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请客,从不缺客!-《从冷宫爬出来那天,她马甲爆了》

  皇帝“哦”了一声,随意地说了一句:“朕信疯子?”

  “甭管信不信,您都来了。”

  宁昭的笑意收了。

  “疯子茶第三条,请客不白请,喝茶要还礼,陛下,今晚借您一物。”

  “哦?借什么?”

  “借“御前”二字。”

  宁昭把那卷抄方轻轻放入铜盆,水面一收,将纸卷托在光里。

  “我替您送去一封信,给那位“少一撇的人”。”

  皇帝笑意全无,目光落在她指尖。

  “怎么送?”

  “水路,从敬安苑的井,到尚仪局的小渠,再到内务司后檐,药味能走,字也能走。她只要敢伸手接,便会在手心落下一点“御”字的影子,疯子送礼,送得直白。”

  “若她不接?”

  皇帝继续问道。

  “那就换人接!疯子请客,从不缺客!”

  风拂过井口,月正沉下来一指。

  廊下的陆沉微不可察地收紧了手,像是将某个不合时宜的念头按回刀鞘。

  皇帝忽然起身,负手沿井沿缓缓走了一圈,像沿一盘看不见的棋路行走。

  半晌,他停在宁昭对面,低声道:“那就照你说的,送。”

  他抬手,把手心覆到井沿那一线湿意上,极轻极轻的一瞬,指腹一跳,像是替谁落了第一笔。

  宁昭看着他,不笑也不言。

  她忽然觉得此刻的少年天子像夜里的一尾梭鱼,不动时没有声息,一动,便能穿破水光。

  “疯子茶,味道如何?”

  皇帝忽然问。

  “苦。”

  “苦好啊……朕不爱甜的。”

  他慢行至门口,像真的只是路过。

  临出门,回首看陆沉。

  “看紧尚仪局,别让人再少一撇。”

  “是。”

  陆沉应声回道。

  宁昭目送皇帝背影没入夜色,指尖在井沿轻轻一按,垂眸笑了一下。

  “青棠,走水。”

  青棠领命,袖影一翻,一段极细的银丝从井口潜入,像无形的鱼骨,带着那卷抄方悄然滑开。

  “陆大人,今夜记账难记吗?”

  陆沉看着井中渐远的光,淡淡道:“怕是难。”

  “那就辛苦大人了,疯子欠的账,总要一笔一笔还。”

  她抬头,夜色向她脸上铺下一层冷光。

  风停了,桂花的香却忽然浓了一度。

  宁昭眯眼,像是看见极远处有一只无形的手,正伸向水里,那手的指腹,已经被桂皮水染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影。

  “上钩吧,我这盏茶,专请心里不完整的人。”

  月井里的光鱼沿暗渠疾走,如一缕无形的银,贴着砖缝迤逦而去。

  它所过之处,潮气被轻轻挑起,桂皮水的气与细若游丝的灵纹相互叠加,像在黑夜里铺开一条看不见的路。

  尚仪局后檐的小渠下,早有人影候着。

  她衣色素淡,发髻压得极低,袖口缀一枚不起眼的折边纽。

  渠口忽有一线光浮起,那卷薄薄的抄方顺水抵来。她吸了一口气,伸手去接。

  “叮。”

  极细的一声。

  她指腹像被什么轻轻吻了一下,清凉一寸,随后又像被火尖轻烫。

  她下意识一抹,掌心无痕,却闻见极淡极淡的一缕辛甜。

  “桂皮水?”

  她心头一跳,转身欲走。

  暗处步声并起。

  两名东缉司执事默不作声逼近,尚未动手,一缕冷风剪过,银影先落。

  青棠由墙影掠下,指间一扣,安安静静扣住那女子的腕骨,像拎起一只无声的鸟。

  女子吃痛,抬袖便咬,欲破腕间藏囊。

  青棠指背轻磕她齿根。

  “别急,毒还不够你死。”

  女子唇色发白,终于不再挣扎。

  陆沉自檐下现身,目色如潮夜无波。

  “尚仪局二格侍女,名阿笙,近半月多次出入御前更衣檐下,带走。”

  阿笙被拖过廊角时回头一眼。

  她看见井水映出的月光在墙上碎成两半,像两张重叠的面具,一张笑,一张冷。

  敬安苑月井前,水面重新安静。

  宁昭捏着橘瓣,像无事发生,慢腾腾把一瓣放进盏里,又用指尖在井沿按了一下。

  极细极轻的一缕血痕自她指腹滑过,被她随手抹在衣襟内里。

  陆沉在廊下看见,眉峰轻蹙。

  “反噬?”

  “心识挑水,湿气重,常事。”

  宁昭漫不经心。

  “疯子的病,专挑会疼的地方。”

  他沉默半息,上前一步,递出一方极薄的白帕。

  宁昭抬眸,眼中有笑。

  “东缉司大人也会备帕子?”

  “缉司也要见人,不能总带血。”

  宁昭没接,抬手用袖口一擦。

  “疯子不讲理。”

  白芷缩在阴影里看她,忽然低低道:“娘娘,奴婢好像不那么怕了。”

  “嗯?”

  宁昭随口应了一声。

  “怕的人,总要欠账,我替你还了一笔,你就不怕一笔。”

  青棠掀帘入内,低声回禀。

  “人扣下了,掌心一抹“御”影,被桂皮水引出来,洗不掉,需时日自散。”

  陆沉说道:“她只是手。”

  “手背后有手。”

  宁昭笑着说道,把盏里那瓣橘放在井沿。

  “待会儿,会有人来摸我的脉,看看我这总是把疯子二字挂在嘴边究竟是什么毛病。”

  片刻后,小内侍步伐谨慎地入院,低声请示。

  “贵人,御前行走黎公公……路过,问贵人安。”

  “路过的人很多,请。”

  黎恭步子不急不缓,像水面落一根针,无声无痕。

  “贵人今夜清谈,惊动内廷耳目。奴才斗胆,奉茶一盏。”

  “你可知疯子茶,不收别人的盏。”

  宁昭指了指井沿的空杯。

  “坐。”

  黎恭不坐,只立在影子里。

  “奴才不敢,只是听闻贵人夜来设阵,心识动水,恐伤身,特带了两味药粉,敷脉可减寒意。”

  他话落,袖口滑出一只小小瓷瓶,瓶身并无纹饰,落在月下却显出极淡的一圈阴影。

  宁昭笑,笑意慢慢浅下来。

  “公公关心,我受用。”

  但她并不接,并且反问道。

  “公公今日可曾经尚仪局后檐?”

  黎恭神色不变,笑意温温。

  “内廷路径多,奴才腿脚勤,哪里都经。”

  “那便好。”

  宁昭忽地伸手,指腹落在黎恭递来的瓷瓶上。

  “我看一看。”

  她的指腹只轻轻一触,便收回。

  “桂皮水气倒不明显。”

  黎恭仍笑,目光像放在风里。

  “贵人也知道桂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