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北堡的路，走得比来时沉默。
没人说话，只听得见脚踩在焦土碎石上的沙沙声，还有裴九霄偶尔忍不住的闷咳。
冷月和云逸一左一右架着他，小心翼翼避开那些还微微发烫的地面。
玉衡子跟在后面，时不时回头望一眼葬星谷的方向，眼神复杂。
白幽走在最前头，背着手，步子不紧不慢，像是在琢磨什么。
墨言走在苏芷身侧，不远不近，隔着一臂的距离。
他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只是目光会时不时地、飞快地从苏芷脸上扫过，像是在确认什么，又迅速移开。
苏芷能感觉到他的视线，那里面有关切，有审视，还有一丝她暂时无法完全解读的沉重。
她自己心里也乱。
身体里那股新生的力量像一片平静而深邃的海洋，安静地存在着，可当她试着去“触摸”时，又会发现底下暗流涌动，蕴含着太多她尚未理解的东西。
对周围世界的感知也变得异常敏锐，她能“听”到远处枯草在风里折断的脆响，能“看”到泥土下虫蚁微弱的生机脉动，甚至能隐隐感觉到每个人身上不同的气息流转。
裴九霄的伤势淤塞在肺腑，玉衡子的本源有旧伤未愈，冷月杀气未散，云逸心头焦虑。
而身旁的墨言，他体内那片被压制住的黑暗之海，边缘似乎因为刚才的战斗和目睹她的“涅盘”，泛起了细微却持久的涟漪。
这种无所遁形的感知，一开始让她有些无措，甚至头晕。
她得努力集中精神，才能把注意力收回到脚下的路，而不是被四面八方涌来的信息淹没。
“咳……丫头，”
走在前头的白幽忽然慢下步子，等苏芷走近了，才压低声音问，浑浊的眼睛里闪着精光。
“感觉怎么样？那‘涅盘’的劲儿，没把你脑子烧坏吧？”
苏芷愣了一下，摇摇头，老实说。
“就是觉得感觉变得太清楚了，有点吵。”
白幽“嘿”了一声，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正常。你这等于是把自个儿的‘灵觉’硬生生拔高了一大截。以前是隔着毛玻璃看世界，现在是贴着水晶片瞧，啥都纤毫毕现，能不吵吗？得慢慢习惯，学着把没用的‘杂音’滤掉，不然迟早被逼疯。”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点。
“还有，你身上现在这味儿，可跟以前不一样了。在真正的高手鼻子底下，像黑夜里的灯笼。刚才救走玄冥那伙人，八成也闻到了。往后，想低调可就难喽。”
苏芷心头一凛。
这她还没细想过。
力量提升，也意味着更显眼，更危险。
“怕了？”白幽斜睨她。
“有点。”苏芷承认。
“但怕也没用。”
“是这话。”
白幽点点头，不再多说，加快步子走到了前面。
又走了一段，墨言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只有她能听见。
“如果感觉不适，可以试着把一部分感知，暂时‘关闭’。”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守陵人的传承里，有收敛气息、隔绝外感的法门。原理或许不同，但你可以试试看，用你的生机之力，在灵台构筑一层简单的‘滤网’。”
苏芷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墨言很少主动提及守陵人的秘法，更别说教她。
她点点头。
“嗯，我试试。”
她闭上眼睛，一边走，一边尝试着调动一丝温和的生机之力，在眉心识海处缓缓编织。
起初不得要领，那力量不是散开就是凝成硬块。
但墨言的话给了她启发，不必追求复杂的结构，只是最简单的“过滤”，像用细纱布蒙住眼睛，不是看不见，而是让景象变得柔和、模糊。
渐渐地，那些过于刺耳的“杂音”果然减弱了些，虽然对周围的感知依然清晰，但不再有那种信息洪流冲击脑仁的刺痛感。
她松了口气，睁开眼，对上墨言看过来的目光。
“好像有用。”她说。
墨言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移开了视线。
但苏芷注意到，他周身那股因为担忧而略显紧绷的气息，似乎也随之放松了一点点。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终于回到了望北堡。
堡墙上的守卫远远看见他们，立刻发出了欢呼。
