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缄默回廊虚空铸炉与缄默之影-《星禾纪元》

  冰冷的虚空之风从那道平滑的裂隙中倒灌而入,带着一种非物质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裂隙之后,扭曲变幻的暗淡星光如同无数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这群被困于绝境的渺小生灵。那低沉的、规律的嗡鸣声从下方无尽的黑暗中持续传来,如同某种巨大机械的心脏在缓慢搏动,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秩序感。

  维修井道内,莱娜一行人如同悬挂在现实与虚无边缘的蝼蚁。身后是可能随时崩溃的“寂静禁区”和无穷的“噬骸兽”,前方是“肃清者”撕裂出的、通往未知虚空的裂隙以及其下传来的诡异嗡鸣。

  回头,必死无疑。前进,可能是另一种形式的毁灭。

  莱娜的目光扫过身后——安娜虚弱地靠在她背上,呼吸微弱;一名战士背负着“铁砧”毫无生气的躯体,眼神悲壮而决绝;“夜莺”紧握着终端,脸色苍白,却努力维持着镇定。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甚至没有犹豫的资本。

  “下去。”莱娜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任何波澜,“抓住梯子,跟紧我。注意警戒下方,任何异常,立刻示警。”

  她将安娜小心地固定在背上,用剩余的束缚带加固,然后率先抓住了井壁那冰冷锈蚀的梯子,开始向下攀爬。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负重、伤势、疲惫以及那无处不在的虚空寒意都在消耗着她仅存的体力。但她动作稳定,没有丝毫迟疑。

  其他两人紧随其后。梯子在重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断裂。下方那低沉的嗡鸣声随着他们的下降变得越来越清晰,逐渐能分辨出其中混合着某种能量流转的嘶嘶声和巨型构件运转的金属摩擦声。

  井道仿佛没有尽头。攀爬了仿佛一个世纪,周围的黑暗逐渐被一种从下方弥漫上来的、冰冷的蓝白色光芒所驱散。这光芒并非自然光,也非能量武器的炽热,而是一种纯粹的、缺乏生命感的工业照明。

  终于,他们看到了底部。

  井道的底部连接着一个巨大的、超出他们想象的平台。平台仿佛是从前哨站“守夜”的外壁上突兀延伸而出的一块金属疮疤,边缘就是那道被撕裂的、通往虚空的巨大裂隙。而平台的主体,则被一个庞大无比的、正在缓慢运行的机械造物所占据!

  那是一个结构极其复杂、充满了肃清者那标志性冰冷几何美感的能量聚焦阵列!无数根粗大的、表面流淌着幽蓝色能量的导管从平台的基座伸出,连接着阵列的核心——一个不断旋转、收缩、膨胀的多面晶体。晶体内部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庞大能量,那低沉的嗡鸣声正是源于此!

  阵列发射端并非指向虚空,而是对准了下方的“守夜”前哨站本身!一道凝练的、几乎无形的能量光束,正从晶体尖端持续不断地注入前哨站的外壳,似乎在抽取着什么,又像是在注入着什么。

  而在平台的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堆放着一些标准化的、印有“肃清者”徽记的物资箱和一个小型的、处于半激活状态的数据传输节点。节点上的指示灯规律闪烁,显然正在与远方进行着断断续续的通讯。

  这里,根本就是一个“肃清者”建立的前沿作业平台!它们撕裂空间在此设立据点,正在对“守夜”前哨站执行某种长期的、系统性的操作!

  “它们……在做什么?”“夜莺”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她试图用终端扫描,但信号被强烈的能量场严重干扰。

  莱娜的心沉了下去。她们不仅闯入了死地,更是撞破了“肃清者”的秘密行动!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就在他们震惊于眼前的景象,试图寻找藏身之处时——

  一道冰冷的、毫无情感色彩的扫描光束突然从平台上方的一个隐蔽传感器射出,瞬间笼罩了他们!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生命体。识别:前哨站幸存者(低概率)\/ 维度污染衍生物(高概率)。执行清理协议 7-c。”

  一个合成的、与之前“清道夫”类似但更显威严的声音在平台上空响起。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时间,平台阴影处,两个之前处于静默待机状态的“清道夫”守卫站了起来!它们比之前在管道中遇到的更加高大,装甲更厚,手中的脉冲步枪能量等级明显更高!幽蓝的复眼锁定了刚刚爬下梯子的四人!

