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烽烟暗涌军心乱 枭雄各施驭下策-《剑斩狮驼,道逆仙佛》

  朔风卷着雪沫,掠过玄华峰下连绵的营帐,也掠过千里之外的洛阳皇城。两份措辞隐晦却字字惊心的密报,几乎同时被送到了刘曜的帅帐与刘渊的龙案之上。密报上的字迹,是斥候用冻得发僵的手指写下的——营中流言四起,士卒怨怼丛生,皆言主帅无能,迁怒下属,军心已现裂痕。 玄华峰主营大帐内,刘曜捏着密报的手指微微泛白,指节因用力而凸起,眼底却没有半分暴怒,只有一片沉得像寒潭的冷寂。帐外传来巡逻亲兵的脚步声,夹杂着士兵们压抑的低语,那些声音像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在他的耳膜里。他缓缓闭上眼,脑海里闪过那日山道上的画面——三万铁骑列阵,旌旗蔽日,却被易枫一指化顽石,最终只能屈辱撤军。士兵们的怨言,句句都是实话,可实话,往往是最伤人的利刃。帐外的风雪声更紧了。刘曜猛地睁开眼,眼底的冷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雄主特有的冷静与狠厉。他没有摔杯怒骂,也没有传令抓人,只是抬手召来心腹校尉,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传令下去,今夜加餐,杀羊烹酒,全军共享。另外,将本帅的中军帐粮草,分一半下去,接济那些衣衫单薄的士卒。”校尉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主帅会有这般吩咐,连忙躬身领命。“还有,”刘曜叫住他,补充道,“把那个被亲兵押来的瘦高个士兵带来见我,不用绑,好生请过来。”校尉应声退下,帐内只剩下刘曜一人。他走到帐边,撩起厚重的帘幕,望着外面漫天风雪里的营帐轮廓,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他是沙场宿将,岂会不知军心的重要?杀一人容易,可杀了一人,堵得住悠悠众口吗?只会让怨气越积越深,最终烧得连他自己都尸骨无存。他要的不是让士兵闭嘴,而是让他们把怨气,变成雪恨的利刃。与此同时,洛阳皇城的大殿内,刘渊将密报狠狠掷在地上,脸上却没有意料之中的暴怒。殿内的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寒意。石勒与一众胡族首领早已告退,殿中只余他一人,还有跪在地上的传令官,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刘渊缓步走到殿中,目光扫过地上的密报,眼底闪过一丝讥诮,又夹杂着几分无奈。他太了解刘曜了,那是个天生的战将,勇猛有余,却少了几分怀柔驭下的心思。可眼下,匈奴铁骑主力尽出,若是玄华峰那边军心崩了,别说生擒司马炽,怕是连匈奴的根基都要动摇。“传朕旨意,”刘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的威压,“赐刘曜黄金百镒,锦缎千匹,犒赏三军。再传口谕,玄华峰一战,胜则论功行赏,洛阳城内的财帛女子,尽归将士;败则……”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狠戾:“败则,唯主帅是问。”传令官浑身一颤,连忙磕头应诺。 刘渊转过身,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眉头紧锁。他知道,这道旨意,既是安抚,也是施压。黄金锦缎能稳住一时军心,可那道“败则唯主帅是问”的口谕,却像一把悬在刘曜头顶的利剑,逼着他只能胜,不能败。而更让他忧心的,是密报里那句“士卒多有畏战之心,言及白衣道士,皆面露惧色”。一个易枫,竟能让匈奴铁骑闻风丧胆,这才是心腹大患。殿外的风雪,越下越大了。玄华峰的主营大帐内,瘦高个士兵被带进帐时,还梗着脖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可当他看到刘曜亲手为他斟满一杯酒时,整个人都愣住了,脸上的愤懑瞬间被错愕取代。刘曜将酒杯递到他面前,声音平静无波:“那日山道之事,是本帅无能,折了匈奴的锐气,委屈了尔等。”瘦高个士兵猛地抬头,撞进刘曜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一时竟忘了言语。帐外的风雪,似乎在这一刻,悄然停了。匈奴军营的风波暂平,千里之外的玄华峰上,凌霄阁的灯火熄了又明,暗流却比山下的风雪更汹涌。宴席散去的第二日,晨曦尚未穿透云雾,玄华峰的林间小径上,便多了些看似闲散踱步的身影。有的是宗室老臣身边的亲随,借着捡拾枯枝的由头,频频朝着后山的方向张望;有的是郡王麾下的侍卫,装作勘察地形,却总在路过指向后山的岔路口时,停下脚步,暗中对照着偷偷画下的草图;更有甚者,是几位皇子派来的心腹,借着向玄极门弟子请教道法的名义,旁敲侧击地打探着后山的禁制、锁魂阵的端倪,以及那些不死尸的弱点。“听闻后山布有八荒锁魂阵,阵眼需以灵力催动?”一位皇子的贴身幕僚,对着正在清扫庭院的玄极门弟子拱手,语气故作谦和,眼底却藏着一丝急切,“道长慈悲,可否透露一二?我等只是好奇,绝无半分擅闯之心。”那弟子头也不抬,手中的扫帚划过青石板,发出沙沙的声响:“师尊有令,后山之事,不得妄言。诸位还是安心在峰上休养为好。”幕僚碰了一鼻子灰,却不死心,又从袖中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金子,悄悄往弟子手中塞去:“一点薄礼,不成敬意。只求道长指点一二,比如……这阵法可有破绽?”弟子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那锭金子,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玄极门清修之地,不收俗物。