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紫虚子-《鹤发》

  沈错定睛再看,确然便是那老者正静静盘坐在角落,不禁陷入自我怀疑当中。

  那老者亦是吃惊不小,站起身来,缓缓说道:“本事不小,这一叶遮身咒都被你瞧破了。”

  “你知道我会来!”沈错立时恢复镇定,全神戒备。

  老者未置可否,目光灼灼地盯着沈错说道:“你这人倒也有几分胆色,要行偷盗之事也不蒙个面。如此是欺我紫皇观无人?!”讲到末尾,语气显是带着愠怒。

  沈错愕然,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照实回答道:“没夜行衣。况且我这满头白发,遮个面也是无用。”

  老者不防会得到此种答复,觉得眼前青年颇为有趣,剑拔弩张之势稍缓,转而问道:“请教小道友道号上下。”

  沈错摇头回道:“小子沈错,并无道号。”

  “这身纯正的龙虎山底子可骗不了人。身为龙虎山道人岂会无道号?!道、德、通、玄、明。瞧你年纪,是玄字辈?还是明字辈?”老者斜眼睨着,似对沈错言辞遮掩颇为不屑。

  “晚辈并非来自龙虎山,不过家师…”沈错正要讲明情由,话未说完已被冷冷截断。

  “近年来天师府三番五次相逼,降谕勒令我们臣服。今日软的不行便来硬的。你乔装至师生队伍中行鸡鸣狗盗之事,竟敢做不敢认!”老者冷哼一声,掌力吞吐间已向沈错袭来。

  这掌来得好快,竟逼得人无暇多说一个字!南斗步应激而发,在掌力尚未落实之前,沈错侧身躲了过去。

  老者“咦”了一声,语气甚为惊疑。只见他脚步跳跃,身若灵猴,几息间换了三个方位,于一刁钻古怪的位置打出了一拳。这拳看似轻灵,实则蕴含无穷后劲。沈错看出其中厉害,加之内伤未愈,只得继续后退腾挪,等其拳式用老再行反击。

  老者这套拳法为猿猴拳,技法源于猎人对山林猿猴搏斗姿态的观察,讲究怯中藏凶。即示弱如惊猿,搏命若疯猿,进退似荡猿。若双方酣斗不休,猝不及防之下极具杀伤力。但眼下沈错仗着身法,以守为攻,却让它一时难有用武之地了。

  尝试几拳徒劳无功之后,老者忽地神情一凝,还未出手便有一股暴风骤雨的窒息感。

  沈错顿感如芒在背,内息不自觉得加速流转,五指并拢,取回身拦虎掌,严阵以待。

  老者见了沈错架势皱眉更深,招式不停,以梅王出阵起手,转一招龙飞万里击向前方。

  沈错见这招刚劲凶猛,虽并无花哨却暗含三个方位的后招。偌大的神殿之内,竟已退无可退。他索性运足灵气,举掌前倾,主动迎了上去。

  正在此时,门外闪入一人,一声娇叱,拳已指向老者肩头。

  老者瞧也不瞧,章法不乱,双脚迈步成马步,左拳内翻,右拳外旋,一招铁锁横江防下了两人的合击。

  原来是门外已然焦急的玉蟾子。她在殿外倚门侧听,伺机而动,在紧要关头出了手,欲要来个攻其不备。哪知老者修为不凡,早已注意到了殿外之人,抬手间便已从容化解。

  玉蟾子倒退数步,体内气息一瞬翻涌,略微站定便已匀畅。她暗道古怪但没空深究,只是毫不犹豫地与沈错并肩而立。两人正要合力再战,却见老者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自顾自掩上了殿门。

  沈错与玉蟾子面面相觑,均猜不透老者是何心思,一时不知是战是和。

  老者放下威慑气势,负手踱步,似是在斟酌着什么。

  沈错见殿内摇曳的烛火渐渐平息,老者此时也开了口:“方才你所使的不是天师五斗拳更不是五雷掌。龙虎山绝学为何不用?”

  “晚辈不会。”沈错见形势大有转圜,便也收起掌势回答道。

  “而且你来此之前便已受了内伤?”老者修为精湛,双方拳脚相接之时已洞悉得一清二楚。

  沈错惊讶之余点了点头。

  “天师府要是派个受伤的小辈来,未免太过荒唐。”老者咕哝道,似是对沈错信了几分。

  “把你未讲的话说完。”老者背过身去,取出一旁的小剪子将多余的灯芯一一剪除,三清殿内又缓缓明亮了起来。

  “家师道玄子,他老人家在云游时收了晚辈。不过,只是授了一本道家秘籍,并未传任何天师府武功。至那之后,家师杳无音讯。听闻他失踪前在找天师印…”沈错指了指桌案上的玉印,“晚辈这才不请自来,看看此印的真伪。”

  “哦?”老者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遍沈错怀疑道,“师从道玄子?何以证明?”

  沈错沉吟片刻,自怀中取出《道玄真经》供老者翻阅。

  老者见状放下手中剪子,快步走上前来,接过经书,取下腰间木牌进行比对。

  沈错此时方才看清。这腰牌背面雕着一条巨蛇,蛇首昂扬,蛇尾双分,宛如活物。正面刻有“五雷号令敕”五字,字体圆润饱满,与常见风格大是不同。在这五字底下不起眼处,另有“道玄子”三个字。这字遒劲有力,与经书上如出一辙!

  老者只看了封面便将经书奉还,语气出乎意料的惊喜:“竟真是道玄兄的高足!难怪会与武当门人在一块。”他转身继续剔除灯芯,嘴里低声埋怨道:“妹崽这么拼命,使上了十分力,要不是贫道收着劲,你怕是要受伤喽。”

  沈错注视着玉印,思索其中关联,并未在意。玉蟾子却是真真切切听在耳中,顿时满脸羞红。

  此时,殿外响起了另一人的脚步声。沈错与玉蟾子心下明白是天机子放心不下两人,赶来了。

  老者笑吟吟道:“今夜真是热闹。”大大方方打开了大门。

  原本焦心的天机子见三人神态甚是轻松,便也不假思索地进入了殿内。

  老者这才自报家门行礼道:“贫道紫虚子,忝为紫皇观观主。怠慢之处还望天机掌教海涵。”

  天机子稽首回礼:“原来观主早已认出老道了。”

  “贫道见识不算广博,但这武当掌门玉簪还是认得的。初见之时,掌教以天玉道人自称,贫道猜不透其中用意,自然只能顺水推舟了。”紫虚子再一次合上木门。

  “是将计就计吧。”玉蟾子仍自羞恼。

  “哈哈哈…”紫虚子开怀道,“掌教的徒儿可有些小气。”

  天机子一时没明白“将计就计”的意思,沈错便将之前的事简要地解释了几句。

  “这斩邪剑竟是木制?”天机子走向剑架,细细端详,“实在逼真!”

  “当年道玄兄手持斩邪剑来此降法旨,贫道见了好生羡慕,之后便寻工匠以雷击木仿制了一把。”紫虚子解释其由来。

  “雷击木?难怪阳刚之气如此充足。”沈错暗想。

  “那这玉印?”沈错今夜前来全是为此。

  紫虚子将玉印端起,手握印钮将印面展予三人。三人均是“啊!”的一声。玉面之上以阳文九叠篆书刻就“阳平治都功印”六字,此印正是天师印!

  但听紫虚子道:“此印却是道玄兄于十年之前托付给贫道的。”

  三人又是“啊?”的一声,只觉重重谜团萦绕心头,一时竟也不知从何问起。