  根本没有交涉的机会!在“肃清者”的逻辑里,它们就是需要被清除的“污染衍生物”!

  “找掩护!”莱娜大吼一声,背着安娜猛地扑向最近的一个物资箱后面!

  脉冲步枪的高能射流瞬间撕裂了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平台金属被熔出赤红的坑洞!

  战斗瞬间爆发!而且是一场实力悬殊至极的战斗!

  莱娜和仅存的那名战士用手头仅剩的可怜火力进行还击,能量子弹打在“清道夫”守卫的厚重装甲上,只能溅起细小的火花,根本无法造成有效伤害。而对方每一次精准的点射,都逼得他们狼狈不堪,掩体被快速摧毁!

  “夜莺”试图干扰那个数据传输节点,却被一道防御性的能量屏障弹开,差点被随之而来的射流击中!

  安娜被莱娜小心地放在相对安全的角落,她看着这绝望的战斗,看着莱娜和战友在枪林弹雨中挣扎,看着那冰冷的“肃清者”造物无情地运转,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涌上心头。

  难道“铁砧”的牺牲,换来的就是这样一个结局?死在这个冰冷的虚空平台上?

  不!

  不能就这样结束!

  她的目光猛地投向那个庞大的能量聚焦阵列,投向那颗不断旋转的核心晶体!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最后的火星,在她近乎枯竭的精神中点燃!

  那个阵列在抽取或注入能量……它的运转必然极其精密……如果……如果能干扰它,哪怕只是瞬间……会不会引发能量失控?制造混乱?

  而能干扰它的……现场只有一样东西——她自己!她那独特的、能共鸣甚至引导能量的星痕血脉!以及……那枚救过他们两次的、似乎对“肃清者”造物有特殊效果的——青铜梭镖!

  “莱娜……!”安娜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将手中的青铜梭镖奋力扔向莱娜的方向,“……阵列……核心……干扰它!”

  莱娜瞬间明白了安娜那近乎自杀的计划!这是要用生命作为赌注,去博取一丝渺茫的混乱!

  她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一个翻滚,躲开一道致命的射流,捡起地上的梭镖!

  “掩护我!”她对那名战士吼道,随即如同猎豹般冲出掩体,以之字形路线,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个能量聚焦阵列的核心!

  两名“清道夫”守卫立刻调转枪口,密集的脉冲射流封锁了她所有前进的路线!莱娜将战斗技巧发挥到了极致,闪转腾挪,装甲被擦过的能量烧灼出痕迹,险象环生!

  那名战士怒吼着倾泻所有火力,试图吸引守卫的注意力,为莱娜争取零点几秒的时间!他的肩膀被一道射流瞬间洞穿,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夜莺”也咬着牙,将终端对准守卫的传感器,发射出最强的干扰微波,虽然效果微弱,但确实让守卫的动作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迟滞!

  就是现在!

  莱娜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猛地跃起,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只青铜梭镖,狠狠地投掷向了能量聚焦阵列的核心——那颗旋转的多面晶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青铜梭镖化作一道微弱的流光,精准地射向那蕴含着恐怖能量的晶体。

  一名“清道夫”守卫试图拦截,脉冲射擦着梭镖的边缘掠过,未能击中!

  梭镖成功地触碰到了晶体表面!

  然而——

  预想中的剧烈爆炸或能量失控并未发生。

  那枚青铜梭镖在接触到晶体表面的瞬间,其上的古老符文骤然亮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而坚定的橘黄色光芒!它并没有破坏晶体,而是像一枚钥匙般,嵌入了晶体表面的一个极其微小、几乎无法察觉的凹槽内!

  嗡——!!!

