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乔薇总是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腥味。像烂透的水果拌着铁锈，从屋子的每个角落渗出来。她翻遍全家，找不到源头。
直到女儿芸芸在画纸上用红色蜡笔涂满整面墙。
“妈妈，墙在流血。”五岁的孩子举着画，眼睛亮得吓人。
乔薇盯着那些凌乱的红色线条，胃里一阵翻搅。她抱住女儿，轻声说：“墙不会流血。”
“可是它在哭呀。”芸芸把脸贴在她胸口，“每天晚上都哭，吵得我睡不着。”
丈夫秦川回家时，乔薇正对着那幅画出神。他放下公文包，看了一眼，眉头皱起。“孩子瞎画的，别多想。”
“家里有味道。”乔薇转身看他，“你没闻到吗？”
秦川深吸一口气，摇摇头。他的表情太平静，平静得让乔薇心慌。结婚七年，她第一次觉得丈夫像一尊蜡像，连呼吸的节奏都过于规整。
深夜，乔薇被细微的抓挠声惊醒。
声音来自墙壁内部。像有什么东西在石膏板后面爬行，指甲刮过木料，发出“嚓、嚓、嚓”的轻响。她推醒秦川。
“听。”
秦川侧耳片刻，叹气：“是老鼠。老房子都这样。”
“我们家住十六楼！”乔薇坐起身，“老鼠能爬这么高？”
丈夫已经重新闭上眼睛。月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脸上。乔薇突然发现，秦川的耳朵——耳廓边缘有一圈极细的缝合线，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
她从未注意过。
第二天，乔薇带芸芸去儿童医院做体检。孩子最近总说耳朵里有声音，像有人在说悄悄话。医生检查后，递给她一张诊单。
“一切正常。”女医生推了推眼镜，“不过，您家里有没有精神疾病史？”
“没有。”乔薇脱口而出，随即又犹豫了。秦川的母亲是抑郁症去世的，这算吗？
医生在诊单背面写下一行字：建议全家做基因筛查。
字迹潦草，但乔薇看清了最后三个字——隐疾史。
当晚，她翻出了公婆的旧相册。秦川的父母在她嫁进来前就去世了，只留下这套房子和几箱遗物。相册里大多是黑白照片，秦川的父亲秦卫国总戴着帽子，即使在室内。
有一张全家福引起了乔薇的注意。
秦川大约十岁，站在父母中间。母亲笑得温柔，父亲依然戴着帽子。但照片角落，镜子的反光里，秦卫国的头顶——没有头发，只有一片凹凸不平的暗色皮肤，上面似乎布满了细小的孔洞。
乔薇手一抖，相册掉在地上。
夹层里滑出一张泛黄的纸。是诊断书复印件，日期是二十五年前。患者姓名：秦卫国。诊断结果一栏被涂黑了，但底下的小字还能辨认：建议隔离观察，疑似家族性寄栖症。
寄栖症？
乔薇从未听过这种病。她打开电脑搜索，一片空白。连医学数据库都没有这个词条。
墙里的抓挠声又响起来了。这次更清晰，还夹杂着湿黏的蠕动声。乔薇冲向芸芸的房间，孩子熟睡着，小脸安宁。但她枕头上，落着几缕暗红色的丝状物，像某种菌丝。
“秦川！”乔薇尖叫着跑回卧室。
丈夫不在床上。浴室亮着灯，门缝下渗出淡红色的水渍。她推开门，看见秦川背对着她，站在镜子前。
他的后颈皮肤翻开了一道口子。
不是伤口，更像一扇掀开的窗。皮肤下没有血肉，只有一团团暗红色的絮状物在蠕动，像潮湿的棉花，又像某种巢穴。那些“菌丝”从开口处探出，缓缓摆动。
秦川从镜子里看见她，缓缓转身。
“本来不想这么早让你知道的。”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恐怖。后颈的开口随着说话开合，里面的絮状物起伏不定。
乔薇连退几步，脊背撞在门框上。
“你……你是什么？”
“我是秦川啊。”丈夫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颈部的开口裂得更大了，“或者说，秦川的一部分。”
