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宫中无毒-《陛下他才是幕后玩家》

  安乐宫。

  黑暗中。

  柳照影攥着那片梧桐布叶。

  百思不得其解。

  妹妹……

  这是何意?

  他摩挲着叶面,心神却系在另一件事上——那个针对裴季的诅咒。

  就在他心神凝聚,再次于脑海中勾勒那献予太子的符号时——

  异变陡生。

  剧痛从他眼眶深处炸开!

  仿佛烧红的铁钎贯入,直抵脑髓!

  更可怕的是随之而来的幻听——

  从他自己的颅腔内部响起,是源于骨血深处的、古老的诅咒回响。

  不是攻击,是苏醒。

  “呃啊——!”

  他闷哼着翻滚下地,双手死死捂住眼睛。

  指缝间,

  不是泪。

  是血。

  视野被浓稠的、挥之不去的黑暗吞噬。

  唯有灼烧的剧痛和颅腔内虫噬般的嗡鸣,证明着方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他蜷在冰冷的地上,每一次无声的喘息都扯动着眼眶里沸腾的痛楚。

  地面的寒气透过单薄的衣料,可他感觉不到冷,只觉得眼眶里那两块燃烧的炭火,正一点点舔舐着他所剩无几的清醒。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发烧,姨母会用凉毛巾敷在他额头。

  如今,再也没有那样一双手了。

  在这深宫里,他弄瞎了自己,得到的或许只有一句“活该”。

  他用一双眼睛,却连一份像样的投名状都没能换来。

  黑暗中,无数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是妹妹带着密密麻麻针孔的指尖,是陛下抚过他后颈胎记时,那令人战栗的温热,更是太子殿下审视他时,那如同打量一件劣质仿品的、冰冷的眼神。

  不渡双航……

  原是这个意思。

  再睁眼时,窗外的月已是血月。

  而远在华清宫的萦舟,此刻也从一阵心悸中惊醒。

  她捂住胸口,一阵没由来的恐慌攫住了她——兄长出事了。

  她突然有些彷徨,不知自己这一步,是错是对。

  ——

  明月殿。

  闻人渺立在庭院,指尖拂过新梅枝桠。

  宫人将玉阙阁的动静低声禀上。

  “……裴娘娘病势沉疴,呕血惊厥,太医署疑为……毒患。”

  沉寂。

  闻人渺的目光从梅枝上收回,落在虚空。

  指下,“啪”一声轻响,新梅幼枝应声而断。

  他将断枝在指间碾碎。

  草木的涩香混着指尖碾出的汁液,粘在指尖。

  任何对“毒物”的追查,都像一把可能烧向东宫的野火。

  抬眸时,眼底是一片看透世事的清寂。

  “毒?”

  他轻轻重复。

  “自元始十一年,这宫墙之内,早已无药可藏。”

  他望向玉阙阁的方向,语气残酷而洞悉。

  “太医署束手无策,正因它本就不是金石草木之毒。”

  “这,不是毒。”

  他强调。

  “若是毒,反倒简单了。正因为它‘不是毒’,才更凶险。”

  ——

  紫宸殿。

  宋辞将裴季呕血惊厥的消息,连同明月殿那声“不是毒”的判断,一并禀于御前。

  御座上,乔玄执笔的手顿住。

  朱笔尖端,一滴饱满的赤红,悬而未落。

  他静静看着那滴越聚越大的朱砂,仿佛在欣赏某种有趣的景象。

  这其中的意味,可比裴季的病有趣多了。

  他搁下笔。

  指节轻叩。

  “摆驾玉阙阁。”

  声音平淡。

  “传君后,陆凤君,同往。”

  他要去亲眼看看,这“非毒”的奇诡之物,究竟是何模样。

  更要看看,当他把这几个各怀鬼胎的人聚在一起时,会是怎样“精彩”。

  ——

  玉阙阁。

  皇帝驾临,众人跪伏,连药气都仿佛凝固。

  乔玄未看榻上气息微弱的裴季。

  目光冷然扫过殿内每一处角落,最终落在那碗未曾动过的漆黑药汁上。

  陆凤君跪在前列,脸色惨白,身体难以自控地发抖。

  他能闻到身旁裴季身上散发出腐酸的怪异气味。

  这味道让他胃里一阵翻搅,几乎要呕吐出来。

  等待漫长,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扔在砧板上的鱼,只能等待着陛下视线的落下,决定他是被刮鳞,还是被开膛。

  闻人渺静立一侧,垂眸敛目,如月下松影。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一下,又一下。

  “陛下,”

  太医令颤声回话,

  “裴娘娘脉象诡谲,臣等……实在辨不出是何毒物所致……”

  “毒?”

  乔玄唇角勾起一丝玩味,转向闻人渺。

  “君后,你说。”

  闻人渺躬身,声音清晰冷静:

  “回陛下,元始十一年后,宫内禁绝天下奇毒。能在此地兴风作浪,令太医署束手无策者,绝非草木金石之毒所能为。”

  殿内死寂。

  乔玄心口那道旧疤,隐隐发烫。

  太医令战战兢兢附和:

  “君后明鉴……臣等愚钝,确未检出任何毒物痕迹……如今想来,其症状确与典籍所载‘邪祟侵体’有几分相似……”

  陆凤君猛地抬头,眼中充满惊恐与冤屈。

  乔玄的目光移到他脸上,那目光不含审问,只有纯粹的、令人胆寒的观察。

  “凤君,你以为呢?”

  陆凤君伏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

  “陛下明鉴!臣侍纵有千般不是,也绝不敢行此魇镇阴私之事!臣侍是清白的!”

  乔玄未置可否,静静看了他片刻,又看向榻上迷障的裴季。

  最后,目光掠过角落里的玉衡。

  殿内一片死寂,唯余裴季痛苦的哀嚎,凄厉如夜枭殒命。

  “既然非毒,”

  皇帝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那便请钦天监正来吧。”

  钦天监?

  陆凤君心弦一松——

  只要不是查毒就好!

  但这庆幸只一瞬。

  万一……

  万一他们窥破的不是裴季的“病因”,而是他宫中那绝不能见光的“逆乾坤”……

  他仿佛已经看见暗卫闯入他的寝殿,撬开那只木匣,将他视若性命的秘方尽数呈于御前。

  陛下会是什么表情?

  是玩味,是厌恶,还是……

  早已洞悉一切后的、冰冷冷的了然?

  又或者,他毕生经营的痴狂,最终真能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中,凿出一丝独一无二的、哪怕是惊怒的裂痕?

  这个念头带来的竟不全然是恐惧,还参杂着一种令他浑身战栗的眩晕。

  仿佛他的痴妄,终于寻到了最盛大的祭坛。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热地扫向静立的闻人渺,仿佛想从对方身上印证这场献祭是否足够取悦神明。

  难道……

  “让他来看看,这宫闱之内,究竟是哪路鬼神,在兴风作浪。”

  旨意轻飘飘落下。

  众人缄默。

  陆凤君脸上的血色刚回来一丝,又褪得干干净净。

  闻人渺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宋辞躬身领命,无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