最中心,那道血痂的边缘,一点点极其微小的、如同金色星屑般的璀璨光点,正从皮肤下悄然渗出、汇聚!

  血脉…在苏醒!

  那心跳…是龙吟?!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感,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带着撕裂一切束缚的渴望,瞬间充斥了她的四肢百骸!她猛地攥紧了那只亮起淡金脉络的右手!

  然而,就在这力量感涌现的同一刹那——

  “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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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如同野兽濒死哀嚎般的惨叫声,猛地撕裂了废弃宫殿的寂静!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暴怒和一种非人的扭曲感,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声音的源头…赫然是…武英殿的方向!

  是赵无伤!

  这凄厉的惨叫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云昭刚刚被力量感充盈的意识!那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和掌心的金色光点,如同受到惊吓般骤然一滞!淡金色的脉络光芒瞬间黯淡下去!

  噗通!噗通!

  那沉重宏大的远古心跳声也猛地一顿,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变得紊乱而急促!

  一股冰冷刺骨的、带着浓烈血腥和毁灭气息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以武英殿为中心,瞬间横扫过整座皇宫!云昭刚刚感受到的那一丝微弱的暖流和力量感,在这灭顶般的威压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瞬间被扑灭!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恐惧!

  她蜷缩在稻草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刚刚亮起金芒的右手无力地垂落在地,掌心那微弱的金色光点迅速黯淡、消失,只剩下那道冰冷的血痂。

  武英殿的惨嚎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便戛然而止。但那瞬间爆发出的、如同深渊降临般的恐怖气息,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皇宫每一个角落!

  静思堂内,死寂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绝望。只有油灯微弱的火苗在剧烈跳动后,挣扎着重新稳定下来,映照着云昭苍白如纸、布满冷汗的脸。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身体深处那股被强行唤醒又瞬间压制的力量,如同受伤的幼兽,在冰冷和剧痛中发出无声的呜咽。

  容器…那声惨叫…那毁灭性的威压…

  赵无伤…他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

  ---

  武英殿偏殿。

  浓重的血腥气混杂着那股奇异的、如同熔金般的甜腥味,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殿内每一寸空气上。

  赵无伤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华丽的紫色蟒袍被粘稠的暗金血液浸透了大片,呈现出一种亵渎而妖异的暗紫色。他枯瘦的右手无力地摊开着,掌心一片狼藉——皮肤被灼烧得焦黑翻卷,露出其下闪烁着暗金色泽、如同金属熔铸般的筋肉!几滴尚未凝固的暗金血液,如同活物般在他焦黑的掌心伤口边缘微微蠕动、渗透。

  他刚刚经历了一场非人的酷刑!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烙铁在他体内翻搅!在系统崩溃的尖啸和更换容器的疯狂提示中,他做出了一个近乎自毁的抉择——强行抽取体内失控的“黄金血”,试图以自身为熔炉,用这蕴含着纳米集群恐怖活性的血液,去修补、加固那濒临崩溃的狻猊封印!

  结果…是毁灭性的反噬!

  失控的纳米集群如同最狂暴的火焰,在他抽取血液的瞬间彻底暴走!不仅没能加固封印,反而如同滚油泼入烈火,瞬间点燃了他本已濒临崩溃的基因链!那一声凄厉的惨嚎,正是他灵魂被这焚身之痛撕裂时发出的哀鸣!

  此刻,他如同一条被抛上岸的濒死之鱼,只剩下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枯槁的脸上毫无人色,眼窝深陷如同骷髅,嘴角残留着暗金色的血沫。唯有那双眼睛,在痛苦到涣散的边缘,依旧燃烧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疯狂的执念!

  狻猊令牌就跌落在他的手边。玄铁令牌表面的蛛网裂痕已经扩大,几道深深的裂口几乎贯穿了令牌,其内闪烁着极其不稳定的幽蓝光芒,如同即将爆裂的雷球!令牌边缘,沾染着新鲜的、粘稠的暗金血渍,正被令牌贪婪地吸收着,发出极其细微的“滋滋”声。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濒危!…纳米集群活性…部分抑制…狻猊核心…暂时稳定…破损度…58%…】

  【警告!…强行抽取黄金血…造成不可逆基因损伤!…预计宿主剩余时间…48时辰!…容器…必须…更换!…】

  系统冰冷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和更加急迫的疯狂,在他残破的意识中回荡。暂时稳定…不可逆损伤…四十八个时辰…

  赵无伤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死死盯着手边那块吸吮着他血液、裂痕狰狞的狻猊令牌。一丝扭曲的、混合着极致痛苦和疯狂执念的笑意,如同毒蛇般,在他惨白的嘴角缓缓勾起。

  他枯瘦的左手,颤抖着,极其艰难地抬起,伸向自己焦黑翻卷、兀自滴落着暗金血液的右手掌心。指尖沾上那粘稠的、蕴含着狂暴活性的黄金血,然后…极其缓慢地…抹向自己枯槁的、毫无血色的嘴唇!

  粘稠的暗金血液沾染上惨白的唇瓣,如同给濒死的恶鬼涂抹上了一层妖异的油彩。

  “呵…呵呵…” 嘶哑破碎的笑声,如同夜枭的哀鸣,在死寂而血腥的大殿中幽幽响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容器…?”

  “杂家…还没输…”

  “这血…这命…杂家…自己…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