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裴九霄醋意大爆发-《医仙娘子》

  三天时间,快得像指缝里的沙。

  望北堡的日子表面上看,竟有了点难得的“安生”。

  堡外山林里的魔气一天淡过一天,天空也蓝了些,虽然还是灰蒙蒙的底子,但总归能看见太阳的轮廓了。

  堡里的人脸上多了点火气,云逸带人搜山,居然真找回些没烂透的薯根和干瘪的野果,混着最后那点存粮,稀汤寡水地煮着,好歹能哄哄肚子。

  裴九霄的伤好得慢,但命是稳住了。

  他人躺不住,第三天就拄着根木棍在堡里晃悠,脸色还是蜡黄,走几步喘一口,嘴巴却闲不住,不是挑冷月巡逻的毛病,就是跟白幽老头斗嘴,好像不折腾点动静出来,就显不出他还活着。

  苏芷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屋里,不是调息适应新得的力量,就是琢磨去帝都的事。

  那股浩瀚的生机在体内流转得越来越顺畅,对“杂音”的控制也熟练了些。

  只是偶尔静下来,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颈间的星月璎,或是心口那枚温润的双鲤佩时,会有些出神。

  涅盘归来,力量变了,身份好像也模糊了。

  她还是苏芷,可又不止是苏芷了。

  这份重量,让她偶尔会觉得,脚下踏着的这方土地,都有些陌生。

  墨言变得更沉默。

  除了必要的商议和调息,他常常独自站在堡墙上,望着帝都的方向,一望就是很久。

  苏芷能感觉到,他体内那片被压制的“海”,比之前更“沉”了,边缘那些细微的涟漪已经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但这平静让她隐隐有些不安,像暴风雨前压得极低的云层。

  第三天下午,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事情发生了。

  萧景琰醒了。

  当时苏芷正坐在他床边,例行用一丝温和的生机之力温养他枯竭的经脉。

  他昏迷了太久,身体像一株被抽干了水分的植物,全靠苏芷每日渡入生机吊着。

  玉衡子说这是心神受创过重,加上被幽冥死气侵蚀本源,能否醒来,何时醒来,全看天意。

  苏芷刚收回手,准备起身,就看到床上那人长长的睫毛,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她的动作顿住了。

  一下,又一下。

  然后,那双紧闭了多日的眼睛,缓缓掀开了一条缝。

  起初是涣散的,失焦地望着屋顶粗陋的石板,蒙着一层厚重的茫然和疲惫,仿佛从一个极长、极黑暗的噩梦中,刚刚挣脱出来一丝意识。

  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掠过简陋的石屋,掠过床边的药碗。

  最后,落在了苏芷脸上。

  停住了。

  那茫然的眼底,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深潭,一点点漾开波澜。疑惑,辨认,难以置信。

  最终,凝结成一种混杂着巨大惊愕和更深沉疲惫的复杂情绪。

  “芷儿姑娘?”

  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执拗的确认。

  苏芷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有点涩,又有点尘埃落定的平静。

  她看着他,点了点头,放轻了声音。

  “七殿下,是我。你醒了。”

  萧景琰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更多熟悉的痕迹,又仿佛在确认这不是另一个梦境。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极其艰难地、试图扯动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却只牵动了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

  “还……活着?”

  他问,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不确定,和一丝更深沉的苦意。

  “嗯,活着。”

  苏芷拿起旁边温着的清水,用布巾沾湿,小心地润湿他干裂的嘴唇。

  “我们都活着。你伤得很重,需要静养,别急着说话。”

  萧景琰顺从地微张开嘴,一点点汲取着水分,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苏芷的脸。

  那眼神太过专注,太过复杂,里面翻涌着苏芷一时无法完全读懂的情绪。

  有失而复得的庆幸,有深沉的愧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还有一丝被漫长囚禁和折磨磨砺出的、冰冷的锐利。

  这眼神让苏芷有些不自在,她垂下眼,专注地喂水。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略显拖沓的脚步声,还有木棍点地的笃笃声。

  “苏芷!今天那老家伙给的药苦得能噎死驴,你还有没有……呃?”

