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翎飞越最后一个雪峰时，天色已近黄昏。
夕阳将连绵的昆仑山脉染成一片金红，但在这壮丽景色之下，是肉眼可见的异常——某些山峰的轮廓在轻微扭曲，像透过高温空气看到的景象；山谷间飘浮的云气呈现不自然的几何形状；更远处，一道彩虹竟呈现倒挂的姿态，色彩顺序完全颠倒。
“天地异象。”青云道长沉声道，手中拂尘无风自动，“这里的规则已经开始松动了。”
王胖子死死抱住鹤颈，指着下方一处山谷：“你们看那里！雪……雪在往上飘！”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座狭长山谷中，无数雪花正违背重力法则，从地面向上空飘升，在夕阳下形成一道倒流的白色瀑布。更诡异的是，这些雪花上升到约三百米高度后，又突然恢复下坠，在半空形成一片混沌的雪雾旋涡。
“重力场紊乱。”沈兰心快速在随身平板记录，“局部区域的重力方向发生随机反转，或者……重力常数本身在波动。”
林九没有接话。他盘膝坐在鹤背最前方，双目微闭，但眉心处隐隐有一道金色细纹浮现。那是赊刀人一脉的“因果眼”开启的征兆——不是用肉眼去看，而是通过感知事物之间的因果连线来“看”世界。
在他此刻的感知中，整片昆仑山脉被无数粗细不一的因果线缠绕着，这些线原本有序地编织成一张稳定的大网，维系着这片天地的正常运转。但现在，在西北方向约五十公里处，这张网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正在扩散的破洞。
破洞周围，因果线杂乱地纠缠、断裂、甚至反向连接。更可怕的是，从这个破洞中，正不断涌出一些“异物”——那是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因果片段，它们像病毒一样感染着周围的正常因果结构。
“锁定位置了。”林九睁开眼，指向西北方，“云翎，往那个方向飞，在边缘降落。”
青云道长拍拍鹤颈，云翎发出一声长鸣，调整方向俯冲而下。越靠近目标区域，异常现象越频繁——他们看见一片针叶林中的树木以违背生长规律的方式螺旋扭曲；一条冰封的河流突然在中间断成两截，上游继续结冰，下游却瞬间解冻沸腾；天空中同时出现了三个太阳的虚影，但光线却异常暗淡。
“不能再飞了。”在距离目标山谷还有十公里处，青云道长突然喝道，“前面的空间结构不稳定，强行闯入可能会被折叠或撕裂。”
云翎在一个相对平坦的山脊上降落。四人跳下鹤背，脚踏在积雪上的瞬间，林九脸色微变。
“重力是正常值的1.5倍。”沈兰心看了眼手腕上的特制重力计，读数在剧烈跳动，“而且……在波动。”
王胖子刚站直，就感觉腿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比平时费力得多。他喘着粗气：“这、这还没到地方呢……”
“这里已经是影响区边缘。”林九蹲下身，抓起一把雪。雪花在他掌心没有融化，反而诡异地凝聚成规则的六边形晶体，每一个面都反射着扭曲的光。“规则污染已经扩散开了。”
青云道长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旧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后竟同时指向三个方向。“风水全乱，地气逆流。林小子，你确定那把锁就在前面？”
“确定。”林九站起身，解下背上的柴刀，“而且锁眼附近，有‘人’在活动。”
他话音未落，远处山谷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撕裂。紧接着，一道紫黑色的光柱冲天而起，在黄昏的天空中显得格外刺目。光柱持续了约五秒后消散，但空气中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是血祭的味道。”青云道长脸色铁青，“有人在用活物献祭来冲击锁眼！”
“749局的侦察小组……”沈兰心想到失联的那六人，心中一紧。
林九已经大步向前走去：“救人，稳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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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进的道路比想象中更艰难。
