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本宫今日不沏茶-《从冷宫爬出来那天,她马甲爆了》

  黎恭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贵人何意?”

  “无意。”

  宁昭把空杯轻轻倒扣在井沿。

  “疯子茶的最后一条,观心不问口,公公的心,像这只杯,空着最好。”

  黎恭俯身一礼。

  “奴才受教。”

  他转身欲退,方迈出一步,青棠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咦”。

  众人视线同时落在黎恭袖口,一缕几不可见的湿影在绣线的内里泛出极浅的一圈。

  那不是桂皮水,而是井沿潮意被袖口新线吸附,阴影形状恰好呈半个“御”字的弧,像水笔划过衣。

  宁昭没有看,只抬眸望月。

  “夜露重,回程小心。”

  黎恭指尖在袖内轻轻一捻。

  “谢贵人。”

  他走后,院里静得像没人,陆沉很久才开口。

  “你在等什么?”

  “等他去找人。”

  宁昭起身,轻轻拍了拍井沿。

  “我们送出的“礼”,落在了谁的手心,今夜就会露一露头,黎恭袖口那点潮影,会逼他在半柱香内换衣,换衣,就得叫人来,你的人,守住换衣的那道门。”

  陆沉拱手道:“已经守了。”

  御前更衣檐下,半柱香时分。

  两名小内侍提铜盆而至,尚仪局阿笙被押在一角,脸色惨白。

  廊外风里夹了桂香,黎恭转过屏风,换下外袍。

  外袍交予尚衣,尚衣接袍的一瞬,指腹轻轻一滑。

  一圈极浅的“御影”印在她掌心,她只愣了半息,便要把手缩回袖内。

  “按住。”

  冷声突至。

  陆沉自屏后现身,手中黑签落在地上。

  尚衣指尖一抖,掌心印影清清楚楚浮在灯下。

  她还未开口,整个人已被两名缉司制住后肩。

  黎恭回首,眸色温软。

  “陆大人何意?”

  “验水,验谁动了水。”

  黎恭含笑不语,陆沉目光从他的袖口扫过。

  他偏头示意,缉司押着尚衣与阿笙退去。

  走廊风穿过檐角,将桂香吹散了些,黎恭这才欠身一礼。

  “大人辛苦,只愿不要委屈了无辜。”

  陆沉不答,转身离开。

  夜更深,敬安苑灯火将熄。

  白芷靠在西角打盹,忽而闻得一声极细极细的“嗒”,像指尖在木格上弹了一下。

  她惊醒,抬头时,窗纸上正有一点冷光一划而过。

  她刚要出声,冷光便直取喉间。

  “叮!”

  火星一溅,刀尖偏了半分。

  青棠不知何时立在榻前,指间一撮极小的灵砂在空中炸成星屑,映亮了一张戴着薄皮的人脸。

  那人脸下巴处一线松开,露出真实皮肉,正是此前押去的尚衣的副手。

  她失败的一击未中,立刻收刃回身,往窗外翻。

  “回来。”

  宁昭的声音从廊下淡淡传来。

  她指尖一勾,窗外竹影一合,像篱门突然关上。

  副手撞在影上,闷哼一声,被青棠一脚踢翻在地。

  她挣命不成,干脆抬手往自己口中塞。

  “别学你家姑姑。”

  宁昭一步跨前,袖中细火像蛇一般绕上她手腕,淡淡一缠,毒囊硬生生被烫成灰。

  副手疼得眼前雪亮,冷汗如雨。

  “说谁让你动手。”

  青棠声如刃,副手却咬牙不答。

  陆沉自门外入,一眼看见白芷惊魂未定,目色一暗。

  “先把人带走,明早缉司审。”

  他顿了顿,抬眼看宁昭。

  “欠的账,又添一笔。”

  宁昭笑得漫不经心。

  “添就添,我这儿,账本厚。”

  白芷哆嗦着抓住她衣角。

  “娘娘,是不是……是不是到此为止了?”

  “此为止?不急。”

  宁昭将她的手轻轻按回被里。

  “今夜有人接了“御”,有人换了衣,有人急得跳窗,三笔。”

  她转身,看向井沿上的空杯。

  “明日,再请一盏,请寿宁宫听一回疯子敲木。”

  子夜后,御书房灯未灭。

  少年天子立在窗前,指腹压着那方被火烤过边的请帖。

  黎恭在下,仍旧笑着说道:“陛下,今夜的戏,不俗。”

  “嗯,你看懂没有?”

  “懂一半,贵人借水落字,借桂皮识心,她要的不是抓谁,是逼谁出手。”

  黎恭恭顺地答,又像随口一叹。

  “可怜内廷,动一动都要落字。”

  “落字不怕,就怕少一撇。”

  黎恭垂目,低声笑道:“陛下说的是。”

  片刻沉默后,皇帝抬手,落下一句:“明早,把尚仪局账再翻一遍,朕要看到每一笔针线往来,尤其是与凤仪殿相关的。”

  “喳。”

  黎恭退下,步子轻得没有声。

  门阖的一瞬,窗外风把桂香送进来,皇帝忽地抬首,看向黑透的天。

  他想起井沿上那盏空杯,杯口朝下,像一只伏着的镜。

  镜子里,疯子的眼极亮。

  拂晓,敬安苑门槛上落了一包裹。

  青棠拆开,是一支断银簪,簪尾刻着一朵很小很小的缠枝莲。

  宁昭捏着看了一会儿,轻轻一笑,将银簪掰直,插回发间。

  “娘娘?”

  青棠不解。

  “借刀还刀。”

  宁昭把那枚缠枝莲拨到发后。

  “他们喜欢借别人的手写字,我就借他们的簪子梳头。”

  她抬眼,望向宫城深处。

  “今日午后,寿宁宫。”

  “请太后听一盏疯子茶,敲木,报数,验心。”

  风过御道,桂皮的辛甜从御前一线一线传来……

  卯时初,寿宁宫的露滴在朱檐下,成串地落,像一支无形的檀香在殿前轻敲。

  宁昭与青棠至宫门外,何永顺早候在侧,低声道:“太后已起,命贵人直入,缉司的人也到得早。”

  “早到的,心里事也多。”

  宁昭笑,微一拂袖,袖底的薄伤已收了血,指腹仍淡淡发凉。

  青棠压低声息说道:“娘娘,您昨夜挑水,寒入指络,切莫逞强。”

  宁昭轻轻弹了她额头一下。

  “放心,疯子不讲理,可懂取舍。”

  寿宁宫正殿今日空了半壁供人落阵。

  殿中不燃檀,只点一炉清桂,香意不腻不浓。

  太后素衣端坐,指尖一串檀珠一息一转。

  她抬眼看宁昭,眼神平静。

  “你请的“疯子茶”,本宫也想尝一口。”

  宁昭一边行礼一边笑道:“本宫今日不沏茶,敲木,请您听三声。”

  “对了太后,一个疯子自诩“本宫”您不会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