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法则凝成的玉符在季月年掌中碎裂，化作千万道蛛网般的裂纹扩散开来。每一道裂纹中都映出同一幅画面——楚云深站在时间裂缝边缘，四周悬浮着三枚色彩各异的大道之果虚影。
而真正令季月年呼吸一滞的，是画面中楚云深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平静无波，深不见底，哪里还有半分昔日仙界第一浪荡子的轻佻与玩世不恭？那双眼睛里，分明藏着星河流转、日月交替，藏着万古沧桑的寂寥，更藏着——算尽一切的冷漠。
“他在等什么？”季月年心中警铃大作。
太虚天道化作的老者脸上露出慈悲而残酷的笑意：“他在等你们所有人入局。”
话音未落，季月年手中的传讯符忽然亮起赤红光芒，那是紧急传讯才有的标记。神识探入，太素的声音急促而焦灼：
“师弟！伏羲族与龙族已全面开战！三百六十处古战场同时爆发冲突，大道之果争夺不过是幌子——有人在利用这场争夺，挑起仙界全面战争！”
季月年瞳孔骤缩。
几乎同时，楚云深的声音通过另一枚传讯符传入他神识：“季道友，想必你已经看到部分真相。时间不多，听我说——太虚天道并非唯一的敌人。”
“你什么意思？”
“仙界已病入膏肓，”楚云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百万年来，各族为争夺资源、疆域、传承，暗斗不断。三千大道虽在，却各自为政，彼此倾轧。仙帝之位空悬十七万年，不是无人能胜任，而是谁坐上去，都会被这盘根错节的利益网撕成碎片。”
季月年沉默。
“太虚天道不过是这病态秩序的维护者，”楚云深继续说道，“它要的从来不是仙界的繁荣，而是永恒的‘平衡’——一种足以让所有种族相互牵制、永无突破可能的平衡。”
“所以你策划了这一切？”
“不，”楚云深罕见地叹了口气，“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这场战争迟早会来，大道之果的出现不过是导火索。季道友，我问你——若仙界各族继续这般内斗下去，待混沌潮汐真正降临时，我们拿什么抵挡？”
混沌潮汐。
季月年心头一凛。那是仙界古籍中记载的终极灾劫，传说每隔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年，混沌便会吞没一切，重演天地。上一次混沌潮汐，仙界三千大族陨落过半，无数传承断绝。
“你的计划是什么？”季月年沉声问道。
“破而后立，”楚云深一字一顿，“以一场彻底的战争，洗去仙界积弊。以大道之果为饵，让所有野心家浮出水面，然后——”
“然后一网打尽？”季月年冷笑，“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做到？”
“凭我布局三千年，”楚云深的声音忽然变得缥缈，“凭我舍弃仙道，转修咒道，以自身为祭品，种下了三千六百道‘因果咒’。凭我已经看到了未来的一角——若这场战争不在此时爆发，三千年后，仙界将在混沌潮汐中彻底覆灭。”
话音未落，季月年周围的空间忽然开始扭曲。
不是空间法则的扭曲，而是更根本的东西——因果之线。
无数细如发丝的金线从虚空中浮现，将季月年与整个战场连接起来。每一根线都代表着一道因果，线的另一端延伸向无穷远处，连接着战场上的每一位修士、每一件法宝、每一道神通。
季月年看到了。
他看到龙族族长与伏羲族大长老三千年前的一桩旧怨，看到太虚天道在暗中推波助澜，看到楚云深如何巧妙地利用各方矛盾，将所有人引入同一个局。
他也看到了未来。
那是三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第一条，他此刻转身离去，大道之果被楚云深所得，仙界陷入三百年混战，最终在混沌潮汐中覆灭。
第二条，他与太虚天道联手镇压楚云深，仙界维持现有秩序，表面平静下暗流汹涌，三千年后同样逃不过覆灭命运。
第三条……
季月年深吸一口气。
第三条路，他从未想过。
“看到了吗？”楚云深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带着一丝疲惫，“无论我们怎么选，仙界似乎都注定毁灭。唯一的区别，是毁灭的方式。”