不只是重力异常带来的负担，更在于空间结构的不稳定。有时明明看着前方是平路，走近了却发现脚下突然出现一道深不见底的裂隙；有时绕过一块巨石，回头却发现巨石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扭曲的光影。
更诡异的是时间感的错乱。王胖子感觉只走了十分钟，但沈兰心的计时器显示已经过去了四十七分钟；而在一段下坡路上，他们明明走了数百步，回头一看，却只离开起点不到五十米。
“这是空间折叠和局部时间流速差异。”沈兰心强忍着眩晕感记录，“理论上只有在极端引力场中才会出现的现象，在这里成了常态……”
“不是常态。”林九突然停下脚步，举起柴刀，“是‘人为’。”
他对着前方空无一物的雪地，一刀斩下。
刀锋划过空气，没有碰到任何实体，但雪地上却突然爆开一蓬黑血！一个模糊的、半透明的人形轮廓在空气中显形，发出无声的嘶吼，随即溃散成一地冰晶。
“什么东西？！”王胖子吓得往后一跳。
“规则寄生虫。”林九盯着那些迅速融化的冰晶，“因果锁松动后，从规则漏洞里钻出来的‘东西’。它们以紊乱的因果为食，也会主动制造更多紊乱来扩大生存环境。”
青云道长拂尘一挥，一道青光扫过周围，顿时又有三四个透明轮廓在雪地里显形、溃散。“这些东西数量不少，而且……在把我们往某个方向驱赶。”
林九环顾四周，因果眼中，那些透明生物的运动轨迹果然呈现出明显的引导性——它们在刻意避开某个方向，同时从其他三个方向施加压力。
“将计就计。”他做出决定，“它们不想让我们去的方向，可能就是锁眼所在。跟着它们‘不想’的方向走。”
策略调整后，前进果然顺利了许多。虽然重力异常和空间折叠依然存在，但至少没有遭遇更多袭击。又艰难行进了约两公里后，他们来到了一处断崖边缘。
断崖下方，是一个碗状的山谷。山谷中心，矗立着一座造型奇特的黑色石碑。
石碑高约十米，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但在夕阳余晖下，却反射出令人不安的暗红色光泽。石碑周围，七个身着黑袍的人影正围成一圈，举行着某种仪式。地面上用鲜血绘制着复杂的法阵，法阵中央——赫然躺着三个穿着749局制服的人！
“侦察小组！”沈兰心低呼。
还活着的那三人被绑在石柱上，意识清醒但无法动弹，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愤怒。另外三人的尸体被摆成诡异的姿势，分别放置在法阵的三个角，鲜血仍从伤口缓缓流出，沿着刻画的凹槽流向石碑基座。
石碑表面，随着鲜血的注入，正浮现出一层层涟漪般的波动。每一次波动，都让周围空间的扭曲程度加剧一分。
“是‘破法宗’的人。”青云道长咬牙道，“一个传承了几百年的邪道组织，专精于破解各种禁制和封印。他们怎么会知道因果锁的存在，还敢来冲击……”
林九的目光锁定在黑袍人中为首的那个——那人身材高大，背对着他们，但手中握着一柄造型诡异的骨杖，杖头镶嵌着一颗不断搏动的暗红色心脏。
“陈天雄的手下。”林九认出了那骨杖的制式，“或者说，破法宗现在已经是陈天雄的附庸了。”
“现在怎么办？”王胖子压低声音，“硬冲？他们可有七个人，而且那法阵看着就邪门……”
林九没有回答。他在快速评估局势——七个破法宗门徒，修为都不弱，为首的那个至少是炼气化神后期。法阵已成，正在持续冲击锁眼。三名人质，三名牺牲者。距离日落还有不到二十分钟，而昆仑的夜晚，在规则紊乱的环境下，会变得极其危险。
最重要的是，那把锁……
他的因果眼死死盯着黑色石碑。在常人看不见的维度里，石碑内部，无数金色的锁链正在剧烈震颤，其中已经有十几根出现了裂纹。裂纹处，紫黑色的气息正不断渗出。
锁还能撑多久？三小时？两小时？
“青云道长，我需要您做一件事。”林九突然开口，“用您最强的困阵，把整个山谷暂时封住，隔绝内外。不需要太久，十分钟就够了。”
“十分钟？”青云道长皱眉，“破法宗的阵法造诣不低，贫道全力施为，最多能困住他们一刻钟。而且一旦布阵，他们立刻就会察觉。”
“就是要他们察觉。”林九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沈兰心，你记录下他们每个人的位置和动作模式。王胖子，我背包侧袋里有三个烟雾弹和两枚震撼弹，等我信号。”
