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初刻，碎星屿码头。
晨雾未散，海风带着湿冷的咸腥气。第三号栈桥旁，巨大的“镇海号”如同匍匐的钢铁巨兽，在薄雾中显露出峥嵘轮廓。三十丈长的船身并非纯木，而是在关键部位镶嵌着深灰色的金属板，上面镌刻着繁复的防御符文，灵光流转，隐隐有海浪虚影在船体表面荡漾。三根主桅高耸，帆布已然半收，船首雕刻着一头狰狞的独角巨鲸，怒目圆睁，威势迫人。
码头栈桥上，已有二三十名修士在等候登船，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陈默与苏晚晴混在人群中，并不起眼。他们已将气息收敛得更加完美，陈默维持着炼气八层左右的波动，苏晚晴则在炼气九层，既不过分示弱，也不过于张扬，属于散修中比较出色的水准，但又不会引人特别关注。
陈默目光平静地扫过人群。
乘客形形色色，有衣着华贵、带着护卫的商会管事，有一身劲装、气息彪悍的佣兵或探险者，有背着药篓、浑身药香的丹师，也有面色愁苦、像是去内海投亲或逃难的普通修士。修为多在炼气中期到筑基初期之间，筑基期约有四五人，都是独行客或小团队的首领，气质沉稳，与其他乘客保持着距离。
他的目光在一个穿着暗蓝色水靠、独自靠在栏杆上、目光阴鸷地盯着海面的中年修士身上多停留了一瞬。此人修为在筑基初期，但气息沉凝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和……若有若无的湿冷，与周围纯粹的水灵之气略有不同，更接近独眼壮汉描述中狂鲨帮主那种被侵蚀后的感觉。此人很可能与“暗潮”有关。
陈默移开目光，心中记下此人的特征。
“时辰到，登船查验！”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船上传来。
只见船舷放下舷梯，数名穿着海渊商会统一青色短衫、气息精悍的船员守在两侧。为首一人是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炼气巅峰修为，声如洪钟：“所有人，凭玉牌依次登船！接受灵检，不得携带违禁品！”
所谓的“违禁品”，主要指可能大规模吸引凶悍海兽的特定血腥材料、强烈的异种能量源（如高浓度未经处理的“蚀”污染物）、以及可能引发灵力暴动的不稳定物品。这些在登船前杨管事给的注意事项玉简中都有说明。
查验过程很快。船员手持一个罗盘状的法器，在乘客身前一扫，法盘上亮起不同颜色的微光，大致判断携带物品的灵力属性和危险程度。陈默和苏晚晴顺利通过，他们携带的物品都很“干净”。
登船后，一名年轻的船员引着他们前往客舱区域。镇海号的客舱分三等：最下层是通铺大舱，供低阶修士或仆役居住；中层是独立的小隔间，带简易防护禁制；上层则是少数几间带独立防护阵法、甚至配备小型聚灵阵的静室。陈默他们预定的是中层隔间，位置在船体中段偏右舷，相对平稳。
隔间很小，仅容两张窄榻、一张小桌和一个固定在墙上的储物柜。但还算干净，墙壁和地板都加固过，刻有最基本的隔音和防颠簸符文。透过墙壁高处一个小小的圆形水晶舷窗，能看见外面晃动的水光和天空。
“二位请自便。每日早晚，厨房会提供基础灵食，凭房牌领取。船上有小型的交易区和休息区，位于中层前部。若无必要，请勿进入船员工作区和上层静室区域。航行期间，请遵守船规，若有违反，船主有权处置。”年轻船员交代完，便匆匆离开。
陈默放下简单的行李，检查了一下隔间的防护禁制，确认只是最基础的隔绝窥探和稳固作用，并无监控功能。他抬手布下两层自己的警戒和隔音禁制——一层基于《基础阵道详解》改良的灵力预警网，一层则混杂了极细微的星辉感应，任何带有恶意或“蚀”气息的触碰都会引发警报。
苏晚晴则走到舷窗边，望着外面渐渐远离的碎星屿码头，以及更远处那隐约可见的、如同天堑般的风暴带雷云。
“至少需要航行五日，才能抵达风暴带边缘。”陈默走到她身旁，低声道，“这五日，是我们观察船上情况、调整状态的关键期。那个穿暗蓝水靠的修士，要留意。”
苏晚晴微微点头，她的太阴寒气对水灵变化极为敏感，同样捕捉到了那人气息中的异常。“他住在上层。”她补充道，“登船时，我瞥见他走向上层楼梯。”