“所以你要创造第四条路，”季月年缓缓说道，“以一场可控的战争，重塑仙界秩序。以大道之果为根基，建立一个真正的同盟。”
“正是。”
“但代价呢？”季月年问。
楚云深沉默片刻：“代价是——我，以及所有参与这场棋局的核心之人，都将成为祭品。因果咒一旦全面发动，施咒者首当其冲，神魂俱灭，永世不入轮回。”
季月年沉默了。
他忽然想起三百年前，自己刚刚飞升仙界时，楚云深曾来找他喝酒。那时的楚云深醉眼朦胧，拍着他的肩膀说：“季道友，你说我们修仙是为了什么？长生？逍遥？还是……改变这操蛋的世界？”
当时季月年只当是醉话。
现在想来，那或许才是楚云深真正的肺腑之言。
“为何选中我？”季月年问。
“因为你是变数，”楚云深坦言，“你的时间法则独一无二，能够看到因果之线，却不会被其束缚。更重要的是——你心中尚存一丝真性情，没有被这仙界的污浊彻底同化。”
季月年苦笑。
真性情？
在这尔虞我诈的仙界，真性情往往意味着死得更快。
“我需要做什么？”他终于问道。
“做你自己，”楚云深说，“按照你的本心去选择。无论是阻止我，还是加入我，抑或另辟蹊径——你的选择，将是这盘棋局中唯一的变数。”
话音落下，传讯符的光芒熄灭。
季月年抬头，看向对面太虚天道化作的老者。
老者脸上依然挂着那慈悲而残酷的笑：“如何？知道真相的滋味，可好受？”
“你早就知道楚云深的计划，”季月年平静地说，“却放任他进行。”
“因为这也是我的计划，”老者坦然承认，“仙界确实需要一场清洗。楚云深想做那把刀，我便给他机会。等他斩尽荆棘，我再收渔翁之利，岂不美哉？”
“你就不怕玩火自焚？”
“怕？”老者笑了，“季月年，你太小看我了。我乃太虚天道，执掌仙界规则百万年。楚云深的因果咒再厉害，也不过是在我制定的规则内跳舞。他以为自己是棋手，实际上——他依然只是棋子。”
话音未落，老者忽然抬手。
天地色变。
整个古战场的时间仿佛凝固了，风停云驻，神通术法在空中冻结。唯有季月年还能活动——时间法则在他周身流转，勉强抵抗着这恐怖的威压。
“看到了吗？”老者缓步走来，“这就是绝对的力量。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算计，都是徒劳。”
他走到季月年面前，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点向季月年的眉心。
“交出时间法则本源，我可以留你一道真灵转世。”
季月年笑了。
那是他飞升仙界三百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你笑什么？”老者皱眉。
“我笑你，”季月年一字一顿，“你执掌规则百万年，却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什么？”
“规则，是用来打破的。”
话音落下，季月年体内的时间法则全面爆发！
不是抵抗，不是防御，而是——逆转！
时间倒流！
周围的景象开始飞速倒退，冻结的神通重新运转又消散，风起云落，日升月降。老者脸上第一次露出惊容：“你疯了吗？如此逆转时间，你会被时间反噬，神魂俱灭！”
“那又如何？”季月年嘴角溢血，眼神却亮得惊人，“我季月年修仙三百载，从来不是为了长生，更不是为了苟活！”
“我要看看——三千年后的混沌潮汐，究竟是什么样子！”
时间法则在他体内疯狂燃烧，修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跌落——从金仙境跌至真仙，又从真仙跌至地仙。
但他逆转的时间越来越长。
百年。
千年。
两千年。
终于，他看到了——
三千年后的仙界，残破不堪。天空中悬浮着无数破碎的星辰碎片，大地上沟壑纵横，海水倒灌，火山喷发。无数修士的尸体堆积如山，仙气稀薄得几乎感觉不到。
而在天穹尽头，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潮汐正缓缓涌来。
混沌潮汐。
所过之处，一切法则湮灭，一切物质归于混沌。季月年看到几位仙帝级强者试图抵抗，他们的神通在潮汐面前如同泡沫般破碎，肉身、神魂、真灵，一切存在都被抹去。
那是真正的绝望。
没有抵抗的可能，没有逃生的希望。
所有生灵，无论仙凡，无论强弱，都将在潮汐中化为虚无。
季月年心脏狂跳。
