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残烛密信传长安 妄念暗种祸根生-《剑斩狮驼,道逆仙佛》

  玄华峰的夜,深得像化不开的墨。子时刚过,万籁俱寂。巡夜的玄极门弟子提着灯笼,脚步轻缓地踏过青石板路,灯笼的光晕在林间投下斑驳的碎影,惊起几声宿鸟的低鸣。偏殿最西侧的一间屋子,却还亮着一星微弱的烛火,在沉沉夜色里,像一点不肯熄灭的鬼火。屋内,汝南王司马佑枯坐在案前,脊背绷得笔直。他屏退了所有侍从,连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只留一盏孤烛在案上跳跃。烛芯烧得噼啪作响,将他的影子拉得瘦长,映在斑驳的墙壁上,随着火光晃动,竟有几分狰狞。案上摊着一方素绢,一方端砚,一支狼毫笔。砚台里的墨汁是他亲手研磨的,浓黑如漆,带着一股松烟的清苦气息。司马佑握着笔的手,微微发颤,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素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抬眼望了望窗外,夜色浓稠,只有风吹过松林的呜咽声,像鬼魅的低语。白日里杨芷在议事厅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阴山锁魂阵,非人力可破,诸位当断了妄念,安生度日”。可杨芷的告诫,在他听来,却像是一盆冷水,浇不灭他心头熊熊燃烧的野心。他是晋室宗亲,是汝南王。昔日洛阳城未破之时,他也是金尊玉贵的王爷,出行时前呼后拥,宴饮时文武环绕。可如今,他却像只丧家之犬,躲在这玄华峰上,仰人鼻息,连踏出山门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匈奴人的铁蹄踏碎了洛阳的宫阙,也踏碎了他的尊荣。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苟活。 易枫说过,不死尸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乃是灭世的凶物。可在司马佑眼里,那不是凶物,是神兵,是晋室复国的唯一希望!只要能掌控那些不死尸,何惧匈奴铁骑?何惧五胡六部?到那时,他司马佑,便是光复晋室的第一功臣,便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日夜啃噬着他的心。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躁动,提笔蘸了墨。狼毫笔尖落在素绢上,墨汁晕开,他的手腕微微颤抖,却还是一笔一划,写下一行行字迹,字字都透着急切与贪婪。“洛阳城破,宗庙倾覆,某侥幸得玄华峰祖师爷相救,大难不死。此地看管甚严,只能长话短说——吾辈寻得天大秘密:玄华峰后山,封印三千邪祟,乃不死之尸。此物无魂无魄,只知噬杀,刀箭难伤,水火不灭。若能破阵放出,寻得掌控之法,为我所用,定能荡平胡虏,光复大晋,重立宗庙!”写到“光复大晋”四个字时,他的笔尖猛地一顿,墨汁溅在绢上,染黑了半个字。他却浑然不觉,只觉得胸腔里热血翻涌,连呼吸都变得粗重。他仿佛已经看到,不死尸踏破匈奴军营的景象,看到刘渊、刘曜被撕成碎片的惨状,看到自己站在洛阳宫的丹陛之上,接受百官朝拜。他将素绢反复看了三遍,确认没有遗漏,这才小心翼翼地将绢布折叠起来,折得方方正正,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蜡丸,将素绢塞进蜡丸里,再用火折子将蜡丸熔封,确保不会泄露半点字迹。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他望着案上的烛火,眼神里满是狂热。 三日后,玄华峰下的山门前,来了一支商队。这支商队是从江南来的,带着丝绸、茶叶、瓷器,要往北去,途经玄华峰,想借宿一夜。玄极门的弟子查验了路引,见是寻常商队,便放行了。商队的领头是个满脸风霜的汉子,姓陈,自称是江淮一带的商人。他与司马佑的心腹侍从早已暗中联络妥当,夜里,趁着月色,侍从将那个蜡丸偷偷交给了陈掌柜。陈掌柜接过蜡丸,塞进靴筒的夹层里,拍了拍侍从的肩膀,压低声音道:“王爷放心,十日之内,这东西定然送到长安,交到阎大人手上。”侍从点了点头,又塞给他一锭沉甸甸的金子:“陈掌柜,此事事关重大,若是泄露……”“小人明白。”陈掌柜揣了金子,眼底闪过一丝贪婪,却还是拱了拱手,“王爷的吩咐,小人万死不辞。”次日清晨,商队便离开了玄华峰,朝着长安的方向而去。马车辘辘,碾过布满碎石的山路,也碾过了司马佑心头的妄念。