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绝壁下的喘息-《霜雪行,龙风一战定江山》

  水灌的威胁,比烟熏更直接,也更致命。

  缝隙深处虽相对干燥,但地势低洼。一旦大量雪水涌入,很快就会将这里变成冰寒刺骨的水牢。磨药人知道,不能再有任何犹豫。他抬头死死盯着头顶那片黑暗中隐约透气的岩缝,那些缝隙最宽的也不过两指,参差不齐,嵌在坚硬的铁灰色岩石里,像一道道狞小的伤疤。

  “你,看好他。”磨药人用气声对少年吩咐,指了指昏迷的“阿叔”,自己则将身上那件早已湿透破烂的棉袍彻底脱下,只着单薄的、沾满血污泥渍的里衣。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他,让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剧烈的寒颤,牙齿咯咯作响。但他眼神里的火焰却燃烧得更旺了些。

  他拔出腰间那把短刀,用刀尖试探性地刺了刺那些岩缝边缘。岩石异常坚硬,只在表面留下一点白痕。他放下刀,活动了一下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然后深吸一口冰冷刺肺的空气,猛地向上跃起,双手十指如钩,狠狠抠向一道位置相对较低、略宽些的岩缝边缘。

  指尖传来被粗糙岩石边缘割裂的剧痛,但总算勉强扣住了一个着力点。他悬空的身体晃了晃,双脚在湿滑的岩壁上徒劳地蹬踏了几下,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踩踏的微小凸起。他整个人如同壁虎般,紧紧贴在了冰冷的岩壁上。

  “咳……”下方的少年紧张地捂住了嘴,瞪大了眼睛看着。

  磨药人没有往下看。他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指尖和脚趾那一点点可怜的触感和力量上。寒冷让肌肉僵硬,失血和饥饿让力量飞速流失,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骨骼和肌肉不堪重负的呻吟。他一点一点,用指甲、用指关节、甚至用牙齿配合(咬住上方一处凸起),艰难地向上攀爬、挪动,试图接近更高处、看起来似乎更复杂交错的那片岩缝区域。

  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掉在下方少年和昏迷者的身上。岩壁湿滑冰冷,好几次他都差点失手滑落,全靠一股蛮横的求生意志死死坚持。短短七八尺的高度,他爬了仿佛一辈子那么长。

  终于,他的头靠近了那片较为密集的岩缝。气流的感觉更明显了些,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更深邃的寒意和土腥味。他腾出一只手,小心地探入一道较宽的裂缝,向深处摸去。裂缝内壁同样冰冷粗糙,但似乎……在更深处,横向延伸?他努力将手臂向内探,肩膀和脸颊紧贴着冰冷的岩石,被棱角硌得生疼。

  就在他几乎要将整条小臂都伸进去时,指尖忽然触到了一点不同的感觉——不是实心的岩壁,而是……空?通道?虽然极其狭窄,但似乎确实存在,而且方向是斜向上方的!

  他心中猛地一跳,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但紧接着,更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这通道太窄了,窄到或许只有体型极瘦小的人,在卸下所有负担、不顾一切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尝试挤过去。而且,里面情况完全未知,是绝路,是更深的陷阱,还是真的通往某个地方?

  他收回手臂,指尖已经被粗糙的岩石磨破,渗出血珠。他挂在岩壁上,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汗水混合着岩壁的湿气,让他几乎要抓不住。

  下面,缝隙入口外,玄甲军兵卒的动静更大了。隐约能听到用容器舀雪、化雪的声响,还有压低声音的催促。

  “快点!多弄点雪!”