很快，堡门大开，欧阳雪第一个冲了出来，眼睛红肿，看到被搀扶着的裴九霄和虽然有些疲惫但完好无损的苏芷，眼泪又掉了下来，想扑过去又不敢，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哭啥，老子又没死。”
裴九霄扯着沙哑的嗓子，想笑，又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堡里还能动的百姓也陆续聚了过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敬畏，看着苏芷的目光尤其不同。
葬星谷方向昨晚那通天彻地的金光和随后明显清朗了许多的天空，他们都看见了。
此刻见到苏芷安然归来，不少人直接跪了下去，口称“医仙娘娘”、“救苦菩萨”。
苏芷被这阵仗弄得有些不自在，连忙让众人起来。
她不太习惯被这样跪拜，总觉得那目光里的东西太沉重。
回到临时安置的住处，又是一阵忙乱。
裴九霄被重新安置好，苏芷仔细检查后，开了新的药方。
萧景琰被单独安置在一间稍好的石屋，依旧昏迷，但脉象平稳。
玉衡子主动提出照看他，神色间有些苏芷看不懂的复杂。
等一切稍稍安顿，天已大亮。
苏芷、墨言、白幽、冷月、云逸聚在堡内那间最大的、也是唯一能称作“议事厅”的破屋子里。
欧阳雪守在门外，不让任何人打扰。
屋子中央的火盆噼啪作响，驱散着北地清晨的寒气。
每个人的脸色在火光映照下都显得凝重。
“玄冥被救走了，救他的人，来路不明。”
白幽开门见山，手里摩挲着一块从葬星谷捡回来的、带着暗金色符文残留的碎石。
“这符文老头子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没见过。不是中土常见的任何一家路数，也不是西域、南疆那些蛮族的把戏。更奇怪的是，它里面透着一股子老掉牙的‘正统’味儿，像是从哪个故纸堆里扒拉出来的上古玩意儿。”
“会不会是前朝慕容氏留下的隐秘力量？”云逸猜测。
“玄冥既然勾结前朝余孽，或许……”
“不像。”白幽摇头。
“前朝慕容氏崇尚星象秘术，符文多是银蓝或暗紫色，华丽繁复。这玩意儿是暗金色，笔画古拙得近乎简陋，气息也更苍茫，跟慕容家那种精致阴柔的调调不搭边。”
“会不会是……”冷月迟疑了一下。
“守陵人内部，或者与守陵人有关的力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墨言身上。
墨言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
“守陵人一脉单传，或极小族群聚居，力量气息与幽冥对抗，偏灰黑、苍凉。这符文的气息更‘中性’，更古老，没有明显的立场倾向。”
他看向白幽。
“前辈可听说过，这世间除了明面上的势力，是否还有更古老的、几乎不与外界往来的隐世之族？”
白幽眯着眼想了好一会儿，才不太确定地说。
“传说倒是有那么几个，比如海外三仙山，北溟归墟之民，西极昆仑遗族，但这些都近乎神话，千百年没人亲眼见过了。就算真有，他们干嘛插手这摊浑水？还专门救玄冥那个疯子？”
问题又绕了回来。
未知的敌人，往往比明面的对手更让人心头发毛。
“帝都那边，必须尽快去。”
苏芷打破了沉默。
“玄冥重伤被救，帝都的裂缝和阵法群龙无首，或许是机会。而且萧景琰……”
她顿了顿。
“也需要送回他该去的地方，那里或许有办法让他更快醒来。”
“你去？”墨言看着她，眉头微蹙。
“我必须去。”
苏芷迎上他的目光。
“裂缝的根源在那里，玄冥的老巢在那里，很多谜团的答案，可能也在那里。”
她感受到体内那股新生的力量在缓缓流转。
“而且，我现在或许有了一点，应对意外的本钱。”
她说得平静，但众人都听出了那份决心。
经历了葬星谷涅盘，她似乎更加清楚自己该做什么，肩上的责任是什么。
“什么时候动身？”
冷月问得直接。
“等裴九霄伤势再稳定些，堡里的情况也……”
苏芷看向云逸。
云逸立刻道。
“堡内粮食还能撑七八日，昨夜之后，附近魔气明显减退，我今日就再派人去更远的山谷搜寻，或许能有收获。防务方面，只要黑旗军残部不卷土重来，暂时无忧。”
“裴小子那伤，没十天半月动不了真格。”白幽插话。
“但你们要是急，带上他慢慢走也不是不行，反正有丫头在，死不了。就是路上遭点罪。”
“那就三日后。”
苏芷做了决定。
“这三天，大家抓紧恢复，也做些准备。”
事情已定，众人各自散去准备。
苏芷独自走出屋子，站在堡内空地上，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
