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深谋远虑-《杨府群英记》

  朝阳初升,宫阙沐光,大宋帝都依旧宁和如常,唯独大内御案前的仁宗赵祯,却愁容满面。

  这一日,边关急本飞抵金阙,御前传入。仁宗赵祯亲启奏章,见首句便是:“杨宗保战殁疆场。”心神一震,手中诏书险些落地。再读下去,才知狄青卧病未愈,石玉孤身奋战,奋勇破敌,才得转危为安,边境方才稳固。

  仁宗赵祯读罢,沉默良久,神色越发悲怆。他起身走至殿前,望着九重天外,低声喃喃道:“宗保镇守边关三十载,忠勇无双,未尝片刻安闲。今日殒命,实是我大宋失去一柱擎天之梁……”语至哽咽,眼中竟泛起泪光。

  沉思片刻,仁宗赵祯随即颁下数道圣旨:命中使前往无佞府赐祭,照王礼致奠;群臣文武素服一月;加封杨宗保为“忠武王”;其世子杨文广年方十七,准袭世职,然因丁忧守丧,在朝伴驾,无须即刻赴任边关。

  圣命一下,举朝震动。无佞府内哀声满堂。穆桂英穆氏夫人闻讯晕厥当场,众人急救方醒;佘太君听报,只一声长叹,便默然无言,泪流不止。列位夫人哭作一团,大小将士跪于厅前,不敢出声,只任哀思浸骨。府中当即按王侯礼仪,起外椁内棺,整备丧仪,不可尽述。

  皇城之中,朝局亦因杨宗保之殁而动荡不安。仁宗赵祯自知边关诸老将各有镇守之责,曹伟、种世衡虽智勇兼备,却早在他处镇边,难以调动。朝中可堪重任者寥寥,便于朝会上当殿宣布:擢升狄青为“天下招讨元帅”,石玉为“副元帅”,共镇边疆;诸随征文武,加升三级,以彰战功。

  圣旨既下,朝野议论纷纷。

  正宫之中太后闻听狄青再封重任,战功显赫,自是欣喜万分,命人飞传消息至南清宫。狄娘娘也闻讯欣慰,轻抚潞花王赵元之手笑道:“好侄儿少年英杰,一战破敌,真是上天垂佑,先灵护佑。”

  正宫和南清宫之中其乐融融,但权臣之府却暗流涌动。国丈庞洪自郭槐问罪、李国母复宫之后,已觉权势日衰,满朝党羽被包拯清扫殆尽,风头不再。然他心中怨毒未消,这日独坐书房,暗自踱步,口中喃喃低语:“杨宗保既死,正合我意,老夫正欲保荐孙秀镇守边关。原本圣上已有意允准,却被富弼、韩琦那两个奸臣从中作梗,反而推举狄青、石玉出任大帅,真真可恼。”

  他拂袖怒坐,一掌拍案,冷哼道:“这班狗党,一个个结成死党,把持边关,如今权势越发膨胀。狄青、石玉联手范仲淹、杨青,老夫纵有手段,也难撼其锋。更可恼那昏君得报之后,竟连日痛哭,宠信不减!一个死人罢了,有什么好悲的?偏偏这班狗奴才因此邀功邀宠,气煞我也!”

  说着,他脸色阴鸷,又低声自语:“我女儿入宫多年,曾得圣上宠幸,几度奏请无不应允。如今李太后一入宫,圣上竟日渐冷淡,不知是否国母从中挑拨。若女儿再不得势,我与宫中失了联络,权势更难挽回。如今幸得包拯不在朝堂,我当另图手段,务必一举扳倒这班边关走狗,方显我庞洪手段。”

  正愁思未定,门外侍从通报:“孙秀大人、胡坤大人求见。”

  庞国丈一听二人来访,神色微喜,即命请入。

  孙秀、胡坤入内见礼,三人落座,庞洪直言道:“正欲保举贤婿出镇边关,却被富弼、韩琦拦阻。如今狄青、石玉权重一时,我已束手,正在焦躁之中。”

  孙秀冷笑:“前次查仓事未竟而召回,早识这帮人定有所图,想来也是他们故意从中作梗。”

  胡坤面露不甘之色:“太师暂且息怒。如今他们成势,硬拼难胜。若要翻局,唯有另施奇计,不可躁动。”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怨气满胸、怒火难平。庞洪面色阴沉,孙秀暗咬牙关,胡坤低声咒骂,满室皆是失势权臣的郁愤与不甘。

  正当庞洪、孙秀、胡坤三人在府中怨天尤人、牢骚满腹,暗计未歇,妄图翻盘之际,京师另一隅,却是喜讯传至,福泽盈门。

  勇平王高琼府中,一封自边关飞马急递的密信由亲随呈上。高王展开细读,不数行便已面露喜色,越读越是精神激越,倏然起身,朗声而笑:“好!果然是我勇平王之后!”