  “这鬼天气,雪都冻硬了……”

  “队长说了,先灌进去试试,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时间不多了。

  魔药人低头,看向下方黑暗中那两个模糊的身影。少年正仰着头,惊恐地望着他。昏迷的“阿叔”无声无息,如同一具被遗弃的残破躯壳。

  他闭上眼,只一瞬,又猛地睁开。眼中最后一点犹豫被狠绝取代。他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自己暂时不会滑落,然后,用短刀的刀柄,开始对着那道他认为可能有通道的岩缝边缘,一下,又一下,用力而克制地敲击起来。

  “叩、叩叩、叩……”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缝隙深处,在岩壁的传导下,显得异常清晰。这不是盲目敲打,而是一种带着某种简单节奏的试探。他在测试岩壁的回响,也在测试……通道另一端的反应(如果真的有另一端的话)。

  下方,少年困惑而紧张地看着他。

  敲击声持续了十几下。磨药人停下,将耳朵紧紧贴在岩缝上,屏息倾听。

  除了他自己如雷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岩缝深处,只有一片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寂静。没有回响,没有回应,只有那缕微弱的气流,依旧缓缓流动。

  希望,似乎又黯淡了下去。

  但磨药人没有放弃。他换了一个角度,换了一处岩缝,再次敲击,倾听。依然没有回应。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准备冒险尝试用刀去扩大那道可能存在的通道入口时——

  “沙……”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外面化雪舀水的声响掩盖的、仿佛沙粒滑落的声音,从更高处、另一道他未曾敲击的狭窄岩缝里,极其微弱地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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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磨药人浑身一震,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那道岩缝!不是错觉!刚才那绝不是自然的声音!是里面有什么东西被他的敲击震动,松动了?

  他毫不犹豫,立刻用刀柄,对着那道传来声响的岩缝附近,再次敲击,这一次,节奏更急促。

  “叩叩叩、叩、叩叩……”

  敲击之后,又是屏息凝神的倾听。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似乎更长。就在磨药人以为刚才真是错觉时——

  “簌簌……咔……”

  又是一阵轻微的、仿佛碎屑剥落的声音,紧接着,似乎有什么极小、极硬的东西,从岩缝深处滚落了出来,掉在下方的尘土里,发出几声听不见的一声轻响。

  有东西!

  磨药人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小心翼翼地、一点点从岩壁上挪下来,落地时双腿一软,差点跪倒,连忙扶住岩壁才站稳。他顾不上喘息,立刻蹲下身,在刚才听到落物声响的大致位置,用手在厚厚的尘土里仔细摸索。

  指尖很快触到了一个冰冷、坚硬、边缘不规则的小东西。他捏起来,凑到眼前——借着从入口拐角处透入的、那一点点微弱的、来自外面火把的反射光,他勉强看清,那是一小块暗红色的、像是某种矿物或陶片的碎屑,只有小指甲盖大小,表面粗糙,但断裂面很新。

  这不是岩石本身的东西!是从岩缝深处掉出来的!

  这条岩缝,真的可能通往某个地方!也许是另一个天然洞穴,也许是……人工开凿过的痕迹?这碎屑,像是某种被遗忘的矿渣,或者年代久远的陶器碎片?

  不管是什么,这证明上面不是死路!至少,不是完全封闭的!

  “有……有路?”少年也凑了过来,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希冀。

  磨药人将那块碎屑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却让他感到一丝奇异的灼热。他重重点头,但脸色依旧严峻:“路可能有,但太窄,很难走,而且不知道通到哪里,有多长。”他看了一眼昏迷的“阿叔”,“他肯定过不去。”

  少年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但你,或许可以。”磨药人盯着少年,一字一句道。

  少年猛地抬头,惊愕地看着他。

  “我留下,想办法拖住他们,或者……制造点动静。”磨药人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你,从上面走。如果运气好,能找到出路,就自己走,活下去。如果……如果能找到人帮忙,或者发现这山里有别的藏身地,再……再想办法。”

  “不!不行!”少年急了,一把抓住磨药人冰冷的手臂,“我不能丢下你们!阿叔他……还有你……”

  “闭嘴!”磨药人低喝,甩开他的手,眼神锐利如刀,“这是命令!你想让大家都死在这里吗?能活一个是一个!你年纪小,身子瘦,还有可能钻过去!记住,如果你能出去,往北,一直往北,最深最荒的山里走,别回头,也别相信任何人!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听到没有!”