不多时，船体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低沉的嗡鸣声响起，船身防御阵法完全激活，泛起稳定的光晕。“镇海号”缓缓驶离码头，破开平静的海面，向着东方那浩瀚无垠、波涛渐起的深蓝色海域驶去。
航行最初半日，风平浪静。天空湛蓝，海鸥追随在船尾，海面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金光，仿佛一幅壮丽的画卷。许多乘客都来到甲板或休息区，欣赏海景，交谈放松。
陈默和苏晚晴也出现在中层前部的休息区。这里类似一个宽敞的大厅，摆放着一些固定的桌椅，有船员在此售卖简单的茶水和点心。透过四周镶嵌的、强化过的水晶窗户，可以无碍地观赏海景。
陈默端着一杯普通的灵茶，看似随意地坐着，实际上灵觉已经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覆盖了休息区的大部分范围，捕捉着每一段对话、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气息波动。
“……听说这次‘琉璃岛’的坊市有批从‘雷鸣岛’流出的雷击木，品质极佳，若能倒手……”
“……海渊商会这艘船确实稳当，比那些小破船强多了，就是贵了点……”
“……风暴带最近好像不太安稳，前几天‘飞鱼号’差点折在里面，据说撞上了突然出现的空间裂缝……”
“……内海最近涌进去不少生面孔，都是冲着‘水府秘藏’去的吧？唉，哪那么容易……”
“……‘暗潮’的人也活跃起来了，小心点，别招惹……”
最后一句低语来自角落两个看起来像是老海客的修士，声音压得极低，但陈默敏锐地捕捉到了“暗潮”这个词。他不动声色地将茶杯送到嘴边，眼角余光瞥见，说话的那个精瘦老者，在提到“暗潮”时，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
休息区另一侧，那个穿暗蓝水靠的阴鸷中年修士独自坐着，面前摆着一壶酒，自斟自饮，目光偶尔扫过窗外，大部分时间都低垂着，不与任何人交流。他周围的几张桌子都空着，似乎其他乘客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生人勿近和隐隐的危险气息。
陈默注意到，有个穿着船员服饰、但气息明显比其他船员更沉凝精干（炼气九层）的汉子，曾“无意”间从阴鸷中年修士桌旁走过，两人似乎有极其短暂的眼神交汇，随即分开，没有任何言语交流。
是接头的暗桩？还是船上“暗潮”的眼线？
陈默记下了那个船员的面貌特征——左脸颊有一道不甚明显的旧疤。
这时，一个洪亮豪爽的笑声从上层楼梯口传来。
“哈哈，诸位道友，航行顺利，铁某也就放心了！”
只见一名身材异常魁梧、几乎塞满楼梯口的巨汉大步走了下来。他身高近九尺，穿着一件无袖的皮质短褂，露出岩石般虬结的肌肉，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疤，最显眼的是一条从左额斜劈到右下巴的狰狞疤痕。他气息雄浑，赫然是**筑基中期**修为，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长期在海上搏杀养成的悍野之气。
此人正是“镇海号”船主，**铁鲲**。
“见过铁船主！”休息区内不少人起身拱手，包括那两名老海客，神色恭敬。
铁鲲摆了摆手，声如闷雷：“不必多礼。诸位既然上了铁某的船，那就是信得过铁某。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船上的规矩，玉简里都写清楚了，铁某不想重复。只要遵守规矩，平平安安到琉璃岛，大家和气生财。若有人想动歪心思……”他铜铃般的眼睛扫过全场，目光尤其在几个气息桀骜的修士身上顿了顿，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这无尽海，可从来不缺喂鱼的料。”
