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一封匿名信-《北辰之步步登云》

  周三上午,审计组工作区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郑建国召集审计组成员开闭门会议,连带着送资料过去的秦朗都被礼貌地请了出来。走廊里,隐约能听到郑建国严肃的声音:“……性质严重……必须彻查……”

  秦朗回到办公室,立即向赵江河汇报了这一异常情况。

  “会议开了多久?”赵江河问。

  “二十分钟,还没结束。”秦朗看了看表,“郑厅长很少这样临时召集紧急会议,一定是发现了重大问题。”

  赵江河沉吟片刻:“不要打听,正常工作。等审计组主动联系我们。”

  话音未落,周铁林的电话打来了:“书记,审计组发现了新线索,涉及2018年南厂区土地转让。郑厅长要求立即见您。”

  十分钟后,赵江河和周铁林一同走进审计组办公室。

  郑建国面前摊开着一份泛黄的合同复印件,还有几张手写的便条。他脸色凝重,抬头看到赵江河,直接进入主题:“赵书记,我们在审查过程中,收到一封匿名举报信。信中反映,2018年北钢南厂区二十七亩土地的转让,存在严重违规问题。”

  赵江河心头一沉。南厂区土地转让——这是李卫民当年分管的工作。

  “郑厅长,能具体说说吗?”

  郑建国推了推眼镜:“根据举报信和我们的初步核查,当时北钢将南厂区二十七亩工业用地转让给‘鼎盛房地产开发公司’,转让价是每亩六十万元,总价一千六百二十万。”

  “这个价格有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郑建国翻开一份市场评估报告,“同期同地段工业用地转让的市价,是每亩八十万到九十万。仅此一项,北钢就损失了至少五百四十万。”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还有,”郑建国继续道,“合同约定,土地转让后,鼎盛公司需在北钢指定供应商处采购不少于一千万元的钢材。但根据我们的调查,这笔采购从未执行。”

  周铁林的眉头紧锁:“为什么没有追究?”

  “因为没有明确的违约责任条款。”郑建国指着合同的一处,“这里只写了‘优先采购’,没有约定数量、价格、期限,更没有违约处罚。实际上,鼎盛公司只象征性地采购了一百多万元的钢材。”

  赵江河深吸一口气:“当时这个项目是谁负责的?”

  郑建国翻开另一份文件:“分管领导是李卫民同志,具体经办人是原规划发展处处长孙立仁,现在已经退休了。合同签批是钱向前同志,但钱向前当时不分管土地资产。”

  “那为什么是他签批?”

  “这就是问题所在。”郑建国合上文件,“根据北钢当时的制度,土地转让需要总经理办公会研究,一把手签批。但这份合同,既没有会议记录,也没有时任总经理的签字,只有钱向前的签字。”

  赵江河和周铁林对视一眼,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郑厅长,我们需要时间核实这些情况。”赵江河沉稳地说,“如果确实存在问题,北钢绝不护短,一定严肃处理。”

  “好。”郑建国点头,“但这封举报信,已经同时寄给了省纪委和国资委。所以,这件事已经超出了审计范围,需要纪委正式介入。”

  离开审计组办公室,赵江河和周铁林直接去了小会议室。

  门一关,周铁林就开口道:“书记,这事麻烦了。李总那边……”

  赵江河摆摆手:“先不要下结论。匿名举报信的真伪需要核实,不能听信一面之词。铁林,你立即安排人,调取南厂区土地转让的全部档案,包括所有会议记录、签批单、评估报告、合同文本。”

  “已经安排了。”周铁林说,“但书记,如果举报信内容属实,李总恐怕很难撇清关系。他是分管领导,这么大的项目,他不可能不知情。”

  “知情和参与是两回事。”赵江河看着窗外,“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清事实。铁林,你亲自负责这件事,要客观,要实事求是。”

  “我明白。”周铁林顿了顿,“书记,还有个情况。鼎盛公司的法人代表叫刘鼎,这个人……是李总的老同学。”

  赵江河的眼神一凝:“核实过了?”

  “核实了。两人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直有来往。前年刘鼎女儿结婚,李总还去参加了婚礼。”

  会议室陷入沉默。

  “先查事实。”赵江河最终说,“在事实查清之前,不要做任何猜测,也不要向任何人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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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赵江河的办公室来了一个意外的访客——张援朝。

  这位老工会主席脸色凝重,进门就开门见山:“赵书记,南厂区土地的事,我听说了。”

  赵江河示意他坐下:“张主席,您了解情况?”

  “了解一些。”张援朝叹了口气,“那二十七亩地,原来是南厂区的废料堆放场,污染严重,一直闲置。2018年,集团决定盘活闲置资产,就把那块地拿出来转让。”

  “当时转让的决策过程是怎样的?”

  “上过总经理办公会,我参加了。”张援朝回忆道,“会上,李总汇报说有几家公司感兴趣,其中鼎盛公司出价最高,每亩六十万。大家觉得价格还行,就通过了。”

  “有人提出过价格偏低的问题吗?”

  “提过。”张援朝点头,“当时刘启明副总问了一句,说市价好像不止这个数。但李总解释说,那块地污染严重,治理成本高,而且位置偏,能卖出去就不错了。”

  “附加的钢材采购条款呢?”

  “这个会上没细说,只说对方承诺优先采购我们的产品。大家觉得这是好事,能带动销售,就同意了。”

  赵江河记录着:“合同签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是钱向前签字?”

  张援朝沉默了片刻:“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可能当时总经理出差,钱副总代为签批?”

  这个解释显然站不住脚。代签也需要授权,更需要按程序来。

  “张主席,谢谢您提供的情况。”赵江河诚恳地说,“这件事集团会认真核查。请您暂时保密,不要对外谈论。”

  “我懂。”张援朝站起身,“书记,李总是个实在人,为北钢干了一辈子。如果真有问题,我希望……希望组织上能考虑到他这些年的贡献。”

  送走张援朝,赵江河站在办公室窗前,心情沉重。

  李卫民是个复杂的人。他是北钢的老人,熟悉生产、懂技术,在职工中威望高。但他也有他的局限——求稳、保守,有时候为了推动工作,可能会在程序上打折扣。

  如果南厂区土地转让真的存在问题,李卫民恐怕难辞其咎。而这件事一旦查实,对北钢、对领导班子、对几千职工,都将是一次巨大的冲击。

  手机响了,是顾曼。

  “江河,晚上能按时回来吗?小宇说想和你一起拼积木。”

  “能。”赵江河轻声说,“一定按时回来。”

  挂断电话,他看着窗外的厂区。在这个风雨欲来的时刻,家庭成了他最后的避风港。但他知道,这场风暴,他必须迎头面对。

  因为他是北钢的书记,因为几万职工在看着他,因为历史需要真相,未来需要清白。

  南厂区土地的问题,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无论涉及谁,无论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