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缄默回廊铁砧的抉择与裂隙微光-《星禾纪元》

  希望的火花在死寂的黑暗中迸发,却瞬间映照出更加严峻的现实。

  离线存储接口近在咫尺,可能蕴含着逃离或理解这一切的关键,但他们却没有合适的工具读取。通风管道内的箭头指向未知,或许是生路,或许是另一个陷阱,但探索意味着要主动离开这片脆弱的“寂静禁区”。

  而他们的人员状态,已跌至谷底。

  安娜的苏醒带来了宝贵的信息,但她的身体依旧极度虚弱,连保持清醒都十分勉强,更别提再次运用力量。她靠在墙边,小口地啜饮着莱娜递来的水,眼神疲惫却依旧努力聚焦,试图理清脑海中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

  “铁砧”依旧昏迷,污染纹路如同不祥的烙印,虽然蛰伏,却无人敢保证它不会再次爆发。看管她的战士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还能勉强行动的,包括莱娜自己,只剩下四人,且人人带伤,弹药能量几近枯竭,疲惫深入骨髓。

  “读取接口……需要专门的适配器,或者……足够精细的能量操控,直接模拟接口信号……”“夜莺”检查着那个古老的物理接口,眉头紧锁,“我们的装备里没有这种东西。后者……只有安娜小姐或许能做到,但她现在的状态……”她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安娜。安娜艰难地抬起头,尝试调动一丝力量,但指尖的琥珀色光芒刚亮起就剧烈闪烁,随即熄灭,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摇了摇头,脸色更加苍白。

  此路暂时不通。

  那么,就只剩下通风管道了。

  莱娜走到那个标注着箭头的通风口下方。格栅早已锈蚀,边缘有被暴力撬动过的细微痕迹,显然那个神秘人已经进去过了。管道内部一片漆黑,直径勉强容一个穿着装甲的人匍匐通过,深处散发着陈腐冰冷的空气,不知通向何方。

  “谁愿意进去探查?”莱娜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没有强迫,只有询问。这是极其危险的任务,管道内情况不明,可能遭遇任何东西,甚至可能破坏“寂静禁区”的稳定性。

  短暂的沉默。

  一名腿上受伤相对较轻的战士刚想开口,一个沙哑、虚弱,却异常坚定的声音响起。

  “……我……去。”

  众人愕然转头,发现说话的不是别人,竟是原本昏迷的“铁砧”!她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疯狂与混沌,而是充满了某种痛苦的清明和决绝。污染纹路依旧在她皮肤下蔓延,甚至比之前范围更广了一些,但似乎被一种更强大的意志力暂时压制住了。

  “你疯了!你的状态……”另一名战士下意识地反对。

  “正因为……我的状态……”“铁砧”艰难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丝苦涩而狰狞的笑容,“我……能‘感觉’到它们……外面的那些东西……它们还没走……只是在‘寂静’外面……等着……我这身污染……就是最好的……诱饵和……预警器……”

  她顿了顿,呼吸有些急促,继续说道:“而且……我这胳膊……(她示意了一下严重受损的机械臂)……废了……留在这里……也是累赘……不如……发挥最后一点作用……如果里面……有路……我给你们……发信号……如果……我回不来……或者……彻底‘变质’了……”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如果她在管道内失控,要么死在里面,要么……莱娜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封死这个入口。

  这是一种近乎自杀的赎罪和最后的奉献。

  维护室内陷入了一片更加沉重的寂静。所有人都明白“铁砧”的选择意味着什么。

  莱娜看着“铁砧”那双混合着痛苦、绝望与异常坚定光芒的眼睛,沉默了足足十几秒。作为指挥官,她清楚这是目前最理性、甚至可能是唯一的选择。作为战友,这却是一个无比残酷的决定。

  最终,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肃穆:“……需要什么装备?”

  “不需要……多了……累赘……”“铁砧”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给……我一个……能量信号棒……和……一把……最锋利的……近战武器……就行……”

  战士们默默地帮她解开了束缚带,递给她一根短小的、能发出特定频率光芒的能量棒和一把高周波切割匕首。她的机械臂基本报废,无法使用枪械。

  在众人的帮助下,“铁砧”艰难地站起,她的身体因为虚弱和污染的双重侵蚀而微微摇晃。她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安娜和神情复杂的战友们,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走向通风口。

  一名战士用匕首撬开了锈蚀的格栅。“铁砧”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笨拙却坚定地爬进了那黑暗狭窄的管道入口,身影很快被黑暗吞噬。

  格栅被小心翼翼地虚掩上,留下一条缝隙用于通讯。

  时间再次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莱娜守在通风口旁,“夜莺”则紧张地监测着“寂静禁区”力场的任何细微波动,生怕“铁砧”的行动会破坏这脆弱的平衡。

  安娜闭着眼睛,努力恢复着一丝力气,同时竭力延伸着微弱的感知,试图捕捉管道内“铁砧”的状态。她能感觉到,“铁砧”的意志如同一盏在狂风中摇曳的油灯,努力对抗着体内污染的侵蚀和外界无处不在的疯狂低语(尽管被寂静力场大幅削弱,但并非完全隔绝)。她的移动很慢,很艰难。

  几分钟后,一阵极其轻微的、有规律的敲击声从管道内传来——那是事先约定好的“安全,继续前进”的信号。

  众人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依旧悬着。

  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敲击声再次传来,这次是“发现岔路,按标记方向前进”。那个神秘人果然留下了更多的标记。

  等待变得越发焦灼。突然,“夜莺”的终端发出了极其轻微的警报!

