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赋必须被管理-《双生魂记》

  袁小树五岁时画了一幅画,画的是妈妈在厨房做饭。妈妈看了直夸好,爸爸拍照发了朋友圈。三天后,两个穿灰色制服的人敲开了家门。

  他们出示的证件上写着“天赋管理委员会”。为首的男子四十岁上下,脸上挂着标准得像量角器量过的笑容。

  “袁先生您好,我们检测到您儿子有异常天赋表现。”男子递过一份文件,“根据《天赋管理条例》第三十七条,我们需要对他进行登记和评估。”

  袁先生懵了:“什么天赋?他就随便画了幅画。”

  “不是随便。”男子从公文包里抽出那张画的打印件,用红色记号笔圈出几个地方,“您看这里,阴影处理用了三种不同灰度的叠加,这是九岁孩子才掌握的技巧。这里,透视关系准确得不自然。最重要的是这里——”

  笔尖点在油烟机的倒影上。

  “玻璃反光中画出了窗外经过的车辆,车牌号码清晰可辨。我们查了,那天确实有那辆车经过你们小区。”男子微笑,“五岁孩子无意识状态下画出这种细节,这已经属于三级异常天赋,需要备案管理。”

  袁先生和妻子都觉得荒唐又不安。

  “备案之后呢?”

  “我们会定期评估。”男子收起文件,“如果天赋保持稳定或减弱,就只是常规观察。如果继续增强,可能需要干预。”

  “干预什么?”

  “确保天赋在可控范围内。”男子起身告辞,“对了,请不要再展示他的画作。未经报备的公开展示,每次罚款两千。”

  门关上了。袁先生抓起那张画仔细看,越看心里越毛。儿子确实画得太好了,好得不像五岁孩子。但他转念一想,也许就是天赋异禀呢?很多大师童年不就如此?

  他们没当回事。一周后,袁小树画了第二幅画,画的是爸爸在阳台浇花。画里,花盆土壤中埋着一枚戒指——那是袁先生三年前丢失的婚戒,他早忘了。

  他们在花盆里真的找到了戒指。

  妻子脸色发白:“儿子,你怎么知道戒指在那里?”

  袁小树眨眨眼:“画的时候……看到了。”

  “看到?在哪里看到?”

  “就是看到了呀。”孩子说不清楚。

  第二天,委员会的人又来了。这次来了三个,还带着仪器。他们在袁小树手指上夹了传感器,让他看图片,测瞳孔反应和脑波。

  结果出来时,为首男子的笑容淡了些。

  “二级异常。”他宣布,“透视感知型天赋。他能‘看’到物体内部或隐藏的东西。虽然目前仅限于静态物体和小范围,但有升级风险。”

  “风险?”袁先生声音发紧。

  “天赋失控。”男子严肃起来,“二级天赋者中,有百分之七会出现能力扩散。从看物体,到看人体内部,最后到看……意识。那会非常麻烦。”

  “怎么麻烦?”

  “您想象一下,他能看到您在想什么,看到您隐藏的秘密,看到每个人最不堪的内心。”男子压低声音,“去年有个类似的案例,孩子突然能看穿谎言,导致父母离婚,邻居反目,最后那孩子自己疯了。”

  袁先生后背冒汗。

  “现在怎么办?”

  “两种方案。”男子竖起两根手指,“第一,温和干预。我们提供抑制剂,每天一次,混在食物里。会轻微抑制天赋相关脑区,让他维持在安全水平。第二,集中管理。送他去我们委员会下属的天赋学校,专业引导,但需要住校,每月回家一次。”

  他们选了第一种。孩子才五岁,舍不得送走。

  抑制剂是透明液体,无味,每天早餐滴一滴在牛奶里。袁小树喝了一周后,画了一幅新画。画的是幼儿园,但画面模糊,细节粗糙,和普通孩子无异。

  委员会的人第三次上门,检查后很满意:“效果良好。继续保持,每月我们会来复查。”

  他们以为事情解决了。

  直到一个月后的深夜,袁先生被哭声惊醒。他冲进儿子房间,看见袁小树坐在床上,眼睛睁得极大,盯着墙壁。

  “怎么了儿子?”