他一步步靠近。乔薇想逃，腿却像灌了铅。
“寄栖症不是病。”秦川轻声解释，像在教孩子算术，“是一种共生。我们家族，世代如此。身体只是容器，真正的‘我们’住在里面。”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父亲传给我，我会传给芸芸。这是礼物，乔薇。永生不灭的礼物。”
乔薇想起女儿枕头上的菌丝，胃里翻江倒海。
“芸芸还小，需要过渡。”秦川已经走到面前，伸手抚摸她的脸。他的手很凉，凉得像尸体。“但你可以先适应。今晚，让‘它们’熟悉你的气息。”
后颈的开口里，几缕絮状物缓缓伸出，朝乔薇的脸飘来。
她终于能动了，尖叫着挥开那些东西，连滚带爬冲出浴室。菌丝在空中断裂，落地后竟像蚯蚓一样扭动，钻进地板缝隙。
秦川没有追来，只是站在浴室门口，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
乔薇冲进芸芸房间，抱起熟睡的孩子就往大门跑。门锁拧不开，怎么也拧不开！她发疯似的捶打，直到拳头渗血。
“妈妈？”芸芸醒了，揉着眼睛，“我们去哪儿？”
乔薇说不出话，只是紧紧抱着孩子。客厅的灯忽然全灭了，只有墙壁开始渗出暗红色的光。那些抓挠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墙壁、天花板、地板——整个房子活过来了！
“别怕。”秦川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我们是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乔薇摸到手机，颤抖着拨通报警电话。忙音，只有忙音。她这才想起，这半个月，家里的信号时有时无，网络也总是断开。
是房子在屏蔽外界。
她抱着芸芸退到墙角，眼看着墙壁表面鼓起一个个泡。石膏板像皮肤一样被撑开，裂缝里钻出更多暗红色的絮状物。它们在空气中舒展，像深海的水母，发出微弱的荧光。
芸芸忽然不哭了。
孩子盯着那些飘浮的菌丝，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她笑了。
“真好看。”芸芸伸出手，抓住一缕。菌丝立刻缠绕上她的小指，像宠物般亲昵地磨蹭。
“不！”乔薇想扯开，但菌丝已经钻进了孩子的皮肤，消失不见。芸芸的指尖只留下一个小红点，像被蚊子叮过。
“妈妈，我不怕了。”芸芸转过头，表情异常安宁，“它们告诉我，我们是家人。”
乔薇瘫坐在地。她明白了，一切都太晚了。孩子已经被感染，或者用秦川的话说——被“传承”。
天花板的裂缝越来越大，整块石膏板脱落，露出后面的景象。乔薇仰起头，看见了真相。
楼板之间，密密麻麻爬满了暗红色的菌丝网络。它们像血管一样贯穿整栋楼，搏动着，流动着。有的地方鼓起囊泡，里面隐约包裹着人形——是楼里的其他住户吗？602的独居老人，503的年轻夫妻，他们知道自己在睡梦中被“寄栖”了吗？
秦川走到她面前，蹲下身。
“这栋楼，是我们家族五十年前建的。”他温柔地说，“每一户，都是容器。有的是家人，有的……是备用的。”
他伸出手，掌心裂开一道口子，里面探出一小簇菌丝，顶端开着米粒大的白花。
“加入我们吧，乔薇。你会获得永恒。”
乔薇看着丈夫非人的脸，又看看怀里的女儿。芸芸的眼睛里，瞳孔深处隐约有红光闪烁。孩子伸出小手，抱住她的脖子。
“妈妈，一起玩。”
那一瞬间，乔薇做出了决定。
她放下芸芸，站起身，走向厨房。秦川以为她接受了，露出欣慰的笑。但乔薇打开的不是冰箱，而是燃气灶。
“你想干什么？”秦川的脸色终于变了。
