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残庙夜话
阿骨勒此去，既是为大长老，为契骨部最后的血脉，也是为他自己那颗在绝望与屈辱中摇摇欲坠的雄心，去寻一个渺茫的答案。
或者说，一个不得不面对的结局。
庙內，摇曳跳动的篝火將江临、阿阑、墨阳三人的影子在斑驳的墙壁上拉扯得忽长忽短，一如他们此刻在死寂压抑之后，各自翻涌的心潮。
“江大哥，”
墨阳的声音首先打破了沉默，虽仍带著方才那场惊心动魄交锋后的余悸，却已没了先前的慌乱，反透出几分强作的镇定。
“这齐王赵恆，其心难测，言语间步步为营，绝非善类。阿骨勒大哥此行，明为查探，实则亦是投石问路，前途怕是凶险难料。”
他眉宇紧锁，仿佛一个小大人一般，已开始分析眼下的局势。
“我师父徐衍如今失陷于归骨祠，生死未下，那骨狼巫妖之事更是骇人听闻。我身为钦天监弟子，职责所在，必须儘快將此间种种异状，尤其是那巫妖脱困的潜在祸患，稟明监中，请朝廷早做防备，以免生灵涂炭。”
江临能听出他话语中的条理与决断，心里暗道，这钦天监的小监生，在经歷了生死考验后，那份属於上位机构弟子的见识与担当，总算开始显露出来。
他当即微微頜首：“墨阳说的是。无论齐王有何图谋，此地已成是非漩涡，我等確不宜久留。只是阿阑姑娘，你作何打算”
他的头转向阿阑的方向，那被布条包裹的眼眶，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阿阑轻轻碰了碰江临的手臂，示意他不必为自己和兄长安危过度分神，隨即又在他背心迅速写道。
“兄长此去，虽九死一生，但我契骨儿女，从不畏死战，狼神必会指引他的道路。”
她笔触沉稳，带著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冷静。
至於狼神是否真的会护佑，她自己心中其实也无半分把握，但此刻，她必须给江临信心，也是给自己信心。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墨阳，又回到江临身上。
“我部有一秘药，唤作狼息散，以狼兽粪便混合十数种草药製成，涂抹之后，可模仿山野百兽之味，暂时遮蔽活人气息，寻常追踪手段难以察觉。山中亦有我契骨部祖辈开闢的隱秘小径，虽不知荒废多久，但大致方向应不会错。墨阳兄弟若要回怀朔卫报讯，此二者或可助你一程。”
墨阳闻言，眼中顿时放出光来，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动地拱手道：“阿阑姐姐，
若真如此，那可真是解了墨阳的燃眉之急，大恩不言谢。
江临却从阿阑的话中听出了言外之意：“阿阑，你不打算与我们一同离开”
阿阑的指尖在江临的掌心微微一顿，篝火的光芒跳跃在她澄澈的眸子里，映出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许久，她才重新写道：“我兄长此去，生死未卜。我是契骨部的巫祝，亦是他的妹妹，我必须在此等他回来。而且大长老的下落，齐王的任务，都与我契骨部息息相关，我如何能一走了之。”
她的笔触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那是將自身安危置之度外，只为部族与亲人而活的执念。
江临默然。
他听出了阿阑语气中的决绝，那是一种將自身安危置之度外，只为部族与亲人而活的执念。
他能理解她的选择，却也为她这般柔弱的年纪，便要背负如此沉重的命运而感到心疼“江大哥，阿阑姐姐”
墨阳在一旁也听出了些味道，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江临和阿阑。
就在此时，那一直盘坐神台仿佛入定般的老道士守一真人，那悠长得几乎与风雪声融为一体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顿，似乎发出一声极轻的嘆息。
若非江临的听觉远超常人，几乎会以为是风吹过樑柱的错觉。
这老道士看似不闻不问，实则对庙內的一切洞若观火。
他心中一动，顾不上冒味，开口问道：“真人，晚辈三人势单力薄，不知真人可否指点一二，也好让我等有自保之力”
这一次，老道士没有再保持沉默。
他那苍老而平静的声音缓缓响起，如同古並投石，在寂静的庙堂內盪开一丝涟漪。
“世间万物，皆有其缘法。你们三人能在此相遇，亦是前缘註定。那齐王龙行虎步，