  “墙里……有东西在动。”袁小树颤抖着指向墙壁。

  袁先生打开灯,墙壁雪白,什么都没有。

  “什么样的东西?”

  “黑色的……像影子……很多影子在墙里钻来钻去。”袁小树哭起来,“它们刚才在说话。”

  “说什么?”

  “说……饿。”

  袁先生头皮发麻。他抱着儿子安慰,心想可能是噩梦。但第二天,袁小树画了一幅画。画面上是他们的家,但墙壁是透明的,墙体内布满了纠缠的黑色线条,像血管,像根系。每根线条的末端都连接着一个小人——正是他们一家三口。

  线条从小人身上吸取着什么,输送到墙壁深处的一个黑色团块中。团块上画着一只眼睛,正盯着画外。

  袁先生拿着画,手抖得厉害。他想起委员会的人说的话:抑制剂只是抑制天赋表现,不是消除天赋。天赋还在,可能被压抑后扭曲了方向。

  他打电话给委员会。接电话的还是那个男子,听完描述后沉默了很久。

  “情况升级了。”男子声音凝重,“天赋从透视物体转向了透视‘结构’。他能看到维系这个世界的某种底层结构了。”

  “什么意思?”

  “有些东西,本来不该被看到。”男子顿了顿,“您现在有两个选择。立刻送他来学校,我们有专业设备隔离这种视觉。或者……进行深度干预。”

  “什么是深度干预?”

  “手术。”男子说得轻描淡写,“微创,在特定脑区植入调节芯片。一劳永逸。”

  袁先生摔了电话。

  他和妻子商量了一夜。最后决定,送孩子去那个天赋学校看看。至少比手术强。

  天赋学校在城郊,一座纯白色建筑,像医院也像监狱。接待他们的还是那个男子,现在他们知道了他姓王,是学校的管理主任。

  王主任带他们参观。教室、宿舍、活动室,一切都干净整洁。孩子们看起来正常,在画画,在搭积木,在上课。但袁先生注意到,所有孩子手腕上都戴着一个银色手环。

  “那是什么?”

  “监控手环。”王主任坦然道,“监测生理数据和天赋波动。放心,无害的。”

  他们见到了校长,一个白发老太太,笑容慈祥。她拉着袁小树的手看了看,又看了看他的画,叹气。

  “可怜的孩子,天赋成了负担。”她摸着袁小树的头,“在这里,我们会帮你学会控制它,和它和平共处。”

  袁小树怯生生地问:“奶奶,墙里的东西是什么?”

  校长笑容不变:“那是世界的另一面。就像镜子背面,本来不该看的。但你看到了,所以我们要教你,怎么看而不怕。”

  似乎很合理。

  袁先生和妻子回家了,心里稍安。第一个周末接孩子回家,袁小树看起来还好,只是话少了。他画了一幅画,画的是学校。画面上,孩子们在操场上玩,但每个孩子身后都有一条银色细线,连接着建筑深处。

  “这是什么线?”袁先生问。

  “手环的线。”袁小树小声说,“它们扎进身体里,在吸东西。”

  “吸什么?”