他终于明白楚云深为何要如此决绝——因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画面继续倒退，他看到了更久远的过去——
他看到百万年前的仙界，万族林立，繁荣昌盛。仙帝统御八方，三千大道百花齐放。那时候的太虚天道，还是一个纯粹的规则集合体，没有私心，没有欲望。
然后，混沌潮汐第一次降临。
仙帝率领三千大族抵抗，血战三百年，终于击退潮汐。但仙界也因此元气大伤，无数传承断绝，万族凋零。
从那时起，太虚天道变了。
它开始恐惧——恐惧下一次潮汐来临时，仙界再无抵抗之力。
所以它制定了严苛的规则，限制各族发展，压制强者诞生。它要的不是繁荣，而是“存在”——哪怕是一个病态、扭曲、内斗不止的仙界，也好过彻底毁灭。
“我明白了……”季月年喃喃。
时间逆转戛然而止。
他回到了现在，修为已跌至地仙境初期，七窍流血，神魂几乎碎裂。
但他眼中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你看到了？”太虚天道的老者沉声问道，眼中第一次露出忌惮。
“看到了，”季月年抹去嘴角的血迹，“也明白了你的苦衷。但是——”
他缓缓站直身体，周身燃起淡金色的火焰。
那是燃烧本源才能产生的道火。
“但是，你错了。”
“我错了？”老者嗤笑，“我保仙界百万年平安，我错了？”
“你保的不是平安，是苟延残喘，”季月年一字一顿，“你压制强者诞生，限制法则发展，让仙界在虚假的平衡中慢慢腐朽。你以为这样就能对抗混沌潮汐？不——你只是在推迟审判日，并且在推迟的过程中，让仙界变得越来越脆弱。”
“那楚云深的方法就对吗？”老者怒吼，“用一场战争清洗仙界，多少生灵涂炭？多少传承断绝？”
“至少，”季月年说，“那是一场涅盘。浴火重生，总好过在泥潭中慢慢腐烂。”
老者沉默了。
许久，他缓缓开口：“所以，你的选择是？”
季月年没有回答。
他抬头望向天空，那里，大道之果的光芒愈发耀眼，各方势力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
伏羲族的八卦大阵与龙族的万龙朝宗碰撞，法则碎片如雨般洒落。
楚云深站在时间裂缝边缘，双手结印，三千六百道因果咒开始共鸣。
整个古战场，不，整个仙界，都在这共鸣中颤抖。
“我的选择是——”季月年深吸一口气，“创造第五条路。”
他双手合十，体内所剩无几的时间法则全面燃烧，与空间法则、生死法则、阴阳法则——他掌握的所有法则，全部融合！
这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
而是——共鸣。
他在共鸣楚云深的因果咒，共鸣战场上的每一道法则，共鸣仙界三千大道！
“你要做什么？！”老者脸色大变。
“我要告诉所有人真相，”季月年说，“告诉每一个修士，混沌潮汐的存在。告诉每一个人，我们真正的敌人是谁。”
“你疯了吗？这会引起恐慌！仙界会提前崩溃！”
“那就崩溃吧，”季月年笑了，“在真相中崩溃，总好过在谎言中灭亡。”
他的声音，通过法则共鸣，传遍了整个仙界。
从古战场到三十三重天，从东胜神洲到西牛贺洲，每一个修士，无论修为高低，都听到了他的声音，看到了他通过法则传递的画面——
混沌潮汐的恐怖景象。
仙界未来的命运。
以及，两条道路的选择。
战场忽然安静了。
所有修士都停下了战斗，抬头望向天空。
伏羲族大长老与龙族族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恐惧。
楚云深站在时间裂缝边缘，脸上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意。
“季道友，你果然……不负所望。”
太虚天道化作的老者脸色铁青，但他知道，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真相如同瘟疫般扩散，恐慌开始在修士们心中蔓延，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的情绪——
愤怒。
对太虚天道的愤怒。
对这虚假平衡的愤怒。
对自己被蒙蔽百万年的愤怒。
“诸位！”
季月年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决绝：
“混沌潮汐三千年后降临，仙界唯有团结一心，方有一线生机。我提议——即刻停战，成立仙界同盟，集万族之力，共抗大劫！”