確有梟主之姿，但他心机深沉，所图非小。尔等若被其裹挟太深，確非幸事。”
“那依真人之见，我们当如何行事”江临追问。
他知道，这老道士既然肯开口，必然不会只是危言耸听。
守一真人微微頜首，那双半开半闔的眸子似乎闪过一丝微光，落在了江临蒙眼的布条上：“小友目不能视，却心如明镜，感知敏锐远胜常人，实属难得。齐王让那契骨部的小子去查探，的確是想借他人之手，去触碰那些他自己也不愿轻易沾染的麻烦罢了。”
他说著抬起那枯瘦的手指，指向庙外某个方向：“那小子此去，若只凭蛮勇，怕是九死一生。但他若能寻到山中药谷，或许尚有一线生机，也能为你们带来转机。”
“药谷”
江临和墨阳几乎同时在心中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阿阑的指尖则在江临背心急速划动：“药谷，契骨传说中的圣地，据说有能解百毒，
活死人肉白骨的奇异草，亦有我族先辈留下的隱秘传承。但早已失落百年，无人知其所在。”
守一真人嘴角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万物相生相剋，那巫妖虽凶，其克星或许亦在这鬼头山中。至於能否找到，便看各人缘法了。”
墨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他身为钦天监中人，对这位能被齐王以真人相称的老道土，自然不敢小，连忙躬身行礼，將姿態放得极低：“真人明鑑。晚辈师从钦天监灵台郎徐衍，此番隨家师查探鬼头山异象，不想家师失陷于归骨祠，更有那骇人听闻的骨狼巫妖现世。晚辈如今唯一的念想，便是儘快返回怀朔卫，將此间种种危急之事上稟监中与朝廷，恳请仙长与朝中能人异土出手，制止那巫妖为祸人间。”
他言辞恳切，將自己的使命与天下苍生联繫起来，倒也颇有几分钦天监弟子的风范。
不料老道士听到这话，语气中罕见的带上了一丝凝重：“如果狼骨巫妖真乃三百年前镇魔司大司掌魏阳融合契骨狼魂秘法所化，那要將其彻底镇压，非集齐数位炼罡乃至神意境的高手合力不可，非尔等眼下之力所能及。也罢，难得你如此有心，老道恰好也要往怀朔卫一行，了结一些尘缘旧事，便顺路护你一程。”
墨阳闻言，惊喜交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即跪倒在地，连连叩首：“真人慈悲，墨阳感激不尽。”
守一真人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目光转向江临与阿阑：“至於你们二人”
江临心头一紧，恭声道：“晚辈江临，谢过真人对墨阳援手。真人方才提及药谷，不知可否再多指点一二阿骨勒大哥此去凶险，若能有药谷的確切线索，或许真能化险为夷。”
守一真人微微頜首，那双半开半闔的眸子中，似乎有一缕幽光在江临蒙眼的布条上轻轻掠过。
“药谷之说，源远流长，传闻確是契骨部的一处圣地，亦是一处绝地。那里不仅有生死人肉白骨的灵药，更有上古巫神遗留的禁制与守护兽。失落百年，並非虚言，乃是因为每一次开启，都需要特定的时节与信物，更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他的声音悠悠，仿佛在述说一段与自己毫不相关的古老传说。
“贫道也只是在古籍残篇中偶见提及，具体方位，早已湮灭在岁月长河之中，无从查考。方才所指，不过是根据此山地脉灵气流转，推测出的一处可能性较大的区域罢了。能否寻到，一看天意，二看机缘，三看那小子自己的造化。”
江临听出守一真人话语中的推脱之意，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明白这等传说之地，本就不是轻易可以找到的。
真人能指点一个大概方向，已是意外之喜。
“多谢真人解惑。”
老道士点点头，看向阿阑：“小姑娘，你身为契骨巫祝，想必比老道更清楚，有些传承，並非仅仅依靠传说便能寻获。”
阿阑在他深邃的目光下，微微垂首，在江临背心写道：“真人所言极是，药谷的线索，早已湮灭在三百年的风霜之中。我所知，亦不过是些残缺的祷文与图腾的碎片。希望兄长能与药谷有缘罢。”
“好了，”守一真人缓缓站起身，他那枯瘦的身影在摇曳的火光下，竟显得有几分飘然出尘的意味，“墨阳小子，你赶紧睡觉养好精神，明日一早，我们即刻动身。”
说罢，他似乎不打算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又重新闭上眼睛，恢復了古並不波的入定状態。
