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和亲的担忧-《穿越北宋靖康耻灭吾主沉浮》

  他站起身,走到女儿面前,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他的手掌粗糙而干枯,带着常年握刀留下的厚茧,此刻却微微颤抖着:“朕知道委屈你了,可你想想,若是城破之后,宋军屠城,咱们皇族一个也活不了,那些跟着咱们的族人也会遭殃……只有你,只有你能救他们。”

  李清露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落,滴在父亲的手背上,滚烫。

  她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她想起了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在贺兰山脚下骑马,在兴庆府的集市上看杂耍,父亲那时总是笑着看她,眼神里满是宠溺。

  可现在,父亲却要把她送到敌国的皇宫里。

  她害怕,她委屈,她甚至想放声大哭,想质问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可是,当她看到父亲眼中的痛苦与哀求,看到他鬓边新增的白发,听到远处再次传来的炮响,那些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知道,父亲做这个决定,心里比她更痛。

  他是西夏的皇帝,是党项的领袖,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把自己的女儿推向那样的境地。

  她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抬起头,迎上父亲的目光。

  尽管眼眶依旧泛红,声音带着哽咽,却已经平静了许多:“儿臣……遵命。”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压在了承运殿的上空。

  李乾顺看着女儿强作镇定的脸,喉咙一紧,猛地别过头去,一滴浑浊的老泪终于从眼角滑落,砸在龙袍的金龙纹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窗外的风依旧带着热浪,那棵老槐树的叶子又落了几片,像是在为这个王朝,为这段无奈的抉择,无声地哀悼。

  滴漏的声音还在继续,敲打着七月初九的兴庆府,敲打着皇宫里父女俩沉重的心跳,也敲打着西夏最后的时光。

  西夏皇都的宫墙在暮色里泛着青灰色的光,檐角铜铃被晚风拂得轻响,却压不住宫道上急促的脚步声。

  李乾顺的明黄色龙袍扫过汉白玉阶,袍角绣着的日月山河纹随着他的步履微微起伏,方才在城楼上目送大宋钦差仪仗入城时的从容,此刻已化作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焦灼。

  “陛下,李彦仙大人已在宣政殿候着了。”

  内侍总管躬身禀报,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恭顺。

  李乾顺“嗯”了一声,推开沉重的殿门时,指尖在鎏金门环上多停留了片刻——那门环上雕刻的缠枝莲纹,还是当年西夏鼎盛时请中原工匠打造的,如今却要靠着中原的力量维系国祚,想来竟有些恍惚。

  殿内烛火通明,李彦仙正背对着殿门站在一幅《兴庆府全景图》前,玄色官袍上绣着的鹭鸶补子在烛光下泛着暗纹。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腰间玉带随着动作轻响一声。

  这人虽是大宋钦差,眉宇间却带着几分党项人的硬朗,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像贺兰山上的雪,此刻正温和地望着李乾顺,唇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皇叔。”李乾顺快步上前,龙靴踏在金砖上发出闷响,他抬手止住正要行礼的李彦仙,语气里带着难掩的急切,“方才在城楼上人多眼杂,许多话没能细说。

  您前日递来的那封密信,朕反复看了很久,很久,终究是依着您的意思,降了。”

  他说着抬手揉了揉眉心,明黄的袖口滑落,露出腕上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早年跟吐蕃作战时留下的,此刻倒像是在无声诉说着他内心的挣扎。

  李彦仙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李乾顺那只揉着眉心的手上,声音不疾不徐:“贤侄能审时度势,实乃西夏之福。”

  他向前迈了半步,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只是看贤侄神色,似乎仍有顾虑?”

  李乾顺叹了口气,转身走到龙椅旁却没有坐下,反而抬手扶住椅背,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椅背上镶嵌的绿松石在烛光下闪着幽光,映得他眼底的忧虑愈发清晰:“朕信皇叔的建议,也知道将清露送去大宋和亲,是眼下保全西夏最好的法子。

  可……”他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清露是朕的宠爱女儿,自小在宫里被宠着长大,性子烈得像草原上的小马。

  她到了大宋,若……若宋帝赵翊待她不好,甚至冷落了她……”

  说到这里,李乾顺猛地转过身,龙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香炉,带起一缕青烟。

  他的眼神里满是焦灼,甚至带着几分孩童般的惶惑:“皇叔,您是知道的,中原皇帝向来薄情,前朝的和亲公主,有几个能得善终?若是清露在那边受了委屈,赵翊会不会觉得我西夏连个公主都讨他欢心不得,反倒觉得我们没用,转头反悔了?”

  殿内一时静了下来,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

  李彦仙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西夏皇帝,想起他幼时在党项部落里骑羊玩耍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淡了些,多了几分真切的温和。

  他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递到李乾顺面前——那玉佩是上好的和田白玉,雕成一只衔着灵芝的仙鹤,正是大宋皇帝赵翊前日亲手交给他的信物。

  “陛下请看这个。”李彦仙的指尖捏着玉佩的绶带,玉质温润的光泽映在他眼底,“这是宋帝亲赐的,他说‘西夏愿降,免我大宋将士流血,免两国百姓流离,此乃大功。

  朕若连献上诚意的公主都善待不得,何以立信于天下?’”

  他收回玉佩,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像是突然出鞘的剑:“陛下担心的,是寻常帝王的凉薄。

  可赵翊陛下不同。最是看重‘仁’与‘信’二字。

  您想想,西夏主动归降,让他兵不血刃得了这桩大功,既能在史书上留下‘圣明’二字,又能向天下人展示他容得下异族的胸襟,这样的好事,他怎会不珍惜?”

  李乾顺的眉头渐渐舒展,他走到殿中那尊青铜鼎前,指尖轻轻拂过鼎上的饕餮纹。那是西夏立国时铸造的,如今却要靠着和亲来维系安稳,心里终究不是滋味。

  “可清露她……”

  李彦仙打断他,语气里带着笃定,“她虽烈,却聪慧。

  到了大宋,见赵翊待她敬重,又知这桩婚事关系着西夏百姓的安稳,自会收敛性子。

  再说,”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烛火,“赵翊既看重这份‘圣明’,便会刻意对清露好些。

  他要让天下人看看,归顺大宋的都会得善待,这可比十万大军还有用。

  陛下放心,清露到了那边,只会被敬着,绝不会受委屈。”

  李乾顺沉默了片刻,忽然抬手拍了拍李彦仙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官袍传过去,带着几分释然。

  “皇叔这么说,朕就放心了。”

  他转身望向窗外,暮色已浓,宫墙上的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在青砖上铺开,“明日送清露出城时,还请皇叔多照拂些。”

  “贤侄放心。”

  李彦仙拱手行礼,玄色的袍角在烛火里轻轻晃动,“臣定会护她周全。”

  殿外的风还在吹,铜铃的轻响混着远处巡逻禁军的甲叶声,在夜色里漫开。

  李乾顺看着李彦仙沉稳的侧脸,忽然觉得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或许,这样的选择,真的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