  少年被他的气势慑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他知道,磨药人说的是眼下唯一可能不是全军覆没的办法,虽然这办法残酷得让人无法接受。

  “外面……水……”少年哽咽着,看向入口方向。化雪灌水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近。

  磨药人深吸一口气,走到昏迷的“阿叔”身边,蹲下身,仔细地、最后一遍检查了那些脏污的布条,将他身上那件破棉袍裹得更紧了些,又将自己脱下的那件湿棉袍也盖了上去。然后,他转向少年,从怀里掏出最后那一点点粗盐和“石缝青”的根须,塞进少年手里。

  “拿着。上去的时候,用这个抹在鼻子下面,能提点神,也能掩盖点生人气息。如果……如果你真的能出去,找到吃的,自己先吃,别管我们。”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如果……我们等不到,你以后……每年清明,在心里,给我们……还有风字营的兄弟们,倒碗水,就行了。”

  少年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砸在尘土里。他用力点头,将盐和草药根须紧紧攥住,又捡起地上那两块硬饼,想塞一块给磨药人。

  磨药人摇摇头,推了回去:“你路上需要。快,没时间了!我帮你上去!”

  他不再多言,蹲下身,示意少年踩上他的肩膀。少年抹了把眼泪,咬着牙,踩了上去。磨药人低吼一声,用尽力气,颤巍巍地站起,将少年托向那片岩缝。

  少年攀住岩壁,学着磨药人刚才的样子,用手指抠住岩缝边缘,开始向上爬。他比磨药人更瘦小,也更灵活,虽然同样冻得僵硬,但在求生意志驱使下,竟比磨药人爬得更快些,很快接近了那片传出碎屑的岩缝。

  磨药人在下方死死抵住岩壁,用肩膀和后背支撑着,仰头看着,如同雕塑。

  就在这时——

  “哗啦……”

  一股冰冷刺骨的水流,混合着未化的雪块和冰碴,从入口拐角处,猛地涌了进来!虽然水量不大,但瞬间就漫过了最低洼处,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流淌过来!

  玄甲军,开始灌水了!

  冰冷的雪水浸湿了磨药人的脚踝,刺骨的寒意让他浑身一激灵。上方的少年也听到了水声,动作一滞,惊慌地向下看。

  “别管!往上爬!快!”磨药人嘶声低吼,自己也急忙将昏迷的“阿叔”往更干燥的角落拖了拖,尽管那角落也很快将被水流侵蚀。

  少年不再犹豫,拼命向上,将头脸凑近那道狭窄的岩缝。里面黑得如同墨汁,但那缕气流确实存在。他试着将肩膀挤进去,岩缝狭窄得令人窒息,粗糙的岩石刮擦着他的脸颊和肩膀,疼痛传来。他缩了回来,深吸一口气,吐出胸中浊气,让自己更瘦一点,然后,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再次尝试,这一次,他将怀里的饼和那点盐草先塞了进去,然后手脚并用,一点一点,蠕动着,向那黑暗未知的、仅容一身的缝隙深处挤去……

  磨药人站在不断上涨的冰冷雪水中,仰着头,看着少年的双脚最后也消失在岩缝入口,只留下几道新鲜的刮擦痕迹和簌簌落下的少许尘土。

  他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不知是解脱,还是更深的沉重。

  水,已经漫到了他的小腿肚。刺骨的寒冷正在迅速剥夺他所剩无几的体温和力气。

  他转过身,背靠着岩壁,慢慢滑坐进冰冷的雪水里,面对着入口的方向。短刀,被他横在膝上。他看了一眼身旁依旧昏迷、对正在逼近的冰冷洪水毫无所觉的“阿叔”,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笑容在昏暗中显得异常惨淡,却也异常平静。

  好了,现在,该想想怎么“欢迎”那些即将进来的客人了。

  他握紧了刀柄,目光投向拐角处那越来越亮的水光反光,和外面隐约晃动的人影。

  水声,脚步声,金属摩擦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