“九哥你要干啥？”王胖子一边掏东西一边问。
“声东击西。”林九解下柴刀，咬破左手食指，将血涂抹在刀身上，“道长布阵困敌，制造混乱。我趁乱救人，同时——”
他看向那黑色石碑：“在锁眼里‘插一把刀’。”
青云道长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问，从袖中取出四面杏黄色小旗和一张紫符。“给贫道三分钟布阵时间。阵成之时，就是动手之刻。”
“好。”林九转向沈兰心，“沈总，我需要你精确计算，从哪个角度切入救人最快，同时避开法阵的能量流动路径。你的平板还能用吗？”
沈兰心快速操作着设备：“重力计和磁场计已经失效，但惯性导航和摄像功能还能用。我已经建立了简易三维模型，给我三十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断崖下，破法宗的仪式进入高潮。为首的黑袍人举起骨杖，那颗暗红心脏剧烈搏动，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法阵中的鲜血开始沸腾，化作血雾升腾，缠绕向黑色石碑。石碑表面的涟漪越来越密集，裂纹蔓延的声音甚至隐隐可闻。
“时候到了。”为首的黑袍人开口，声音嘶哑难听，“以七人之血，破万古之锁。第三波冲击，开始！”
七人同时割破手腕，鲜血如泉涌出，注入法阵。
几乎在同一时刻，断崖上，青云道长将最后一面小旗插进雪地，手中紫符无火自燃！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四象锁灵阵，起！”
四面杏黄旗爆发出刺目金光，化作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道虚影，从天而降，将整个山谷笼罩在内！金光形成一道半透明屏障，隔绝了内外空间。
“敌袭！”黑袍首领反应极快，骨杖一挥，一道黑气射向屏障，却被金光反弹回来。
山谷内顿时大乱。七名破法宗门徒纷纷祭出法器，攻击困阵。法阵因为主持者分心，血雾的升腾速度明显减缓。
“就是现在！”林九低喝一声，纵身从断崖跃下！
他不是直线下落，而是在空中踏出诡异的步法，每一步都踩在空间折叠的“节点”上，身形时隐时现，如同鬼魅。这是赊刀人传承的“因果步”——不是移动身体，而是沿着因果线的捷径移动。
三秒，他掠过百米距离，出现在法阵边缘。
“拦住他！”一名黑袍人发现了他，祭出一面黑色幡旗，旗面涌出无数怨魂扑来。
林九看也不看，柴刀横向一斩。没有华丽的刀光，没有剧烈的能量波动，但那些扑来的怨魂却像被橡皮擦抹去一样，凭空消失。
不是斩杀，是“斩断因果”——这一刀，斩断了这些怨魂与幡旗之间的控制因果线。
黑袍人惨叫一声，幡旗瞬间碎裂，反噬之力让他吐血倒退。
林九已经冲进法阵。血雾触碰到他身体的瞬间，他怀中那把生锈柴刀突然发出一声清越刀鸣，刀身上林九涂抹的鲜血燃烧起来，化作金色火焰覆盖全身。血雾如同遇到克星，纷纷退散。
“救人！”他对沈兰心和王胖子的方向喝道，自己却直奔黑色石碑而去。
沈兰心和王胖子从另一侧滑下断崖。王胖子按计划扔出烟雾弹和震撼弹，刺鼻的烟雾和强光巨响进一步扰乱敌人。沈兰心则凭借刚才计算好的路线，快速冲向那三根石柱。
她的手中握着一把林九事先给她的青铜匕首——正是当初镇沈家祖宅的那把。匕首在她接近石柱时自动鸣响，斩断了捆缚的绳索。
“快走！往东北角缺口！”沈兰心扶起一名虚弱的侦察队员，王胖子扛起另一个，第三人勉强自己能走。
黑袍首领终于摆脱困阵的干扰，看到这一幕，勃然大怒：“找死！”
他放弃攻击屏障，骨杖指向林九，那颗暗红心脏停止搏动，然后——
爆开。
无数血线从心脏中迸射，每一根都带着强烈的“破法”属性，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出现细密的裂纹。这是破法宗的禁术“万法皆破”，专门克制一切阵法、封印和防御。
血线如网，罩向林九。
林九此刻已经冲到石碑前，左手按在石碑表面。触手的瞬间，他仿佛听到了无数锁链崩断的声音，看到了无数规则碎片在飞溅。
来不及多想，他右手举起柴刀，对着石碑正中，狠狠插下！
不是破坏，不是攻击。
而是“赊刀”。