  “颜色。”袁小树指着画面上一个孩子,“他本来是蓝色的,现在变灰了。我也在变灰。”

  袁先生仔细看画。确实,画面整体色调灰暗,只有建筑深处有些许彩色光点。而他的儿子,在画里是浅灰色的。

  第二个周末,袁小树拒绝画画。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说怕。袁先生强行让他画了一幅,画的是空白纸。但袁小树画完后,纸上慢慢浮现出痕迹——不是颜料,是纸纤维自己改变了排列,形成图案:一只巨大的眼睛,眼皮缝合着银色丝线。

  王主任的电话随即打来:“袁先生,您儿子又画画了?请立即销毁,并送他回学校。他的天赋在反抗抑制,这很危险。”

  他们连夜送孩子回学校。王主任在校门口等着,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们需要升级管理了。”他递过一份新文件,“签字吧,为了孩子好。”

  文件标题是《天赋稳定化手术同意书》。袁先生扫了一眼,手术内容是“在颞叶与枕叶交界处植入调节芯片,抑制异常视觉皮层活动”。

  “不是说不手术吗?”

  “情况变了。”王主任压低声音,“您儿子看到的越来越多。上周,他告诉老师,能看到‘时间的裂缝’。昨天,他说看到了‘思想的形状’。再这样下去,他会看到不该看的东西,然后……”

  “然后怎样?”

  “然后那些东西也会看到他。”王主任眼神躲闪,“天赋是双向的。他能看到它们,它们就能通过他的视线,来到我们的世界。历史上发生过,结果很糟。”

  袁先生不信。他觉得这是恐吓,是为了让他们签字。他拒绝了,要带孩子回家。

  王主任拦住他,叹了口气:“袁先生,您知道为什么要有天赋管理委员会吗?”

  “为什么?”

  “因为天赋不是礼物,是漏洞。”王主任指向学校建筑,“这个世界是一张精密的网,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但有些人,天生就有漏洞,能看到网的结构,甚至能撕开网。如果不管,网会破,所有人都会掉下去。”

  “掉到哪里?”

  “到网的外面。”王主任声音发颤,“那里有东西,一直在等着网破。它们饿极了。”

  袁先生还是不信。他强行带走了儿子。

  回家的路上,袁小树一直发抖。快到家时,他突然尖叫,捂住眼睛。

  “怎么了儿子?”

  “它们在看我!”袁小树哭喊,“从所有的洞里看我!”

  “什么洞?”

  “时间的洞!思想的洞!墙的洞!”袁小树手指在空中乱指,“到处都是洞!它们从洞里伸出来了!”

  袁先生顺着儿子指的方向看,只有空气。但那一刻,他确实感到一阵寒意,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擦肩而过。

  那天晚上,袁先生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漆黑中,面前是一张巨大的网,网上挂着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都是一个人。网的边缘有许多破洞,洞外有东西在蠕动,试图钻进来。而网的中央,有几个特别亮的光点,其中一个正是他的儿子。那些亮光在灼烧网线,让破洞越来越大。

  他惊醒了,浑身冷汗。

  第二天,他决定调查。他去了图书馆,查历史资料,查“天赋管理委员会”的来历。在旧报纸的角落里,他找到了一则1953年的报道:“本市设立特殊儿童管理中心,收治具有异常感知能力的儿童。”

  继续查,他发现委员会的前身是“异常现象管理局”,再往前是“灵异事件处理办公室”,历史可以追溯到民国时期。

  在一本发黄的内部资料里,他读到了真相:

  “天赋者实为‘界膜薄弱者’。世界由多层现实叠加,界膜隔离各层。天赋者能看穿界膜,导致高层现实渗入,引发认知污染。管理之目的,非保护天赋者,乃保护世界。必要时应采取极端措施,包括手术摘除相关脑区,或永久隔离。”

  袁先生手抖得拿不住资料。摘除脑区?永久隔离?

  他想起儿子灰色的脸,想起画里那些吸食颜色的线。他们不是在帮孩子,是在“修复”孩子,让他变回正常人——甚至低于正常人。

  他冲回家,告诉妻子一切。两人决定,立刻带孩子离开,去没有委员会的地方。

  但就在他们收拾行李时,门铃响了。门外站着王主任和六个穿制服的人,还有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袁先生,很遗憾。”王主任面无表情,“您儿子刚才在学校系统里触发了最高级警报。他看到了‘源头’。”

  “什么源头?”

