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永王疑虑-《绛帐谋》

  靖远侯府,第三日清晨。

  谢庆遥一身戎装,站在院中,正与管家交代府中事务。

  夏含章站在廊下,手里绞着帕子,眼圈微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她这模样倒也不全是装的,这两日侯府冷清,姐姐走了,侯爷也要走,她心里确实空落落的。

  “侯爷……”她声音带着哭腔,“您今日真要回西山大营?”

  谢庆遥转身看她,见她这般模样,心中也有些不忍,声音放柔了些:“军务在身,不得不回。”

  “那……那若王爷来了,我该如何说?”夏含章上前两步,声音更低了,“姐姐走了两日,王爷这两日都未曾来,许是还在气头上。若他今日突然来了,发现姐姐不在,我……”

  她不敢说下去,但眼中的惶恐让谢庆遥心头一紧。

  纪怀廉若知道青罗背着他去了北境,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夏含章怕是应付不来。

  “他若来问,”谢庆遥沉吟道,“你便说她染了风寒,需静养,不能见人。”

  “若他非要见呢?”

  谢庆遥看着她,忽然想起青罗临行前那日,在书房里与他说的话。

  她将厚厚一叠育孤司章程交到他手中。

  “侯爷,这些章程我已整理好,明日交给阿四。接下来的时日,让她去青蕴堂,协助永王筹备育孤司事宜。”

  谢庆遥接过章程,翻看了几页,忽然抬头看她:“你想促成他们?”

  青罗一怔,随即笑了:“侯爷,还是你最了解我。”

  “初识王爷,他曾说过心悦阿四,这些年一直放在心中,我虽不知是真是假,但阿四那丫头对永王也并非无意。”她顿了顿,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侯爷不愿娶阿四,我这养大她的人,便该为她筹谋。这京中人我也不熟,最了解除了侯爷,便只有王爷。两人一同筹备育孤司,朝夕相处,若能日久生情,也是美事一桩。”

  她顿了顿,笑道,“或许等我回来,便可赶上喝一杯大婚喜酒。”

  谢庆遥沉默片刻,才道:“你便不问问王爷愿不愿意?”

  青罗挑眉:“阿四聪慧仁善,家世清白,又是夏家唯一血脉,且她心中应也是能接受男子三妻四妾的,王爷怎会不愿?”

  谢庆遥看着她毫不在意的模样,很想反驳她——永王心中的人是你,不是阿四。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又何尝不希望促成永王与阿四?

  若他们真能成婚,永王便只能断了念想。那她……或许能安下心来。

  “好。”他最终点头,“若有可能,我会让人在外面放些风声,再推动一番。你回来时,或许真能赶上喝大婚的喜酒。”

  青罗笑了,笑容里却有一丝说不清的怅然:“那便多谢侯爷了。”

  谢庆遥看着眼前的夏含章,心中涌起一股复杂情绪。

  “他若非要见,”他缓缓道,“你便按青青教你的说——青蕴堂事务繁忙,育孤司章程需尽快落实,你正要去与永王商议。将他支开便是。”

  夏含章眼睛一亮:“对,姐姐临走前把育孤司的章程都写好了交给我,让我这些日子多去青蕴堂,协助王爷筹备。”

  她想起那日姐姐将厚厚一叠文书交到她手中时的神情。

  “阿四,这些章程我都写好了,你好好看看。接下来这些时日,你要经常去青蕴堂,协助王爷筹备育孤司事宜。”

  “可是姐姐,我……”

  “别可是。”青罗握住她的手,眼神认真,“阿四,你长大了,该有自己的事要做。育孤司是件大事,你若能做好,不仅能帮到那些孤儿,也能让你在京中站稳脚跟。”

  夏含章当时没多想,如今想来,姐姐或许……早有安排。

  “我明白了。”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侯爷放心,我会应付的。”

  谢庆遥点点头,又交代了几句府中事务,这才翻身上马,带着亲兵离去。

  夏含章站在府门前,目送他远去,直到人影消失在街角,才转身回府。

  脸上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已经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与思索。

  姐姐教过她,遇事不能慌,得想清楚再动。

  约莫半个时辰后。

  管家匆匆来报:“表小姐,永王殿下来了。”

  夏含章心头一跳,面上却不露声色:“人在何处?”