“赊刀人林九，以此刀为契，暂镇此锁七日！”他口中诵念，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石碑内部紊乱的规则之力正在疯狂冲击他的身体，“七日之内，锁不可破，规则不可乱！以此为诺，阳寿为押！”
柴刀完全没入石碑，只留下刀柄在外。
刀身瞬间变得透明，内部浮现出那幅星图，星图扩张，覆盖了整个石碑表面。原本剧烈震颤的石碑，突然静止了。
那些蔓延的裂纹停止扩散。
渗出的紫黑气息开始回流。
锁链崩断的声音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黑袍首领的“万法皆破”血线网，笼罩了林九全身。
“林九！”沈兰心回头看到这一幕，失声惊呼。
血线切割而过。
但没有血肉横飞的场面。
那些血线在触及林九身体的瞬间，仿佛撞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纷纷偏移、消散。不是林九挡下了它们，而是——
他身处的“因果”，在这一刻被暂时固化了。
赊刀人赊出的“镇锁”一刀，不仅稳住了石碑内的因果锁，也在刀主周围形成了一个临时的、稳定的因果场。在这个场内，一切试图改变现有因果的攻击，都会被削弱或偏移。
黑袍首领瞳孔收缩：“这是……因果定锚？怎么可能有人能做到……”
他的话没说完。
因为插入石碑的柴刀，刀柄处突然睁开了一只眼睛。
一只完全由金色光线构成的、漠然无情的眼睛。
眼睛转动，看向黑袍首领。
仅仅一眼。
黑袍首领如遭重击，整个人倒飞出去，骨杖寸寸断裂，胸口出现一个贯穿的透明窟窿——不是物理伤害，而是他“存在”的某个重要因果被强行抹除了。
“首领！”其余黑袍人惊恐万状。
金色眼睛缓缓扫过全场。每一个被它看到的人，都感觉自己的“存在”仿佛被放在显微镜下解剖，随时可能被擦去。
“逃……快逃！”不知谁喊了一声，破法宗门徒再顾不上法阵和任务，纷纷祭出保命手段，化作黑烟四散奔逃。
金色眼睛没有追击。它缓缓闭合，消失在刀柄中。
插入石碑的柴刀，彻底变成了一块看似普通的铁块，与石碑融为一体。
林九单膝跪在石碑前，大口喘着粗气，七窍都有鲜血渗出。强行在锁眼中“插刀”，承受的反噬远超想象。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沿着那把刀，源源不断注入石碑，维持着那个“七日之约”。
“林九！”沈兰心冲过来扶住他，“你怎么样？”
“死不了。”林九挤出一个笑容，看向那三名获救的侦察队员，“人救到了？”
“救到了，都活着。”王胖子也跑过来，看着林九的样子，眼圈一红，“九哥你这……”
“锁稳住了。”林九打断他，看向青云道长，“道长，困阵还能维持多久？”
青云道长落在石碑旁，看着那把融入石碑的柴刀，眼中满是震撼：“四象锁灵阵还能维持五分钟。林小子，你刚才那一刀……”
“只是暂时稳住。”林九在沈兰心的搀扶下站起，“七天。七天内，这把锁不会再被冲开。但七天之后，如果找不到彻底修复的方法，锁还是会崩。而且到那时，反噬会一次性爆发，我押进去的三十年阳寿……可能还不够赔。”
山谷中一片寂静。
远处，夕阳终于完全落下，昆仑的夜晚降临。在规则紊乱的环境中，夜空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星辰的位置全部错乱，月亮分裂成三个苍白的残影。
“先离开这里。”青云道长率先打破沉默，“夜晚的昆仑，在规则紊乱下会更加危险。找个相对稳定的地方扎营，再从长计议。”
五分钟后，四象锁灵阵消散。
林九最后看了一眼黑色石碑——石碑表面，那把柴刀的刀柄隐约可见，像一枚钉入历史的铆钉，勉强维系着这片天地的正常。
他转身，在沈兰心和王胖子的搀扶下，与众人一同撤离山谷。
在他们离开后约十分钟。
石碑旁的一片阴影中，空气微微波动，一个完全透明的轮廓缓缓显形。
那轮廓走到石碑前，伸手触摸刀柄，又迅速收回手指——指尖已经碳化了一截。
“赊刀人……果然名不虚传。”透明轮廓发出机械般的电子合成音，“七天时间吗？足够了。昆仑锁只是第一个目标，等另外八处同时冲击时，看你还能稳住几把。”
轮廓消散在阴影中。
而在它消失的位置，雪地上留下了一行细微的脚印。脚印的形状，不属于人类，更像是某种爬行动物的蹼掌。
脚印延伸向山谷深处，那里，空间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缝隙中，有无数只暗金色的眼睛，正窥视着这个世界。