“你们怕火，对吗？”乔薇点燃打火机，火苗窜起，“那些菌丝，干燥易燃。整栋楼都是燃料。”
墙壁里的抓挠声变得急促、尖锐，像无数人在同时尖叫。
“你疯了！芸芸也会死！”
“她早就不是芸芸了。”乔薇眼泪流下来，手却很稳，“我的女儿，在第一次听见墙里声音时，就已经不在了。”
她将打火机扔向墙壁。菌丝遇火即燃，瞬间蔓延成火网。整面墙在燃烧，那些絮状物在火焰中扭曲、蜷缩，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秦川扑向乔薇，但火焰已经爬上他的身体。菌丝从每一个毛孔钻出，疯狂摆动，试图灭火，却让火势更猛。他变成了一根人形火炬，在客厅里踉跄、嘶吼。
乔薇抱起芸芸，冲向大门。这次锁开了——菌丝网络在崩溃。她冲下楼道，身后传来整栋楼的哀鸣。墙壁在开裂，窗户炸碎，每一户都涌出火光和黑烟。
跑到楼下空地时，乔薇回头。
十六层的住宅楼，每一扇窗户都在喷火。火舌中，有无数人影在挣扎，有的还是人形，有的已经变成扭曲的怪物。惨叫声连成一片，又渐渐弱下去。
芸芸在她怀里动了动。
孩子睁开眼睛，瞳孔里的红光消失了。“妈妈，我好热。”
乔薇抱紧女儿，泪水模糊了视线。这是她的芸芸，真正的芸芸回来了吗？
消防车的声音由远及近。人群在聚集，指指点点，拍照。乔薇跌坐在地，看着燃烧的大楼。火光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怀里，芸芸忽然小声说：“爸爸说，我们还会再见的。”
乔薇低头。孩子的后颈，不知何时裂开了一条细缝。里面，暗红色的絮状物正悄悄探头，对着火焰兴奋地颤动。
她终于明白。
火能烧掉巢穴，却烧不掉种子。种子已经种下，在血液里，在基因里，在每一个细胞里。秦川说得对，这是家族的“礼物”。
永生不灭。
乔薇搂紧女儿，看着最后一扇窗户在火焰中崩塌。她知道，今晚之后，她和芸芸将永远活在监控下——医院的、警方的、还有那些隐藏在人群中的、同类们的目光。
寄栖从未结束。
只是换了个容器，继续蔓延。
直到女儿芸芸在画纸上用红色蜡笔涂满整面墙。
“妈妈，墙在流血。”五岁的孩子举着画，眼睛亮得吓人。
乔薇盯着那些凌乱的红色线条，胃里一阵翻搅。她抱住女儿，轻声说：“墙不会流血。”
“可是它在哭呀。”芸芸把脸贴在她胸口，“每天晚上都哭，吵得我睡不着。”
丈夫秦川回家时，乔薇正对着那幅画出神。他放下公文包，看了一眼，眉头皱起。“孩子瞎画的，别多想。”
“家里有味道。”乔薇转身看他，“你没闻到吗？”
秦川深吸一口气，摇摇头。他的表情太平静，平静得让乔薇心慌。结婚七年，她第一次觉得丈夫像一尊蜡像，连呼吸的节奏都过于规整。
深夜，乔薇被细微的抓挠声惊醒。
声音来自墙壁内部。像有什么东西在石膏板后面爬行，指甲刮过木料，发出“嚓、嚓、嚓”的轻响。她推醒秦川。
“听。”
秦川侧耳片刻，叹气：“是老鼠。老房子都这样。”
“我们家住十六楼！”乔薇坐起身，“老鼠能爬这么高？”
丈夫已经重新闭上眼睛。月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脸上。乔薇突然发现，秦川的耳朵——耳廓边缘有一圈极细的缝合线，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
她从未注意过。
第二天，乔薇带芸芸去儿童医院做体检。孩子最近总说耳朵里有声音，像有人在说悄悄话。医生检查后，递给她一张诊单。
“一切正常。”女医生推了推眼镜，“不过，您家里有没有精神疾病史？”
“没有。”乔薇脱口而出，随即又犹豫了。秦川的母亲是抑郁症去世的，这算吗？
医生在诊单背面写下一行字：建议全家做基因筛查。
字迹潦草，但乔薇看清了最后三个字——隐疾史。