阿骨勒此去，既是为大长老，为契骨部最后的血脉，也是为他自己那颗在绝望与屈辱中摇摇欲坠的雄心，去寻一个渺茫的答案。
或者说，一个不得不面对的结局。
庙內，摇曳跳动的篝火將江临、阿阑、墨阳三人的影子在斑驳的墙壁上拉扯得忽长忽短，一如他们此刻在死寂压抑之后，各自翻涌的心潮。
“江大哥，”
墨阳的声音首先打破了沉默，虽仍带著方才那场惊心动魄交锋后的余悸，却已没了先前的慌乱，反透出几分强作的镇定。
“这齐王赵恆，其心难测，言语间步步为营，绝非善类。阿骨勒大哥此行，明为查探，实则亦是投石问路，前途怕是凶险难料。”
他眉宇紧锁，仿佛一个小大人一般，已开始分析眼下的局势。
“我师父徐衍如今失陷于归骨祠，生死未下，那骨狼巫妖之事更是骇人听闻。我身为钦天监弟子，职责所在，必须儘快將此间种种异状，尤其是那巫妖脱困的潜在祸患，稟明监中，请朝廷早做防备，以免生灵涂炭。”
江临能听出他话语中的条理与决断，心里暗道，这钦天监的小监生，在经歷了生死考验后，那份属於上位机构弟子的见识与担当，总算开始显露出来。
他当即微微頜首：“墨阳说的是。无论齐王有何图谋，此地已成是非漩涡，我等確不宜久留。只是阿阑姑娘，你作何打算”
他的头转向阿阑的方向，那被布条包裹的眼眶，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阿阑轻轻碰了碰江临的手臂，示意他不必为自己和兄长安危过度分神，隨即又在他背心迅速写道。
“兄长此去，虽九死一生，但我契骨儿女，从不畏死战，狼神必会指引他的道路。”
她笔触沉稳，带著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冷静。
至於狼神是否真的会护佑，她自己心中其实也无半分把握，但此刻，她必须给江临信心，也是给自己信心。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墨阳，又回到江临身上。
“我部有一秘药，唤作狼息散，以狼兽粪便混合十数种草药製成，涂抹之后，可模仿山野百兽之味，暂时遮蔽活人气息，寻常追踪手段难以察觉。山中亦有我契骨部祖辈开闢的隱秘小径，虽不知荒废多久，但大致方向应不会错。墨阳兄弟若要回怀朔卫报讯，此二者或可助你一程。”
墨阳闻言，眼中顿时放出光来，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动地拱手道：“阿阑姐姐，
若真如此，那可真是解了墨阳的燃眉之急，大恩不言谢。
江临却从阿阑的话中听出了言外之意：“阿阑，你不打算与我们一同离开”
阿阑的指尖在江临的掌心微微一顿，篝火的光芒跳跃在她澄澈的眸子里，映出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许久，她才重新写道：“我兄长此去，生死未卜。我是契骨部的巫祝，亦是他的妹妹，我必须在此等他回来。而且大长老的下落，齐王的任务，都与我契骨部息息相关，我如何能一走了之。”
她的笔触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那是將自身安危置之度外，只为部族与亲人而活的执念。
江临默然。
他听出了阿阑语气中的决绝，那是一种將自身安危置之度外，只为部族与亲人而活的执念。
他能理解她的选择，却也为她这般柔弱的年纪，便要背负如此沉重的命运而感到心疼“江大哥，阿阑姐姐”
墨阳在一旁也听出了些味道，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江临和阿阑。
就在此时，那一直盘坐神台仿佛入定般的老道士守一真人，那悠长得几乎与风雪声融为一体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顿，似乎发出一声极轻的嘆息。
若非江临的听觉远超常人，几乎会以为是风吹过樑柱的错觉。
这老道士看似不闻不问，实则对庙內的一切洞若观火。
他心中一动，顾不上冒味，开口问道：“真人，晚辈三人势单力薄，不知真人可否指点一二，也好让我等有自保之力”
这一次，老道士没有再保持沉默。
他那苍老而平静的声音缓缓响起，如同古並投石，在寂静的庙堂內盪开一丝涟漪。
“世间万物，皆有其缘法。你们三人能在此相遇，亦是前缘註定。那齐王龙行虎步，
確有梟主之姿，但他心机深沉，所图非小。尔等若被其裹挟太深，確非幸事。”
“那依真人之见，我们当如何行事”江临追问。