  他振臂一拍案几,震得茶盏跳动,满堂生威:“石玉于边关斩将破敌,受封副元帅之职,与狄青并肩统兵,封疆守土。这才是我杨门虎子,血脉忠魂!”

  他满面红光,信纸几乎捏皱,回想往昔,不禁感慨:“当年他被奸臣庞洪陷害,几至沉沦,如今天不绝忠良之嗣,得仙人扶持修艺归来,一战成名,真乃天道轮回,正气不亡!”

  说罢,高王急步入内,将喜讯告知王夫人与郡主。

  郡主初闻,泪珠滚落,声音颤抖:“真……真的是他?还以为他真的已经不在了……没想到他如今安然无恙,还受了封赏?”

  王夫人亦喜极落泪,含笑轻抚郡主之手:“好孩子,你苦等多年,他终是不负你了。”

  高王仰天而笑:“杨门忠魂有后,老夫心愿已了半成!今日之捷,是他命不该绝,也是你守得云开!”

  当即命侍从取来文房四宝,令郡主写信一封,托付钦差一并送往边关。郡主拭泪整衣,于灯下挥毫写书,字字倾情,语句温婉,又夹叮咛与牵念。满纸真心,托付飞骑南去,直达沙场。

  这一夜,高府灯火明亮,琴声轻绕,虽未大宴宾客,却满堂喜气,温如春风。而朝中那几张阴沉如铁的脸,却在这盏盏喜灯下,更显扭曲焦躁,百计难施,怒火难平。

  高府喜笑盈门,庞府暗云密布。

  一喜一怒,一悲一谋。边关风云虽暂歇,朝堂暗潮却再掀波澜。

  正值边关战事暂歇,斜阳映照营中帅帐,秋风吹动大旗下猎猎作响。狄青与石玉并肩对坐,帐中一盏清茶,微泛热气。两人身上战甲未脱,面色却各有沉思。

  狄青缓缓开口,目光投向帐外黄沙道:“如今边关之围总算解了口气,虽未彻底平定,但眼下局势可算稳了一阵。”

  石玉手执茶盏,轻轻点首,神情却凝重:“身为武将,早将生死置于度外。马革裹尸,亦是本分。可叹朝中奸佞当道,口口声声为国,实则结党营私,只知家族富贵,不顾江山社稷,真叫人可恼!”

  狄青眉宇间浮出冷意,道:“庞贼与其女婿孙秀,还有胡坤,屡屡设谋陷人。咱们虽得一时之荣,但只要他们仍在朝中兴风作浪,边疆纵安,我心亦难安。”

  石玉低声一叹,目光沉沉:“小弟亦与庞贼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当年勾结奸党,谋害先父,使我家破人亡。只恨他如今仍受圣眷,尚居高位,报仇之望遥遥无期。”

  二人正说到情深处,忽见帐帘掀动,范仲淹满面忧色步入帅堂。狄青与石玉立时起身相迎,营中众将也随即赶来,见礼落座。

  范仲淹环视诸人,缓缓道:“两位皇亲与众将齐心协力,大破西戎,保境安民,不日定有圣旨加封到来。只可惜杨元帅英勇一生,战死沙场,未能见此大功,实乃我等之恸。”

  狄青闻言,心头一震,双目发红,低声道:“杨元帅身为国柱,三十年戍边,不曾一日安逸。今竟死于乱兵之手,教我如何不痛?”

  说罢,虎目之中已是泪流不止。范爷与杨青老将军素来与杨元帅并肩守边,多年情谊深重,听至此处,亦皆泣不成声,帐中气氛顿时沉重。

  狄青强忍悲意,起身向范爷拱手道:“杨元帅深通兵机,威望俱在。今主将殉国,我等才疏学浅,实难服众。请范大人上本朝廷,另选德高望重之人统帅三军,以安军心,肃边防。”

  石玉亦点头附议:“我与狄兄俱属后生之辈,军功虽有,但资历尚浅,贸然受命,恐贻笑天下。此职仍请让贤。”

  范仲淹未及回应,杨青拍案道:“不可如此妄自菲薄!狄王亲、石郡马年虽未长,然胆识过人,战功赫赫,已得三军信服。此时若不接帅位,反失军心。”

  孟定国点头应和:“西夏屡败于我军之下,早已胆寒。只要二位王亲镇守此地,贼兵再不敢妄动。”

  飞山虎笑着插言:“话虽如此,兵者凶器,国之大事。敌虽畏我,亦不可轻心。不若派人前往西夏探探虚实,以防不测。”

  范仲淹思索片刻,道:“此言有理。但此去险途多变,须得机警老练之人方可胜任。”

  刘庆上前一步,抱拳请命:“小将愿往西夏一探究竟,保不误军机。”

  不料焦廷贵在旁冷笑一声,朗声道:“休听他胡言!当日潜入贼营刺探,不但任务未成,反被百花女所擒,若非石郡马活捉对方,用人换人,刘庆早已命丧他营。今番又往西夏,怕不是又要动情生乱,再送人头去!”