沉默。
漫长的沉默。
然后，第一个声音响起：
“我龙族——同意！”
“我伏羲族——同意！”
“我昆仑山——同意！”
“我瑶池圣地——同意！”
一个又一个势力表态，声音汇聚成洪流，震动了整个仙界。
太虚天道的老者仰天长叹：“罢了，罢了……百万年布局，终究一场空。”
他深深看了季月年一眼：“小子，这条路……比你想的更难。希望三千年后，你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话音落下，老者的身影渐渐淡去，化作无数光点，融入天地之间。
太虚天道——退让了。
季月年松了口气，身体一晃，几乎栽倒。
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
是楚云深。
“辛苦了，”楚云深说，“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吧。”
季月年摇头：“你的因果咒……”
“已经发动了，”楚云深平静地说，“再过一炷香，我就会神魂俱灭。但在那之前，我要完成最后一件事。”
他转身，面对万族修士，声音传遍天地：
“我楚云深，以神魂为誓，以三千六百道因果咒为引，在此立下仙界同盟之基——凡同盟成员，不得自相残杀，不得见死不救，资源共济，传承共享。违者——因果反噬，永世不入轮回！”
话音落下，三千六百道因果咒从他体内飞出，化作一张巨大的金色契约，悬浮在空中。
万族修士面面相觑。
然后，龙族族长第一个上前，一滴精血落入契约。
接着是伏羲族大长老，昆仑山掌教，瑶池圣母……
金色契约越来越亮，最终化作一道金光，冲天而起，融入仙界法则之中。
从此刻起，仙界同盟——正式成立。
楚云深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他转头看向季月年，笑了：“季道友，接下来的三千年，就拜托你了。”
“我……”
“别拒绝，”楚云深说，“你是唯一能看到时间线的人，也是唯一能让所有人信服的人。仙界同盟需要一位盟主，而那个人——只能是你。”
季月年沉默良久，终于点头：“我答应你。”
“那就好，”楚云深满意地笑了，“最后送你一份礼物——”
他伸手一点，三枚大道之果从时间裂缝中飞出，落入季月年手中。
“这是……”
“吞下它们，”楚云深说，“时间、空间、因果，三大法则合一，你将成为仙界有史以来，第一位真正执掌‘时空因果’之人。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带领仙界，对抗混沌潮汐。”
季月年看着手中的大道之果，又看向即将消散的楚云深，心中百感交集。
“还有什么遗言吗？”
楚云深想了想：“告诉那些被我算计过的人……对不起。还有，告诉酒仙那老头，他埋在后山的那坛‘千年醉’，我三百年前就偷喝了，一直没敢告诉他。”
说完，他哈哈大笑，身影彻底消散在天地间。
季月年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将三枚大道之果吞入腹中。
恐怖的法则洪流在他体内爆发，修为开始疯狂攀升——地仙、真仙、金仙、大罗金仙、仙君、仙帝！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有时空流转，因果交织。
他抬头，望向天穹尽头。
那里，混沌潮汐的影子还遥不可及。
但他知道，三千年，转瞬即逝。
“诸位，”季月年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从今日起，仙界进入战争状态——不是内战的战争，而是生存之战。我们要在三千年内，做好一切准备。”
“而第一步——”
他伸手一挥，时间法则展开，将整个古战场笼罩。
“将所有战死的英灵，全部复活。”
金光洒落，无数战死的修士从血泊中站起，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周围的同伴。
然后，他们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下：
“拜见盟主！”
“拜见盟主！”
声音如潮，万族修士，无论昔日敌友，此刻全部单膝跪地，向季月年行礼。
季月年看着这一幕，心中没有喜悦，只有沉甸甸的责任。