  整个能量聚焦阵列发出的嗡鸣声骤然改变!从原本低沉规律的运行声,变得高亢、尖锐,充满了某种……被强行扭转的不协调感!

  阵列抽取\/注入前哨站的能量光束剧烈闪烁,变得极不稳定!

  核心晶体的旋转速度骤然飙升,然后又猛地骤降,内部能量疯狂涌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错误!错误!检测到未知权限指令!协议冲突!能量流逆向!核心过载无法避免!警告!……”那个合成的警报声变得急促而混乱!

  “清道夫”守卫的动作也瞬间僵住,它们的幽蓝复眼疯狂闪烁,似乎正在处理这突如其来的、超出它们底层指令的剧变!

  机会!

  莱娜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绝不会错过这奇迹般的转机!她猛地扑向那个同样受到干扰、屏障闪烁不定的数据传输节点,用匕首粗暴地撬开外壳,将“夜莺”之前准备好的、从“守夜”站获取的几枚最关键的数据芯片,狠狠地插入了节点的物理接口!

  “把这里的一切!传出去!”她对着节点嘶吼道,尽管不知道它能否听懂!

  芯片被节点读取,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向未知的远方!

  做完这一切,莱娜头也不回地冲向安娜和倒地的战友。

  而就在这时,那个庞大的能量聚焦阵列,终于达到了承受的极限!

  轰隆!!!!!!!

  一声无法形容的、仿佛空间本身被撕裂的巨响爆发开来!

  核心晶体彻底崩碎!无法控制的能量如同蓝色的太阳般爆发,瞬间吞噬了整个平台!巨大的冲击波将莱娜、安娜、伤员以及那两具“清道夫”守卫全都狠狠地抛飞起来,向着平台之外、那道巨大的虚空裂隙方向坠落而去!

  在意识被狂暴能量吞没的最后一瞬,莱娜仿佛看到,在爆炸的炫目光芒中,一个披着破烂兜帽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平台的另一端。他\/她静静地“看”着这场爆炸,看着她们坠向虚空,然后缓缓地、无声地……躬身行了一礼?

  随即,无尽的虚空黑暗和能量乱流,吞噬了一切。

  ……

  不知过了多久。

  莱娜在一阵剧烈的颠簸和窒息感中艰难地恢复了一丝意识。

  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极其狭窄、简陋的飞行器舱室内。舱壁是粗糙的焊接金属板,闪烁着老旧的指示灯,窗外是飞速掠过的、扭曲的虚空景象。

  安娜和那名重伤的战士就躺在她身边,依旧昏迷,但似乎还有气息。

  而驾驶着这个破烂飞行器的,正是那个披着破烂兜帽的神秘人!

  他\/她似乎察觉到了莱娜的苏醒,缓缓转过头。兜帽的阴影依旧遮挡着他\/她的面容,只能看到下巴的轮廓和略显苍白的皮肤。

  他\/她伸出一只带着陈旧手套的手,指了指舷窗外。

  莱娜挣扎着向外望去。

  只见在遥远的身后,那片虚空中,“守夜”前哨站的轮廓正在逐渐缩小。而它旁边那个“肃清者”的平台,已然化作一团逐渐消散的、混乱的能量余烬。

  同时,她也看到,更远处的虚空中,数个庞大的、十字架形的“肃清者”巨舰,正调整方向,似乎正朝着爆炸发生的位置驶来!

  神秘人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叹息声。他\/她操控着破烂的飞行器,一个猛子扎进了前方一片更加混乱、布满扭曲光带的虚空褶皱之中,瞬间消失了踪影。

  莱娜瘫倒在冰冷的舱壁上,望着窗外光怪陆离的虚空景象,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疑问、后怕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他们活下来了。

  以惨重的牺牲和巨大的冒险为代价,他们揭开了“守夜”陷落的冰山一角,破坏了“肃清者”的某个行动,并将信息传递了出去。

  但他们也彻底暴露了,并且落入了一个更加神秘、目的未知的第三方手中。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