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巫蛊-《陛下他才是幕后玩家》

  玉阙阁,药气弥漫,如一层灰败的纱,笼罩着殿内所有书册。

  那日生辰宴上的急症,来得突兀而诡谲。

  虽经太医全力施救,裴季的性命是保住了,人却像是被抽走了脊梁,困在了这无边无际的虚弱与惊悸里。

  并非剧痛,而是一种附骨之疽般的、缓慢的侵蚀。

  白日里精神不济,昏沉嗜睡,仿佛魂魄都被抽离。

  一到夜间,感官却变得异样敏锐,乃至……扭曲。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颜色——烛火的暖黄是持续不断的低吟,帐幔的深色是带着粘稠质感的呜咽。

  口中总泛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混合着铁锈与腐烂甜腥的怪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悄然变质。

  视线偶尔会模糊一瞬,将窗棂外清冷的秋月,看成晕开的一团团诡谲光斑,边缘还蠕动着难以名状的色彩。

  最可怕的,是耳边的声音。

  并非幻听,而是真实地、持续地在他颅腔内嗡鸣——

  像是无数细小的虫豸在啃噬脑髓,又像是遥远的、沾满恶意的低语,用他无法理解的语言,日夜吟诵着恶毒的诅咒。

  今夜尤甚。

  他靠在榻上,手里攥着一卷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那股熟悉的、冰冷的痛毫无预兆地再次从尾椎骨窜起,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指甲在宣纸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心跳骤然失序,疯狂撞击着胸腔,快得让他窒息。

  殿内熟悉的陈设,在摇晃的烛光下,都像是潜藏在阴影里的活物,正用无数只眼睛,无声地窥视着他。

  “呃……”

  他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豸在游走、穿刺,带来一阵阵诡异的麻痒与钝痛。

  不是毒。

  这绝不是寻常的毒!

  定是魇镇!是巫蛊!

  自中毒那日起,这个念头便如影随形。

  是谁?

  他涣散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殿外,越过庭院,望向宫殿群落的另一端——那是陆凤君居所的方向。

  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

  过往的龃龉,御前争锋时对方那不加掩饰的妒恨眼神;

  仙壶胜境中,自己为柳照影“解围”时,那人眼底几乎凝成实质的怨毒;

  还有近日宫中隐约却愈演愈烈的流言,说陆娘娘宫中常飘出古怪药味,更在事发前后,频频秘密召见一些形迹可疑的方士……

  是了。

  定然是他!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他脑海深处提醒:证据呢?

  这一切都太像精心布置的巧合了……但这念头刚一冒头,就被颅腔内新一轮的虫噬嗡鸣碾得粉碎。

  他现在只需要一个能解释他痛苦的仇敌,而不是真相。

  除了这个因妒生恨、行事愈发偏激的陆凤君,还有谁会用这等阴私手段,在他生辰当日下此毒手,欲将他折磨至死?!

  ——

  陆凤君宫中。

  “哐——”

  又一只瓷盏被狠狠掼在地上,碎瓷与冷茶飞溅。

  “查!还在查!查到何时是个头!”

  陆凤君胸口剧烈起伏,脸上血色尽褪,“本宫是清白的!”

  他方才又得了心腹密报,陛下虽未明旨斥责,但内侍省和暗卫的调查显然并未停止,那些若有若无的线索,依旧顽固地指向他这里。

  宫中上下看他的眼神,都已带上了审视与疏离。

  “本宫近日是在寻访丹药,可那是为了……为了……”

  他猛地收声,那个名为“逆乾坤”的禁忌之名,他不敢宣之于口。

  那是他谋求更大恩宠、甚至……动摇国本的绝密!怎会与裴季那贱人所中的古怪毒药扯上关系?

  是巧合?

  还是……有人知道了什么,在借此机会,一石二鸟,既要除掉裴季,也要将他彻底踩入泥沼?

  寒意,冻结了他的血液。

  若只是下毒嫌疑,他尚可凭借恩宠与家世周旋。

  可若他私下炼制“逆乾坤”之事,在这风口浪尖上被牵扯出来……

  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去!把那些方士……立刻送走!送出京城,越远越好!让他们管好自己的舌头!”

  他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还有,近日宫中所有进出之物,给本宫盯紧了,绝不能再给人任何做手脚的机会!”

  他必须立刻掐断所有可能引火烧身的线索,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中,先求自保。

  ——

  玉阙阁内,灯火惨淡。

  太医刚来请过脉,依旧是那套说辞:

  “裴娘娘脉象浮滑紊乱,邪气内伏,似毒非毒……还需静养,臣等再斟酌方剂。”

  裴季闭着眼,挥退了太医。

  静养?

  斟酌?

  他只觉得自己的生命,正被那无形的诅咒一丝丝抽离。

  殿外秋风呜咽,穿过庭院,卷着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在他被毒素侵扰的耳中,这风声也化作了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反复念叨着“陆凤君”的名字。

  他蜷缩在厚重的锦被里,冷汗浸透了中衣。

  而同住玉阙阁偏殿的玉衡,自事发后,便愈发沉默。

  她未曾来看过裴季,亦未对此事发表过任何言论,只是将自己关在殿中,如同一个透明的影子。

  这份刻意的避嫌与冷漠,在裴季看来,更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印证。

  恐惧与绝望,如同殿内弥漫的药气。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如同脏器被生生撕扯的绞痛猛地袭来,远超以往任何一次。

  裴季身体弓起,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几乎咬碎银牙。

  让他在无尽的痛苦低语中,偶然捕捉到“陛下”这个词的发音,这个词像一盏微弱的光,突然在黑暗的脑海中被点亮。

  昔日荣光不在。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嘶哑却清晰地穿透殿门,化作一句泣血:

  “……是陆凤君……是他恨我护着柳照影,恨我在御前压他一头!他要我死!!”

  而偏殿那边,始终门窗紧闭,静得仿佛里面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