他望向楚云深消散的方向，轻声说：
“楚兄，这条路……我会走下去。”
“直到最后。”
而真正令季月年呼吸一滞的，是画面中楚云深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平静无波，深不见底，哪里还有半分昔日仙界第一浪荡子的轻佻与玩世不恭？那双眼睛里，分明藏着星河流转、日月交替，藏着万古沧桑的寂寥，更藏着——算尽一切的冷漠。
“他在等什么？”季月年心中警铃大作。
太虚天道化作的老者脸上露出慈悲而残酷的笑意：“他在等你们所有人入局。”
话音未落，季月年手中的传讯符忽然亮起赤红光芒，那是紧急传讯才有的标记。神识探入，太素的声音急促而焦灼：
“师弟！伏羲族与龙族已全面开战！三百六十处古战场同时爆发冲突，大道之果争夺不过是幌子——有人在利用这场争夺，挑起仙界全面战争！”
季月年瞳孔骤缩。
几乎同时，楚云深的声音通过另一枚传讯符传入他神识：“季道友，想必你已经看到部分真相。时间不多，听我说——太虚天道并非唯一的敌人。”
“你什么意思？”
“仙界已病入膏肓，”楚云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百万年来，各族为争夺资源、疆域、传承，暗斗不断。三千大道虽在，却各自为政，彼此倾轧。仙帝之位空悬十七万年，不是无人能胜任，而是谁坐上去，都会被这盘根错节的利益网撕成碎片。”
季月年沉默。
“太虚天道不过是这病态秩序的维护者，”楚云深继续说道，“它要的从来不是仙界的繁荣，而是永恒的‘平衡’——一种足以让所有种族相互牵制、永无突破可能的平衡。”
“所以你策划了这一切？”
“不，”楚云深罕见地叹了口气，“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这场战争迟早会来，大道之果的出现不过是导火索。季道友，我问你——若仙界各族继续这般内斗下去，待混沌潮汐真正降临时，我们拿什么抵挡？”
混沌潮汐。
季月年心头一凛。那是仙界古籍中记载的终极灾劫，传说每隔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年，混沌便会吞没一切，重演天地。上一次混沌潮汐，仙界三千大族陨落过半，无数传承断绝。
“你的计划是什么？”季月年沉声问道。
“破而后立，”楚云深一字一顿，“以一场彻底的战争，洗去仙界积弊。以大道之果为饵，让所有野心家浮出水面，然后——”
“然后一网打尽？”季月年冷笑，“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做到？”
“凭我布局三千年，”楚云深的声音忽然变得缥缈，“凭我舍弃仙道，转修咒道，以自身为祭品，种下了三千六百道‘因果咒’。凭我已经看到了未来的一角——若这场战争不在此时爆发，三千年后，仙界将在混沌潮汐中彻底覆灭。”
话音未落，季月年周围的空间忽然开始扭曲。
不是空间法则的扭曲，而是更根本的东西——因果之线。
无数细如发丝的金线从虚空中浮现，将季月年与整个战场连接起来。每一根线都代表着一道因果，线的另一端延伸向无穷远处，连接着战场上的每一位修士、每一件法宝、每一道神通。
季月年看到了。
他看到龙族族长与伏羲族大长老三千年前的一桩旧怨，看到太虚天道在暗中推波助澜，看到楚云深如何巧妙地利用各方矛盾，将所有人引入同一个局。
他也看到了未来。
那是三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第一条，他此刻转身离去，大道之果被楚云深所得，仙界陷入三百年混战，最终在混沌潮汐中覆灭。
第二条，他与太虚天道联手镇压楚云深，仙界维持现有秩序，表面平静下暗流汹涌，三千年后同样逃不过覆灭命运。
第三条……
季月年深吸一口气。
第三条路，他从未想过。
“看到了吗？”楚云深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带着一丝疲惫，“无论我们怎么选，仙界似乎都注定毁灭。唯一的区别，是毁灭的方式。”
“所以你要创造第四条路，”季月年缓缓说道，“以一场可控的战争，重塑仙界秩序。以大道之果为根基，建立一个真正的同盟。”
“正是。”
“但代价呢？”季月年问。
楚云深沉默片刻：“代价是——我，以及所有参与这场棋局的核心之人，都将成为祭品。因果咒一旦全面发动，施咒者首当其冲，神魂俱灭，永世不入轮回。”