  “在前厅等着。”管家低声道,“看着……脸色不太好。”

  夏含章整理了一下衣裙,又对镜看了看自己的神色——略显憔悴,眼下有些青黑,正像是照顾病人熬了几夜的模样。

  “走吧。”她起身,朝前厅走去。

  纪怀廉负手站在窗前,背对着门。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她没出来。

  “见过王爷。”夏含章屈膝行礼,声音轻柔中带着一丝疲惫。

  “免礼。”纪怀廉打量她片刻,“你姐姐呢?”

  “姐姐她……”夏含章垂着头,声音更低了些,“染了风寒,在房中歇着。这两日发热,时好时坏,医女说需静养,不宜见客。”

  “风寒?”纪怀廉挑眉,“前日还好好的,怎会突然染了风寒?”

  “许是那日受了惊吓,又吹了风。”夏含章抬起头,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姐姐本就身子有些弱,那日在十里坡又受了伤,回来便有些不适。昨日开始发热,侯爷请了医女来看,说是风寒入体,需好生将养。”

  她说得情真意切,眼眶微红,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纪怀廉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缓缓道:“本王去看看她。”

  说着便要往后院走。

  “王爷留步!”夏含章急忙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

  纪怀廉眼神一冷:“怎么,本王不能去看她?”

  “不是不能……”夏含章咬了咬唇,低声道,“只是医女说了,姐姐这病有传染之嫌,需隔离开来静养。侯爷临走前特意交代,任何人不得打扰姐姐养病,便是侯爷自己,这两日也未进过姐姐房中。”

  她顿了顿,抬头看着纪怀廉,眼中带着恳求:“王爷,姐姐身子本就弱,如今又病着,实在经不起折腾。王爷若真为她好,便让她好生歇着吧。”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又搬出了谢庆遥,纪怀廉一时竟不好反驳。

  他沉默片刻,才道:“侯爷今日回西山大营了?”

  “是。”夏含章点头,“一早便走了。”

  “那府中如今……”

  “府中自有管家打理。”夏含章接过话头,声音轻柔却坚定,“侯爷临走前交代了,姐姐养病期间,府中一切事宜由管家负责,我也会帮着照看。只是……”

  她顿了顿,似有些为难:“侯爷既不在府中,王爷也不便在府中久留。姐姐受惊还需静养几日,王爷且先回,等过几日姐姐好些了,再来探望不迟。”

  这话说得委婉,意思却明白——侯爷不在,你一个外男,不便在此逗留。

  纪怀廉深深看了她一眼。

  这个阿四,如今看着柔弱,实则颇有心思。几句话便将他堵了回去,还让他挑不出错处。

  “也罢。”他终于妥协,“那便让她好生养着。若有好转,派人来王府说一声。”

  “是。”夏含章屈膝行礼,“王爷慢走。”

  纪怀廉转身离去,走到门边时,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好好照顾她。”

  “王爷放心。”

  目送纪怀廉离开,夏含章这才松了口气,后背已是一层冷汗。

  总算……瞒过去了。

  至少,今日是瞒过去了。

  纪怀廉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心中却纷乱如麻。

  方才夏含章那番话,听着合情合理,可总觉得哪里不对。

  青罗自那次昏迷七日后,身子是有些弱,可也不至于受点惊吓便染了风寒,还病得不能见人?

  还有,薛灵呢?

  以薛灵那性子,若青罗真病了,定会去王府找他的,怎么这两日也没回王府?方才在侯府,从头到尾也没见到薛灵的身影。

  薛灵去哪儿了?

  纪怀廉睁开眼,眉头紧皱。

  难道……他心中涌起一股不安,却又强压下去。

  或许是他多心了。青罗病了,薛灵说不定是去雁书楼帮忙了。

  可万一……

  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纪怀廉下了车,心中那股疑虑却越来越重。

  今日暂且这样吧。

  明日再去一趟。

  若明日还见不到青罗,也见不到薛灵……

  那他定要查个明白。

  夜色渐深,永王府书房灯火通明。

  纪怀廉坐在案前,手中握着笔,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脑海中反复浮现青罗的脸——她笑的样子,生气的样子,倔强的样子,还有那日她说“我不会嫁你”时的决绝。

  她就这么不想见他吗?甚至不惜装病?

  窗外的风吹进来,带着深秋的寒意。

  纪怀廉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的残月。

  青青,你是不是在……躲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