他知道，这老道士既然肯开口，必然不会只是危言耸听。
守一真人微微頜首，那双半开半闔的眸子似乎闪过一丝微光，落在了江临蒙眼的布条上：“小友目不能视，却心如明镜，感知敏锐远胜常人，实属难得。齐王让那契骨部的小子去查探，的確是想借他人之手，去触碰那些他自己也不愿轻易沾染的麻烦罢了。”
他说著抬起那枯瘦的手指，指向庙外某个方向：“那小子此去，若只凭蛮勇，怕是九死一生。但他若能寻到山中药谷，或许尚有一线生机，也能为你们带来转机。”
“药谷”
江临和墨阳几乎同时在心中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阿阑的指尖则在江临背心急速划动：“药谷，契骨传说中的圣地，据说有能解百毒，
活死人肉白骨的奇异草，亦有我族先辈留下的隱秘传承。但早已失落百年，无人知其所在。”
守一真人嘴角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万物相生相剋，那巫妖虽凶，其克星或许亦在这鬼头山中。至於能否找到，便看各人缘法了。”
墨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他身为钦天监中人，对这位能被齐王以真人相称的老道土，自然不敢小，连忙躬身行礼，將姿態放得极低：“真人明鑑。晚辈师从钦天监灵台郎徐衍，此番隨家师查探鬼头山异象，不想家师失陷于归骨祠，更有那骇人听闻的骨狼巫妖现世。晚辈如今唯一的念想，便是儘快返回怀朔卫，將此间种种危急之事上稟监中与朝廷，恳请仙长与朝中能人异土出手，制止那巫妖为祸人间。”
他言辞恳切，將自己的使命与天下苍生联繫起来，倒也颇有几分钦天监弟子的风范。
不料老道士听到这话，语气中罕见的带上了一丝凝重：“如果狼骨巫妖真乃三百年前镇魔司大司掌魏阳融合契骨狼魂秘法所化，那要將其彻底镇压，非集齐数位炼罡乃至神意境的高手合力不可，非尔等眼下之力所能及。也罢，难得你如此有心，老道恰好也要往怀朔卫一行，了结一些尘缘旧事，便顺路护你一程。”
墨阳闻言，惊喜交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即跪倒在地，连连叩首：“真人慈悲，墨阳感激不尽。”
守一真人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目光转向江临与阿阑：“至於你们二人”
江临心头一紧，恭声道：“晚辈江临，谢过真人对墨阳援手。真人方才提及药谷，不知可否再多指点一二阿骨勒大哥此去凶险，若能有药谷的確切线索，或许真能化险为夷。”
守一真人微微頜首，那双半开半闔的眸子中，似乎有一缕幽光在江临蒙眼的布条上轻轻掠过。
“药谷之说，源远流长，传闻確是契骨部的一处圣地，亦是一处绝地。那里不仅有生死人肉白骨的灵药，更有上古巫神遗留的禁制与守护兽。失落百年，並非虚言，乃是因为每一次开启，都需要特定的时节与信物，更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他的声音悠悠，仿佛在述说一段与自己毫不相关的古老传说。
“贫道也只是在古籍残篇中偶见提及，具体方位，早已湮灭在岁月长河之中，无从查考。方才所指，不过是根据此山地脉灵气流转，推测出的一处可能性较大的区域罢了。能否寻到，一看天意，二看机缘，三看那小子自己的造化。”
江临听出守一真人话语中的推脱之意，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明白这等传说之地，本就不是轻易可以找到的。
真人能指点一个大概方向，已是意外之喜。
“多谢真人解惑。”
老道士点点头，看向阿阑：“小姑娘，你身为契骨巫祝，想必比老道更清楚，有些传承，並非仅仅依靠传说便能寻获。”
阿阑在他深邃的目光下，微微垂首，在江临背心写道：“真人所言极是，药谷的线索，早已湮灭在三百年的风霜之中。我所知，亦不过是些残缺的祷文与图腾的碎片。希望兄长能与药谷有缘罢。”
“好了，”守一真人缓缓站起身，他那枯瘦的身影在摇曳的火光下，竟显得有几分飘然出尘的意味，“墨阳小子，你赶紧睡觉养好精神，明日一早，我们即刻动身。”
说罢，他似乎不打算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又重新闭上眼睛，恢復了古並不波的入定状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