季月年沉默了。
他忽然想起三百年前，自己刚刚飞升仙界时，楚云深曾来找他喝酒。那时的楚云深醉眼朦胧，拍着他的肩膀说：“季道友，你说我们修仙是为了什么？长生？逍遥？还是……改变这操蛋的世界？”
当时季月年只当是醉话。
现在想来，那或许才是楚云深真正的肺腑之言。
“为何选中我？”季月年问。
“因为你是变数，”楚云深坦言，“你的时间法则独一无二，能够看到因果之线，却不会被其束缚。更重要的是——你心中尚存一丝真性情，没有被这仙界的污浊彻底同化。”
季月年苦笑。
真性情？
在这尔虞我诈的仙界，真性情往往意味着死得更快。
“我需要做什么？”他终于问道。
“做你自己，”楚云深说，“按照你的本心去选择。无论是阻止我，还是加入我，抑或另辟蹊径——你的选择，将是这盘棋局中唯一的变数。”
话音落下，传讯符的光芒熄灭。
季月年抬头，看向对面太虚天道化作的老者。
老者脸上依然挂着那慈悲而残酷的笑：“如何？知道真相的滋味，可好受？”
“你早就知道楚云深的计划，”季月年平静地说，“却放任他进行。”
“因为这也是我的计划，”老者坦然承认，“仙界确实需要一场清洗。楚云深想做那把刀，我便给他机会。等他斩尽荆棘，我再收渔翁之利，岂不美哉？”
“你就不怕玩火自焚？”
“怕？”老者笑了，“季月年，你太小看我了。我乃太虚天道，执掌仙界规则百万年。楚云深的因果咒再厉害，也不过是在我制定的规则内跳舞。他以为自己是棋手，实际上——他依然只是棋子。”
话音未落，老者忽然抬手。
天地色变。
整个古战场的时间仿佛凝固了，风停云驻，神通术法在空中冻结。唯有季月年还能活动——时间法则在他周身流转，勉强抵抗着这恐怖的威压。
“看到了吗？”老者缓步走来，“这就是绝对的力量。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算计，都是徒劳。”
他走到季月年面前，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点向季月年的眉心。
“交出时间法则本源，我可以留你一道真灵转世。”
季月年笑了。
那是他飞升仙界三百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你笑什么？”老者皱眉。
“我笑你，”季月年一字一顿，“你执掌规则百万年，却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什么？”
“规则，是用来打破的。”
话音落下，季月年体内的时间法则全面爆发！
不是抵抗，不是防御，而是——逆转！
时间倒流！
周围的景象开始飞速倒退，冻结的神通重新运转又消散，风起云落，日升月降。老者脸上第一次露出惊容：“你疯了吗？如此逆转时间，你会被时间反噬，神魂俱灭！”
“那又如何？”季月年嘴角溢血，眼神却亮得惊人，“我季月年修仙三百载，从来不是为了长生，更不是为了苟活！”
“我要看看——三千年后的混沌潮汐，究竟是什么样子！”
时间法则在他体内疯狂燃烧，修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跌落——从金仙境跌至真仙，又从真仙跌至地仙。
但他逆转的时间越来越长。
百年。
千年。
两千年。
终于，他看到了——
三千年后的仙界，残破不堪。天空中悬浮着无数破碎的星辰碎片，大地上沟壑纵横，海水倒灌，火山喷发。无数修士的尸体堆积如山，仙气稀薄得几乎感觉不到。
而在天穹尽头，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潮汐正缓缓涌来。
混沌潮汐。
所过之处，一切法则湮灭，一切物质归于混沌。季月年看到几位仙帝级强者试图抵抗，他们的神通在潮汐面前如同泡沫般破碎，肉身、神魂、真灵，一切存在都被抹去。
那是真正的绝望。
没有抵抗的可能，没有逃生的希望。
所有生灵，无论仙凡，无论强弱，都将在潮汐中化为虚无。
季月年心脏狂跳。
他终于明白楚云深为何要如此决绝——因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画面继续倒退，他看到了更久远的过去——
他看到百万年前的仙界，万族林立，繁荣昌盛。仙帝统御八方，三千大道百花齐放。那时候的太虚天道，还是一个纯粹的规则集合体，没有私心，没有欲望。