当晚，她翻出了公婆的旧相册。秦川的父母在她嫁进来前就去世了，只留下这套房子和几箱遗物。相册里大多是黑白照片，秦川的父亲秦卫国总戴着帽子，即使在室内。
有一张全家福引起了乔薇的注意。
秦川大约十岁，站在父母中间。母亲笑得温柔，父亲依然戴着帽子。但照片角落，镜子的反光里，秦卫国的头顶——没有头发，只有一片凹凸不平的暗色皮肤，上面似乎布满了细小的孔洞。
乔薇手一抖，相册掉在地上。
夹层里滑出一张泛黄的纸。是诊断书复印件，日期是二十五年前。患者姓名：秦卫国。诊断结果一栏被涂黑了，但底下的小字还能辨认：建议隔离观察，疑似家族性寄栖症。
寄栖症？
乔薇从未听过这种病。她打开电脑搜索，一片空白。连医学数据库都没有这个词条。
墙里的抓挠声又响起来了。这次更清晰，还夹杂着湿黏的蠕动声。乔薇冲向芸芸的房间，孩子熟睡着，小脸安宁。但她枕头上，落着几缕暗红色的丝状物，像某种菌丝。
“秦川！”乔薇尖叫着跑回卧室。
丈夫不在床上。浴室亮着灯，门缝下渗出淡红色的水渍。她推开门，看见秦川背对着她，站在镜子前。
他的后颈皮肤翻开了一道口子。
不是伤口，更像一扇掀开的窗。皮肤下没有血肉，只有一团团暗红色的絮状物在蠕动，像潮湿的棉花，又像某种巢穴。那些“菌丝”从开口处探出，缓缓摆动。
秦川从镜子里看见她，缓缓转身。
“本来不想这么早让你知道的。”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恐怖。后颈的开口随着说话开合，里面的絮状物起伏不定。
乔薇连退几步，脊背撞在门框上。
“你……你是什么？”
“我是秦川啊。”丈夫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颈部的开口裂得更大了，“或者说，秦川的一部分。”
他一步步靠近。乔薇想逃，腿却像灌了铅。
“寄栖症不是病。”秦川轻声解释，像在教孩子算术，“是一种共生。我们家族，世代如此。身体只是容器，真正的‘我们’住在里面。”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父亲传给我，我会传给芸芸。这是礼物，乔薇。永生不灭的礼物。”
乔薇想起女儿枕头上的菌丝，胃里翻江倒海。
“芸芸还小，需要过渡。”秦川已经走到面前，伸手抚摸她的脸。他的手很凉，凉得像尸体。“但你可以先适应。今晚，让‘它们’熟悉你的气息。”
后颈的开口里，几缕絮状物缓缓伸出，朝乔薇的脸飘来。
她终于能动了，尖叫着挥开那些东西，连滚带爬冲出浴室。菌丝在空中断裂，落地后竟像蚯蚓一样扭动，钻进地板缝隙。
秦川没有追来，只是站在浴室门口，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
乔薇冲进芸芸房间，抱起熟睡的孩子就往大门跑。门锁拧不开，怎么也拧不开！她发疯似的捶打，直到拳头渗血。
“妈妈？”芸芸醒了，揉着眼睛，“我们去哪儿？”
乔薇说不出话，只是紧紧抱着孩子。客厅的灯忽然全灭了，只有墙壁开始渗出暗红色的光。那些抓挠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墙壁、天花板、地板——整个房子活过来了！
“别怕。”秦川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我们是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乔薇摸到手机，颤抖着拨通报警电话。忙音，只有忙音。她这才想起，这半个月，家里的信号时有时无，网络也总是断开。
是房子在屏蔽外界。
她抱着芸芸退到墙角，眼看着墙壁表面鼓起一个个泡。石膏板像皮肤一样被撑开，裂缝里钻出更多暗红色的絮状物。它们在空气中舒展，像深海的水母，发出微弱的荧光。