  “检测到力场边缘出现微弱波动!不是来自门外!是……是从管道深处传来的!有什么东西……在力场边缘‘试探’?!”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几乎同时,安娜猛地睁开了眼睛,脸色剧变:“‘铁砧’……她在……压抑……很大的痛苦……污染……在加剧……她好像……碰到什么了……”

  话音未落——

  轰!!!

  一声沉闷的、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力场本身的剧烈冲击从管道深处传来!整个维护室都为之震颤!

  “力场强度急剧下降!15%!20%!”“夜莺”的声音带上了惊恐!

  “铁砧”遭遇了什么?!她在和什么东西战斗?!

  就在这时,通风管道内传来了“铁砧”声嘶力竭的、充满了痛苦和决绝的怒吼,以及一阵混乱而激烈的撞击声、切割声!

  紧接着,一切声响戛然而止。

  几秒后,一道微弱的、断断续续的能量信号棒的光芒,从管道深处晃动着传来——那是……“危险……勿近……但有……路……”的混合信号!

  然后,光芒熄灭了。

  管道内,再次陷入死寂。

  “铁砧”……牺牲了?她用最后的力量清理了道路,并发出了警告和信号?

  莱娜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发白。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夜莺’!力场情况?”

  “波动……停止了……力场正在……极其缓慢地自我修复……但强度永久性下降了约25%……”“夜莺”的声音带着后怕。

  “铁砧”用她的生命和最后的疯狂,为他们争取到了一线生机,也证明了管道深处,确实存在某种通道,但同时也伴随着巨大的危险。

  现在,抉择再次摆在了莱娜面前。

  是继续留在这个强度永久减弱、不知何时会崩溃的“寂静禁区”里等待渺茫的生机,还是冒险进入那条“铁砧”用生命探出的、危机四伏的通道?

  几乎没有犹豫。

  “整理所有剩余装备,带上伤员。我们走。”莱娜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铁砧’不会白白牺牲。”

  她亲自背起虚弱的安娜,另一名伤势较轻的战士负责背负依旧昏迷的“铁砧”的躯体——他们不能将战友的遗体留在这里。尽管危险,但他们决定带上她,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渺的可能?

  “夜莺”迅速收集了所有可能有用的数据芯片和日志,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无法读取的离线接口,将其位置牢牢记住。

  通风管道的格栅被彻底打开,冰冷陈腐的空气从中涌出。管道内壁布满了新的刮痕和某种粘稠的、暗绿色的、散发着微弱腐蚀性气息的液体——这显然不是“铁砧”留下的,而是她最后战斗的痕迹。

  莱娜第一个钻了进去,手枪握在手中,警惕地指向深处。管道狭窄而压抑,只能匍匐前进。

  他们沿着“铁砧”最后信号指引的方向,在黑暗中艰难爬行。管道并非笔直,时有岔路,但在某些关键节点,总能看到那个神秘的箭头标记,指引着方向。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种淡淡的、类似臭氧和金属熔化的味道。远处,似乎传来了一种极其低沉的、规律性的嗡鸣声,不同于之前听到的任何声音,更像是一种……大型设备运转的声响?

  爬行了大约十分钟后,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芒!不是能量棒的光芒,而是某种稳定的、偏蓝白色的冷光!

  出口快到了!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接近出口时,安娜突然在莱娜背上挣扎了一下,发出虚弱的声音:“……等等……前面……有东西……不是怪物……是……另一种‘寂静’……很像……但不一样……”

  莱娜立刻停下,示意后方警戒。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望向出口之外。

  出口连接着一个更大的、似乎是垂直方向的维修井道。井道壁上固定着简易的梯子。而他们所感受到的光线和嗡鸣声,正是从井道的下方传来。

  在井道的对面壁面上,他们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一道巨大的、边缘极其平滑、仿佛用最精密的激光切割出来的裂隙,贯穿了井道的金属壁障!裂隙之后,不再是前哨站的内部结构,而是一片……不断扭曲、变幻着暗淡星光的、非现实的虚空!

  这裂隙,仿佛是被人用莫大的力量,强行在前哨站的壁垒上撕开的一个口子!

  而更让他们心惊的是,在那裂隙的边缘,残留着一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灰色能量痕迹——与之前遭遇的“肃清者”巨舰的能量特征,高度相似!

  “肃清者”……它们曾经来过这里?甚至……强行撕开了这里的空间?

  那低沉的嗡鸣声,正是从裂隙下方的黑暗中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那虚空中运转。

  而安娜所感知到的“另一种寂静”,则弥漫在整个井道和裂隙周围,那是一种……被强行“镇压”和“梳理”过的寂静,与“寂静禁区”那种“隔绝”感不同,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充满秩序感的“净化”后的死寂。

  箭头标记到此消失了。

  那个神秘人,指引他们来到这个被“肃清者”撕裂的裂隙口?

  他\/她到底想做什么?

  莱娜看着那道通往未知虚空的裂隙,听着下方那规律的嗡鸣,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继续向下,进入那片被“肃清者”力量影响的虚空?还是另寻他路?

  “铁砧”用生命换来的道路,竟然通向了一个更加诡异、更加危险的未知之地。

  但他们,似乎已经没有回头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