夕阳将连绵的昆仑山脉染成一片金红，但在这壮丽景色之下，是肉眼可见的异常——某些山峰的轮廓在轻微扭曲，像透过高温空气看到的景象；山谷间飘浮的云气呈现不自然的几何形状；更远处，一道彩虹竟呈现倒挂的姿态，色彩顺序完全颠倒。
“天地异象。”青云道长沉声道，手中拂尘无风自动，“这里的规则已经开始松动了。”
王胖子死死抱住鹤颈，指着下方一处山谷：“你们看那里！雪……雪在往上飘！”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座狭长山谷中，无数雪花正违背重力法则，从地面向上空飘升，在夕阳下形成一道倒流的白色瀑布。更诡异的是，这些雪花上升到约三百米高度后，又突然恢复下坠，在半空形成一片混沌的雪雾旋涡。
“重力场紊乱。”沈兰心快速在随身平板记录，“局部区域的重力方向发生随机反转，或者……重力常数本身在波动。”
林九没有接话。他盘膝坐在鹤背最前方，双目微闭，但眉心处隐隐有一道金色细纹浮现。那是赊刀人一脉的“因果眼”开启的征兆——不是用肉眼去看，而是通过感知事物之间的因果连线来“看”世界。
在他此刻的感知中，整片昆仑山脉被无数粗细不一的因果线缠绕着，这些线原本有序地编织成一张稳定的大网，维系着这片天地的正常运转。但现在，在西北方向约五十公里处，这张网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正在扩散的破洞。
破洞周围，因果线杂乱地纠缠、断裂、甚至反向连接。更可怕的是，从这个破洞中，正不断涌出一些“异物”——那是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因果片段，它们像病毒一样感染着周围的正常因果结构。
“锁定位置了。”林九睁开眼，指向西北方，“云翎，往那个方向飞，在边缘降落。”
青云道长拍拍鹤颈，云翎发出一声长鸣，调整方向俯冲而下。越靠近目标区域，异常现象越频繁——他们看见一片针叶林中的树木以违背生长规律的方式螺旋扭曲；一条冰封的河流突然在中间断成两截，上游继续结冰，下游却瞬间解冻沸腾；天空中同时出现了三个太阳的虚影，但光线却异常暗淡。
“不能再飞了。”在距离目标山谷还有十公里处，青云道长突然喝道，“前面的空间结构不稳定，强行闯入可能会被折叠或撕裂。”
云翎在一个相对平坦的山脊上降落。四人跳下鹤背，脚踏在积雪上的瞬间，林九脸色微变。
“重力是正常值的1.5倍。”沈兰心看了眼手腕上的特制重力计，读数在剧烈跳动，“而且……在波动。”
王胖子刚站直，就感觉腿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比平时费力得多。他喘着粗气：“这、这还没到地方呢……”
“这里已经是影响区边缘。”林九蹲下身，抓起一把雪。雪花在他掌心没有融化，反而诡异地凝聚成规则的六边形晶体，每一个面都反射着扭曲的光。“规则污染已经扩散开了。”
青云道长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旧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后竟同时指向三个方向。“风水全乱，地气逆流。林小子，你确定那把锁就在前面？”
“确定。”林九站起身，解下背上的柴刀，“而且锁眼附近，有‘人’在活动。”
他话音未落，远处山谷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撕裂。紧接着，一道紫黑色的光柱冲天而起，在黄昏的天空中显得格外刺目。光柱持续了约五秒后消散，但空气中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是血祭的味道。”青云道长脸色铁青，“有人在用活物献祭来冲击锁眼！”
“749局的侦察小组……”沈兰心想到失联的那六人，心中一紧。
林九已经大步向前走去：“救人，稳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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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进的道路比想象中更艰难。
