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想,要什么?-《从冷宫爬出来那天,她马甲爆了》

  太后一指,殿侧屏风后各自现身。

  缉司立于左,陆沉在最末,目色沉稳。

  内务司、尚仪局、御前更衣檐下三处各遣二人到场。

  凤仪殿人未至,程姑姑仍由缉司押解,未奉准会审。

  何永顺在旁,垂手敛目。

  宁昭伸手,青棠自箱中捧出三物:一木鱼、一木尺、一截旧木簪。

  全是极寻常的宫中旧物,洗得发亮。

  宁昭抬眸说道:“第一声,问声、第二声,问心、第三声,问名。”

  她先将木鱼置于殿心,轻轻一拍。

  清、轻、短,不似佛堂木鱼的圆沉,而像薄雪敲瓦,声意直上而不散。

  宁昭淡淡道:“第一声,听呼吸,谁在闭言阵的尾上留了“断息线”,被此声挑了喉间小穴,呼息会短半拍。”

  殿内诸人不自觉地屏住气。

  一声之后,所有人的胸背都极轻极轻地起伏,只在尚仪局一名年轻女工的锁骨下方,颈侧脉皮微浮,又极快地落下。

  陆沉眸色微动,向后一个眼色,那人已被缉司悄悄记下。

  “第二。”

  宁昭把木尺横在掌心,指腹轻摩其背,在尺尾刻下一点极细的墨。

  “桂皮水。”

  她将水抬手示众。

  “宫中旧账用它压墨驱虫,若近来取用此物写过字,指腹遇木,心口脉会跳一跳,药性与香气相搏,非伤身之物,偏能露心。”

  她将木尺传以弧形路过众人。

  内务司二人先触,纹风不动。

  尚仪局两人接过,年轻女工指腹微抖。

  御前更衣檐下来的尚衣与阿笙一前一后,尚衣稍稳,阿笙方及木尾,眼神一虚,喉间脉点极轻地一跳。

  宁昭似乎并未看,只把木尺收回,端端放回案上。

  太后语声淡淡地问道:“这第三声?”

  “问“名”。”

  宁昭把那截旧木簪拿在指间,簪尾刻着极小的一朵缠枝莲。

  她抬手敲在木鱼边沿,并不重,只一下。

  木音未散,簪尾轻颤,在空中划出一小圈,簪身上忽像浮出一丝丝极浅的黑线纹理。

  陆沉开口道:“钱婆手里的旧簪,三月前病退,靴底老匠,她做事惯用药线,针下留诀,后辈接线,必露半分手法。”

  宁昭突然开始鼓掌。

  “陆大人记账,记得比我准。”

  她把木簪送到尚仪局女工眼前。

  “你可认得?”

  女工唇色发白,摇头。

  宁昭轻轻一叹,将簪尾轻轻抵在她掌心。

  “木簪不认人,但线认人,你接过谁的断息线,谁就是你的“名”。”

  女工手一颤,几乎跪下,尚衣忽然往前半步,抬手接簪,抢声道:“是我!我拿过钱婆的旧针线盒,误用了两回,与此案无涉!”

  话才落地,阿笙眼神一闪,像要出口。

  陆沉一抬手,缉司当即把两人分开,按回队列。

  宁昭不与她们辩,只把簪收回,随手插在鬓边,神色漫不经心。

  “敲木三问不过是请各位“看心”,真“名”,未到揭的时候。”

  太后看了她一眼。

  “那今日这一场,你要什么?”

  “缉司封了尚仪局两日,账册有手翻过,内务司桂皮水被借抄过,笔画少一撇,凤仪殿的春融香少一味,香中却偏偏留了“像”,三子一线,叫“借”,有人爱借,借名、借香、借手、借账,可借得久了便会漏风。”

  她的指尖轻轻一按。

  “敲”的一声并不响,却像敲在众人心上,太后的檀珠声慢了一拍。

  她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指谁?”

  宁昭笑着回道:“我不指名,只指“撇”,谁写字总少一撇,谁最会借!”

  殿外风刚起,门廊处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

  御前行走黎恭在门外止步,温声请罪。

  “太后恕罪,奴才路过闻讯,特来向贵人问安。”

  他眉目温润,垂手站在影子里,像一池静水。

  宁昭不看他,把木尺递到何永顺手里。

  “总管公,烦请代我做个简单的“报数”。”

  何永顺一怔,急忙说道:“贵人请示。”

  宁昭把木尺横于他掌。

  “从寿宁宫到内务司小道,昨夜巡更几班?每处“点灯”几处?报数不为责人,只为校“路”。”

  何永顺低声报来,娓娓道来,数目清清楚楚。

  宁昭听完,点了下头。

  “好。那便与缉司核一核“路,看看谁夜里借了谁的路。”

  陆沉目光一扫,缉司执事取簿核对。

  片刻,有人趑趄上前。

  “回大人……昨夜内务司小道有一次“添灯”未入册,是御前行走的令。”

  黎恭眼中含笑。

  “昨夜露重,怕贵人们出入时湿滑,奴才便叫人添了两盏灯。”

  “好心。”

  宁昭终于看他,笑意愈发温润。

  “路滑,心也滑,添灯可照见影子。”

  黎恭恭顺欠身。

  “贵人说的是。”

  太后眼神暗沉,突然说道:“把凤仪殿来人也叫进来。”

  外头传声回覆:凤仪殿递来口信,贵妃身子未愈,程姑姑仍在缉司,不便应命。

  太后不置可否,淡淡说道:“记下。”

  宁昭这时忽转身,走到尚仪局两名女工跟前。

  她没有再问话,只从袖中取出一只透明的小盏,倒扣在其中一人手背上。

  那小盏极轻极薄,似有无形之力吸住皮肤,片刻后,她掀起盏沿,皮肤上并无字,却浮出一层比汗更淡的潮影,影痕像半个“仪”。

  宁昭移步到另一人手背上,同样一扣、一掀,这一回浮的是半截“御”。

  她把两只小盏叠了叠,合在一处,对着光一看,笑了。

  “一撇补齐,字才成为字。”

  殿中一静,太后低低道:“可她们都是手,手背后的人呢?”

  “手背后的人,会来截我的“木棋”。”

  宁昭将三件木器一并收回。

  “截子要快,必露痕。”

  她回身向太后一拜。

  “末了,再请太后赐一物。”

  “哦?你要什么?”

  “敲木用的“木鱼”,宫中“记言”小槌。”

  宁昭继续傻疯傻疯地笑。

  “我今夜要在敬安苑敲三下,一为凤仪殿,一为尚仪局,一为御前,谁敢来抢我的槌,谁就对号入座。”

  太后静看她半晌,忽而轻笑,扬手示意宫人去取。

  片刻,小槌送至,槌身旧,槌面温润。

  宁昭双手接过,像接了一颗烫手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