芸芸忽然不哭了。
孩子盯着那些飘浮的菌丝，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她笑了。
“真好看。”芸芸伸出手，抓住一缕。菌丝立刻缠绕上她的小指，像宠物般亲昵地磨蹭。
“不！”乔薇想扯开，但菌丝已经钻进了孩子的皮肤，消失不见。芸芸的指尖只留下一个小红点，像被蚊子叮过。
“妈妈，我不怕了。”芸芸转过头，表情异常安宁，“它们告诉我，我们是家人。”
乔薇瘫坐在地。她明白了，一切都太晚了。孩子已经被感染，或者用秦川的话说——被“传承”。
天花板的裂缝越来越大，整块石膏板脱落，露出后面的景象。乔薇仰起头，看见了真相。
楼板之间，密密麻麻爬满了暗红色的菌丝网络。它们像血管一样贯穿整栋楼，搏动着，流动着。有的地方鼓起囊泡，里面隐约包裹着人形——是楼里的其他住户吗？602的独居老人，503的年轻夫妻，他们知道自己在睡梦中被“寄栖”了吗？
秦川走到她面前，蹲下身。
“这栋楼，是我们家族五十年前建的。”他温柔地说，“每一户，都是容器。有的是家人，有的……是备用的。”
他伸出手，掌心裂开一道口子，里面探出一小簇菌丝，顶端开着米粒大的白花。
“加入我们吧，乔薇。你会获得永恒。”
乔薇看着丈夫非人的脸，又看看怀里的女儿。芸芸的眼睛里，瞳孔深处隐约有红光闪烁。孩子伸出小手，抱住她的脖子。
“妈妈，一起玩。”
那一瞬间，乔薇做出了决定。
她放下芸芸，站起身，走向厨房。秦川以为她接受了，露出欣慰的笑。但乔薇打开的不是冰箱，而是燃气灶。
“你想干什么？”秦川的脸色终于变了。
“你们怕火，对吗？”乔薇点燃打火机，火苗窜起，“那些菌丝，干燥易燃。整栋楼都是燃料。”
墙壁里的抓挠声变得急促、尖锐，像无数人在同时尖叫。
“你疯了！芸芸也会死！”
“她早就不是芸芸了。”乔薇眼泪流下来，手却很稳，“我的女儿，在第一次听见墙里声音时，就已经不在了。”
她将打火机扔向墙壁。菌丝遇火即燃，瞬间蔓延成火网。整面墙在燃烧，那些絮状物在火焰中扭曲、蜷缩，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秦川扑向乔薇，但火焰已经爬上他的身体。菌丝从每一个毛孔钻出，疯狂摆动，试图灭火，却让火势更猛。他变成了一根人形火炬，在客厅里踉跄、嘶吼。
乔薇抱起芸芸，冲向大门。这次锁开了——菌丝网络在崩溃。她冲下楼道，身后传来整栋楼的哀鸣。墙壁在开裂，窗户炸碎，每一户都涌出火光和黑烟。
跑到楼下空地时，乔薇回头。
十六层的住宅楼，每一扇窗户都在喷火。火舌中，有无数人影在挣扎，有的还是人形，有的已经变成扭曲的怪物。惨叫声连成一片，又渐渐弱下去。
芸芸在她怀里动了动。
孩子睁开眼睛，瞳孔里的红光消失了。“妈妈，我好热。”
乔薇抱紧女儿，泪水模糊了视线。这是她的芸芸，真正的芸芸回来了吗？
消防车的声音由远及近。人群在聚集，指指点点，拍照。乔薇跌坐在地，看着燃烧的大楼。火光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怀里，芸芸忽然小声说：“爸爸说，我们还会再见的。”
乔薇低头。孩子的后颈，不知何时裂开了一条细缝。里面，暗红色的絮状物正悄悄探头，对着火焰兴奋地颤动。
她终于明白。
火能烧掉巢穴，却烧不掉种子。种子已经种下，在血液里，在基因里，在每一个细胞里。秦川说得对，这是家族的“礼物”。
永生不灭。
乔薇搂紧女儿，看着最后一扇窗户在火焰中崩塌。她知道，今晚之后，她和芸芸将永远活在监控下——医院的、警方的、还有那些隐藏在人群中的、同类们的目光。
寄栖从未结束。
只是换了个容器，继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