朝阳升起，给残破的望北堡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远处被净化后的山林轮廓也清晰了许多。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裂缝补上了，最大的威胁玄冥重伤遁走，同伴们大多安好。
可她心里那根弦，始终没有真正放松。
玄冥最后那疯狂的眼神，救走他的神秘符文，帝都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云，还有体内这股仍需时间掌控的浩瀚力量都像暗处的阴影，潜伏在刚刚亮起的天光之下。
“在看什么？”
墨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
“看天。”苏芷没有回头。
“好像亮了一点。”
墨言走到她身边，也望着天际。
“嗯。”
两人并肩站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
晨风带着凉意，吹动他们的衣袂。
“去帝都，”
墨言忽然开口，声音很低。
“会很危险。比葬星谷可能更甚。”
“我知道。”苏芷轻声说。
“可有些路，总要有人走。”
墨言侧过头，看着她被晨光照亮的侧脸，那上面还带着一丝涅盘后的淡淡光晕，眼神却坚定如初。
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
“我会跟你一起去。”
不是“陪”，也不是“护”，是“一起”。
苏芷心头微微一颤，转过头，对上他沉静的目光。
那里面没有华丽的承诺，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近乎朴素的坚定。
她忽然觉得，前路再难，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嗯。”
她点了点头，唇角轻轻弯起一个细微的、真实的弧度。
晨光正好，落在两人肩头。
而遥远的帝都方向，在那片常人无法窥见的、浓重阴云的最深处，一点暗金色的微光，如同沉睡巨兽缓缓睁开的眼缝，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瞬。
没人说话，只听得见脚踩在焦土碎石上的沙沙声，还有裴九霄偶尔忍不住的闷咳。
冷月和云逸一左一右架着他，小心翼翼避开那些还微微发烫的地面。
玉衡子跟在后面，时不时回头望一眼葬星谷的方向，眼神复杂。
白幽走在最前头，背着手，步子不紧不慢，像是在琢磨什么。
墨言走在苏芷身侧，不远不近，隔着一臂的距离。
他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只是目光会时不时地、飞快地从苏芷脸上扫过，像是在确认什么，又迅速移开。
苏芷能感觉到他的视线，那里面有关切，有审视，还有一丝她暂时无法完全解读的沉重。
她自己心里也乱。
身体里那股新生的力量像一片平静而深邃的海洋，安静地存在着，可当她试着去“触摸”时，又会发现底下暗流涌动，蕴含着太多她尚未理解的东西。
对周围世界的感知也变得异常敏锐，她能“听”到远处枯草在风里折断的脆响，能“看”到泥土下虫蚁微弱的生机脉动，甚至能隐隐感觉到每个人身上不同的气息流转。
裴九霄的伤势淤塞在肺腑，玉衡子的本源有旧伤未愈，冷月杀气未散，云逸心头焦虑。
而身旁的墨言，他体内那片被压制住的黑暗之海，边缘似乎因为刚才的战斗和目睹她的“涅盘”，泛起了细微却持久的涟漪。
这种无所遁形的感知，一开始让她有些无措，甚至头晕。
她得努力集中精神，才能把注意力收回到脚下的路，而不是被四面八方涌来的信息淹没。
“咳……丫头，”
走在前头的白幽忽然慢下步子，等苏芷走近了，才压低声音问，浑浊的眼睛里闪着精光。
“感觉怎么样？那‘涅盘’的劲儿，没把你脑子烧坏吧？”
苏芷愣了一下，摇摇头，老实说。
“就是觉得感觉变得太清楚了，有点吵。”
白幽“嘿”了一声，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正常。你这等于是把自个儿的‘灵觉’硬生生拔高了一大截。以前是隔着毛玻璃看世界，现在是贴着水晶片瞧，啥都纤毫毕现，能不吵吗？得慢慢习惯，学着把没用的‘杂音’滤掉，不然迟早被逼疯。”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点。