一股筑基中期的威压随着他的话语弥漫开来，虽然只是一放即收，却让休息区内空气一凝，几个原本有些散漫的修士立刻正襟危坐。
“当然！”铁鲲话锋一转，又恢复了豪爽，“只要守规矩，就是我铁鲲的客人！今晚，厨房加餐，有刚从海里捞上来的‘银鳞鲳’，算我铁鲲请客！诸位尽兴！”
“多谢铁船主！”众人纷纷道谢，气氛缓和下来。
铁鲲目光扫过，在看到陈默和苏晚晴时，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这对年轻男女的沉静气质，但也没说什么，哈哈笑着，又转身回了上层。
陈默心中对这位铁船主有了初步判断：粗中有细，威恩并施，是那种能在无尽海站稳脚跟的厉害角色。维持船上秩序的决心很明确，这对他们而言是好事。
接下来的航行，随着船只深入无尽海，海况开始发生变化。
风浪逐渐加大，天空不再总是湛蓝，时常有铅灰色的云团飞快掠过，带来一阵骤雨。海水的颜色也从近岸的翡翠色，变为深邃的、近乎墨黑的蓝。偶尔能看到巨大的黑影在深海中游弋，掀起暗涌，引得船身微微摇晃。
陈默和苏晚晴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隔间内修炼或推衍。陈默继续琢磨“星轨七式”与自身力量的结合，尤其是如何在海上这种水灵充沛、脚下不实的环境中，发挥星辉月华之力的机动性和净化特性。苏晚晴则持续温养那枚冰蓝珠子，尝试将太阴寒气模拟成不同的水流形态，增强其在水环境中的隐匿与操控能力。
他们也通过舷窗和偶尔去休息区，持续观察船上情况。
那个暗蓝水靠的阴鸷修士（陈默暗中给他起了个代号“蓝鲨”）深居简出，几乎不出现在公共区域。但陈默通过星辉感应，能察觉到他那间上层静室附近，偶尔有极其隐晦的、带着湿冷腥气的灵力波动传出，似乎在进行某种修炼或通讯。
那个脸上有疤的船员（代号“刀疤”）表现得和其他船员无异，但陈默注意到，他每次轮值结束，都会在船舱底层一个堆放杂物的偏僻角落短暂停留，那里似乎有微弱的阵法波动。
第二日傍晚，陈默在休息区角落“无意”中听到两个船员低声抱怨：
“……屠四那家伙，神神秘秘的，每次都把污水桶拎到那么靠里的地方倒，也不嫌麻烦……”
“少管闲事，他是管底舱杂物的，爱倒哪倒哪。听说他以前在……咳咳，反正少惹为妙。”
屠四？陈默记住了这个名字，很可能就是“刀疤”的真名。
第三日，航行进入相对平缓的海域，天空罕见地放晴。许多乘客都来到甲板透气。
陈默和苏晚晴也来到上层甲板后部，这里人相对较少，视野开阔。前方海天相接之处，那道横亘天地的、雷光隐隐的灰黑色屏障——风暴带，已经清晰可见，如同神话中分割世界的壁垒，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就在他们凝望风暴带时，苏晚晴忽然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传音给陈默：“水下……有东西在跟着船。速度很快，很隐蔽，但……有鳞片反光的感觉。”
陈默心中一凛。海族？这么快就跟上来了？还是“暗潮”的水下力量？
他不动声色，灵觉与手背星痕共鸣，竭力向船体下方的深水区探去。
海水的阻隔和船只自身阵法干扰很强烈，但他还是隐约捕捉到了几个极其模糊的、快速游动的生命灵光轮廓。那灵光带着纯净的水属性，却又似乎包裹着一层隔绝探查的薄膜，若非苏晚晴对水灵之气感知特殊，加上星辉之力对异常能量的敏感，几乎无法发现。
其中一个轮廓，在某个瞬间，似乎微微停顿，朝着他们所在的甲板方向“望”了一眼。
隔着数十丈深的海水和船体，陈默仿佛与一道冰冷、古老、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有了刹那的接触。
随即，那几个灵光轮廓悄然下潜，消失在更深、更暗的海渊之中，再无踪迹。
是警告？是确认？还是仅仅……路过？
陈默收回灵觉，面色如常，心中却已掀起波澜。
今夜子时，船尾左舷，暗流交汇处。
看来，这场约会，对方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预热”了。
而前方的风暴带，如同张开的巨口，等待着吞噬一切闯入者。