他站在山门前,望着商队远去的背影,直到那队人马消失在山道的尽头,才缓缓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他不知道,自己寄出的哪里是复国的希望,分明是一封引火烧身的催命符。十日后,长安城外,秋风萧瑟。此时的长安,早已不复昔日的繁华。城墙被战火熏得发黑,城门处的守军穿着破旧的铠甲,手持长矛,脸上满是疲惫与警惕。匈奴人的骑兵时常在城外游荡,劫掠百姓,整座长安城,都笼罩在一片惶惶不安的气氛里。皇宫深处,偏殿的书房内,阎鼎正与辛宾相对而坐,眉头紧锁。案上摊着的,是一份份军情急报,上面写着“匈奴骑兵扰边”“关中饥馑,流民遍野”“粮草将尽,军心浮动”。阎鼎是拥立晋愍帝司马邺登基的核心重臣,如今官居尚书令,总揽朝政。他面容刚毅,眉眼间带着一股铁血之气,可连日来的坏消息,也让他愁白了头。辛宾是尚书郎,性情耿直,是阎鼎最信任的下属,也是司马邺身边最亲近的臣子之一。两人日夜操劳,为的就是守住这长安孤城,守住晋室最后的一丝血脉。“匈奴人步步紧逼,城中粮草只够支撑月余,再不想办法,长安危矣。”阎鼎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各地勤王的兵马,迟迟不到,怕是都被匈奴人堵在了半路。”辛宾亦是面色凝重:“殿下年幼,百姓惶惶,若长安有失,我等有何颜面去见先帝?”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匆匆走了进来,躬身道:“阎大人,辛大人,城外商队送来一封密信,说是汝南王殿下托人转交的。”“汝南王?”阎鼎一愣,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司马佑?他不是在玄华峰吗?怎会有信送来?”辛宾也皱起了眉:“玄华峰距长安千里之遥,战火连绵,他的信,如何能送到这里?”侍卫将一个蜡丸递了上来:“商队的人说,是冒死送来的,事关重大,务必请二位大人亲启。”阎鼎接过蜡丸,入手微凉。他与辛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阎鼎抬手,轻轻捏碎了蜡丸,里面果然藏着一方折叠的素绢。他将素绢展开,与辛宾一同凑到烛火下细看。烛火跳跃,照亮了素绢上的字迹。 起初,阎鼎的脸上还带着疑惑,可越往下看,他的瞳孔便缩得越紧,握着素绢的手,也渐渐攥紧,指节泛白。辛宾站在一旁,目光死死地盯着“三千不死尸”“破阵掌控,光复大晋”这几个字,呼吸骤然停滞,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这……这是真的?”辛宾的声音发颤,眼底闪过一丝狂热,“不死之尸,刀箭难伤,若能为我所用……”阎鼎猛地抬起头,眼底的震惊尚未褪去,却多了几分冷静与警惕。他死死地盯着素绢上的字迹,仿佛要将那绢布看穿。玄华峰的祖师爷,便是那位神通广大的易枫道长。易枫道长能救下司马佑,能护住玄华峰,定然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他说不死尸是灭世凶物,定然不假。可……可长安危在旦夕,晋室危在旦夕!若是真有那不死尸……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野火燎原,再也无法熄灭。阎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将素绢重新折叠起来,塞进袖中。他抬眼看向辛宾,眼神锐利如刀:“此事,绝不可泄露半句。殿下年幼,经不起折腾。”辛宾回过神来,连忙点头,脸上却依旧带着激动的潮红:“阎大人,此事若成,便是晋室之幸!我等……”“此事未成之前,皆是妄念。”阎鼎打断他的话,声音沉得像铁,“玄华峰远在千里之外,那锁魂阵更是凶险万分。司马佑的信,只能当作一个念想。当务之急,是守住长安,稳住军心。”话虽如此,可阎鼎的眼底,却还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他望向窗外,长安城的上空,乌云密布,仿佛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那方素绢被他藏进了袖中,像一颗埋在心底的种子,在黑暗里,悄悄生根发芽。而远在玄华峰的司马佑,还在等着长安的回信。他坐在那间亮着孤烛的屋子里,望着窗外的夜色,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他不知道,这封密信,将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他更不知道,自己亲手种下的,不是复国的希望,而是足以吞噬整个天下的,滔天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