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风沙砺剑-《惊!王妃是江湖第一杀手》

  北地的风,整整刮了十五日,才将这跋涉千里的赤色队伍,送到了应至之地——烟霞关。

  当那道巨兽般匍匐在地平线上的灰黄关墙,终于穿透滚滚风沙,撞入眼帘时,即便是沈霜刃这样心志如铁的人,胸膛里也骤然涌起一阵滚烫的激荡。

  关墙是那样高大、厚重、沉默,墙砖被岁月与风沙蚀刻出深深的沟痕,像一张布满刀疤与皱纹的老兵的脸,无言地诉说着无数戍边人的血与铁,生与死。

  墙头“烟霞关”三个斗大的古篆,笔划已被风沙磨得有些朦胧,却依旧能看出那股子深入石髓的苍凉力道。

  关外,是望不到头的荒芜。

  天色昏黄,与远处连绵的沙丘、戈壁上嶙峋的黑石混作一片,天地混沌难分。

  风永不停歇地吼着,卷起沙砾抽打在脸上,又糙又疼。

  空气干得能呛出血丝。这里没有半分盛京城的温软,没有一丝江南的潮润,只有赤裸裸的、粗粝的严酷,以及浸透在每一粒沙尘里的、无声的杀意。

  这便是父亲奋战至死、埋骨黄沙的地方。

  沈霜刃勒住战马,凝望良久,握缰的手指节绷得发白。

  身后,那支经历了漫长跋涉的女子军队,在望见烟霞关的一刻,也彻底静了下来。

  路途的劳顿被眼前的景象重重压过,一种混合着震撼、敬畏与沉重使命的静默,在两千多人心头弥漫开来。

  “将军,关内来人了。”身旁的紫璇低声提醒。

  果然,那扇厚重的关门在刺耳的呻吟中,缓缓裂开一道缝隙。

  一队百余人的骑兵鱼贯而出,领头的是个约莫四十的将领,面色黑如锅底,络腮胡虬结,一身铁甲沾满风尘。

  他眼神锐利得像戈壁上的鹰,隔老远就扫了过来,那目光里带着久经沙场的悍气,以及一丝毫不掩饰的审视,甚至……轻慢。

  他在关前三十步外勒马,目光先掠过沈霜刃身后那片玄甲红缨的女子阵列,眉头几不可察地拧了一下,这才落到沈霜刃身上,在马背上草草一拱手,嗓音粗嘎带着北地砾石般的腔调:

  “末将蒋正骁,现为烟霞关副将,暂摄关防。奉朝廷令,在此迎候靖北将军。”

  话是迎候的话,语气却干巴巴的,听不出半点热乎气,倒像是应付差事。

  沈霜刃面色平静,同样于鞍上回礼:“蒋将军辛苦。本将沈霜刃,奉旨驰援,共御外侮。日后同守边关,还望将军不吝指点。”

  蒋正骁嘴角扯了扯,露出个说不上是笑的表情:“指点不敢。沈将军以女子之身,远赴边塞,这份胆气,蒋某佩服。只不过……”

  他拖长了调子,目光又一次扫过那些女兵,“这北地风硬沙烈,刀枪又不长眼,不比京城繁华安逸。将军与麾下这些……姑娘们,怕是要多吃些苦头才能习惯。关内已备下营地,简陋了些,总强过野地扎营。请吧。”

  话里的刺,几乎明晃晃地亮了出来。

  女军队列中已有怒意浮动,紫璇眼神一寒,手已按上剑柄。

  沈霜刃却微微抬手,止住了身后的躁动。

  她看着蒋正骁,脸上甚至浮起一丝极淡的、礼节性的笑意:“蒋将军说的是。那便有劳将军引路。”

  蒋正骁似乎没料到她这般沉得住气,深深盯了她一眼,调转马头:“跟紧些,关内道路杂乱,莫要走散了,惊扰旁营。”

  说完,不再多话,领着队伍便往关内行去,马蹄踢起一蓬蓬黄尘。

  烟霞关内,规模远比想象中庞大,更像一座嵌在边境的巨型兵垒。

  除了密密麻麻的防御工事和营房,也有些许供给军需的商铺和民户,但一切都透着粗野与紧绷。

  街上往来多是披甲持刃的兵卒,个个脸色黧黑,眼神带着狼一样的警惕。

  当沈霜刃这支纯由女子组成的军队穿行而过时,所引起的骚动可想而知。

  惊异、好奇、怀疑、鄙夷,甚至带着下流意味的目光,从四面八方黏了上来,伴着毫不压低的议论声。

  “真是一群娘们儿!”

  “朝廷没人了?让女人顶上来?”