  飞山虎听得此言,脸色骤变,羞愧得低头不语。石玉察觉气氛不对,忙出言解围:“焦将军休责过重,刘将军前次确有失误,但非贪恋女色,实因行事心急。此番若加谨慎,未必不能成功。”

  刘庆拱手再拜,道:“小将领命,誓不误国。”

  焦廷贵翻了个白眼,道:“如今贼兵已被杀得尸横遍野,正该吃酒歇兵,你们倒还不安分,非得再挑起刀兵?莫不是杀得不够,还想多杀几个来取乐?”

  范仲淹眉头一皱,厉声道:“住口!军中岂可戏言?你敢乱了军纪!”

  焦廷贵振振有词道:“小将句句肺腑之言,并无妄语。待你们看那刘庆再度落入百花女手中,方知我焦某人言不虚。”

  狄青冷笑道:“怪不得当年杨元帅曾言你是痴愚莽汉,毫无规矩,不辨轻重,言多必失,祸从口出。前番私打钦差,几累全军之罪。若非包大人据理分辨,你这性命早就没了,如今还敢逞口舌之利?”

  帐中众将听到此处,纷纷忍俊不禁,笑声连连。

  焦廷贵摇头叹气:“好、好,从今日起,我索性闭口不言,做个木头人便罢!”

  众人见他说得一本正经,又笑成一团。

  这时飞山虎辞别众人,带命离营,踏上探西夏之途。帐外秋风猎猎,旌旗招展,战后的寂静之中,暗潮仍在翻涌。

  又过数日,秋阳高照,西北风猎猎卷起帅旗。忽闻外厢战鼓响起,咚咚连声,节奏紧促。狄青自堂内闻声,立刻唤齐众将,肃容整列,传令大开正南门,出城迎诏。

  一炷香未尽,朝廷钦差已至关前。只见旌旗蔽日、仪仗森严,金鞍玉带之下,赵林大人端坐于诏车之上,神色威严,眉目肃然。赵林官拜参知政事,素有刚直之名,与包拯齐名,人称“赵爷”,乃当朝重臣。

  关前早设香案彩幛,香烟缭绕,锦幛迎风。赵林整整衣冠,登阶开诏,高声朗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戎悖逆,犯我边疆。赖副元帅狄青、石玉奋勇破敌,众将协同有功,边陲得以安稳。今加封狄青为天下招讨正元帅,石玉为招讨副元帅。张忠、李义、刘庆三人,各封偏将军。其下众将俱升三级,列军兵士,各有赏银粮赏,照功论赏,不得辄废。钦此。”

  诏声毕,金锤三响,文武俯伏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诏旨宣读完毕,狄青率众将拜谢君恩,与赵林相见礼毕。赵林执礼周正,不存半分傲态,反言语温厚,颇显忠直之风。然其奉诏而行,使命在身,辞谢众人款留,当即登车出关而去。

  狄青、石玉亲率众将送至城外,依礼送别。赵林一行尘土渐远,旌旗归营,众人亦各自回转帅府。

  至堂中,范仲淹、杨青已候于厅,见狄青、石玉拜受元帅之命,便即上前称贺。两位新帅不敢居功,齐齐拱手回礼,与二老分宾主落座。

  狄青语含谦和,向范、杨二人说道:“今因杨元帅殉国,边防空虚,圣上洪恩,骤加重任,青恐才薄德浅,难堪此职。尚望范公、杨老将军多多指点,诸位将军同心协力,以保边疆无忧。”

  众将齐声道:“二位元帅身经百战,威名远扬,朝廷拜帅,实为众望所归,实至名归,万勿过谦。”

  石玉起身拱手,沉声道:“敌兵虽退,然未心服。西夏国主骄悍未除,边情未定,若无早谋远虑、奇策以胜,恐他日再犯,后悔莫及。”

  狄青点头称善,道:“贤弟所虑极是。边事未靖,当未可安逸。我等须日夜筹策,不负圣上之顾托。”

  是日晚间,帅帐灯火通明。两位元帅会同众将,详议调兵遣将,部署边防。狄青为正帅,自然主筹大局,石玉为副帅,佐以谋略,众将各归其职,军心大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