“还有，你身上现在这味儿，可跟以前不一样了。在真正的高手鼻子底下，像黑夜里的灯笼。刚才救走玄冥那伙人，八成也闻到了。往后，想低调可就难喽。”
苏芷心头一凛。
这她还没细想过。
力量提升，也意味着更显眼，更危险。
“怕了？”白幽斜睨她。
“有点。”苏芷承认。
“但怕也没用。”
“是这话。”
白幽点点头，不再多说，加快步子走到了前面。
又走了一段，墨言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只有她能听见。
“如果感觉不适，可以试着把一部分感知，暂时‘关闭’。”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守陵人的传承里，有收敛气息、隔绝外感的法门。原理或许不同，但你可以试试看，用你的生机之力，在灵台构筑一层简单的‘滤网’。”
苏芷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墨言很少主动提及守陵人的秘法，更别说教她。
她点点头。
“嗯，我试试。”
她闭上眼睛，一边走，一边尝试着调动一丝温和的生机之力，在眉心识海处缓缓编织。
起初不得要领，那力量不是散开就是凝成硬块。
但墨言的话给了她启发，不必追求复杂的结构，只是最简单的“过滤”，像用细纱布蒙住眼睛，不是看不见，而是让景象变得柔和、模糊。
渐渐地，那些过于刺耳的“杂音”果然减弱了些，虽然对周围的感知依然清晰，但不再有那种信息洪流冲击脑仁的刺痛感。
她松了口气，睁开眼，对上墨言看过来的目光。
“好像有用。”她说。
墨言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移开了视线。
但苏芷注意到，他周身那股因为担忧而略显紧绷的气息，似乎也随之放松了一点点。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终于回到了望北堡。
堡墙上的守卫远远看见他们，立刻发出了欢呼。
很快，堡门大开，欧阳雪第一个冲了出来，眼睛红肿，看到被搀扶着的裴九霄和虽然有些疲惫但完好无损的苏芷，眼泪又掉了下来，想扑过去又不敢，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哭啥，老子又没死。”
裴九霄扯着沙哑的嗓子，想笑，又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堡里还能动的百姓也陆续聚了过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敬畏，看着苏芷的目光尤其不同。
葬星谷方向昨晚那通天彻地的金光和随后明显清朗了许多的天空，他们都看见了。
此刻见到苏芷安然归来，不少人直接跪了下去，口称“医仙娘娘”、“救苦菩萨”。
苏芷被这阵仗弄得有些不自在，连忙让众人起来。
她不太习惯被这样跪拜，总觉得那目光里的东西太沉重。
回到临时安置的住处，又是一阵忙乱。
裴九霄被重新安置好，苏芷仔细检查后，开了新的药方。
萧景琰被单独安置在一间稍好的石屋，依旧昏迷，但脉象平稳。
玉衡子主动提出照看他，神色间有些苏芷看不懂的复杂。
等一切稍稍安顿，天已大亮。
苏芷、墨言、白幽、冷月、云逸聚在堡内那间最大的、也是唯一能称作“议事厅”的破屋子里。
欧阳雪守在门外，不让任何人打扰。
屋子中央的火盆噼啪作响，驱散着北地清晨的寒气。
每个人的脸色在火光映照下都显得凝重。
“玄冥被救走了，救他的人，来路不明。”
白幽开门见山，手里摩挲着一块从葬星谷捡回来的、带着暗金色符文残留的碎石。
“这符文老头子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没见过。不是中土常见的任何一家路数，也不是西域、南疆那些蛮族的把戏。更奇怪的是，它里面透着一股子老掉牙的‘正统’味儿，像是从哪个故纸堆里扒拉出来的上古玩意儿。”
“会不会是前朝慕容氏留下的隐秘力量？”云逸猜测。
“玄冥既然勾结前朝余孽，或许……”
“不像。”白幽摇头。
“前朝慕容氏崇尚星象秘术，符文多是银蓝或暗紫色，华丽繁复。这玩意儿是暗金色，笔画古拙得近乎简陋，气息也更苍茫，跟慕容家那种精致阴柔的调调不搭边。”
“会不会是……”冷月迟疑了一下。
“守陵人内部，或者与守陵人有关的力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墨言身上。