然后，混沌潮汐第一次降临。
仙帝率领三千大族抵抗，血战三百年，终于击退潮汐。但仙界也因此元气大伤，无数传承断绝，万族凋零。
从那时起，太虚天道变了。
它开始恐惧——恐惧下一次潮汐来临时，仙界再无抵抗之力。
所以它制定了严苛的规则，限制各族发展，压制强者诞生。它要的不是繁荣，而是“存在”——哪怕是一个病态、扭曲、内斗不止的仙界，也好过彻底毁灭。
“我明白了……”季月年喃喃。
时间逆转戛然而止。
他回到了现在，修为已跌至地仙境初期，七窍流血，神魂几乎碎裂。
但他眼中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你看到了？”太虚天道的老者沉声问道，眼中第一次露出忌惮。
“看到了，”季月年抹去嘴角的血迹，“也明白了你的苦衷。但是——”
他缓缓站直身体，周身燃起淡金色的火焰。
那是燃烧本源才能产生的道火。
“但是，你错了。”
“我错了？”老者嗤笑，“我保仙界百万年平安，我错了？”
“你保的不是平安，是苟延残喘，”季月年一字一顿，“你压制强者诞生，限制法则发展，让仙界在虚假的平衡中慢慢腐朽。你以为这样就能对抗混沌潮汐？不——你只是在推迟审判日，并且在推迟的过程中，让仙界变得越来越脆弱。”
“那楚云深的方法就对吗？”老者怒吼，“用一场战争清洗仙界，多少生灵涂炭？多少传承断绝？”
“至少，”季月年说，“那是一场涅盘。浴火重生，总好过在泥潭中慢慢腐烂。”
老者沉默了。
许久，他缓缓开口：“所以，你的选择是？”
季月年没有回答。
他抬头望向天空，那里，大道之果的光芒愈发耀眼，各方势力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
伏羲族的八卦大阵与龙族的万龙朝宗碰撞，法则碎片如雨般洒落。
楚云深站在时间裂缝边缘，双手结印，三千六百道因果咒开始共鸣。
整个古战场，不，整个仙界，都在这共鸣中颤抖。
“我的选择是——”季月年深吸一口气，“创造第五条路。”
他双手合十，体内所剩无几的时间法则全面燃烧，与空间法则、生死法则、阴阳法则——他掌握的所有法则，全部融合！
这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
而是——共鸣。
他在共鸣楚云深的因果咒，共鸣战场上的每一道法则，共鸣仙界三千大道！
“你要做什么？！”老者脸色大变。
“我要告诉所有人真相，”季月年说，“告诉每一个修士，混沌潮汐的存在。告诉每一个人，我们真正的敌人是谁。”
“你疯了吗？这会引起恐慌！仙界会提前崩溃！”
“那就崩溃吧，”季月年笑了，“在真相中崩溃，总好过在谎言中灭亡。”
他的声音，通过法则共鸣，传遍了整个仙界。
从古战场到三十三重天，从东胜神洲到西牛贺洲，每一个修士，无论修为高低，都听到了他的声音，看到了他通过法则传递的画面——
混沌潮汐的恐怖景象。
仙界未来的命运。
以及，两条道路的选择。
战场忽然安静了。
所有修士都停下了战斗，抬头望向天空。
伏羲族大长老与龙族族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恐惧。
楚云深站在时间裂缝边缘，脸上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意。
“季道友，你果然……不负所望。”
太虚天道化作的老者脸色铁青，但他知道，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真相如同瘟疫般扩散，恐慌开始在修士们心中蔓延，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的情绪——
愤怒。
对太虚天道的愤怒。
对这虚假平衡的愤怒。
对自己被蒙蔽百万年的愤怒。
“诸位！”
季月年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决绝：
“混沌潮汐三千年后降临，仙界唯有团结一心，方有一线生机。我提议——即刻停战，成立仙界同盟，集万族之力，共抗大劫！”
沉默。
漫长的沉默。
然后，第一个声音响起：
“我龙族——同意！”
“我伏羲族——同意！”
“我昆仑山——同意！”
“我瑶池圣地——同意！”