再敢妄议后山之事,休怪我禀报师尊,将尔等逐出峰去!”幕僚讪讪地收回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能悻悻离去。可这样的试探,却从未断绝。司马炽的寝殿内,烛火彻夜未熄。这位怯懦的天子,竟也屏退了左右,独自对着一张潦草的后山地形图发呆。羊献容立在他身侧,指尖轻轻点在图上“锁魂阵”三个字的位置,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陛下,那不死尸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若是能为我所用……”司马炽浑身一颤,猛地抬头,眼底满是惊惧:“不……不行!易道长说了,那些东西一旦放出,天下便要沦为炼狱!”“炼狱?”羊献容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对他怯懦的不屑,“如今晋室倾颓,匈奴铁骑踏破中原,百姓流离失所,这天下,难道不已是炼狱?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只要能掌控那些不死尸,别说匈奴人,便是五胡六部,也得俯首称臣!到那时,陛下便能重振晋室,君临天下!”这番话,像一颗种子,落在司马炽荒芜的心田里。他望着羊献容眼中闪烁的野心,又低头看向那张地形图,嘴唇哆嗦着,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而宗室老臣的议事厅内,亦是一片窃窃私语。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围坐在一起,手中捧着偷偷誊抄的关于不死尸的只言片语,面色凝重。“那不死尸当真不死不灭?”“若是能破了锁魂阵,将其引下山去,让匈奴人与那些怪物厮杀,岂不是坐收渔翁之利?”“可易道长说过,阵破之日,便是天下浩劫。此事……怕是凶险万分。”“凶险又如何?与其被匈奴人斩尽杀绝,不如赌上一把!”争论声此起彼伏,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挣扎与贪婪。在乱世的洪流里,活下去的欲望,早已压倒了对苍生的敬畏。他们看着玄华峰后山那片云雾缭绕的禁地,眼中闪烁着的,是不计后果的疯狂。唯有杨芷,独自立在凌霄阁的栏杆旁,望着后山的方向,眉头紧锁。她远远看到那些鬼鬼祟祟的身影,听到议事厅内隐约传来的争论,指尖攥得发白。她知道,这些人早已被野心与恐惧冲昏了头脑,只看到了不死尸的威力,却看不到那背后足以吞噬一切的灾难。山风卷着寒意,吹乱了她的发丝。她转身,快步朝着易枫的居所走去——此事,绝不能任由他们胡闹下去。而此刻,易枫的居所内,嫦娥正为他斟上一杯热茶,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那些宗室子弟的动静,你都知道了?”易枫端起茶杯,指尖轻触温热的杯壁,目光望向窗外那片被云雾笼罩的后山,声音平静无波:“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以为掌控了不死尸,便能掌控天下,却不知,他们觊觎的,不过是一场灭顶之灾。”他放下茶杯,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八荒锁魂阵,岂是那么容易破解的?他们若敢擅闯,便让他们尝尝,何为真正的绝望。”杨芷快步踏入易枫的居所,殿内檀香袅袅,易枫正临窗而立,望着后山云雾翻涌的方向。她敛衽一礼,语气急切又凝重:“道长,宗室之中,已有多人暗中打探后山锁魂阵之事,甚至有人妄图破解封印,将不死尸为己所用。此事事关苍生安危,还望道长早做防备!”易枫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杨芷满是焦灼的脸上,抬手示意她落座。待杨芷坐稳,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你不必忧心。他们解不开封印的。”杨芷一愣,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道长此话何意?”“玄华峰后山不过是障眼法,真正镇压不死尸的,是百里之外的阴山之巅。”易枫指尖轻叩桌面,一字一句道,“八荒锁魂阵布在阴山,以阴山龙脉为阵眼,引天地阴煞之气加固禁制。玄华峰后山的阵法,不过是我设下的迷阵,用来混淆视听罢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想要放出不死尸,唯有彻底破坏阴山的锁魂阵。可那阵法以龙脉为引,以我半生灵力为基,寻常人别说破解,连靠近阵眼都难如登天。便是修为精深的修士,想要撼动阵法分毫,也要付出惨痛代价,更遑论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宗室子弟。”杨芷闻言,紧绷的肩膀骤然松弛下来,脸上的焦灼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释然。她长舒一口气,对着易枫郑重一揖:“原来如此,是我杞人忧天了。有道长这句话,我便安心了。”易枫微微颔首,眼底却掠过一丝淡淡的冷意:“安心尚可,却也需约束他们。迷阵虽能挡得住他们的脚步,却挡不住人心的贪婪。若有人执意铤而走险,闯了玄华峰的迷阵,纵使性命无忧,也得尝尝迷失心智的滋味。”杨芷连忙应下:“道长放心,我即刻回去,便将此事告知宗室众人,断了他们的妄念。”窗外的山风穿堂而过,卷起帘幕一角,阴山的方向隐在云雾深处,无声地守护着这方天地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