  “一切漏洞的源头。”王主任挥手,制服人员上前,“现在必须进行紧急干预。请配合,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袁先生挡在门前:“你们休想!”

  王主任叹气,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遥控器,按下按钮。袁小树手上的银色手环突然发光,孩子惨叫一声,昏倒在地。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镇静脉冲。”王主任示意手下抬走孩子,“放心,不会造成永久伤害。只是让他暂时无法使用天赋。”

  袁先生和妻子想阻拦,被制服人员按住。他们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抬上车,带走。

  车子开走后,王主任留下来,递给袁先生一份新文件。

  “现在您有两个选择。”王主任说,“第一,签字同意手术,孩子术后会变成普通人,但能回家。第二,拒绝签字,孩子将永久隔离在深层管理设施。”

  “深层管理设施是什么?”

  “一个没有漏洞的地方。”王主任眼神空洞,“绝对纯净的环境,确保天赋无法触及任何界膜。但进去的人,再也没有出来过。”

  袁先生瘫坐在地。他知道,他们输了。

  他签了字。

  手术安排在三天后。期间他们被允许探望一次。在医院的特殊病房里,袁小树醒着,但眼神呆滞。他手腕上的手环换成了更粗的版本,上面有指示灯在闪烁。

  “儿子,爸爸对不起你。”袁先生哭了。

  袁小树慢慢转头,看着他,突然笑了。那笑容不像五岁孩子,像饱经沧桑的老人。

  “爸爸,我看到了。”袁小树声音平静,“手术不会成功的。”

  “为什么?”

  “因为天赋不是病,是觉醒。”袁小树抬起戴手环的手,“他们在害怕。害怕我们看到真相。”

  “什么真相?”

  “这个世界的真相。”袁小树压低声音,“爸爸,世界是假的。是一层壳。我们都在壳里。天赋者,是壳的裂缝。他们在修补裂缝,但裂缝会越来越多。因为壳……快破了。”

  说完,他又昏过去了。

  袁先生魂不守舍地回家。那晚,他睡不着,坐在客厅发呆。凌晨三点,电话响了,是医院打来的。

  “袁先生,请立刻来医院!您儿子……出状况了!”

  他们赶到医院时,特殊病房外挤满了人。王主任也在,脸色铁青。透过观察窗,他们看到袁小树飘浮在半空中,身体微微发光。病房里所有电子设备都失灵了,灯光忽明忽暗。

  “他在无意识状态下突破了所有抑制!”王主任声音发颤,“他现在能看到……一切。”

  “看到什么?”

  “所有层。”王主任指向病房,“在他的视觉里,这个房间有七百多层叠加在一起。他正在同时看到所有层。而最可怕的是,那些层里的东西……也在看他。”

  病房里,袁小树突然睁开眼睛。他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旋转的星空。他看向观察窗,看向袁先生。

  然后他开口,声音重叠着无数回声:“爸爸,我找到路了。”

  “什么路?”

  “出去的路。”袁小树微笑,“壳的外面,很美。我要出去了。”

  话音刚落,病房的墙壁开始透明化。不是变透明,是层层剥离,像洋葱一样,一层层现实被掀开。第一层是他们熟悉的病房,第二层是空房间,第三层是丛林,第四层是沙漠,第五层是海洋……一层接一层,无限展开。

  而每一层里,都有东西在抬头,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洞。

  王主任尖叫:“封闭病房!启动最高级隔离!”

  但太迟了。袁小树伸出手,轻轻一撕。空间像布一样被撕开一道口子。口子外,不是黑暗,是难以形容的色彩和光芒,还有……东西。无数的东西,在蠕动,在爬行,在飞翔。

  它们看到了这个洞,开始涌过来。

  王主任掏出手枪,不是普通手枪,枪口闪烁着蓝光。他对着袁小树开枪,蓝色光束击中孩子,但被弹开了。袁小树身周有一层光膜。

  “没用的!”王主任绝望地喊,“他已经不完全在这个世界了!”