不只是重力异常带来的负担，更在于空间结构的不稳定。有时明明看着前方是平路，走近了却发现脚下突然出现一道深不见底的裂隙；有时绕过一块巨石，回头却发现巨石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扭曲的光影。
更诡异的是时间感的错乱。王胖子感觉只走了十分钟，但沈兰心的计时器显示已经过去了四十七分钟；而在一段下坡路上，他们明明走了数百步，回头一看，却只离开起点不到五十米。
“这是空间折叠和局部时间流速差异。”沈兰心强忍着眩晕感记录，“理论上只有在极端引力场中才会出现的现象，在这里成了常态……”
“不是常态。”林九突然停下脚步，举起柴刀，“是‘人为’。”
他对着前方空无一物的雪地，一刀斩下。
刀锋划过空气，没有碰到任何实体，但雪地上却突然爆开一蓬黑血！一个模糊的、半透明的人形轮廓在空气中显形，发出无声的嘶吼，随即溃散成一地冰晶。
“什么东西？！”王胖子吓得往后一跳。
“规则寄生虫。”林九盯着那些迅速融化的冰晶，“因果锁松动后，从规则漏洞里钻出来的‘东西’。它们以紊乱的因果为食，也会主动制造更多紊乱来扩大生存环境。”
青云道长拂尘一挥，一道青光扫过周围，顿时又有三四个透明轮廓在雪地里显形、溃散。“这些东西数量不少，而且……在把我们往某个方向驱赶。”
林九环顾四周，因果眼中，那些透明生物的运动轨迹果然呈现出明显的引导性——它们在刻意避开某个方向，同时从其他三个方向施加压力。
“将计就计。”他做出决定，“它们不想让我们去的方向，可能就是锁眼所在。跟着它们‘不想’的方向走。”
策略调整后，前进果然顺利了许多。虽然重力异常和空间折叠依然存在，但至少没有遭遇更多袭击。又艰难行进了约两公里后，他们来到了一处断崖边缘。
断崖下方，是一个碗状的山谷。山谷中心，矗立着一座造型奇特的黑色石碑。
石碑高约十米，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但在夕阳余晖下，却反射出令人不安的暗红色光泽。石碑周围，七个身着黑袍的人影正围成一圈，举行着某种仪式。地面上用鲜血绘制着复杂的法阵，法阵中央——赫然躺着三个穿着749局制服的人！
“侦察小组！”沈兰心低呼。
还活着的那三人被绑在石柱上，意识清醒但无法动弹，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愤怒。另外三人的尸体被摆成诡异的姿势，分别放置在法阵的三个角，鲜血仍从伤口缓缓流出，沿着刻画的凹槽流向石碑基座。
石碑表面，随着鲜血的注入，正浮现出一层层涟漪般的波动。每一次波动，都让周围空间的扭曲程度加剧一分。
“是‘破法宗’的人。”青云道长咬牙道，“一个传承了几百年的邪道组织，专精于破解各种禁制和封印。他们怎么会知道因果锁的存在，还敢来冲击……”
林九的目光锁定在黑袍人中为首的那个——那人身材高大，背对着他们，但手中握着一柄造型诡异的骨杖，杖头镶嵌着一颗不断搏动的暗红色心脏。
“陈天雄的手下。”林九认出了那骨杖的制式，“或者说，破法宗现在已经是陈天雄的附庸了。”
“现在怎么办？”王胖子压低声音，“硬冲？他们可有七个人，而且那法阵看着就邪门……”
林九没有回答。他在快速评估局势——七个破法宗门徒，修为都不弱，为首的那个至少是炼气化神后期。法阵已成，正在持续冲击锁眼。三名人质，三名牺牲者。距离日落还有不到二十分钟，而昆仑的夜晚，在规则紊乱的环境下，会变得极其危险。
最重要的是，那把锁……
他的因果眼死死盯着黑色石碑。在常人看不见的维度里，石碑内部，无数金色的锁链正在剧烈震颤，其中已经有十几根出现了裂纹。裂纹处，紫黑色的气息正不断渗出。
锁还能撑多久？三小时？两小时？
“青云道长，我需要您做一件事。”林九突然开口，“用您最强的困阵，把整个山谷暂时封住，隔绝内外。不需要太久，十分钟就够了。”
“十分钟？”青云道长皱眉，“破法宗的阵法造诣不低，贫道全力施为，最多能困住他们一刻钟。而且一旦布阵，他们立刻就会察觉。”
“就是要他们察觉。”林九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沈兰心，你记录下他们每个人的位置和动作模式。王胖子，我背包侧袋里有三个烟雾弹和两枚震撼弹，等我信号。”
“九哥你要干啥？”王胖子一边掏东西一边问。
