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风雨守夜-《长相思之妖王归来》

  相柳那道禁令,像从深海捞上来的冰链,一下缠住了小夭的脚步。守在屋前的战士换了四班,铠甲上的蛇纹在日光下泛着冷光,见她出门捡海贝,也只远远跟着,不说话,却把她的活动圈在滩涂那片窄窄的地方,连往黑石殿的方向多望一眼,都能觉出他们紧绷的肩。

  族里的气也沉了。阿婆送海果时,不再敢留颗最大的在石台上,只把布兜往她手里一塞,含糊说句“姑娘保重”就匆匆走;晒鱼干的汉子见她蹲在沙上理草药,会悄悄把新鲜的鱼干往她屋角放,却不等她道谢,转身就融进人群里——他们记着她救过礁石,也怕触了族长的忌讳,眼神里的感激和怯意缠在一起,像滩涂里的海草,扯得人心里发涩。

  小夭没怨,也没试着往外闯。她知道,这是相柳能想到的“稳”——把她当成会炸的雷,隔远了,就不会伤着他护着的部落,也不会再扯出他心里的疼。

  她把日子过得很静。不再去石室翻典籍,也不碰族务的卷轴,只守着屋里的小灶和药囊。白天,她坐在门口的石凳上,指尖蘸着朱砂,在磨得光滑的骨片上记药方——针对海妖袭击后留下的惊悸症,她加了点晒干的安神花;治孩子风寒的,就配些甜草根,怕苦得他们不肯喝,连草药的采摘时辰、晒制的火候都标得清清楚楚,像在给谁留着看。

  只有阿珠还敢来黏她。这姑娘送饭时,总把布兜捂得紧紧的,掀开时除了海果粥,还会藏着片晒干的海芋叶——是她清晨在滩上捡的,叶面上的纹路像星星,说“姑娘看了心亮”。她不怎么会说大荒话,就用手势比划,手指戳戳自己的额头,再摇摇头,又指指黑石殿的方向,眼里满是慌:“族长……不出来,饭……冷了。”

  小夭的心会跟着揪一下。她知道相柳在闭关,把自己锁在黑石殿里,用族务和冷硬把那些翻涌的记忆压下去——可越压,越容易炸。

  有次阿珠来,眼圈红红的,拽着小夭的袖口比划:部落里的老阿公和几个孩子,自从海妖夜受了惊,就总发低热,夜里哭着喊“浪来了”,老巫医用了海泥敷额、海藻熏屋的法子,都不管用。

  小夭没犹豫。她翻出药囊里最好的安神草,又找出之前在深海区采的固本藻,捣碎了和着蜂蜜做成丸,用干净的贝叶包好,还在贝叶上画了小太阳——意思是“早晚各一颗,吃了暖”。她把贝叶包塞进阿珠手里,声音放得轻:“给需要的人,别说是我做的。”

  阿珠攥着贝叶包,用力点头,像揣着宝贝似的跑了。

  过了三天,阿珠再来时,脸上有了笑。她举着空了的贝叶,比划着说:老阿公的热退了,孩子夜里也不哭了,族里人都问是谁配的药,老巫医没说,只把贝叶收了起来。小夭听着,指尖摩挲着石凳上的纹路,没说话,心里却松了点——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隔着禁令,隔着相柳的逃避,悄悄帮他护着部落。

  她还能觉出一道目光。不是战士的监视,是来自黑石殿的,像被风卷来的雾,藏在窗纸后、廊柱旁。夜里她点着海蚌灯配药,总觉那道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骨片上,没了往日的冷,倒有丝发怔的软;她蹲在沙上捡贝壳,那目光会跟着她的指尖动,等她起身时,又飞快缩回去,像怕被她抓着。

  他在躲,却又在看。像只藏在珊瑚丛里的鱼,明明怕被发现,却忍不住探出头,看岸边那个熟悉的身影。

  变故是在一个暴雨夜。

  天刚擦黑,海风就疯了似的撞着小屋,屋顶的贝壳“噼啪”响,像要被掀走。小夭搬着石头抵门,忽然瞥见窗缝外有道玄色的影子——在远处最高的礁石上,立得笔直,任凭暴雨砸在身上,玄衣贴在肩上,银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颈间,却没移过半分,正对着她的小屋。

  是相柳。

  小夭的心跳漏了拍。他来做什么?是怕她趁乱逃?还是……

  一道闪电突然劈下来,把夜空照得亮如白昼。就在那一瞬间,她看清了他的脸——没有监视的冷厉,紫眸里蒙了层雾,空得很,连眉头都没皱,只有深可见骨的疲惫,雨水顺着他苍白的下颌往下滴,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他像块浸了寒的玄铁,僵在礁石上,却偏偏把方向对准了她的屋,像在守着什么,连自己都没察觉。

  闪电过后,黑暗重新裹上来。小夭贴着窗,指尖冰凉,耳朵里全是雨声和自己的心跳——他不是来监视的,是在怕。怕这暴风雨掀了她的屋,怕她出事,怕在这天地都像要碎的夜里,连最后一点能让他牵挂的影子都没了。

  这一夜,小夭没睡。她坐在灶边,听着外面的风雨声,总觉得那道玄色的影子还在礁石上,陪着她挨过这场雨。

  天快亮时,风雨终于歇了。小夭推开屋门,晨雾漫在滩上,远处的礁石光秃秃的,没了人影,只留下几道被雨水冲淡的脚印。可她的屋前,却放着一捆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柴火——油布边角还沾着礁石的青苔,解开时,里面的柴是劈好的,长短匀净,都是能立刻塞进灶膛的干柴,不是随便捡的枯枝。

  小夭蹲下身,指尖蹭过柴皮的糙,忽然想起辰荣山的日子。那时候她学劈柴,总把柴劈得歪歪扭扭,相柳就站在旁边,把劈好的柴堆在她灶边,说“姑娘手嫩,别磨破了”,语气冷,动作却细。

  眼眶忽然热了。她抱着柴火进屋,柴上还带着点礁石的凉,却暖得能捂热心口。他没露面,没说话,甚至可能转身后就后悔,觉得自己不该做这种“软”事,可他还是做了——在没人看见的夜里,顶着暴雨,给她送了捆能驱寒的柴。

  小夭把柴放进灶膛,点上火。火苗“噼啪”跳着,映着她的脸。她知道,相柳心里的冰还没化,他的逃避还没停,可那冰下面,已经有了暖流——是属于“相柳”的本能,是藏在“柳相”冷壳下的软,没被记忆的风暴冲散。

  这场等,还得继续。但她不怕了。毕竟,能在风雨里站一夜、悄悄送柴的人,心里的光,没那么容易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