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梁研究员的报告-《重生八零,寒门逆袭到首富》

  省调研组的车轮声彻底消失在青河县城的喧嚣里,但梁研究员造访晚秀坊所带来的震动,却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涟漪久久不散,并且在看不见的水面之下,酝酿着更为隐秘的涌动。

  几天后,一封来自省城的信,带着公函的严肃气息,寄到了县文化馆张馆长手中。信是梁研究员以个人名义写的,但用了省社科院的信笺。信中,他以严谨而恳切的笔调,详细描述了在晚秀坊的见闻,高度评价了王秀英的技艺成就和其作品中蕴含的“基于深厚传统的创造性转化”价值。他特别强调了像晚秀坊这样“技艺浓度极高、传承脉络清晰、且传承人对技艺本体有深刻独立思考的微型生产单元”,对于理解传统工艺活态传承规律、探索在现代化进程中保护文化多样性与激发内生性创新所具有的“不可替代的个案研究价值”。

  梁研究员在信末提出两点“不成熟建议”:一、建议地方政府和文化部门对此类“高价值传承样本”予以特别关注,在政策允许范围内,考虑为其提供更稳定的创作环境支持(如可能的创作资助、展示机会等),避免其因单纯追求“规模化”或过度商业开发而丧失独特个性。二、建议行业协会在推动规范化、市场化过程中,应充分尊重此类单元的独特性,避免“一刀切”的管理模式,可探索建立针对不同发展类型和阶段的差异化指导或服务机制。

  这封信虽以个人名义发出,但梁研究员的身份和其观点本身的分量,使其无异于一份来自学术高地的“背书”与“建议”。张馆长如获至宝,立即向县里相关领导作了汇报。领导阅后,虽未明确表态,但指示文化馆“结合梁研究员的宝贵意见,加强对晚秀坊这类优秀传承户的联络与服务,注意总结其成功经验”。这无疑是为晚秀坊在县级层面,加上了一层虽薄却实在的“保护罩”。

  消息灵通的胡美凤,几乎在同时获悉了这封信的内容。她的反应远比上次调研组突然造访时更为阴沉。梁研究员的话,不仅抬高了晚秀坊,更隐隐批评了协会可能存在的“一刀切”倾向,这直接动摇了她在行业“规范”与“发展”方向上的话语权正当性。更让她恼火的是,这封信通过官方渠道流转,意味着晚秀坊的名字和其“独特性”,正式进入了地方领导的视野,她再想用“边缘化”的手段,难度将大大增加。

  林晚一家得知梁研究员来信的消息,自然是欢欣鼓舞。林建民走路都带着风,连声说“读书人就是明理”。王秀英没说什么,只是将那份刊登了梁研究员一篇关于传统工艺保护短文的内部学术通讯(张馆长特意复印送来),仔细收好,工作时脸上的沉静中,多了几分坦然。

  然而,表面的利好之下,林晚却保持着清醒的警惕。梁研究员的关注是学术性的、道义上的,能否转化为切实的保护或资源尚是未知数。胡美凤的挫败感只会加深她的敌意,而华艺那边诡异的沉默,更让她觉得不安。她有种预感,对方绝不会就此罢手,很可能会调整策略,发起新一轮的、或许更加难以防范的攻势。

  果然,平静仅仅维持了不到十天。

  这天上午,一辆崭新的黑色桑塔纳轿车,无声地滑进了晚秀坊所在的巷子,停在了门口。车门打开,下来的除了华艺的赵经理,还有一位穿着职业套裙、妆容精致、约莫三十出头的干练女性,以及一位提着公文包、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子。

  赵经理笑容满面地引见:“林老板,王老师,林晚同学也在啊?正好!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华艺新聘请的品牌战略顾问,苏蔓女士,这位是公司的法律顾问,小周。张副总对晚秀坊的发展一直念念不忘,特意请苏顾问和小周律师过来,就我们之前提出的‘巡回展项目’,以及一些更具体的合作可能性,与贵方进行一次更专业、更深入的沟通。”

  苏蔓上前一步,伸出保养得宜的手,笑容得体,眼神却带着职业性的锐利:“林老板,王老师,久仰。晚秀坊的作品和故事,我们做了深入研究,非常打动我们。华艺是真心希望能帮助这样优秀的传统技艺,走向更广阔的舞台,实现其应有的文化价值与市场价值。”

  小周律师则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公文包抱在胸前,一副随时准备提供专业意见的架势。

  这一次,华艺的阵容升级了。不再是单纯的业务经理,而是派出了“品牌战略顾问”和“法律顾问”,显得更加正规、更具压迫感,也暗示着他们的意图更加明确和势在必得。

  林建民心头一紧,但还是客气地将三人让进堂屋。王秀英微微蹙眉,还是出来打了个照面,便以要赶工为由,回到了工作间,将应对的场面留给了丈夫和女儿。

  落座后,苏蔓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她打开一个精致的文件夹,里面是图文并茂的PPT彩打稿。

