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人去楼空-《绛帐谋》

  第二日,兵部散衙后,纪怀廉径直去了靖远侯府。

  管家见他来了,神色有些不自然:“王爷,表小姐不在府中。”

  纪怀廉眉头一皱:“去了何处?”

  “去……去清风楼了。”管家低声道,“说是与苏掌柜商议些事。”

  纪怀廉不再多问,抬步便要往府内走。

  “王爷!”管家急忙拦住,“侯爷不在府中,您这样进去,怕是不妥……”

  “本王要去看林娘子。”纪怀廉声音冷硬,“让开!”

  管家面露难色,正犹豫间,忽听得身后传来马车声。

  夏含章从车上下来,见到纪怀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镇定下来,上前行礼:“见过王爷。”

  纪怀廉盯着她:“薛灵在何处?”

  夏含章从容答道:“姐姐让他去雁书楼了。北境近来消息繁杂,需要有人梳理择选,姐姐身子不适,便让薛灵去帮着处理。”

  纪怀廉挑眉:“那本王在这里等他回来。”

  “王爷不必等了。”夏含章摇头,“薛灵这几日都要待在雁书楼。北境传来消息说,晋王殿下伤势加重,情况不妙,许多消息需要及时处理。朝堂上恐怕还未收到这些消息,但雁书楼已有风声。”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几张纸,递给纪怀廉:“王爷请看,这些都是北境传来的消息。”

  纪怀廉接过,快速扫过。

  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北境近况——晋王伤势突然恶化,军中人心浮动;北狄残余势力趁机骚扰边境;粮草补给出现短缺……

  “这些消息,兵部为何还不知?”他沉声问。

  “雁书楼的消息渠道与兵部不同。”夏含章解释道,“有些是民间商队带回,有些是边关百姓口传。虽不如官方消息准确,但往往更快。姐姐说,王爷既要协理育孤司,又要顾及兵部事务,这些消息或许对王爷有用。”

  纪怀廉看着手中纸张,眉头紧锁。

  晋王伤势加重,北境恐将生变。若真如此,朝廷需早做准备。

  “还有,”夏含章继续道,“姐姐让我协助王爷筹备育孤司一事,章程都已交予我。王爷也不必日日来侯府,明日我便会去青蕴堂,王爷若有事,可到青蕴堂寻我。”

  她说得条理分明,安排得井井有条。

  纪怀廉看着她,心中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这一切……安排得太过周全了。

  青罗病着,却将育孤司章程整理得清清楚楚;将雁书楼事务交给薛灵;让夏含章出面协助他;连北境的消息都提前准备好……

  这哪里像是一个病中之人有心力去做的事?

  倒更像是……一个人离开之前的精心布置。

  离开?

  这个念头如惊雷般在纪怀廉脑中炸开。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恐慌:“她在哪儿?”

  夏含章被他问得一怔:“王爷说什么?”

  “我问你,”纪怀廉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她去了哪里?!”

  “姐姐她……在房中养病啊。”夏含章强作镇定。

  “养病?”纪怀廉冷笑,“阿四,你还要骗本王到什么时候?”

  他不再理会她,一把推开试图阻拦的管家,直奔西跨院而去。

  “王爷不可!”夏含章急得追上去,却哪里追得上。

  纪怀廉大步流星,穿过回廊,来到西跨院门前,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屋内,一片寂静。

  窗户紧闭,帘幕低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床榻上被褥整齐,却空无一人。

  桌上放着一碗早已凉透的药,碗边还搁着几颗蜜饯。

  纪怀廉缓缓闭上眼睛。心,一点点沉下去。

  “王爷……”夏含章站在门边,声音低得像蚊蚋。

  纪怀廉背对着她,声音沙哑:“她什么时候走的?”

  “三日前……。”

  “去了哪里?”

  “北境……代州。”

  纪怀廉猛地转身,眼中布满血丝:“为什么要瞒着本王?”

  夏含章被他吓到了,后退一步,眼泪掉下来:“姐姐说……说王爷若知道,定会拦住她。”

  他走到桌边,看着那碗凉透的药,忽然想起什么。

  “她那日……是不是故意激怒本王?”

  夏含章一怔。

  “她说王府风水不好,要在侯府住;她说让本王把她赠给谢庆遥;她说……”纪怀廉闭上眼睛,“她故意说那些话,故意气本王,是不是?”