“声东击西。”林九解下柴刀，咬破左手食指，将血涂抹在刀身上，“道长布阵困敌，制造混乱。我趁乱救人，同时——”
他看向那黑色石碑：“在锁眼里‘插一把刀’。”
青云道长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问，从袖中取出四面杏黄色小旗和一张紫符。“给贫道三分钟布阵时间。阵成之时，就是动手之刻。”
“好。”林九转向沈兰心，“沈总，我需要你精确计算，从哪个角度切入救人最快，同时避开法阵的能量流动路径。你的平板还能用吗？”
沈兰心快速操作着设备：“重力计和磁场计已经失效，但惯性导航和摄像功能还能用。我已经建立了简易三维模型，给我三十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断崖下，破法宗的仪式进入高潮。为首的黑袍人举起骨杖，那颗暗红心脏剧烈搏动，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法阵中的鲜血开始沸腾，化作血雾升腾，缠绕向黑色石碑。石碑表面的涟漪越来越密集，裂纹蔓延的声音甚至隐隐可闻。
“时候到了。”为首的黑袍人开口，声音嘶哑难听，“以七人之血，破万古之锁。第三波冲击，开始！”
七人同时割破手腕，鲜血如泉涌出，注入法阵。
几乎在同一时刻，断崖上，青云道长将最后一面小旗插进雪地，手中紫符无火自燃！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四象锁灵阵，起！”
四面杏黄旗爆发出刺目金光，化作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道虚影，从天而降，将整个山谷笼罩在内！金光形成一道半透明屏障，隔绝了内外空间。
“敌袭！”黑袍首领反应极快，骨杖一挥，一道黑气射向屏障，却被金光反弹回来。
山谷内顿时大乱。七名破法宗门徒纷纷祭出法器，攻击困阵。法阵因为主持者分心，血雾的升腾速度明显减缓。
“就是现在！”林九低喝一声，纵身从断崖跃下！
他不是直线下落，而是在空中踏出诡异的步法，每一步都踩在空间折叠的“节点”上，身形时隐时现，如同鬼魅。这是赊刀人传承的“因果步”——不是移动身体，而是沿着因果线的捷径移动。
三秒，他掠过百米距离，出现在法阵边缘。
“拦住他！”一名黑袍人发现了他，祭出一面黑色幡旗，旗面涌出无数怨魂扑来。
林九看也不看，柴刀横向一斩。没有华丽的刀光，没有剧烈的能量波动，但那些扑来的怨魂却像被橡皮擦抹去一样，凭空消失。
不是斩杀，是“斩断因果”——这一刀，斩断了这些怨魂与幡旗之间的控制因果线。
黑袍人惨叫一声，幡旗瞬间碎裂，反噬之力让他吐血倒退。
林九已经冲进法阵。血雾触碰到他身体的瞬间，他怀中那把生锈柴刀突然发出一声清越刀鸣，刀身上林九涂抹的鲜血燃烧起来，化作金色火焰覆盖全身。血雾如同遇到克星，纷纷退散。
“救人！”他对沈兰心和王胖子的方向喝道，自己却直奔黑色石碑而去。
沈兰心和王胖子从另一侧滑下断崖。王胖子按计划扔出烟雾弹和震撼弹，刺鼻的烟雾和强光巨响进一步扰乱敌人。沈兰心则凭借刚才计算好的路线，快速冲向那三根石柱。
她的手中握着一把林九事先给她的青铜匕首——正是当初镇沈家祖宅的那把。匕首在她接近石柱时自动鸣响，斩断了捆缚的绳索。
“快走！往东北角缺口！”沈兰心扶起一名虚弱的侦察队员，王胖子扛起另一个，第三人勉强自己能走。
黑袍首领终于摆脱困阵的干扰，看到这一幕，勃然大怒：“找死！”
他放弃攻击屏障，骨杖指向林九，那颗暗红心脏停止搏动，然后——
爆开。
无数血线从心脏中迸射，每一根都带着强烈的“破法”属性，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出现细密的裂纹。这是破法宗的禁术“万法皆破”，专门克制一切阵法、封印和防御。
血线如网，罩向林九。
林九此刻已经冲到石碑前，左手按在石碑表面。触手的瞬间，他仿佛听到了无数锁链崩断的声音，看到了无数规则碎片在飞溅。
来不及多想，他右手举起柴刀，对着石碑正中，狠狠插下！
不是破坏，不是攻击。
而是“赊刀”。
“赊刀人林九，以此刀为契，暂镇此锁七日！”他口中诵念，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石碑内部紊乱的规则之力正在疯狂冲击他的身体，“七日之内，锁不可破，规则不可乱！以此为诺，阳寿为押！”