墨言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
“守陵人一脉单传，或极小族群聚居，力量气息与幽冥对抗，偏灰黑、苍凉。这符文的气息更‘中性’，更古老，没有明显的立场倾向。”
他看向白幽。
“前辈可听说过，这世间除了明面上的势力，是否还有更古老的、几乎不与外界往来的隐世之族？”
白幽眯着眼想了好一会儿，才不太确定地说。
“传说倒是有那么几个，比如海外三仙山，北溟归墟之民，西极昆仑遗族，但这些都近乎神话，千百年没人亲眼见过了。就算真有，他们干嘛插手这摊浑水？还专门救玄冥那个疯子？”
问题又绕了回来。
未知的敌人，往往比明面的对手更让人心头发毛。
“帝都那边，必须尽快去。”
苏芷打破了沉默。
“玄冥重伤被救，帝都的裂缝和阵法群龙无首，或许是机会。而且萧景琰……”
她顿了顿。
“也需要送回他该去的地方，那里或许有办法让他更快醒来。”
“你去？”墨言看着她，眉头微蹙。
“我必须去。”
苏芷迎上他的目光。
“裂缝的根源在那里，玄冥的老巢在那里，很多谜团的答案，可能也在那里。”
她感受到体内那股新生的力量在缓缓流转。
“而且，我现在或许有了一点，应对意外的本钱。”
她说得平静，但众人都听出了那份决心。
经历了葬星谷涅盘，她似乎更加清楚自己该做什么，肩上的责任是什么。
“什么时候动身？”
冷月问得直接。
“等裴九霄伤势再稳定些，堡里的情况也……”
苏芷看向云逸。
云逸立刻道。
“堡内粮食还能撑七八日，昨夜之后，附近魔气明显减退，我今日就再派人去更远的山谷搜寻，或许能有收获。防务方面，只要黑旗军残部不卷土重来，暂时无忧。”
“裴小子那伤，没十天半月动不了真格。”白幽插话。
“但你们要是急，带上他慢慢走也不是不行，反正有丫头在，死不了。就是路上遭点罪。”
“那就三日后。”
苏芷做了决定。
“这三天，大家抓紧恢复，也做些准备。”
事情已定，众人各自散去准备。
苏芷独自走出屋子，站在堡内空地上，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
朝阳升起，给残破的望北堡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远处被净化后的山林轮廓也清晰了许多。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裂缝补上了，最大的威胁玄冥重伤遁走，同伴们大多安好。
可她心里那根弦，始终没有真正放松。
玄冥最后那疯狂的眼神，救走他的神秘符文，帝都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云，还有体内这股仍需时间掌控的浩瀚力量都像暗处的阴影，潜伏在刚刚亮起的天光之下。
“在看什么？”
墨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
“看天。”苏芷没有回头。
“好像亮了一点。”
墨言走到她身边，也望着天际。
“嗯。”
两人并肩站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
晨风带着凉意，吹动他们的衣袂。
“去帝都，”
墨言忽然开口，声音很低。
“会很危险。比葬星谷可能更甚。”
“我知道。”苏芷轻声说。
“可有些路，总要有人走。”
墨言侧过头，看着她被晨光照亮的侧脸，那上面还带着一丝涅盘后的淡淡光晕，眼神却坚定如初。
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
“我会跟你一起去。”
不是“陪”，也不是“护”，是“一起”。
苏芷心头微微一颤，转过头，对上他沉静的目光。
那里面没有华丽的承诺，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近乎朴素的坚定。
她忽然觉得，前路再难，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嗯。”
她点了点头，唇角轻轻弯起一个细微的、真实的弧度。
晨光正好，落在两人肩头。
而遥远的帝都方向，在那片常人无法窥见的、浓重阴云的最深处，一点暗金色的微光，如同沉睡巨兽缓缓睁开的眼缝，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