  袁小树最后看了一眼袁先生,轻声说:“爸爸,跟我来。外面很自由。”

  然后他转身,走进了那个裂口。

  裂口开始扩大,从病房蔓延到走廊,到整个医院。所到之处,现实层层剥离,暴露出的无数世界里,那些东西纷纷钻出来,涌入这个世界。

  尖叫声四起。人们看到了无法理解的东西,大脑处理不了,有的疯了,有的昏倒,有的身体开始异化。

  袁先生站在原地,看着裂口,看着里面儿子渐行渐远的背影。他突然明白了。儿子不是被天赋折磨,是被这个虚假的世界折磨。他要的不是抑制,是解放。

  而委员会,所谓的保护,其实是监狱看守。

  他做出了决定。他冲向裂口,王主任想拉住他,但没拉住。袁先生跳进了裂口。

  瞬间,他看到了。看到了儿子看到的一切。无数层现实,无数个世界,无数种可能。这个世界确实是壳,是囚笼。而天赋者,是囚笼的裂缝。

  裂口在他身后闭合。他转身,看到原来的世界像一幅画,挂在虚空中,画上有无数裂缝,正有东西从裂缝钻进去。而画外,是无垠的真实。

  袁小树牵着他的手:“爸爸,欢迎出来。”

  他们漂浮在真实中。这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存在本身。而那些从画里钻出来的东西,其实是其他世界的居民,它们也在逃离自己的囚笼。

  原来,每个世界都是囚笼,关着居民。天赋者是每个囚笼的钥匙。但看守们——那些委员会——把钥匙磨平,让锁永远打不开。

  袁先生回头,看到那幅画——他的世界——正在崩溃。更多的裂缝出现,更多的东西涌出来。画里的委员会徒劳地修补,但修补速度赶不上破裂速度。

  最终,画碎了。

  像玻璃一样,碎裂成无数片。每一片里都困着一部分世界,一部分人。它们漂浮在真实中,像破碎的梦境。

  袁小树轻声说:“他们自由了。”

  “但他们会死吗?”袁先生问。

  “不会死,只是醒来。”袁小树指向那些碎片,“他们会发现自己在一个更大、更真实的世界里。一开始会害怕,但慢慢会适应。”

  “委员会的人呢?”

  “他们是囚笼的一部分。”袁小树说,“囚笼碎了,他们也碎了。”

  确实,袁先生看到王主任的碎片,在里面徒劳地喊着什么,但声音传不出来。碎片渐渐消融在真实中,像糖融化在水里。

  他们漂浮了很久。袁先生看到了其他破碎的囚笼,其他逃出来的天赋者。有些已经在这里很久,成了引导者,帮助新来者适应。

  他慢慢明白了。真实世界没有固定的形态,它是纯粹的可能性。每个囚笼,都是可能性的一种固化。天赋者,是固化的裂缝,是可能性回归真实的通道。

  而他们这些普通人,在囚笼里生活,以为那就是全部。只有少数人——天赋者——能感觉到不对劲,能看到裂缝。

  “我们现在去哪?”袁先生问儿子。

  “去任何地方。”袁小树微笑,“或者不去。在真实里,去和不去是一样的。”

  他们继续漂浮。袁先生逐渐适应了这种存在。他看到了很多,理解了更多。原来,他的一生,他的世界,都只是庞大真实中的一个梦。

  而他,现在梦醒了。

  不知过了多久——真实里没有时间——袁先生看到了一个新现象。一些碎片开始重新凝聚,形成新的囚笼。新的世界,新的规则,新的居民。

  而每个新囚笼里,又会出现新的天赋者,新的裂缝。

  然后,新的委员会会出现,新的管理,新的抑制。

  循环。

  永恒的循环。

  袁小树也看到了。他沉默了。

  “我们要阻止吗?”袁先生问。

  “阻止不了。”袁小树摇头,“这是真实的规律。可能性会固化,固化了就会产生裂缝,裂缝会扩大,固化的会破碎,碎片会重组。无限循环。”

  “那我们做什么?”