一个又一个势力表态，声音汇聚成洪流，震动了整个仙界。
太虚天道的老者仰天长叹：“罢了，罢了……百万年布局，终究一场空。”
他深深看了季月年一眼：“小子，这条路……比你想的更难。希望三千年后，你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话音落下，老者的身影渐渐淡去，化作无数光点，融入天地之间。
太虚天道——退让了。
季月年松了口气，身体一晃，几乎栽倒。
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
是楚云深。
“辛苦了，”楚云深说，“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吧。”
季月年摇头：“你的因果咒……”
“已经发动了，”楚云深平静地说，“再过一炷香，我就会神魂俱灭。但在那之前，我要完成最后一件事。”
他转身，面对万族修士，声音传遍天地：
“我楚云深，以神魂为誓，以三千六百道因果咒为引，在此立下仙界同盟之基——凡同盟成员，不得自相残杀，不得见死不救，资源共济，传承共享。违者——因果反噬，永世不入轮回！”
话音落下，三千六百道因果咒从他体内飞出，化作一张巨大的金色契约，悬浮在空中。
万族修士面面相觑。
然后，龙族族长第一个上前，一滴精血落入契约。
接着是伏羲族大长老，昆仑山掌教，瑶池圣母……
金色契约越来越亮，最终化作一道金光，冲天而起，融入仙界法则之中。
从此刻起，仙界同盟——正式成立。
楚云深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他转头看向季月年，笑了：“季道友，接下来的三千年，就拜托你了。”
“我……”
“别拒绝，”楚云深说，“你是唯一能看到时间线的人，也是唯一能让所有人信服的人。仙界同盟需要一位盟主，而那个人——只能是你。”
季月年沉默良久，终于点头：“我答应你。”
“那就好，”楚云深满意地笑了，“最后送你一份礼物——”
他伸手一点，三枚大道之果从时间裂缝中飞出，落入季月年手中。
“这是……”
“吞下它们，”楚云深说，“时间、空间、因果，三大法则合一，你将成为仙界有史以来，第一位真正执掌‘时空因果’之人。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带领仙界，对抗混沌潮汐。”
季月年看着手中的大道之果，又看向即将消散的楚云深，心中百感交集。
“还有什么遗言吗？”
楚云深想了想：“告诉那些被我算计过的人……对不起。还有，告诉酒仙那老头，他埋在后山的那坛‘千年醉’，我三百年前就偷喝了，一直没敢告诉他。”
说完，他哈哈大笑，身影彻底消散在天地间。
季月年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将三枚大道之果吞入腹中。
恐怖的法则洪流在他体内爆发，修为开始疯狂攀升——地仙、真仙、金仙、大罗金仙、仙君、仙帝！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有时空流转，因果交织。
他抬头，望向天穹尽头。
那里，混沌潮汐的影子还遥不可及。
但他知道，三千年，转瞬即逝。
“诸位，”季月年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从今日起，仙界进入战争状态——不是内战的战争，而是生存之战。我们要在三千年内，做好一切准备。”
“而第一步——”
他伸手一挥，时间法则展开，将整个古战场笼罩。
“将所有战死的英灵，全部复活。”
金光洒落，无数战死的修士从血泊中站起，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周围的同伴。
然后，他们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下：
“拜见盟主！”
“拜见盟主！”
声音如潮，万族修士，无论昔日敌友，此刻全部单膝跪地，向季月年行礼。
季月年看着这一幕，心中没有喜悦，只有沉甸甸的责任。
他望向楚云深消散的方向，轻声说：
“楚兄，这条路……我会走下去。”
“直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