航行，才刚刚进入危险的序章。
晨雾未散，海风带着湿冷的咸腥气。第三号栈桥旁，巨大的“镇海号”如同匍匐的钢铁巨兽，在薄雾中显露出峥嵘轮廓。三十丈长的船身并非纯木，而是在关键部位镶嵌着深灰色的金属板，上面镌刻着繁复的防御符文，灵光流转，隐隐有海浪虚影在船体表面荡漾。三根主桅高耸，帆布已然半收，船首雕刻着一头狰狞的独角巨鲸，怒目圆睁，威势迫人。
码头栈桥上，已有二三十名修士在等候登船，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陈默与苏晚晴混在人群中，并不起眼。他们已将气息收敛得更加完美，陈默维持着炼气八层左右的波动，苏晚晴则在炼气九层，既不过分示弱，也不过于张扬，属于散修中比较出色的水准，但又不会引人特别关注。
陈默目光平静地扫过人群。
乘客形形色色，有衣着华贵、带着护卫的商会管事，有一身劲装、气息彪悍的佣兵或探险者，有背着药篓、浑身药香的丹师，也有面色愁苦、像是去内海投亲或逃难的普通修士。修为多在炼气中期到筑基初期之间，筑基期约有四五人，都是独行客或小团队的首领，气质沉稳，与其他乘客保持着距离。
他的目光在一个穿着暗蓝色水靠、独自靠在栏杆上、目光阴鸷地盯着海面的中年修士身上多停留了一瞬。此人修为在筑基初期，但气息沉凝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和……若有若无的湿冷，与周围纯粹的水灵之气略有不同，更接近独眼壮汉描述中狂鲨帮主那种被侵蚀后的感觉。此人很可能与“暗潮”有关。
陈默移开目光，心中记下此人的特征。
“时辰到，登船查验！”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船上传来。
只见船舷放下舷梯，数名穿着海渊商会统一青色短衫、气息精悍的船员守在两侧。为首一人是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炼气巅峰修为，声如洪钟：“所有人，凭玉牌依次登船！接受灵检，不得携带违禁品！”
所谓的“违禁品”，主要指可能大规模吸引凶悍海兽的特定血腥材料、强烈的异种能量源（如高浓度未经处理的“蚀”污染物）、以及可能引发灵力暴动的不稳定物品。这些在登船前杨管事给的注意事项玉简中都有说明。
查验过程很快。船员手持一个罗盘状的法器，在乘客身前一扫，法盘上亮起不同颜色的微光，大致判断携带物品的灵力属性和危险程度。陈默和苏晚晴顺利通过，他们携带的物品都很“干净”。
登船后，一名年轻的船员引着他们前往客舱区域。镇海号的客舱分三等：最下层是通铺大舱，供低阶修士或仆役居住；中层是独立的小隔间，带简易防护禁制；上层则是少数几间带独立防护阵法、甚至配备小型聚灵阵的静室。陈默他们预定的是中层隔间，位置在船体中段偏右舷，相对平稳。
隔间很小，仅容两张窄榻、一张小桌和一个固定在墙上的储物柜。但还算干净，墙壁和地板都加固过，刻有最基本的隔音和防颠簸符文。透过墙壁高处一个小小的圆形水晶舷窗，能看见外面晃动的水光和天空。
“二位请自便。每日早晚，厨房会提供基础灵食，凭房牌领取。船上有小型的交易区和休息区，位于中层前部。若无必要，请勿进入船员工作区和上层静室区域。航行期间，请遵守船规，若有违反，船主有权处置。”年轻船员交代完，便匆匆离开。
陈默放下简单的行李，检查了一下隔间的防护禁制，确认只是最基础的隔绝窥探和稳固作用，并无监控功能。他抬手布下两层自己的警戒和隔音禁制——一层基于《基础阵道详解》改良的灵力预警网，一层则混杂了极细微的星辉感应，任何带有恶意或“蚀”气息的触碰都会引发警报。
苏晚晴则走到舷窗边，望着外面渐渐远离的碎星屿码头，以及更远处那隐约可见的、如同天堑般的风暴带雷云。
“至少需要航行五日，才能抵达风暴带边缘。”陈默走到她身旁，低声道，“这五日，是我们观察船上情况、调整状态的关键期。那个穿暗蓝水靠的修士，要留意。”
苏晚晴微微点头，她的太阴寒气对水灵变化极为敏感，同样捕捉到了那人气息中的异常。“他住在上层。”她补充道，“登船时，我瞥见他走向上层楼梯。”