柴刀完全没入石碑，只留下刀柄在外。
刀身瞬间变得透明，内部浮现出那幅星图，星图扩张，覆盖了整个石碑表面。原本剧烈震颤的石碑，突然静止了。
那些蔓延的裂纹停止扩散。
渗出的紫黑气息开始回流。
锁链崩断的声音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黑袍首领的“万法皆破”血线网，笼罩了林九全身。
“林九！”沈兰心回头看到这一幕，失声惊呼。
血线切割而过。
但没有血肉横飞的场面。
那些血线在触及林九身体的瞬间，仿佛撞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纷纷偏移、消散。不是林九挡下了它们，而是——
他身处的“因果”，在这一刻被暂时固化了。
赊刀人赊出的“镇锁”一刀，不仅稳住了石碑内的因果锁，也在刀主周围形成了一个临时的、稳定的因果场。在这个场内，一切试图改变现有因果的攻击，都会被削弱或偏移。
黑袍首领瞳孔收缩：“这是……因果定锚？怎么可能有人能做到……”
他的话没说完。
因为插入石碑的柴刀，刀柄处突然睁开了一只眼睛。
一只完全由金色光线构成的、漠然无情的眼睛。
眼睛转动，看向黑袍首领。
仅仅一眼。
黑袍首领如遭重击，整个人倒飞出去，骨杖寸寸断裂，胸口出现一个贯穿的透明窟窿——不是物理伤害，而是他“存在”的某个重要因果被强行抹除了。
“首领！”其余黑袍人惊恐万状。
金色眼睛缓缓扫过全场。每一个被它看到的人，都感觉自己的“存在”仿佛被放在显微镜下解剖，随时可能被擦去。
“逃……快逃！”不知谁喊了一声，破法宗门徒再顾不上法阵和任务，纷纷祭出保命手段，化作黑烟四散奔逃。
金色眼睛没有追击。它缓缓闭合，消失在刀柄中。
插入石碑的柴刀，彻底变成了一块看似普通的铁块，与石碑融为一体。
林九单膝跪在石碑前，大口喘着粗气，七窍都有鲜血渗出。强行在锁眼中“插刀”，承受的反噬远超想象。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沿着那把刀，源源不断注入石碑，维持着那个“七日之约”。
“林九！”沈兰心冲过来扶住他，“你怎么样？”
“死不了。”林九挤出一个笑容，看向那三名获救的侦察队员，“人救到了？”
“救到了，都活着。”王胖子也跑过来，看着林九的样子，眼圈一红，“九哥你这……”
“锁稳住了。”林九打断他，看向青云道长，“道长，困阵还能维持多久？”
青云道长落在石碑旁，看着那把融入石碑的柴刀，眼中满是震撼：“四象锁灵阵还能维持五分钟。林小子，你刚才那一刀……”
“只是暂时稳住。”林九在沈兰心的搀扶下站起，“七天。七天内，这把锁不会再被冲开。但七天之后，如果找不到彻底修复的方法，锁还是会崩。而且到那时，反噬会一次性爆发，我押进去的三十年阳寿……可能还不够赔。”
山谷中一片寂静。
远处，夕阳终于完全落下，昆仑的夜晚降临。在规则紊乱的环境中，夜空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星辰的位置全部错乱，月亮分裂成三个苍白的残影。
“先离开这里。”青云道长率先打破沉默，“夜晚的昆仑，在规则紊乱下会更加危险。找个相对稳定的地方扎营，再从长计议。”
五分钟后，四象锁灵阵消散。
林九最后看了一眼黑色石碑——石碑表面，那把柴刀的刀柄隐约可见，像一枚钉入历史的铆钉，勉强维系着这片天地的正常。
他转身，在沈兰心和王胖子的搀扶下，与众人一同撤离山谷。
在他们离开后约十分钟。
石碑旁的一片阴影中，空气微微波动，一个完全透明的轮廓缓缓显形。
那轮廓走到石碑前，伸手触摸刀柄，又迅速收回手指——指尖已经碳化了一截。
“赊刀人……果然名不虚传。”透明轮廓发出机械般的电子合成音，“七天时间吗？足够了。昆仑锁只是第一个目标，等另外八处同时冲击时，看你还能稳住几把。”
轮廓消散在阴影中。
而在它消失的位置，雪地上留下了一行细微的脚印。脚印的形状，不属于人类，更像是某种爬行动物的蹼掌。
脚印延伸向山谷深处，那里，空间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缝隙中，有无数只暗金色的眼睛，正窥视着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