  “瞧那细皮嫩肉的,怕是一阵风就刮没了!”

  “嘿,说不准是来给咱爷们儿……”

  污言秽语隐约飘来,女兵们个个绷紧了脸,咬紧了牙,手死死攥着兵器,眼中怒火与屈辱交织。

  沈霜刃脊梁挺得笔直,目视前方,仿佛那些目光和言语只是掠过的风沙。

  唯有那握着缰绳的手,指节处微微泛出青白。

  蒋正骁将她们带到关内西北角一片空地。

  这地方显然刚清理出来,位置偏僻,紧挨着马厩和堆放秽物的角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牲口粪溺和腐烂物混合的浊气。

  营帐是旧的,有的还打着颜色不一的补丁,歪歪斜斜地支着,比起沿途州府提供的驿站,可谓天差地别。

  “沈将军,边关艰苦,就暂且在此安顿吧。”

  蒋正骁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粮秣被服,稍后会有人送来。若无他事,末将还需巡防,先行一步。”

  说罢,竟真欲转身离去。

  “蒋将军留步。”

  沈霜刃开了口,声音不高,却让蒋正骁脚步一顿。

  “沈将军还有吩咐?”

  “我军初至,不知眼下关防态势如何?西域敌情可有新变?我军驻此地,防区与职责任务为何?还请将军明示。”

  沈霜刃问得清晰直接,句句都是军务要害。

  蒋正骁转过身,脸上掠过一丝近乎讥诮的神色:“沈将军倒是心急。关防态势,中军每日自有通报。西域那些蛮子,惯会搞些小股袭扰,不足挂齿。至于贵部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虽竭力保持镇定,却难掩疲惫与对这环境不适的女兵,“还是先安顿下来,熟悉熟悉这地方再说。打仗,可不是绣花描红。”

  这话已是十足的轻视与敷衍。

  紫璇气得脸色发白,几乎要按剑上前。

  沈霜刃却依旧平静,只点了点头:“既如此,多谢将军。我等自当尽快适应。”

  蒋正骁像是没料到她如此能忍,鼻腔里哼出一声,带人扬长而去。

  “将军!”蒋正骁一走,紫璇立刻按捺不住,“这厮也太欺人了!分明是故意折辱!”

  “就是!给咱们这等破烂地方,挨着马粪堆,分明是瞧不起人!”

  “还有他那些话,句句带刺!”

  女兵们纷纷围拢,愤慨难平。

  沈霜刃抬手,压下了所有声音。

  她环视这一张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缓缓道:“光愤怒,有用吗?嘴上争辩,有用吗?这里是军营,是刀口舔血的前线,不是论理争闲气的地方。他们瞧不起,是因为我们还没拿出让人瞧得起的东西。”

  她走到一处稍高的土坎上,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记住我们为何而来。不是为了争一口闲气,不是为了来享福。是为了杀敌,是为了证明,是为了让这烟霞关,让天下人都看清楚——女子,一样能守国门,一样能浴血沙场!”

  “营地差,我们就自己动手,把它收拾得比任何营地都干净、整齐!”

  “他们觉得我们弱,我们就用操练、用军纪、用实实在在的战力,让他们闭嘴!”

  “蒋正骁今日所言所行,我记下了。”

  沈霜刃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出鞘的刀锋,扫过众人,“但不是为了日后算账,是为了提醒我们自己——唯有做得比所有人预想的更好,赢得比所有人预想的更漂亮,才能堵住那悠悠众口,才对得起身上这副甲,对得起京中的期望,对得起我们自己!”

  她的话语并不如何激昂高亢,却字字沉实,砸在每个人心上。

  最初的怒火渐渐沉淀下去,化为一股更加坚韧、更加深沉的力量。

  “现在,”沈霜刃语气一转,变得干脆利落,“紫璇,带一队人,立刻清理营地,规划营区,务必整齐合度,符合作战规范。其余人,卸装检查兵器,以伍为单位原地休整,但甲不许解,兵刃不许离身。今夜口令加严,巡逻哨加倍。记住,此地已是前线,任何时候,都松懈不得!”

  “是!”

  两千余人齐声应诺,声音虽不似男子那般雄浑,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们迅速行动起来,再无人抱怨环境恶劣,每个人都憋着一口气,开始动手整理这片属于她们的、最初的立足之地。

  沈霜刃也未休息。

  她带着几名识文断字的亲兵,仔细勘察营地周边地形,绘制简图,又派出数队精干伶俐的斥候,以熟悉环境为由,暗中探查关内布防、各营分布,以及……关外的风吹草动。

  蒋正骁的态度,让她对关内通报的军情已生警惕,她必须有自己的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