不多时，船体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低沉的嗡鸣声响起，船身防御阵法完全激活，泛起稳定的光晕。“镇海号”缓缓驶离码头，破开平静的海面，向着东方那浩瀚无垠、波涛渐起的深蓝色海域驶去。
航行最初半日，风平浪静。天空湛蓝，海鸥追随在船尾，海面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金光，仿佛一幅壮丽的画卷。许多乘客都来到甲板或休息区，欣赏海景，交谈放松。
陈默和苏晚晴也出现在中层前部的休息区。这里类似一个宽敞的大厅，摆放着一些固定的桌椅，有船员在此售卖简单的茶水和点心。透过四周镶嵌的、强化过的水晶窗户，可以无碍地观赏海景。
陈默端着一杯普通的灵茶，看似随意地坐着，实际上灵觉已经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覆盖了休息区的大部分范围，捕捉着每一段对话、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气息波动。
“……听说这次‘琉璃岛’的坊市有批从‘雷鸣岛’流出的雷击木，品质极佳，若能倒手……”
“……海渊商会这艘船确实稳当，比那些小破船强多了，就是贵了点……”
“……风暴带最近好像不太安稳，前几天‘飞鱼号’差点折在里面，据说撞上了突然出现的空间裂缝……”
“……内海最近涌进去不少生面孔，都是冲着‘水府秘藏’去的吧？唉，哪那么容易……”
“……‘暗潮’的人也活跃起来了，小心点，别招惹……”
最后一句低语来自角落两个看起来像是老海客的修士，声音压得极低，但陈默敏锐地捕捉到了“暗潮”这个词。他不动声色地将茶杯送到嘴边，眼角余光瞥见，说话的那个精瘦老者，在提到“暗潮”时，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
休息区另一侧，那个穿暗蓝水靠的阴鸷中年修士独自坐着，面前摆着一壶酒，自斟自饮，目光偶尔扫过窗外，大部分时间都低垂着，不与任何人交流。他周围的几张桌子都空着，似乎其他乘客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生人勿近和隐隐的危险气息。
陈默注意到，有个穿着船员服饰、但气息明显比其他船员更沉凝精干（炼气九层）的汉子，曾“无意”间从阴鸷中年修士桌旁走过，两人似乎有极其短暂的眼神交汇，随即分开，没有任何言语交流。
是接头的暗桩？还是船上“暗潮”的眼线？
陈默记下了那个船员的面貌特征——左脸颊有一道不甚明显的旧疤。
这时，一个洪亮豪爽的笑声从上层楼梯口传来。
“哈哈，诸位道友，航行顺利，铁某也就放心了！”
只见一名身材异常魁梧、几乎塞满楼梯口的巨汉大步走了下来。他身高近九尺，穿着一件无袖的皮质短褂，露出岩石般虬结的肌肉，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疤，最显眼的是一条从左额斜劈到右下巴的狰狞疤痕。他气息雄浑，赫然是**筑基中期**修为，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长期在海上搏杀养成的悍野之气。
此人正是“镇海号”船主，**铁鲲**。
“见过铁船主！”休息区内不少人起身拱手，包括那两名老海客，神色恭敬。
铁鲲摆了摆手，声如闷雷：“不必多礼。诸位既然上了铁某的船，那就是信得过铁某。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船上的规矩，玉简里都写清楚了，铁某不想重复。只要遵守规矩，平平安安到琉璃岛，大家和气生财。若有人想动歪心思……”他铜铃般的眼睛扫过全场，目光尤其在几个气息桀骜的修士身上顿了顿，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这无尽海，可从来不缺喂鱼的料。”
一股筑基中期的威压随着他的话语弥漫开来，虽然只是一放即收，却让休息区内空气一凝，几个原本有些散漫的修士立刻正襟危坐。