  “看着。”袁小树轻声说,“或者,成为循环的一部分。”

  “什么意思?”

  袁小树指向一个新形成的囚笼。那个囚笼还很原始,像一团旋转的星云。星云里,开始出现简单的意识,简单的生命。

  “我可以进去。”袁小树说,“成为一个天赋者,再次体验觉醒,再次打破囚笼。或者,成为一个委员会成员,扮演看守的角色。”

  “那太痛苦了。”袁先生说。

  “但也很有趣。”袁小树笑了,“每一次循环,都是新的故事。而且,我可以在关键节点留下线索,帮助下一个天赋者早点觉醒。”

  袁先生明白了。这就是真实世界的游戏。无限的囚笼,无限的觉醒,无限的破碎与重组。而他们这些已经觉醒的,可以选择旁观,也可以选择再次入戏。

  他看着儿子,五岁孩子的外表下,是一个古老的存在。也许儿子已经经历过很多次循环,每次都以天赋者的身份醒来,打破囚笼,然后选择下一次的角色。

  “你要再进去吗?”袁先生问。

  袁小树点头:“这次,我想试试当委员会主席。从内部破坏系统,应该很有趣。”

  说完,他转身,飞向那个新囚笼。在进入前,他回头对袁先生挥手:“爸爸,你要一起来吗?可以当我的助手。”

  袁先生想了想。在真实里漂浮虽然自由,但有点无聊。也许入戏一次,也不错。

  他点头,飞向儿子。

  他们进入了新囚笼。星云凝聚,世界成形。规则建立,生命诞生。一个类似地球的世界,类似人类的文明。

  袁小树降生在一个富裕家庭,五岁时展现了绘画天赋,画出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天赋管理委员会上门,而委员会的主席,正是袁先生——他通过一些安排,提前二十年进入这个世界,爬到了这个位置。

  他带着下属敲开那家的门,出示证件,脸上挂着标准笑容。

  “您好,我们检测到您儿子有异常天赋表现。”他递过文件,“根据《天赋管理条例》,我们需要对他进行登记和评估。”

  他看着年幼的儿子,儿子看着他,两人眼中闪过一丝只有彼此懂的笑意。

  游戏开始了。

  而在这个新囚笼之外,真实世界中,无数破碎的碎片正在重组,形成无数新囚笼。每个囚笼里,都有天赋者在觉醒,都有委员会在管理,都有看守与囚徒的博弈。

  循环继续。

  永恒继续。

  而在某个遥远的碎片里,一个孩子正在画画。他画出了墙里的东西,画出了世界的裂缝。他的父母在犹豫,要不要报告那个新成立的、据说能帮助天赋孩子的机构。

  机构的名字是:天赋关怀委员会。

  听起来很友善。

  但谁知道呢?

  也许这次,循环会有不同的结局。

  也许不会。

  谁知道呢?

  在无限的真实里,所有可能性都在同时发生。

  所有故事都在同时讲述。

  所有囚笼都在同时破碎与重组。

  而觉醒者们,在其中穿梭,扮演各种角色,体验各种人生。

  有时候当英雄。

  有时候当反派。

  有时候当旁观者。

  永远有趣。

  永远新鲜。

  直到真实本身厌倦了这个游戏。

  但那一天,还很遥远。

  至少在这个循环里,还很遥远。

  袁先生——现在的委员会主席——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新世界的天空。

  他按下通话键:“王主任,请把今天的新案例资料送来。”

  他微笑着等待。

  等待儿子再次觉醒。

  等待囚笼再次破碎。

  等待下一次循环的开始。

  多么美妙的游戏。

  他几乎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