  “林老板,林晚同学,我们重新评估了晚秀坊的价值。梁研究员的关注,恰恰印证了我们的判断——晚秀坊的核心优势,不在于规模,而在于其极高的艺术纯度和文化独特性。这正是当下高端文化消费市场最稀缺的资源。”苏蔓语速平缓,条理清晰,“因此,我们调整了合作方案。我们不再强调整合或规模化,而是希望与晚秀坊建立一种‘高端艺术品牌独家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她翻动着PPT:“具体包括:第一,华艺独家代理晚秀坊王秀英老师所有作品的对外展览、出版、高端定制接洽及知识产权运营。第二,共同注册并运营‘晚秀坊·王秀英’联合品牌,华艺负责品牌形象系统设计、国际传播及高端渠道建设。第三,设立‘晚秀坊传承与发展基金’,由华艺注资,专门用于支持王老师的创作、技艺记录、学徒培养以及参加国际级艺术展览。第四,”她看了一眼小周律师,“我们将协助晚秀坊,完成相关作品版权、商标权的系统化登记与法律保护,防范潜在的知识产权风险。”

  小周律师适时开口,声音平稳:“目前的着作权法对民间文学艺术作品的保护还有待完善,但通过合同约定、品牌注册等方式,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确立权利归属,防止他人未经许可的使用或抢注。这对于晚秀坊未来的发展至关重要。”

  苏蔓总结道:“这个方案的核心,是‘保护’与‘提升’。我们将晚秀坊置于艺术品牌的高度进行运营,最大化其文化价值,同时通过法律和资本手段,为其构建坚固的‘护城河’。所有商业开发收益,按协议比例分成,确保晚秀坊的利益。王老师可以完全专注于创作,无需为展览、宣传、维权等琐事分心。这,才是对传统大师真正的尊重和支持。”

  这个方案,比之前的“顾问服务”或“巡回展项目”更加系统、更加诱人,也更加……捆缚。它不再试图改变晚秀坊的生产模式,而是意图将其整个“产出”——作品、名望、甚至未来的发展潜力——全部纳入华艺的运营体系之中。“独家代理”、“联合品牌”、“基金”、“法律保护”……这些光鲜的词汇背后,是一张编织得更加细密、也更具粘性的网。一旦签约,晚秀坊将彻底失去独立面向市场的可能,成为华艺文化资本版图中一颗被精心包装、却也完全受控的“明星”。

  林建民听得额头冒汗,他本能地觉得这方案“太好”,好得让人害怕。林晚则感到脊背发凉。华艺显然吸取了之前的教训,不再硬碰硬,而是转换策略,试图以“保护者”和“赋能者”的姿态,用更专业、更“为你着想”的方式,完成对晚秀坊的收编。他们甚至利用了梁研究员带来的“艺术价值”肯定,作为其新方案的立论依据。

  “苏顾问,周律师,非常感谢华艺如此周详的考虑。”林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口道,“不过,这么大的事,涉及我母亲一生的心血和晚秀坊的根本,我们需要非常慎重地考虑。特别是‘独家代理’和‘联合品牌’这些长期绑定的事宜……”

  “我们理解。”苏蔓微笑,态度无可挑剔,“所以这次带来了完整的意向协议草案,供你们详细研究。任何条款都可以商榷。张副总说了,华艺有足够的耐心和诚意。另外,”她话锋微妙一转,“我们也了解到,青河刺绣行业协会已经成立,未来在行业评价、资源分配上会扮演重要角色。一个清晰、有力的品牌和法律架构,也能帮助晚秀坊在协会体系内,获得更稳固的地位和话语权,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困扰。”

  又一次,隐晦地将协会的压力作为促成的筹码。

  送走华艺的人,那摞装帧精美的意向协议草案留在桌上,像一块烧红的铁,烫着每个人的眼。

  林建民重重跌坐在椅子里,抱住了头:“这群人……没完没了!这次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王秀英从工作间走出,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拿起那份草案,翻看了几页那严谨而冰冷的法律条文,又轻轻放下。

  “他们的网,越织越细了。”林晚声音干涩,“以前是想把我们变成他们车间里的工人,现在,是想把我们变成他们展览柜里最耀眼的‘藏品’,连标签都要他们来贴。”

  “那咱们怎么办?这协议,看都不该看!”林建民急道。

  “不看,他们会觉得我们连谈的诚意都没有。看了不签,他们可能会用别的办法。”林晚深吸一口气,“妈,爸,这次不一样。他们用了‘品牌’、‘法律’、‘基金’这些我们陌生又似乎离不开的东西。硬扛,我们可能扛不过他们的专业和资源。我们需要……更专业的帮助,来理解这些东西,找到里面的陷阱,或者……找到反击的办法。”

  她看向母亲:“妈,您的针,能绣破绸缎,但可能绣不破合同纸。我们需要另一种‘针’。”

  王秀英沉默良久,目光望向窗外辽远的天空,缓缓道:“那就去找能绣破合同的‘针’。活人不能让纸憋死。”

  梁研究员的报告带来了一道光,但阴影也随之变得更深、更诡谲。华艺的新方案,将较量从技艺与口碑的层面,直接提升到了资本规则与法律契约的维度。晚秀坊面临的不再是明枪暗箭,而是一份包装精美、条款复杂、可能蕴含无数陷阱的“邀请函”。接受,则灵魂易主;拒绝,则可能面临更精准、更合法的打压。寻找能“绣破合同”的针,成为这个家庭当下最紧迫、也最茫然的课题。而他们并不知道,这枚“针”,或许远在天边,又或许,近在即将到来的某个意想不到的转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