“当然！”铁鲲话锋一转，又恢复了豪爽，“只要守规矩，就是我铁鲲的客人！今晚，厨房加餐，有刚从海里捞上来的‘银鳞鲳’，算我铁鲲请客！诸位尽兴！”
“多谢铁船主！”众人纷纷道谢，气氛缓和下来。
铁鲲目光扫过，在看到陈默和苏晚晴时，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这对年轻男女的沉静气质，但也没说什么，哈哈笑着，又转身回了上层。
陈默心中对这位铁船主有了初步判断：粗中有细，威恩并施，是那种能在无尽海站稳脚跟的厉害角色。维持船上秩序的决心很明确，这对他们而言是好事。
接下来的航行，随着船只深入无尽海，海况开始发生变化。
风浪逐渐加大，天空不再总是湛蓝，时常有铅灰色的云团飞快掠过，带来一阵骤雨。海水的颜色也从近岸的翡翠色，变为深邃的、近乎墨黑的蓝。偶尔能看到巨大的黑影在深海中游弋，掀起暗涌，引得船身微微摇晃。
陈默和苏晚晴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隔间内修炼或推衍。陈默继续琢磨“星轨七式”与自身力量的结合，尤其是如何在海上这种水灵充沛、脚下不实的环境中，发挥星辉月华之力的机动性和净化特性。苏晚晴则持续温养那枚冰蓝珠子，尝试将太阴寒气模拟成不同的水流形态，增强其在水环境中的隐匿与操控能力。
他们也通过舷窗和偶尔去休息区，持续观察船上情况。
那个暗蓝水靠的阴鸷修士（陈默暗中给他起了个代号“蓝鲨”）深居简出，几乎不出现在公共区域。但陈默通过星辉感应，能察觉到他那间上层静室附近，偶尔有极其隐晦的、带着湿冷腥气的灵力波动传出，似乎在进行某种修炼或通讯。
那个脸上有疤的船员（代号“刀疤”）表现得和其他船员无异，但陈默注意到，他每次轮值结束，都会在船舱底层一个堆放杂物的偏僻角落短暂停留，那里似乎有微弱的阵法波动。
第二日傍晚，陈默在休息区角落“无意”中听到两个船员低声抱怨：
“……屠四那家伙，神神秘秘的，每次都把污水桶拎到那么靠里的地方倒，也不嫌麻烦……”
“少管闲事，他是管底舱杂物的，爱倒哪倒哪。听说他以前在……咳咳，反正少惹为妙。”
屠四？陈默记住了这个名字，很可能就是“刀疤”的真名。
第三日，航行进入相对平缓的海域，天空罕见地放晴。许多乘客都来到甲板透气。
陈默和苏晚晴也来到上层甲板后部，这里人相对较少，视野开阔。前方海天相接之处，那道横亘天地的、雷光隐隐的灰黑色屏障——风暴带，已经清晰可见，如同神话中分割世界的壁垒，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就在他们凝望风暴带时，苏晚晴忽然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传音给陈默：“水下……有东西在跟着船。速度很快，很隐蔽，但……有鳞片反光的感觉。”
陈默心中一凛。海族？这么快就跟上来了？还是“暗潮”的水下力量？
他不动声色，灵觉与手背星痕共鸣，竭力向船体下方的深水区探去。
海水的阻隔和船只自身阵法干扰很强烈，但他还是隐约捕捉到了几个极其模糊的、快速游动的生命灵光轮廓。那灵光带着纯净的水属性，却又似乎包裹着一层隔绝探查的薄膜，若非苏晚晴对水灵之气感知特殊，加上星辉之力对异常能量的敏感，几乎无法发现。
其中一个轮廓，在某个瞬间，似乎微微停顿，朝着他们所在的甲板方向“望”了一眼。
隔着数十丈深的海水和船体，陈默仿佛与一道冰冷、古老、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有了刹那的接触。
随即，那几个灵光轮廓悄然下潜，消失在更深、更暗的海渊之中，再无踪迹。
是警告？是确认？还是仅仅……路过？
陈默收回灵觉，面色如常，心中却已掀起波澜。
今夜子时，船尾左舷，暗流交汇处。
看来，这场约会，对方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预热”了。
而前方的风暴带，如同张开的巨口，等待着吞噬一切闯入者。
航行，才刚刚进入危险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