  裴九霄大大咧咧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拄着木棍,半个身子探在门框里,脸上的抱怨表情在看到屋内情形时,瞬间僵住,然后一点点沉了下去,最后变成一种近乎面无表情的阴沉。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萧景琰抓住苏芷手腕的那只手上。

  刚才苏芷喂水时,萧景琰不知何时,用尽力气抬起了手,虚虚地、却固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仿佛那是他在无边黑暗里抓住的唯一浮木。

  屋里安静得可怕。

  苏芷能感觉到萧景琰的手指冰凉,力道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执拗。

  她也感觉到门口裴九霄身上骤然散发出的、混杂着伤痛未愈的虚弱和某种尖锐怒意的低气压。

  “看来……”

  裴九霄先开了口,声音比平时冷硬,还带着点刻意拉长的调子,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我来的不是时候啊?打扰你跟七皇子殿下叙旧了?”

  苏芷皱了皱眉,想把手腕抽出来,萧景琰却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指,虽然没什么力气,但那姿态异常清晰。

  他转过头,看向门口的裴九霄,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属于上位者的审视和疏离。

  “裴……兄。”

  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算是打招呼,语气平淡,却无形中拉开了距离。

  裴九霄“呵”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干巴巴的,没什么温度。

  他拄着棍子,一步一步挪进屋里,眼睛却不再看萧景琰,而是盯着苏芷,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赌气的尖锐。

  “苏大夫忙着照顾贵客,看来是没空管我这粗人的死活了。药苦就苦点吧,反正命贱,吃不死。”

  “裴九霄。”

  苏芷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警告。

  她知道裴九霄性子直,受了伤脾气更躁,但这话说得太难听,尤其当着刚醒的萧景琰面。

  “怎么?我说错了?”

  裴九霄梗着脖子,胸口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牵动了内伤,脸色又白了几分,可眼神里的怒意和某种受伤的情绪却更盛。

  “他是皇子,金枝玉叶,命贵!我裴九霄算什么东西?一路拼死拼活,差点把命丢在葬星谷,回来还得看人脸色,连句抱怨都说不得了?!”

  “裴九霄!”

  苏芷提高了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七殿下刚醒,需要安静。你的药,我晚点重新给你配。现在,你先回去休息。”

  她很少用这样命令式的口吻对裴九霄说话。

  裴九霄被她噎了一下,瞪着她,又瞪了一眼床上沉默看着他们的萧景琰,胸口剧烈起伏几下,最终狠狠一跺脚,牵动伤处疼得他嘴角一抽,转身,拄着棍子头也不回地走了,把门摔得砰一声响。

  屋子里再次陷入寂静,只剩下萧景琰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苏芷叹了口气,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她轻轻但坚定地挣开了萧景琰的手,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

  “他受伤很重,脾气急,你别往心里去。”

  她解释道,声音恢复了平静。

  萧景琰看着她收回的手,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失落,但很快掩去。

  他摇了摇头,声音依旧虚弱。

  “是我连累了你们。裴兄他一直如此护着你。”

  这话说得平淡,却让苏芷心头微微一跳。

  她抬眼看向萧景琰,他脸上依旧是那副重伤初醒的虚弱模样,眼神也恢复了之前的温和与疲惫,仿佛刚才那句意有所指的话只是随口一提。

  “你先好好休息,别多想。”

  苏芷避开了这个话题,替他掖好被角。

  “晚点我再来看你。”

  萧景琰“嗯”了一声,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只是睫毛还在微微颤动。

  苏芷走出石屋,站在门口,深深吸了口气。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抬手挡了一下,心里却沉甸甸的。

  裴九霄那毫不掩饰的醋意和受伤,萧景琰醒来后复杂难明的眼神和隐晦的试探。

  这些她之前刻意不去深想、或者被更紧迫的生死危机掩盖住的纠葛,随着萧景琰的苏醒,猛地被掀开了一角,露出底下盘根错节的荆棘。

  她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比对付幽冥根须还要头疼。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循着感觉望去,只见不远处堡墙的阴影下,墨言正抱臂靠墙站着,不知在那里看了多久。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苏芷与他对视片刻,莫名觉得有些狼狈,好像自己那点理不清的烦乱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她移开视线,转身朝裴九霄住的那间屋子走去。

  墨言依旧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石屋拐角,又缓缓将目光投向萧景琰醒来的那间屋子,眸色深沉如夜。

  风起,卷动墙头的枯草。

  刚刚弥合了一道裂缝的葬星谷,似乎又有新的、无形的裂隙,在这片刚刚迎来一丝安宁的土地上,悄然滋生。

  而前路通往的帝都,那片最大的阴云之下,又藏着多少未曾预料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