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断镯-《八零小厨娘的红火日子》

  七爷那干瘦的身影,像是被鬼市的阴影给吞了回去,眨眼功夫就寻不见半点踪迹。可他那句“省城水深”和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却像两枚烧红了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林晓燕的心尖上。她攥着那两截冰冷的断镯,手指头硌得生疼,心里头更是翻江倒海,说不清是后怕,是愤怒,还是被那无形压力攥住咽喉的窒息。

  韩春在她身边,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烂树叶子,脸白得没一丝血色,头垂得几乎要埋进胸口,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晓燕深吸了一口这棚户区污浊潮湿的空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质问的冲动。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冰凉的手,一把攥住韩春那同样冰凉、还在微微颤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拽着他,几乎是脚不点地地,逃离了这片让她心惊肉跳的“鬼市”。

  一路无话。只有两人急促的脚步声在空寂的巷弄里回响,还有那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沉默。韩春的手腕被晓燕攥得生疼,但他不敢挣脱,也不敢吭声,只觉得晓燕那只手,冷得像冰,又烫得像火。

  好不容易回到了“桂香斋”那扇熟悉的后门前,晓燕才猛地松开了手。韩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靠着门框才勉强站稳。

  铺子里还留着傍晚发面那点子微弱的酸味儿,混着点心的甜香,这本该是让她安心踏实的味道,此刻闻起来,却只觉得心头堵得厉害。晓燕没点大灯,只拧亮了柜台上一盏昏黄的小台灯,灯光把她和韩春的影子拉得老长,扭曲地投在墙壁上,像两个对峙的鬼影。

  她把那两截断镯“啪”地一声,轻轻放在柜台的玻璃板上,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

  “说吧,”晓燕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制后的疲惫和冰冷,“那油纸包里,是什么?那个刀疤李,是什么人?你半夜三更,跑去那鬼地方,干什么?”

  韩春浑身一激灵,抬起头,眼泪唰地就下来了,不是委屈,是纯粹的恐惧和慌乱。“姐……俺……俺没偷铺子里的钱!真的!那……那不是钱!”

  “不是钱是什么?!”晓燕猛地抬高了声音,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白天被封店的委屈,晚上被惊吓的恐惧,对韩春背叛的失望,此刻全都涌了上来,烧得她眼睛发红,“你还要骗俺到什么时候!俺看你可怜,收留你,教你手艺,你就是这么报答俺的?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搅和在一起!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知不知道那些人会把你生吞活剥了!”

  “姐!俺错了!俺知道错了!”韩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双手死死抓着晓燕的裤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俺……俺没办法……他们……他们逼俺的……”

  “谁逼你?谁!”晓燕弯下腰,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那目光锐利得像是要剜进他心里去。

  韩春被她看得浑身发毛,眼神躲闪着,嘴唇哆嗦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是吴……吴科长那边的人……还……还有……”

  “还有谁?!”

  “还……还有一个……一个老太太的人……”韩春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他们……他们让俺……俺把铺子里……每天用了什么料,卖了多少钱,见了哪些生人……特别是……特别是像魏主任那样的大官儿……都记下来……交给……交给刀疤李……”

  晓燕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人用重锤狠狠砸了一下,身子晃了晃,扶住了柜台才没倒下。

  监视!他们竟然让韩春在铺子里当眼线!怪不得那吴科长总能找到由头来找茬,怪不得她见了魏主任没多久,麻烦就接踵而至!她这小小的“桂香斋”,竟然成了别人眼里需要时刻盯着的钉子!

  一股寒意,比鬼市的夜风还要冷上十倍,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

  “那油纸包里……就是你记下来的东西?”晓燕的声音都在发颤。

  韩春哭着点头:“嗯……还有……还有俺偷偷描下来的……您偶尔翻看的那本……旧账册的……一页纸……”

  旧账册!

  晓燕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像是掉进了冰窟窿底。那本母亲留下的、记录着“桂香斋”与李家旧日往来,可能牵扯到李老夫人某些不光彩过去的账册!那是她藏在心底最深处,准备用来关键时刻保命或者反击的东西,竟然就这么被韩春抄录了出去!

  “你……你……”晓燕指着韩春,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失望,愤怒,还有一丝被最亲近的人从背后捅刀子的锥心之痛,几乎要将她撕裂。

  “姐!俺真的没办法!”韩春跪在地上,涕泪横流,“他们……他们抓了俺娘!俺娘还在他们手里!他们说……俺要是不听话……就……就再也见不到俺娘了!俺娘病了,需要钱……他们给俺钱……俺……”

  韩春的哭诉像是一盆掺杂着冰碴子的水,浇在了晓燕燃烧的怒火上,发出“刺啦”一声响,火苗弱了下去,只剩下弥漫的、冰冷的白烟。

  抓了他娘?用亲人来威胁一个半大孩子?

  晓燕看着跪在地上,哭得几乎要晕过去的韩春,那单薄的身子,那惊恐无助的眼神,不像是在说谎。她忽然想起,刚捡到韩春时,他确实提过一句,来省城是为了找娘,找活路……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背后那些人,为了对付她这么个小小的点心铺子,手段竟然如此下作,如此没有底线!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的寒意包裹了她。她面对的,不仅仅是官面上的打压,商业的竞争,还有这种无所不用其极的、来自阴影里的龌龊手段。

  铺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韩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晓燕缓缓直起身,走到柜台边,看着那两截断镯。母亲的影子在她眼前一晃而过,带着温婉而坚韧的笑容。她伸出手,慢慢地将两截断镯拾起,紧紧握在手心,那冰冷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现在,不是一味愤怒和伤心的时候。

  韩春是颗棋子,一颗被利用的、可怜的棋子。打骂他,甚至赶走他,都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反而可能让那孩子和他娘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真正的敌人,藏在后面。

  吴科长?李老夫人?还是那个只闻其名、未见其面的“表侄”?或者,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

  还有今晚那个神秘的七爷。他为什么出手解围?他那句“久仰”和警告,又意味着什么?他是不是也在这盘棋里?

  千头万绪,像一团乱麻,缠得晓燕透不过气。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桂香斋”不能倒,韩春这孩子……眼下也不能不管。

  她转过身,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韩春,声音疲惫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起来。”

  韩春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她,不敢动。

  “俺让你起来!”晓燕加重了语气。

  韩春这才哆哆嗦嗦地,扶着柜台站了起来,腿还是软的。

  “你娘的事,俺知道了。”晓燕看着他,目光复杂,“这件事,俺会想法子。但从今往后,铺子里的事,外面的事,你不许再瞒着俺一个字!他们再让你干什么,你必须先告诉俺!听见没有?!”

  韩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点头:“听见了!姐!俺听见了!俺再也不敢了!俺什么都听你的!”

  晓燕疲惫地挥了挥手:“先去洗把脸,睡觉。明天……铺子还得开门。”

  韩春哽咽着,一步三回头地回了他那间用杂物间改的小屋。

  晓燕一个人留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手里那两截断镯,又抬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断了旧的,就得接上新的。明面上的路被堵死,就得想法子从别处趟出一条路来。

  那本旧账册,看来是藏不住了。与其被人一点点挖出来,不如……她得主动做点什么了。

  还有那位七爷……或许,该找个机会,去会一会这尊“真神”。

  省城的水是深,可她林晓燕,也不是那随波逐流的浮萍。为了守住这方寸之地,为了身边这些需要她的人,她得把这浑水,趟出个明白来!

  夜色正浓,前路莫测。但晓燕眼底那簇火苗,在经历了最初的摇曳后,又重新顽强地、微弱地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