  夏含章说不出话。

  原来……王爷都猜到了。

  纪怀廉睁开眼,眼中满是痛楚与自嘲。

  她何曾对他那般尖酸刻薄过?她一向聪明,知道说什么能让他生气,知道做什么能让他远离。

  她算准了他会气恼,会几天不来侯府。

  这段时间,足够她离开京城,远走高飞。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王爷……”夏含章哽咽道,“姐姐她……她也是不得已。”

  “不得已?”纪怀廉看着她,“有什么不得已,不能与本王说?有什么难处,不能与本王商量?非要这样……一走了之?”

  “姐姐说,她必须去!线索或许就在晋王手中。她还说……”夏含章顿了顿,“京城是非太多,她想暂避锋芒。”

  “避锋芒?”纪怀廉冷笑,“她是想避本王吧。”

  夏含章不敢接话。

  屋内一时寂静。

  许久,纪怀廉才缓缓开口:“谢庆遥知道吗?”

  “知道。”夏含章低声道,“是侯爷安排的商队,派人护送姐姐去的。”

  “好,好得很。”纪怀廉点头。

  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边时,停下脚步。

  “阿四。”

  “王爷。”

  “她走之前……可还有什么话留给本王?”

  夏含章犹豫片刻,才道:“姐姐说……让王爷好好筹备育孤司,莫要辜负那些孤儿。还说……让王爷保重身体。”

  就这些?

  纪怀廉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

  她就这么……走了。

  “王爷,”夏含章忽然想起什么,“姐姐还在书房留了一封信。”

  纪怀廉猛地转身:“在哪儿?”

  “我带王爷去。”

  书房。

  夏含章从书桌格子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纪怀廉。

  纪怀廉接过,手指微微颤抖。

  纸上只有寥寥数行字,是青罗清秀的字迹:

  “此去北境,是为查案,亦为暂避。京城是非,你我皆明,不必多言。

  育孤司之事,章程已备,阿四可助你。她聪慧仁善,堪当大任。

  珍重,勿念勿寻。

  待事了,或可再见。

  夏青 ”

  短短几句话,客气疏离。

  纪怀廉握着信纸,久久不语。

  她说“或可再见”,便是可能再见,也可能……再也不见。

  “王爷……”夏含章轻声唤他。

  纪怀廉将信纸缓缓折好,收回信封,放入怀中。

  “她走时,带了多少人?”

  “墨竹、墨梅、墨菊、墨二、墨三,还有薛灵。”夏含章一一数来,“跟着一支商队走的,领队叫陈五,是侯爷的人。”

  “商队去往何处?”

  “代州。”

  纪怀廉点点头,不再说话,转身离去。

  永王府,书房。

  纪怀廉坐在案前,望着窗外暮色,手中握着那封信。

  信纸已被他反复看了无数遍,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

  “勿念勿寻”……她说得轻松。

  可他怎能不念?怎能不寻?

  北境路途遥远,险阻重重。虽有墨卫保护,可若真遇上危险……

  晋王伤势突然加重,是否与查案有关?若真有人要害晋王,她此时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一个个问题涌上心头,纪怀廉只觉得心乱如麻。

  他想去追她,可他不能擅离职守。更何况,父皇若知道他为一个侍妾私自出京,定会大怒。

  可是……难道就这么让她一个人去冒险?

  正思忖间,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门开了,一个侍卫匆匆进来,单膝跪地:“王爷,庚子组传回消息。”

  “说。”

  “北境密报,晋王殿下伤势加重,疑似中毒。军中已有骚动,副将压不住场面。”

  纪怀廉心头一凛。

  中毒?果然不是意外。

  “还有,”侍卫继续道,“有一支商队从京城出发往代州,途中遭遇伏击,死伤数人。商队领队……姓陈。”

  纪怀廉猛地站起身:“何时的事?在何处?”

  “两日前,在离京百里的黑风岭。”

  两日前……那正是青罗离开的第二天!

  “商队可有人生还?”他急问。

  “有。据逃回来的人说,陈五受了重伤,被护卫拼死救出,如今下落不明。”

  纪怀廉脸色骤变。

  青罗……她在那支商队里!

  “备马!”他厉声道,“本王要出城!”

  “王爷不可!”侍卫急道,“您明日还要上朝……”

  “让开!”纪怀廉推开侍卫,大步往外走。

  他必须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